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第30章 兩人靜無聲息用完膳,陸蒔蘭吃得很少, 話也幾乎沒有說, 蕭沖鄴原本和緩的眼神終究微微變了變。他道:“槿若, 這些菜可是不合口味。” 陸蒔蘭飛快看一眼他,道:“怎會,只是臣午時用得有些多了, 現(xiàn)下不太餓?!?/br> 蕭沖鄴看看她,接受了這個理由, 命人撤下膳,帶著陸蒔蘭去東閣。 殿深處燭影稀疏,有些昏暗。蕭沖鄴甚至不敢像從前那般隨意去攬陸蒔蘭的肩, 她現(xiàn)在要變得敏感些, 他稍微碰碰她,就令對方警惕又不安。 東閣是陸蒔蘭第二回來,依舊只有她與皇帝兩個人, 安靜得落針可聞。上次她來的時候, 心里還很平靜。這一次卻是不同,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聲亦能清晰聽見。 蕭沖鄴卻似完全不知陸蒔蘭的憂慮,倒是悠閑地坐到窗邊,道:“槿若, 將那枕下的扳指給朕拿來。” 這里既然沒有旁人,陸蒔蘭身為臣子, 自然就要負(fù)起侍君的職責(zé)。 這閣里只有一張御榻,榻上擺放這一方茶枕, 她倒是不必問枕頭在何處。 豈料那御榻十分寬闊,要取蕭沖鄴的扳指,又不能爬到上面,陸蒔蘭自然得彎下腰,還得使勁往里夠。 蕭沖鄴便見她的腰身軟軟地塌下去,身后那曼妙動人的曲線弧度,令他幾乎愣住。 他原不是故意叫陸蒔蘭取東西,只是他戴習(xí)慣的扳指放在榻上,今晨忘戴,便讓她取過來。因他現(xiàn)在也有些不知如何對待她才好,有時轉(zhuǎn)轉(zhuǎn)扳指,能定神。 回過神的蕭沖鄴,手掌陡然縮緊,用力握住案沿,要把那厚實(shí)的楠木也捏碎一般…… 陸蒔蘭已回到他面前,將那細(xì)潤的白玉扳指呈給蕭沖鄴,他尚未去接,卻聽一名內(nèi)侍突然在外稟報:“皇上,首輔到了?!?/br> 蕭沖鄴臉上的笑意終于淡去,注視陸蒔蘭片刻,才又有所回復(fù)。 *** 霍寧珘坐在殿中飲茶,是梁同海親自為他沏的建寧先春。煙氣裊裊,令男子的神色有些模糊。 梁同海略垂著首,候在霍寧珘身旁,直到殿深處響起腳步聲,梁同海才后退開來。 “小舅舅?!笔挍_鄴不緊不慢走近。 霍寧珘站起身,問了禮,視線落在陸蒔蘭身上,見她神色如常,衣裳也沒有任何可疑之處。才收回視線。 “小舅舅這個時候進(jìn)宮何事?”蕭沖鄴道。他又對陸蒔蘭的存在解釋了一句:“朕也正與陸御史議事?!?/br> 蕭沖鄴說完這句之后,才意識到他或許不加這一句更好。議事議到內(nèi)殿去了……就算不是什么風(fēng)花雪月,也多半是些閑事。 在現(xiàn)階段,蕭沖鄴其實(shí)并不想跟霍寧珘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裂痕,但要讓他克制住不接近陸蒔蘭,又實(shí)在太難。 殿內(nèi)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抑。不過,霍寧珘并沒有追問他們議些什么,只道:“陸御史先去偏殿稍待?!?/br> 陸蒔蘭立即道:“是?!?/br> 霍寧珘取出一本奏疏遞給梁同海,梁同海立即呈給皇帝。 便聽霍寧珘道:“剛收到的,云南那邊,彝族又有異動。掬炎夫人密奏,水安土司府中似有人想取代他們母子,且與緬甸勾結(jié),暗中策動著人在邊境搶掠。她憂心若是動亂一起,無法鎮(zhèn)壓。希望朝廷能及時派兵,提早鎮(zhèn)壓?!?/br> 西南的土司問題,一直很復(fù)雜,頗有些養(yǎng)虎為患。蕭沖鄴皺著眉,迅速看完奏疏,道:“才打完仗,眼看國庫才充實(shí)一些……掬炎夫人此時來這封信,也不知前方情況是否真已這般險峻。舅舅的意思呢?” 霍寧珘道:“掬炎夫人帶著女兒與幼子,在土司府本就是艱難立足,多半是情勢確已迫在眉睫,否則以她的要強(qiáng),不會寫這樣的信過來。臣已讓地方上盡快查探,能夠助掬炎夫人找出禍端,私下鏟除最好,以免又要大動干戈,耗損軍需。那邊回稟之后,會盡快告知皇上?!?/br> “好,那便要有勞小舅舅。朕也是一樣的想法?!?/br> 霍寧珘頷首,稍微沉默后,卻是道:“皇上與陸槿若的事可議完?” 蕭沖鄴明白霍寧珘的意思,看對方片刻,不得不退讓道:“已說完。” “天色已晚,那臣便將她帶出宮了?!