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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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莊嚴的法院外,有父母親朋和媒體記者,他該安分地擦干凈走人,卻攥住手帕,顫栗地張開雙臂和顧拙言相擁。 黑西裝貼著黑西裝,胸前的真絲領(lǐng)帶滑在一起,莊凡心仰頸抵著顧拙言的右肩,喟嘆道:“我解脫了?!?/br> 簡單的四個字,卻有掠過刀山火海那么難,那么久,顧拙言緊勒著莊凡心的身軀:“以后全部是好事了,即使有波折,都有我陪著你?!?/br> 莊凡心說:“謝謝你陪我打完這一仗?!?/br> 顧拙言只笑,沒吭聲,他可以做庇佑莊凡心的保護神,但更愿意成為和莊凡心并肩作戰(zhàn)的愛人,因為莊凡心的勇敢,他如愿完成了后者。 一撥媒體等候多時,他們一露面便爭先恐后地涌上來,問題繁多,除卻針對事件的落幕,還有提問莊凡心接下來的安排,甚至是八卦他們兩個的愛情故事。 司機全部擋下,商務車內(nèi),莊顯煬和趙見秋已經(jīng)坐好,顧拙言和莊凡心上了車便啟動離開。一家三口都有些忡然,緩不過勁兒,相視幾遭似乎又要落淚。 顧拙言趕忙說:“叔叔阿姨,別這樣,咱們應該好好慶祝?!?/br> “對,小顧說得沒錯?!鼻f顯煬吸吸鼻子,兩手分別握著老婆和孩子,“苦盡甘來應該高興?!?/br> 趙見秋點點頭:“凡心,回家打電話告訴奶奶?!?/br> 莊凡心“嗯”一聲,撇開臉瞧窗外,已是人間芳菲盡的四月末,北方路旁的大樹郁郁蔥蔥,他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很?。骸拔疫€要告訴爺爺?!?/br> 顧拙言聽到了,投去目光,但沉默著沒有說話?;氐姐K元公寓,正晌午,裴知帶著裴教授來了,兩家人要團聚慶祝。 狹窄的廚房冒著煙火氣,老太太“小莊小莊”地使喚莊顯煬,惹得趙見秋沒斷過笑聲。二樓工作間內(nèi),莊凡心和裴知并坐在桌前說話,面前擱著兩杯茶和一包薯片。 裴知問:“你不是戒掉了嗎?” 莊凡心答:“顧拙言說不必戒掉,愛吃就吃,正常地吃才是真正地好了?!彼靡黄炖?,“我能控制住自己?!?/br> 裴知看著他:“我的弟弟真是受苦了?!?/br> “別那么rou麻?!鼻f凡心笑起來。整件事基本結(jié)束,江回判刑,但程嘉瑪?shù)淖镓熭^輕,履行相關(guān)處罰后便釋放了,他問:“之后怎么辦?” 裴知說:“不知道,名聲已經(jīng)完了,被領(lǐng)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吧?!彼舫鲆宦晣@息,“silhouette也需要恢復,暫時整頓一陣?!?/br> 莊凡心摟住裴知的肩頭晃晃:“累壞了吧?” “可不嘛?!迸嶂踔凵?,“你維權(quán),我也要追責,silhouette你不能不管,什么時候和我一起干?” 莊凡心還不及回答,門口,顧拙言啃著個雪花梨走進來,挽著襯衫袖子,一手揣著褲兜,特像在自己家閑庭信步。 他咔嚓咔嚓嚼著梨,沒湊近,一拐彎朝著墻角的縫紉機去了,莊凡心扭頭瞅著他,情人眼里雞毛蒜皮都要關(guān)懷:“等會兒就吃飯了,你吃那么大個梨干什么?!?/br> 顧拙言坐在椅子上:“先開開胃。”他擺弄縫紉機上面掛的線軸,順著線摸到垂直向下的機針,腳踩上踏板,“還得手腳并用么?” 莊凡心嗖地站起來:“你別亂動,小心扎手!” 裴知跟著起身,端上茶,一語戳穿真相:“他沒扎到手,我先成電燈泡自焚了。”說著話走出房間,下樓看電視去了。 工作間內(nèi)只剩倆情投意合的,必然酸氣四溢,莊凡心踱近了,磨蹭兩下,一扭腰坐在顧拙言的腿上。