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梨給王緒毅發(fā)信息時，他正忙著把朋友圈狀態(tài)轉(zhuǎn)為“自己可見”。要不是突然彈出她的信息，王緒毅還以為這個人已經(jīng)從自己的“好友”名單里移除了。

    這回不是長野汽車的廣告，王緒毅特意查了一下，廣告商和hvbc沒有關系，是一則手機廣告。

    參與拍攝廣告的人除了王緒毅以外，還有男男女女一共十二個年輕人。他們?nèi)恰叭貉荨?，真正的主角是一個走嘻哈路線的歌手，王緒毅他們按照導演的要求，在這位明星的身后做出饒舌歌手常有的那些動作，假裝自己有個嘻哈的靈魂。

    作為主演的男明星雖然是歌手身份出道，不過真正讓他火遍大江南北的是他的長相。那幾個參加拍攝的女群演光是看見他的臉就已經(jīng)激動萬分，壓根不需要導演調(diào)動情緒，在鏡頭前舞動得分外妖嬈。

    一同拍攝的男群演中也有特別敬業(yè)的，爭相在鏡頭前表現(xiàn)。其中一個群演因為太搶風頭，被導演臨時撤下。群演從十二個變成十一個，大家的表演也變得中規(guī)中矩。

    大家都是群演，拿的廣告費一樣，有的人只是為了掙錢，有的人則還想抓住表現(xiàn)的機會。王緒毅是徹徹底底的前者，巴不得化身人形板站在最后，奈何導演一個勁地喊：“動起來！動起來！”他只好在最后排和其他人一起，朝男明星的手機鏡頭擺姿勢。

    好不容易，一個場景拍攝結(jié)束了，眾人從天臺轉(zhuǎn)戰(zhàn)至游泳池邊。

    好幾個參加拍攝的群演打算找男明星要合影，王緒毅百無聊賴，站在一旁等待，反而被場工看上，去幫忙搬東西。

    沒想到，搬著搬著，居然有人熱心幫忙?？粗鴮Ψ桨哑【萍埾浯a好，王緒毅說：“謝謝?！?/br>
    “不客氣?！睂Ψ娇粗^了一會兒，叉腰笑了笑。

    這一臉寵溺和無可奈何的笑容是什么意思？王緒毅莫名其妙。換做以前，他可能會覺得這個人的肌rou不錯，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有吳驍盈了，只覺得這人的腦子可能有問題。

    王緒毅還以不解的眼神。

    “不是吧？”對方失望道，“你真不記得我了？”

    王緒毅微愣，生怕自己忘了哪個熟人。對方飽含笑意的眼神分明不給他機會冥思苦想，他只好訕訕地笑，說：“不好意思，真不記得了。請問我們在哪里見過？”

    “工體的suebar，不記得嗎？”他說話時，湊近王緒毅的臉。

    王緒毅連忙避開，終于在看清對方臉上的毛孔后勾起回憶?！鞍?。”頓時，王緒毅真不知該不該為自己的忘卻而尷尬，因為他覺得不記得很正常。他假裝尷尬地笑，說：“不好意思，我……”他的食指在腦子旁轉(zhuǎn)了轉(zhuǎn)圈，“記性比較差。”

    對方笑得很寬容，說：“沒關系。也有……兩三年了？”

    “這樣嗎？”王緒毅驚訝，可想到自己離開趾州到析津來，也是兩三年前，這么就能說通了。

    對方的個性和當年一樣熱忱，喜歡不經(jīng)人允許就擅自拉近兩人的距離，問：“你現(xiàn)在住哪兒？還住西城嗎？”

    王緒毅連忙搖頭，說：“不，我搬家了，在北城?！?/br>
    “為什么？和原來的房東關系不好？房租漲了？”對方驚訝道。

    還不是因為你。王緒毅腹誹。不過這種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他懶得提了，他連這個人叫什么都想不起來，提那個做什么？而且，王緒毅很懷疑對方也不記得他的名字?！皼]有，想離上班的地點近點兒而已?！闭f完，正巧導演助理喊話，讓所有演員就位，王緒毅立刻借此機會結(jié)束他們的對話。