被魧帿壷毖圆恢M。 蕭沖鄴突然道:“舅舅仿佛對陸槿若很不一樣。上回在芙蓉園,竟能讓你親自為她上藥?!?/br> 霍寧珘扯出個似有似無的笑容,回答道:“皇上對她,似乎也很不一樣?!?/br> “是啊。”蕭沖鄴便也頷首,笑著說:“因在陜西時,朕與槿若實(shí)是意氣相投,每回碰面,都似有說不完的話。朕的兄弟中……小舅舅也知道,就沒有合緣的,朕對這陸槿若,倒是當(dāng)成弟弟似的?!?/br> 盡管舅甥兩人皆是和顏悅色,甚至面容帶笑,但一旁的梁同海卻是極其不安,他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暗流,在大殿之間涌動。 霍寧珘一時沒有接話,蕭沖鄴便繼續(xù)道:“但是小舅舅你……何以在這樣短的時間,對陸槿若青眼?這倒是與小舅舅平素的作風(fēng)不大相符。” 面對這似帶著試探的話,霍寧珘笑了笑,答:“當(dāng)然是因?yàn)殛懮P蘭?!?/br>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蕭沖鄴與梁同海主仆都是一愕,隨即才反應(yīng)過來。 蕭沖鄴慢慢道:“我懂舅舅的意思,你是指你與陸家大姑娘畢竟曾有過婚約。陸大姑娘早夭,的確令人遺憾,槿若原該是小舅舅的妻兄,你多照顧一二,也的確應(yīng)該。” 霍寧珘未言更多,只道:“嗯。臣告辭。”說罷轉(zhuǎn)身便走了。 蕭沖鄴看著霍寧珘的背影,半晌未挪一步,忽然沉聲道:“梁同海,小舅舅是真的已經(jīng)知道了,是嗎?” 他頓了頓又道:“……他對陸蒔蘭,只是占有欲,對罷?” 梁同海想了想,只能如實(shí)說出想法:“皇上,男人……大抵都會對自己的未婚妻有占有欲,哪怕他并不喜歡這個女子。但若是對陸御史……奴婢說不好。” 殿中久久沉寂。 *** “首輔,多謝你又載我回家啊。” 陸蒔蘭坐到霍寧珘的馬車上時,還抱著自己裝鞋的包袱,以及一個錦盒。 她很自覺地坐在靠側(cè)靠前的位置,盡量給霍寧珘那雙長腿騰出空間。 霍寧珘目光掃一眼她端正的坐姿,再掃過她放在身邊的粟紅錦盒,似漫不經(jīng)心道:“皇上送了你什么?” 陸蒔蘭微微一怔,沒想到首輔居然會問這個。她也不知蕭沖鄴送給自己什么,聞言便打開錦盒,見是一對供以把玩的果形玉雕,玲瓏可愛,一枚香橘,一顆石榴。 從落的款來看,是皇帝親手雕的。 陸蒔蘭目光微動,難免想起蕭沖鄴與她一起在陜西時,對方用潔凈的竹簽,親自為她挑石榴的情景。還有兩人一起摘新橘,分橘子吃。蕭沖鄴在她面前,實(shí)在是沒有半分皇帝的架子,一時也有些觸動。 這種東西,霍寧珘看一眼,就知道是個什么意思。無非是什么剝新橘,挑石榴之類的…… 霍寧珘便輕嗤一聲,也不說話。 陸蒔蘭看了眼身旁男人的神色,很識趣地又將兩顆玉果又放進(jìn)匣子里。 霍寧珘半瞇著眼審視陸蒔蘭表情,突然道:“皇上的大婚快到了,都察院也該適時查查禮部,看看可有官員借機(jī)中飽私囊?!?/br> 陸蒔蘭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皇帝的大婚,便說:“這個下官也聽說了,說是禮部還在準(zhǔn)備,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一日。” “快了,就在入秋之后。” 陸蒔蘭點(diǎn)頭:“也是,入了秋涼快。帝后婚禮大典時便不用受烈日炎夏之苦?!?/br> “皇上大婚,你的賀禮備好了么?”霍寧珘好意提醒:“畢竟皇上都送了你這個?你也該好好表達(dá)心意,?;噬吓c新后夫妻和美才是。” “是啊,首輔倒是提醒我了?!标懮P蘭蹙了蹙眉,的確是有些苦惱,她該送什么好?似乎送什么都好似拿不怎么出手。 霍寧珘沉默片刻,問:“我送你的東西,看到了沒?” 陸蒔蘭聞言心下稍緊,答:“昨晚醉了,今晨又出來得急,還沒來得及看大家送的禮物。不過,首輔,我待會回去就會看的?!?/br> “嗯?!被魧帿壍溃骸叭羰强床幻靼?,來問我?!?/br> 看不明白?陸蒔蘭一時好奇霍寧珘送了她什么,還會看不明白。便說:“好?!?/br> 她突然想起,謝遇非先是說“誤會了她與霍寧珘”,又問她對“男人喜歡男人是什么看法”,便有些忐忑地問: “首輔,昨晚我喝醉之后,是否有失態(tài)?