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薛影道:“方才奴才聽說吳貴人沖撞了您,怕您氣壞了身子,所以來看看娘娘。娘娘可有什么事情,是奴才可以效勞的?” 塤聲悲涼,仍舊在耳邊響著,薛影垂手站立在一旁,靜靜等待皇后說話。 皇后向來反應(yīng)遲鈍,別人問十句,她往往不愛回一句的。過了一會兒,等到宮女一曲吹完,戚悅才道:“本宮整日無聊,薛公公移步窗邊,陪本宮下棋吧?!?/br> 尋雪扶了戚悅起來,她懶洋洋的走到了窗邊,往枕上一靠:“薛公公也坐下吧?!?/br> 薛影坐了下來。 尋雪伺候在戚悅左右,這才得以完全看清薛影的面容。 薛影為內(nèi)務(wù)府總管,品級為正二品,位高權(quán)重,而他本人卻十分年輕,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身形修長,眉目深邃,略顯陰柔,卻不顯單薄。薛影成年后才進(jìn)宮成了太監(jiān),聲音并不如一般太監(jiān)那般尖銳,而是低沉醇厚,對戚悅說話時很是溫柔。 宮中燒著地龍,溫度比較高,戚悅穿得也單薄了一些,宮女們送上了茶水,戚悅喝了一口,眸子瞇起:“夏瀲,你倒是聰明,知曉薛公公來了,所以沏上他最喜歡的日鑄雪芽?!?/br> 夏瀲也就是方才吹塤的宮女,她只是端莊的笑著,一句話也不說。 薛影抿了一口茶:“娘娘記錯了,日鑄雪芽是太后最愛喝的茶,奴才并無特別偏好?!?/br> 戚悅放下茶水:“是嗎?本宮的記性一年不如一年,居然要忘了這是太后生前最愛的茶水。太后對本宮這般好,本宮卻沒心沒肺,真是枉費(fèi)她苦心栽培?!?/br> 薛影的手微微一抖。 戚悅道:“下棋吧?!?/br> 兩人下了三局,都是戚悅贏了。 第四局開始,不到半刻鐘,戚悅突然打翻了棋盤:“本宮不想玩了?!?/br> 她冷漠的眸子掃向薛影:“薛公公一定很累吧?下棋的時候還要想著如何要輸,還要輸?shù)酶呱?,讓本宮能夠贏得開心。” 薛影低下了頭:“奴才不敢。” 戚悅明明是才到他肩膀處的青澀少女,薛影卻感到了一種壓迫感,被這個稚嫩少女逼迫的緊張感瞬間溢上心頭,偏偏他還要裝作淡然的模樣。 戚悅手中捏著一枚白色的棋子,她輕輕的松手,棋子落到了地上,地毯太厚,并未發(fā)出什么聲音。 戚悅道:“本宮要一件衣服,要金燦燦的,輕紗質(zhì)地,薄如蟬翼,你去讓人辦,至于后宮中其他的事情,就不要人插手了?!?/br> 薛影“喏”了一聲。 趁著其他宮人收拾棋子,戚悅拿了盤中的糕點。是新做的茯苓糕,滋味很好,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時不時的還喝口茶。 等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收拾好,戚悅才擺了擺手:“薛公公,在外面跪半個時辰就離開吧。本宮不開心,就算你不想跪,也得給本宮跪著。” 薛影“喏”了一聲,退了出去。 小廚房新做好了八寶羹,戚悅慢條斯理的捧著碗吃著。尋雪知道自己不該問太多,可四周無人說話,她一時忍不住刺探道:“娘娘,薛公公是內(nèi)務(wù)府總管,正二品的宦官,您雖然地位尊崇,可這般對待他……” 戚悅用帕子擦了擦唇:“他?就是一個賤骨頭,這后宮里的人,哪一個不賤。” 等過了一刻鐘,尋雪在云姑姑面前打聽,才明白了戚悅口中“賤骨頭”的含義。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可以說是很粗長啦,沒有睡懶覺,醒來就碼字~ 第9章 薛影的母親和戚太后為堂姐妹,關(guān)系說不上親近。先帝在時,薛家涉嫌皇子黨爭,被滿門抄斬。戚太后在皇帝面前求情,留了薛影一命,讓薛影進(jìn)宮當(dāng)了太監(jiān)。 薛影進(jìn)宮那年已經(jīng)十六歲了,當(dāng)時戚太后為皇后,在后宮一手遮天,他雖沒吃過什么苦,可本人有幾分心機(jī),仗著戚太后的護(hù)佑,一步步高升了上來。 戚太后去世后,正陽宮的地位一落千丈,內(nèi)務(wù)府看人下菜的狗東西幾次對正陽宮不敬,送到正陽宮的東西都是顏貴妃的玉華宮挑過的。 