《我的首輔大人》

    作者：言讱/云柒七

    作品簡評：

    前世徐惠然活得累，死得慘，原以為做了鬼就能解脫，重生的她只求活得舒坦些，別再早死，別再跟陸璟糾纏。誰知一重生還是跟陸璟糾纏上。兩個人經(jīng)歷了一番磨難，知道了前世徐惠然屈死的原因，感情更加成熟，這一世攜手共白頭。

    本文劇情跌宕起伏，環(huán)環(huán)相扣，節(jié)奏明快，視角獨特，是一本不走尋常套路的好文。作者文筆細(xì)膩，刻畫出鮮活生動的人物，讓讀者身不由己走進故事，感受人物間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休會人世間的美好與甜蜜。

    第1章 長生果

    九月初的四更天，黑漆漆的天上一輪細(xì)得能鉤起帳子的月牙兒，沒把黑色的夜幕鉤起，倒把星星鉤沒了，透著深秋黎明前的寂寥、凄寒。

    吳澤縣鳳凰鄉(xiāng)集祥里的女人們卻要起來，給一家子人做早飯。等天亮公雞打鳴，男人們起床，正好吃了飯，就可以出門干活。女人們也好在家紡織貼補家用了。

    劉玉秀睡得迷糊里摸著衣服準(zhǔn)備起來。

    “急什么，再睡會兒?！标戠氖直鄞钤诹死掀派砩稀?/br>
    給丈夫這么一句，劉玉秀倒是徹底醒了。

    昨日是小叔子娶親，今天的早飯按著風(fēng)俗，就該新媳婦起來做了。正好可以休息一天，怎么給忘了，劉玉秀閉上了眼睛。

    閉了一會兒，卻半分睡意也沒有。為了小叔子娶親，忙了兩個月了，累到家了，現(xiàn)在卻睡不著了。

    劉玉秀打了個哈欠。

    “怎么睡不著了？”陸琥往媳婦身上挨來，手向褂子里伸去。

    劉玉秀輕輕“嗯?！绷寺?，把丈夫的手撥了撥開。

    平日里劉玉秀都要趕在天亮前起來做好全家的飯，今天不用起來都躺不住。

    陸琥又湊了過來。

    “我還是起來看看吧?！眲⒂裥阆胫佬孪眿D做什么，無法控制住好奇心。

    好奇心大過了夫妻間的事，劉玉秀把陸琥在里面亂動的手拿了出來。

    陸琥沒放棄，弟弟的婚事，讓他的興致也高，手又往褂子里伸。

    “別鬧，爺爺和奶奶可在樓下呢。給聽到了，多丟人。你不要臉，我還要呢?！?/br>
    年紀(jì)大的人易驚醒，兩層房子間就靠一層厚木板隔著。每回夫妻事時，劉玉秀就怕給樓下的老人聽到，緊張的全身僵硬，叫都不敢。

    做孫子的沒啥，做孫媳婦的可不一樣。男人有什么不好，全是媳婦的錯。

    劉玉秀把丈夫的手從褂子里拿了出來，再一掀開被子鉆出來，身體不禁抖了抖，又縮了縮。

    深秋初冬快天亮?xí)r，白日里積得那點熱氣已經(jīng)消耗光了，還是有幾分涼。

    陸琥翻了個身，不滿地嘀咕了句：“你們女人就是事多?！庇秩ニ?。

    劉玉秀沒理會丈夫的話，就著窗戶那透出來點光亮，隨手把搭在床架子上的短襖取了給自己披好，躡手躡腳走到了北面的窗戶那。

    陸家的婆婆有個毛病，對才進門的媳婦都得立立規(guī)矩、煞煞威風(fēng)。婆婆是這樣想的，立下了家規(guī)，日后媳婦才會聽話，不會壓到婆婆和兒子頭上。

    劉玉秀當(dāng)年進門時就給好一陣折騰，低眉順眼一直熬到生下兒子，又接了二弟妹進門才算能直起點腰來。

    昨日新進門的媳婦跟她和二弟妹不一樣，祖上當(dāng)過宰相，說是什么名人，父親中過舉還曾做過縣里教諭，人家可是書香門第官家小姐。劉玉秀要看看婆婆是不是一視同仁，可別偏了心眼，就知道疼小兒子。

    劉玉秀使勁睜大眼往樓下天井里的那口家里用來吃水的井口邊看。

    吳澤縣在江南水鄉(xiāng)，屋前屋后都有井。陸家是本鄉(xiāng)的富戶，一路三落的宅子，宅子里都有井。爺爺陸源特意指了二落天井里的那口井說最干凈，是全家做飯喝水用的井，別的什么也不給做。