    在后來拍攝的過程中，那個人一直找機會留在王緒毅的身邊，王緒毅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對方的目的，不過無論對方怎么繞彎子，他全當做聽不懂。

    等到拍攝結(jié)束，那個人馬上找到王緒毅，笑問：“這么急？今晚有活動嗎？”

    “嗯，約了男朋友吃飯。”王緒毅隨口說謊，懷疑這是自己演技最好的一次。

    對方聽罷微微怔了怔，了然地哦了一聲，微笑說：“好，再見?！?/br>
    “再見?！闭l要和你再見？王緒毅同時在心里這樣說，騎上自行車走了。

    從相認到分別，王緒毅始終想不起那個人叫什么。不過，這個人在王緒毅的記憶里有他的定位，他是王緒毅昔日約炮生涯的第一個炮友。

    析津是大都市，和民風淳樸的趾洲不一樣。在王緒毅的意識當中，大都市和很多東西關聯(lián)，比如復雜的情感關系、蒼白的rou體關系、喧鬧的紅燈區(qū)、快節(jié)奏的生活……

    當年，為了更快地像一個“城里人”，王緒毅放任自己往這些東西靠近。如果約炮是這里的感情常態(tài)，那么他當然要嘗試這種生活方式。所以，王緒毅在suebar流連的某個晚上，遇上了那個人。

    后來，王緒毅意識到那次相約與其說是為了歡愉，還不如說是為了“突破界限”，證明自己是一個可以做到的人。彼時他微醺，連對方不帶套的建議也接受了。過后傷口發(fā)炎，王緒毅才后悔莫及。

    王緒毅在生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刪除了。他自己去醫(yī)院看病、吃藥，最后也搬離了工體所在的西城區(qū)。

    那件事給王緒毅的教訓并不是不能再約炮，而是做 愛一定要戴套。后來，隨著王緒毅和陌生人約炮的經(jīng)驗越來越豐富，他把帶給他“慘痛教訓”的這個人忘記了。

    真想不到他們居然還會再見面，而且，那個人竟然還能認出他！

    這是什么爛桃花？算了，反正之后應該不再見。就算再見又怎么樣？都過去了。

    王緒毅回到家，做好飯后，一邊吃飯，一邊刷社交網(wǎng)絡信息。

    想到白天的經(jīng)歷，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他和吳驍盈也是因為約炮認識的，但現(xiàn)在他們在一起了。人和人之間因為同一個原因認識的情況很多，可真正能發(fā)展和延續(xù)的卻很少，這真是奇妙。

    他想?yún)球斢恕?/br>
    想到fanny他們提到朋友圈的事，王緒毅想了想，往狀態(tài)框內(nèi)發(fā)了一句本來不俗氣，可因為太流行而變得俗氣的話——

    今晚的月光真美。

    不料，這條狀態(tài)發(fā)送成功后不久，一個視訊電話打了進來。

    王緒毅嚇了一跳，看見屏幕顯示吳驍盈的名字，立刻把電話接通：“喂？”

    “喂？睡了嗎？”吳驍盈問。

    “沒，正吃晚飯。”王緒毅沒想到他會給自己打電話，心情激動。雖然他知道，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就算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個太平洋，只要有網(wǎng)絡，打電話比從前方便很多也便宜很多了。

    “嗯……”吳驍盈應道。

    什么？王緒毅等了片刻，遲遲聽不見他再吭聲，心道就算視訊電話不花錢，也別不說話呀！他沉了沉氣，只好自己找話題：“你在干什么？”

    “我？”吳驍盈老老實實地回答，“正要睡覺?！?/br>
    王緒毅驚訝道：“現(xiàn)在嗎？現(xiàn)在你那邊，不是白天？”