戚悅先是和顏悅色的提醒了薛影幾句,薛影并未上心,反倒認(rèn)為戚悅沒志氣,沒學(xué)到戚太后半分長處,反而被養(yǎng)得嬌氣柔軟。 當(dāng)御膳房再次給了云姑姑臉色看,并送來不合戚悅心意的飯食時,戚悅打翻了所有的飯食,并叫來了御膳房的總管,逼著他把地上所有的飯食都給吃了下去。接著,戚悅叫來薛影,在眾人面前,戚悅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把一套茶具摔得粉碎。 那套茶具,是薛影孝敬戚太后,后來到了戚悅的手中。 當(dāng)天,薛影在正陽宮中跪了兩個時辰,從此以后,內(nèi)務(wù)府再也不敢對正陽宮不敬。 也是從此以后,薛影成了戚悅眼中的“賤骨頭”,每當(dāng)薛影來正陽宮請安,離開前,必須要到正陽宮中的一株桃樹下跪半個時辰以上。有時候撞上戚悅不開心,不管薛影有多忙,都要跪到晚上三更。 從云姑姑那里聽來后,尋雪笑道:“這個薛公公也真是,娘娘好聲好氣的和他商量,他置之不理,非要等我們娘娘生氣。這下可好,他每次來正陽宮都要跪著,跪這么久,怕是要戴好厚的護(hù)膝?!?/br> 打開窗戶,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不遠(yuǎn)處桃樹下跪著的藍(lán)灰色身影,薛影披上了斗篷,腰桿挺得很直,看起來很有氣勢。 無端的,尋雪很厭惡這個閹人。 語帶惡意的取笑了薛影一番,尋雪又道:“別看他現(xiàn)下風(fēng)光,是個內(nèi)務(wù)府總管,在我的眼里,他連給娘娘提鞋的資格都沒有?!?/br> 云姑姑淡然的道:“這個自然,咱們宮里的娘娘,可是一國之母,是真正的鳳凰,豈是他一個奴才可以染指的?” 尋雪被云姑姑戳了一下,云姑姑道:“準(zhǔn)備熱茶給咱們娘娘,快些送去?!?/br> 尋雪去了茶房,方公公給她的藥瓶就藏在袖中,猶豫了好久,尋雪也沒有拿出來。 等送去茶水時,戚悅?cè)耘f在榻上坐著,手中翻閱著一本破舊的書冊。 尋雪笑道:“娘娘,要不要喝茶?水是梅花瓣上的雪水溶的,茶葉是云霧茶?!?/br> 戚悅點了點頭,伸過來一只素白又柔軟的手。 把茶盞送到戚悅的手上時,尋雪刻意的用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戚悅的手背。 戚悅未察覺,她抿了一口茶水,繼續(xù)坐著翻書。 . 吳貴人并未回沁平宮,她拖著兩條酸痛的腿,帶著一眾宮女去了顏貴妃的玉華宮。 顏貴妃把吳貴人叫進(jìn)來后,吳貴人瞬間落淚:“娘娘,嬪妾、嬪妾可受了天大的委屈!” 顏貴妃坐在上方,她掀了掀眼皮:“又被劉妃欺負(fù)了?你看你那沒用的樣子,簡直讓本宮惡心?!?/br> 吳貴人小心翼翼的道:“不是劉妃……是皇后?!?/br> 婉兒在吳貴人的身后道:“貴妃娘娘,今天我們貴人見御花園中的梅花開得不錯,想著只有您才能配得上,所以帶了奴婢去摘梅花。結(jié)果……我們碰上了皇后,奴婢被打成了這個模樣,我們貴人也受了欺負(fù)?!?/br> 顏貴妃的赤金護(hù)甲點著桌面,她的臉色也逐漸陰沉了下來:“打狗也要看主人?;屎笤谡枌m中安分了這么長時間,如今突然掀風(fēng)作浪,是要給本宮難看嗎?吳貴人,你好好說!” 吳貴人抹著眼淚道:“當(dāng)時去摘花,嬪妾滿心思想的都是娘娘您,可花都被皇后摘了,嬪妾實在著急,就和皇后身邊的姑姑頂了幾句。結(jié)果皇后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嬪妾的宮女婉兒打了一頓,她還罰嬪妾跪下來……” 吳貴人伸出自己的手,原本白皙的纖纖十指變得青紫腫脹:“嬪妾的手被皇后給踩了,皇后還說,這個后宮,她最尊貴,就算是貴妃娘娘您去了,她也不會給您好顏色看!” 顏貴妃厭惡的掃了掃吳貴人的手:“蠢貨!平白無故的,打著本宮的名號去挑釁皇后,真以為本宮會為你收拾爛攤子?” 吳貴人的眼圈兒更紅,眼淚掉的更多:“貴妃娘娘……” “本宮勸你還是少耍小聰明!”顏貴妃把一只杯子扔到了地上,“啪嗒”一聲,嚇得吳貴人心驚膽戰(zhàn)。 接著,顏貴妃道:“回沁平宮養(yǎng)你的傷去!一有什么動靜,本宮自然會叫你過來。若是你敢打著本宮的名號做什么……” 吳貴人趕緊跪下:“嬪妾……嬪妾絕對不敢!” 