    劉玉秀剛嫁進來的時候，陸家比現(xiàn)在要富，是陸家最風(fēng)光的時候，本鄉(xiāng)的首富。陸家從村子里搬進了城里。

    四年前，公公陸櫸當(dāng)糧長押運糧食去京城交賦，路上遇上劫匪，不光丟了性命，還讓陸家破了一大半的家產(chǎn)。陸家只能再從城里搬了回來。

    天色還黑著，就著一點月光和星光，劉玉秀好像看到井邊站著個人影。

    那個人影實在不真切，劉玉秀揉了揉眼還是看不真切。

    井邊的影子靜靜立著，有風(fēng)吹過時，衣裙像從夜色里伸出來一個角，飄擺幾下?？傻蕊L(fēng)一過，裙角又縮了回去，沒在了夜色中，溶在了一起，化成了一片。

    徐惠然盯著井口已經(jīng)有一個時辰了。

    在床上醒來時，徐惠然驚訝于她的重生。站在了井邊，她依然驚訝她怎么會重生了。

    徐惠然吸了口氣，再吐出口氣。她是活了，鬼是不會呼吸的。沒想到，做了十來年的鬼后，居然又活了。

    說她當(dāng)了十來年的鬼，只能是估算。鬼是不曉得辰光的，在一個沒有光亮的地界，怎么能知道時間。

    徐惠然也只是猜有十來年了。

    重活之前，徐惠然最后一次看到陸璟，發(fā)現(xiàn)給她燒鳳冠霞帔的陸璟薄唇邊有了短短的胡子。男子四十留須，那不就是有了十來年。

    天太黑，她看不清井，也看不到井口下面的水。

    卻能感覺出，井水一定很涼，跟她二十三歲時投得那口井的水一樣涼，一樣冰，一樣讓她看不到一絲光亮。

    她投了井，陸璟請封她為烈女，為她修了貞潔牌坊；為她守節(jié)不再另娶；她的遺容一直掛在書房，陸璟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還是掛著。

    人人都說陸璟有情有義。已經(jīng)成鬼的徐惠然，卻蕩出一抹苦笑，那是假仁假意。

    陸璟成了首輔，徐惠然原以為可以放手了，沒曾想給陸璟燒上來的一品誥命冠服激活了，回到她十六歲，陸璟十八歲，他倆剛成親時，也是她注定要毀滅的那時。

    月亮動了動，井水反射了幾點光亮，告訴徐惠然，她是活了。

    到底是她丟不開，還是陸璟丟不開，還是老天爺丟不開呢？

    陸家的這段日子，她并不想重過，甚至都不愿意回憶。

    可她卻活了，還要重過一回。

    遠(yuǎn)處有狗吠聲傳來，還有公雞打鳴的聲音。濃墨般的黑色退去了些，天地的接縫那露了條魚肚白色的細(xì)線，慢慢在擴大，要把黑暗趕走。

    這么極淡的光明，都讓徐惠然閉了閉眼，才敢再次睜開來，去迎接。

    “小姐也不叫我一聲，悄悄就起來了?！毙Q姐站到了邊上，還喘著氣，“這樣的粗話，應(yīng)該我來干?！?/br>
    徐惠然轉(zhuǎn)過臉看蠶姐，滿月般二十歲的面容正洋溢著歡喜。上輩子，這個丫頭最后也投了河。

    蠶姐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了把長生果來：“小姐餓了吧，吃這個墊墊?！?/br>
    徐惠然盯著蠶姐手里的長生果，小心地拿起一粒，剝了殼，指尖一捻，輕輕一吹，那層紅色薄衣就飛散出去……

    晨曦下，乳白色的果仁在徐惠然的指尖里閃閃光亮，映得她纖細(xì)的手指都成了透明的血紅色。

    她是真的活了……

    第2章 天亮了

    重生得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長生果，那是不是意謂著她這一生會活得長長的？

    像把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一樣，放到了荷包里。

    “小姐，我這還有呢?！毙Q姐把手里一把的長生果，往荷包里放，可又奇怪著：“為什么不吃呢？”