我可有對您做出了些什么……易引人誤會的舉止?” 見霍寧珘沉默看著自己,一雙眼晦暗如海,陸蒔蘭的心也跟著懸起來。 第31章 就在她以為霍寧珘不會回答時,終于聽他問:“什么叫易引人誤會的舉止?”極悅耳的嗓音, 很輕, 卻令人覺得危險:“陸御史以前醉酒時對別人做過?” 陸蒔蘭輕眨了眨眼, 幾乎是憑著本能就出口道:“沒有,下官以前從未醉酒過?!?/br> 她隨即發(fā)現(xiàn),霍寧珘竟挪了個位置, 坐到她身邊,突然逼近的身形, 實(shí)是存在感太足,令她身體微微繃緊,便聽他又道:“與皇上……還有你別的同窗同僚, 也沒有共飲過?” 陸蒔蘭聞言輕怔, 如實(shí)道:“嗯?;噬夏菚r沒用真實(shí)的身份,找下官喝酒時,都被我拒絕。別的同窗也沒有過。醉酒還是頭一次, 恰好就……讓首輔撞見, 讓您見笑了?!?/br> 沒有就好。 她那天俯在泉室榻上的樣子, 若是被他以外的男人看去……霍寧珘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不愿也不敢深想的問題。 他看了看陸蒔蘭,便答她之前的問題:“的確, 陸御史醉酒之后,酒品稱不得太好。你醉后……抱著我不放, 還一定要我給你講我從前的事,纏人得緊。不知算不算你說的引人誤會?” 他說得輕描淡寫, 陸蒔蘭卻是聽得已然驚愕……她愣愣看向霍寧珘,首輔的神情太嚴(yán)肅,任無論是誰,都看不出作偽的痕跡。她壓根不敢往對方騙她的方向去想。 想到自己居然抱著霍寧珘不放……陸蒔蘭略微低下頭,一張臉羞得通紅。她平時聲音雖不算高,卻也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聲細(xì)如蚊:“下官,實(shí)是給首輔添麻煩了……” “知道就好?!被魧帿壱琅f容色冷肅,又道:“既然害怕酒后失態(tài),以后都不要再喝酒,知道么?” “是,首輔?!标懮P蘭又想到:“后來還是首輔送我回家的,真是辛苦首輔了。”要應(yīng)付她這樣的醉鬼。 霍寧珘突然朝她笑了笑??粗鴮Ψ诫x自己不足半尺的臉,陸蒔蘭心跳驟然加快,不敢再注視對方,立即又別開眼。 “不麻煩。”霍寧珘道:“我相信,若是醉了的人是我,陸御史也一樣會悉心照顧我,是不是?” 陸蒔蘭道:“那是當(dāng)然。下官肯定會好好照顧首輔?!彼挚聪蜍嚧巴猓龅溃骸笆纵o,能不能停一下車,下官想給家里買點(diǎn)東西回去。” 霍寧珘看窗外一眼,原來到了雙林大街。就見陸蒔蘭的目光停留在道旁一家名為“芳角記”的熱點(diǎn)店鋪。 她正巧想給阿眸買那里的吃食,也順道分散一下自己的窘迫之情。 霍寧珘自是同意,甚至還同陸蒔蘭一起下了車。兩人立即吸引了周圍許多視線。 不遠(yuǎn)處的馬車?yán)?,卻有一道少女的聲音在問:“那不是首輔么,他怎在這里?” 聽到這句話,馬車?yán)锏钠渌⒍技娂娍催^去,正是蕭檀君、江善善等人,剛從安平長公主府參加晚宴出來,乘著馬車回家,正好經(jīng)過此處。 蕭家是鮮卑后裔,于婚俗和民風(fēng)都倡行開化,歷任皇帝更是有好些個性情特異的,在私生活上更是“精彩”,有好男風(fēng)的,之前還出過娶嫂嫂為皇后的,公主養(yǎng)面首的,比比皆是。因此,本朝對女子約束不多。 看到果真是霍寧珘,蕭檀君立即叫停了馬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道男子的身影。 就有女孩問:“和首輔一起的那人是誰?不會是女扮男裝吧?” 江善善便道:“那人叫陸槿若,并非女扮男裝?!?/br> 眾女便見霍寧珘竟抬手為那陸槿若擋了擋周圍的人,以免其被旁邊一名男子撞到,那陸槿若在前邊還渾然不覺。只是一個細(xì)微的動作,卻叫蕭檀君等人都頗為詫異地一愣。 無他,那個動作畫面,若是放在一對情侶身上再合適不過。尤其是霍寧珘和陸槿若兩人身形的差異,看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男子,在護(hù)著自己的女人不被人擠到。 尤其是霍寧珘與陸蒔蘭的外表看起來著實(shí)般配,更是叫人不免聯(lián)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