顏貴妃翻了個白眼:“回去吧!” 等到吳貴人離開,顏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綠露道:“娘娘,如今宮中誰不知道您最得圣寵?皇后這般欺負(fù)吳貴人,擺明了是給您難看?!?/br> 顏貴妃陰沉著一張臉:“本宮如何不知?不過她畢竟是皇后,吳貴人兩頭挑撥,想讓本宮和皇后起沖突,也沒安什么好心。這件事情的后續(xù),只能本宮一手cao縱,不能讓吳貴人這個賤人得了便宜。” 她站了起來,在宮中走了一圈兒:“去讓小廚房做些糕點和參湯,本宮等下要去含元殿?!?/br> 綠露道:“娘娘,您要去見陛下?” “本宮雖然是貴妃,可整個后宮,無人不知,本宮比皇后還要尊貴。”顏貴妃扶了扶頭上的簪子,“陛下肯定也是這樣想的。有這么好的一個機(jī)會,本宮一定要讓陛下更加厭煩戚皇后?!?/br> 綠露笑了:“娘娘想的很對。皇后本就是太后硬塞給陛下的,眼下皇后失德,陛下那么厭煩她,只怕下個月,鳳印就徹徹底底的為您所掌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很短,但是我很努力。|( ̄3 ̄)| 第10章 “貴妃娘娘,陛下在和大臣議事,您還是晚些再來吧?!狈紧斠皇治罩鲏m,恭敬的道,“娘娘來過的消息,奴才也會告訴陛下?!?/br> 方魯陪了元狩帝十幾年,是元狩帝最為信任的人之一,顏貴妃自然不敢得罪方魯。她私下里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去討好方魯,可方魯軟硬不吃,刀槍不入,只對元狩帝忠心,不肯與任何后妃拉進(jìn)關(guān)系。 顏貴妃笑彎了眼睛:“那就有勞方公公了,再過半個時辰,本宮會再來一次。” 半個時辰后,顏貴妃如愿以償?shù)囊姷搅死铖础?/br> 李翊穿著墨色滄海龍紋的常服,玉冠束發(fā),面容冷峻,他把折子往旁邊一扔:“含元殿不是你能來的地方?!?/br> 顏貴妃柔媚的笑道:“陛下好久都未踏足后宮了,臣妾想您。今天,臣妾讓宮里的人做了參湯和糕點,特意來看看陛下?!?/br> 李翊一向多疑,身邊的太監(jiān)試毒后,他才用了顏貴妃送來的吃食。 顏貴妃站在一邊小心伺候:“陛下,臣妾這次前來,也是有解決不了的事情要請教您?!?/br> “說吧?!?/br> 顏貴妃小心瞧了瞧李翊的臉色,這才道:“吳貴人今天遇到了皇后,身邊的宮女被皇后打得雙頰腫脹,吳貴人的雙手更是被皇后踩傷。臣妾如今代皇后處理六宮事宜,若是尋常宮妃傷了吳貴人,臣妾還有處理的方法……” 李翊道:“傳消息到正陽宮,皇后禁足一個月,扣一月俸祿。” 顏貴妃的語氣有些緊張:“陛下,這懲罰是否太輕?您是沒有見過吳貴人的傷勢,吳貴人的十根手指青紫,差些都斷了。若是聽到您對皇后的懲罰,肯定會心寒……” “那貴妃想要如何懲罰?”李翊抬眸,“褫奪了她皇后的身份,然后封你為皇后?” 顏貴妃渾身顫抖,腿一軟跪了下來:“臣妾、臣妾絕無此意?!?/br> “含元殿絕非你這樣的后妃亂來,顏貴妃,退下吧?!崩铖唇舆^太監(jiān)遞來的茶水漱了漱口,“皇后的事,朕自有定奪?!?/br> 顏貴妃面含微笑,緩緩?fù)肆顺鋈ァ?/br> 出了含元殿,綠露扶住了顏貴妃:“娘娘,陛下這般是不是在維護(hù)皇后?” “他一向厭惡皇后,何來維護(hù)?”顏貴妃眸中閃過一絲羞惱。 剛進(jìn)宮的時候,她曾以為她是所有人的中心,皇帝肯定會對她迷的死去活來。 可經(jīng)過這些年的接觸,顏貴妃也算是明白了,皇帝孤家寡人,冷情冷性,斷然不可能只愛她一個女人。李翊心思深沉,頭腦冷靜,不耽于美色,她永遠(yuǎn)都猜不透李翊的想法。 顏貴妃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最終,她不甘的道:“先回玉華宮?!?/br> 李翊處理完所有的事務(wù),已經(jīng)是傍晚了。方魯?shù)溃骸氨菹?,您今晚要不要召幸宮妃?” 李翊想了想顏貴妃那張艷俗的臉,又想起后宮中的那群庸脂俗粉,心頭不由得劃過一絲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