    徐惠然笑。把荷包帶拉緊，再打了個結(jié)。這些長生果，她要珍藏，提醒著自己這輩子一定要好好活，活得長長的，怎么舍得吃。

    “這些全是我昨夜從喜娘那拿來的。扔床上多可惜，這些人真是傻?！毙Q姐吃了粒長生果。

    蠶姐不到一歲時，遇到了蠶災(zāi)，一家人等著餓死。蠶姐的兄弟姐妹，但凡好好賣點的都賣了出去。輪到蠶姐，太小，沒人肯買，只能溺死了。

    徐惠然父親徐禮那時正好路過蠶姐家，瞧到了，便拿了一石米買下溺了一半的蠶姐。這一石米救了蠶姐家人，也讓蠶姐能活下來。

    三年后徐惠然生了，蠶姐就成了徐惠然的玩伴和丫環(huán)。

    可能是蠶姐溺水時傷到了頭，腦袋一直不靈光，可人特樸實，也單純，最后卻給害得投了河。

    徐惠然嫁陸家，陸家人并不想要蠶姐來，多養(yǎng)一口人呢。是蠶姐堅持要來，沒有月錢也成。這個本來是蠶姐的意氣話，但前世陸家是沒有給蠶姐月錢。就是蠶姐的那口飯也是克扣的，說蠶姐吃得多。蠶姐只能靠吃些殘羹剩飯來填飽肚子。

    這些事蠶姐一直不給徐惠然知道，為了徐惠然憋屈待在陸家。

    看著蠶姐單純的笑臉，徐惠然收好了荷包：“長生果再多也不會嫌多的。我們都會活得長長的?！毖廴憾挤浩鹆思t。

    “小姐可別哭。不然你婆婆和姑爺會不高興的?！毙Q姐低聲說。

    徐惠然倒笑了，彎腰拿起井邊的小木桶要打井水。

    天快亮了，再不打水做飯要來不及。陸家的早飯一定不能晚。陸家老太爺陸源常說：“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br>
    “咳?！庇腥吮梢牡乜攘寺?，裙角在徐惠然的眼前晃。

    徐惠然抬起頭來向說話的人看去，是二房老四陸璜的媳婦陳冬梅。陸家因為爺爺、奶奶還在，大房和二房沒有分家，孫子輩的男男女女算一家子這樣論了排行。

    陳冬梅是本縣典史家的姑娘。典史雖說不入流，可有實權(quán)，鄉(xiāng)里稅和徭役都?xì)w典史管。要是有人犯了事，也是典史帶著人來抓。在鄉(xiāng)下人眼里，典史是比縣官還要威風(fēng)的人。每次陳冬梅的父親來鄉(xiāng)下，村里人見了典史遠(yuǎn)遠(yuǎn)就會跪拜。

    陸家沒成破落戶前，陳冬梅嫁進來不算委屈?？善坡浜螅惗芳揖拖霘Щ?。陸家卻舍不得放棄這門親，說要多給聘禮。陳家同意了，但陸家可拿不出更多的聘禮，主意就打到了徐惠然身上。

    陸家給幾個兒媳婦的聘禮，也算是公允，不給田地的就給綢緞物品。前兩個兒媳婦各給了五十兩銀子?xùn)|西的聘禮。后兩個兒媳婦一人給了二十畝地做聘禮。

    陸璟父親亡故后，給徐惠然的聘禮一直在陸家，就先用了這塊地種莊稼。這原本也沒什么，地不種還荒呢。等上年要給陸璜和陳冬梅辦婚事時，就把給徐惠然的這份地挪了大半給陳家了。

    等徐惠然家知道，心里憋氣想過不結(jié)這門親，但是真是看好陸璟，更何況陸家一再保證日后這份地會還上，還是同意把徐惠然嫁過來。

    最后給徐惠然的聘禮卻成了一大疊寶鈔，還有六畝的山地。前世這些讓徐惠然覺得好憋屈。

    看到陳冬梅特意裝扮過，頭上頂滿了金銀首飾，像把全副家當(dāng)頂頭上，晃得人眼疼，徐惠然又低下了頭。

    陳冬梅仔細(xì)打量著徐惠然。

    徐惠然身上穿著衣服雖是新的，卻是素色的綢緞，微曦的光線下看不出繡花來，再配上頭發(fā)只挽了個髻，斜插了支鎏金的銀簪，實在不像新娘子的裝扮。

    陳冬梅撇了撇嘴，低低說了句：“寒酸?！?/br>
    她不喜歡徐惠然，原先只是嫌棄村里人把徐家說得多好，了不得樣子。書香門第？屁，破落戶而已。教諭哪比得上典史實在，回頭讓我爹多收你們稅，你們就知道誰厲害了。

    等昨日揭蓋頭時，一屋子夸徐惠然好看的話，尤其那句“還是老五的媳婦最好看”讓陳冬梅聽得最不高興。

    今天陳冬梅早起，仔細(xì)描眉撲粉的，就是要給徐惠然下馬威的，讓徐惠然知道這個家里最撥尖的只能是她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