    “哦……不是。是凌晨四點，我剛寫完一組東西。”吳驍盈說。

    聽罷，王緒毅的心里咯噔了一聲，一時間，他品不出心頭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完全不指望吳驍盈調(diào)情了，偏偏這個時候，他覺得正是調(diào)情的好時機。王緒毅猶豫再猶豫，明明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說話卻假裝輕描淡寫的打趣：“你是不是想我了？”

    “啊。”吳驍盈沉默片刻，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聲很輕，卻緊緊地揪住了王緒毅的心頭。忽然之間，莫名其妙的委屈包裹住他的心臟，他皺了皺鼻子，小聲道：“我也是?！?/br>
    在幾秒鐘的沉默后，吳驍盈突然來了精神，說：“剛才我看見你發(fā)的朋友圈狀態(tài)了。我這邊的月亮看起來也很圓，今天應該是十五吧！”

    王緒毅發(fā)那條朋友圈時壓根沒看外面有沒有月亮，聞言立刻起身往露臺走，卻發(fā)現(xiàn)天空被周圍的大樓擋住了。他在這里住了這么長時間，第一次意識到在露臺上，根本看不見星星或月亮。他不免發(fā)窘，只好道：“是嗎？”

    “嗯?！眳球斢恼Z調(diào)輕松，聽起來心情愉快，“對了，為什么我看你的朋友圈，只有這一條狀態(tài)？”

    王緒毅正沉浸在溫柔又甜蜜的想念當中，突然被問起朋友圈，著實一愣。他正是為了不讓吳驍盈看見自己吃喝玩樂的朋友圈，才花了半個晚上把所有內(nèi)容轉(zhuǎn)成“自己可見”，現(xiàn)在怎么可能告訴吳驍盈，他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被屏蔽了？

    真是，王緒毅原本打算吃完晚飯，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fā)上考慮哪些朋友圈狀態(tài)能對吳驍盈公布，重新對權(quán)限進行設置，想不到吳驍盈現(xiàn)在就問了。

    前一秒，王緒毅還想?yún)球斢氲酶文c寸斷，這一秒，他只覺得吳驍盈怎么這么煩？！

    “因為我是個內(nèi)斂的人，所以很少發(fā)狀態(tài)?！蓖蹙w毅不耐煩地回答。

    第五章 假性思念（4）

    “內(nèi)斂？”吳驍盈聽完困惑了，覺得王緒毅看著不像一個內(nèi)斂的人，個性挺開朗大方，難道是對他誤解了嗎？

    “啊?！蓖蹙w毅冰冷地表示肯定。

    光從這個音節(jié)，吳驍盈就能夠想象他是什么表情。他想象王緒毅那個“你再多問一句試試”的眼神，索性不對他表示質(zhì)疑了。

    其實，吳驍盈很想就這個話題繼續(xù)聊下去，因為他實在想不到能和王緒毅聊些什么。他遲疑了一會兒，硬著頭皮繼續(xù)說：“嗯，很多人網(wǎng)上和現(xiàn)實中是不一樣。”話畢，他凝神聽電話那頭的反應。

    過了好一陣子，王緒毅問：“是嗎？那你在現(xiàn)實中也喜歡好奇號和黎曼猜想嗎？”

    “你也喜歡火星車和黎曼猜想？”吳驍盈驚喜地問。

    “我不喜歡！”王緒毅干脆地回答。

    聽罷，吳驍盈愣了愣，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意會錯了王緒毅的問題。不過，為什么王緒毅會突然說起這兩樣？吳驍盈訝然道：“你看了我的朋友圈？”

    王緒毅不情不愿地說：“嗯，全都看不懂?！?/br>
    難怪他剛才會那么暴躁。不過，王緒毅是頭一個對他表示看不懂的男朋友，他先前的那幾任男友，要么看得明白，在狀態(tài)下發(fā)表見解，要么不評論。吳驍盈曾經(jīng)有過一任男友，喜歡在他轉(zhuǎn)發(fā)的文章下稱贊他懂的多，但是他們交往的時間很短，只有約莫一個月，他向吳驍盈提出的分手理由是：吳驍盈太無聊了。

    思及此，吳驍盈不禁緊張，問：“是不是很無聊？那些東西?！?/br>
    “啊?！蓖蹙w毅并不否認，又補充道，“反正我看著無聊?！?/br>
    吳驍盈頓時不知該說什么好，想著以后是不是該發(fā)一點兒“有趣”的朋友圈狀態(tài)，可是，那些就是他認為的“有趣”了。

    正在吳驍盈苦惱的時候，王緒毅突然說：“不過，人都是這樣。對自己不知道又不想花時間了解的東西，都認為無聊?！?/br>
    吳驍盈不確定他這話是不是為自己的無趣開脫，心中有些忐忑。他想聊點兒王緒毅感興趣的東西，可是對他的興趣一無所知。忽然，吳驍盈想到之前王緒毅提過abo，再聯(lián)想自己那個沉迷于網(wǎng)絡小說的小侄女，不由得想用討好小侄女的方式討好王緒毅。

    不料，吳驍盈還沒開口，王緒毅便沒精打采地說：“算了，先這樣吧！你那里很晚了，而且，不是說才工作結(jié)束嗎？趕快睡吧，別熬夜。熬夜禿頭?！?/br>
    “別！”吳驍盈吃驚，生怕王緒毅掛斷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沒精神，說：“什么？”

    “沒。”吳驍盈感到氣餒，想了想，說，“再說點兒什么吧。我明天下午才有行程，你那兒不沒晚嗎？我想多聽聽你的聲音?！?/br>
    王緒毅在那頭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吳驍盈看了看手機，確認電話沒斷，小心地問：“還在嗎？”

    “在。”王緒毅的聲音聽起來，是鼻子齉了，“我今天去拍廣告了，是手機廣告。雖說只是群演，但也掙了五百元，而且還見到sugar。你知道吧？就是那個hiphop歌手，哇，真人比電視上看帥多了?！?/br>
    sugar？吳驍盈連忙抓住這個話題：“是嗎？我見過他。去年我們公司的年會請了他，不過……”

    王緒毅驚奇道：“請了他？！‘不過’什么？”

    聽他的聲音好像有精神了，吳驍盈說：“不過我覺得他沒你帥。一般吧?！?/br>
    不知為何，王緒毅聽完又沉默了。

    吳驍盈先是覺得奇怪，后來有些聯(lián)想，連忙解釋：“我真這么覺得?！?/br>
    “得了吧！你的審美有問題！”話雖這么說，王緒毅的聲音聽起來卻十分愉悅。

    吳驍盈不好意思地笑，說：“可能吧?！?/br>
    “你真是……”王緒毅笑了，“笨死了?！?/br>
    吳驍盈真是從沒有那么慶幸過自己見了不少明星，這通電話余下的時間，他和王緒毅聊了好幾個明星，一直聊到王緒毅要睡覺，而他這邊的天也亮了。

    臨睡前，吳驍盈記起小侄女交代他代購的歐美耽美漫畫，心想可以給王緒毅帶一些，說不定他會喜歡。

    不過，吳驍盈不敢擅自做決定，因為他后來了解到abo的創(chuàng)作中不只有同性的內(nèi)容，還有異性。萬一王緒毅喜歡看言情類的abo，他豈不是買錯了？所以還是等下次通電話時再問一問好了。這么一來，吳驍盈也找到下次能聊的話題。

    吳驍盈自認平時挺嫌棄吳馥菲那個小丫頭，不過這會兒他覺得那丫頭多少有點用。

    吳驍盈在清晨睡去，本打算睡到自然醒后在自家的泳池里游一會兒泳放松放松，再參加下午茶會。沒想到，他才睡下不久，便接到劉思明的電話，說徐澤睿找他。

    徐澤睿？吳驍盈從床上坐起，看看窗外，泳池的水面上映著藍天白云，正是一個好天氣。不過，看著日頭，他分明沒睡下多久，這讓他的腦袋發(fā)暈，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吳總？您在嗎？”劉思明問，“徐先生目前在公司，他希望能和您見面。看樣子，挺正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