他稍稍坐正,扯兩片碎布重疊塞在壓腳和針板之間,按下開關(guān),腳踩踏板留下一串線跡,將兩片布合成一片。 他絮絮地講:“這臺縫紉機是電的,簡單易cao作,念服裝設計的時候家里有一臺老式的縫紉機,我奶奶的,每次做點什么都把我累死,還經(jīng)常出故障?!?/br> 顧拙言認真地聽:“喜歡服裝設計么?” “喜歡?!鼻f凡心不假思索,“一開始興趣不大,學進去了就喜歡了。” 顧拙言又問:“更喜歡哪個?” 莊凡心知道,是問他服裝設計和珠寶設計,更喜歡哪個。他抓著那片布,目光惻然地盯著針尖兒,顧拙言顛一顛大腿,催他:“嗯?告訴我?!?/br> 莊凡心終于啟齒:“即使再喜歡,也無法和夢想相提并論?!彼D(zhuǎn)半圈,側(cè)身靠著顧拙言的胸懷,“可是我……” 顧拙言接著他的話說:“你已經(jīng)不用吃抗抑郁藥,睡覺前會自己把手表摘下來,還有薯片,很有克制力地吃,對不對?” 莊凡心不確定地問:“我還能做到更好嗎?” “當然,我確信。”顧拙言抬著頭,鼻尖幾乎觸碰莊凡心的臉頰,“一切阻礙都消除了,做你最想完成的,最喜歡的事兒,像你十六七歲的時候一樣。不要怕,被迫放棄十年的夢想,也許它始終在等你?!?/br> 莊凡心心神震動,他壓抑在意識深處的傾向顧拙言都懂,更明白他膽怯,所以在他躑躅不前時拉著他邁出一步。 他遲鈍地反應過來,在裴知問他加入silhouette的時候,顧拙言都聽到了,因此橫插進來打斷對話,讓他好好想想,遵從心底真正的意愿。 莊凡心鄭重地說:“我決定了,我要把珠寶設計讀完?!?/br> “我支持你?!鳖欁狙园磯呵f凡心的后腦勺,吻住,那么溫柔,像擦過驕陽的一朵云。“寶寶,”他酸死人地叫,“從此以后,只做開心的事兒?!?/br> 莊凡心不敢張開嘴巴,鼓脹的情緒一點點溢滿胸膛,煮水般,蒸得他面色呈現(xiàn)出動人的緋紅。他盯著顧拙言瞧,有點癡傻,仿佛幸福得不知道該如何愛這個男人才足夠。 忽的,他有些失落:“可是回美國的念書的話,我舍不得你?!?/br> 顧拙言道:“你我不再是無法做主的未成年,每個周末我飛過去,或者你飛回來,平時電話、視頻,到了假期,更得麻溜兒地回國,知道么?” 莊凡心點頭,有陰影似的:“不會再遇見江回那樣的大傻逼吧?” 顧拙言樂了:“你能不能盼點好?”他掐人家的大腿,手上不正經(jīng),話說出來卻像個諄諄的爹,“甭想過去的遭遇,主動大膽地,不要顧慮地去交朋友,這世界上最終還是好人更多。如果又遇到大傻逼,通知我,我去感受一下是不是洛杉磯的風水不太行?!?/br> 一番教誨逗得莊凡心傻笑,飯煮好了,趙見秋喊他們下樓。餐桌的四邊坐滿了,不提舊事,只望將來,大家歡欣地慶祝了一餐。 莊凡心宣布了自己的計劃,他要把珠寶設計拾起來,完成學業(yè),實現(xiàn)擱淺經(jīng)年的夢想。同時向裴知說聲抱歉,恐怕自己暫時無法回到silhouette幫忙。 未料裴知很激動:“我當然支持了,但是你加入silhouette也可以去念書啊,現(xiàn)在那么發(fā)達,異地也可以工作交流,或者你念完回來再工作,都好啊?!?/br> 莊凡心琢磨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接下股份,半工半讀,念完直接回來和你一起?” “我覺得可行。”顧拙言說,“我也是念書的時候和蘇望辦公司,雖然忙一點,但是感興趣的話會很充實,看你自己的意愿?!?/br> 裴知說:“你兼顧不來的話,這幾年就先當投資,怎么樣?” 不動心是假,莊凡心看向莊顯煬和趙見秋,那二位只面帶微笑,對于他的感情和事業(yè)向來不作干預。他橫下心,舉起酒杯去碰裴知的杯子,答應道:“哥,為silhouette干杯?!?/br> 自出事后,莊凡心一直沒去過公司,在股份轉(zhuǎn)讓的相關(guān)手續(xù)陸續(xù)辦完后,清早,他和裴知一同出現(xiàn)在silhouette的設計部。 剛一露面,所有同事一窩蜂地沖過來圍住他們,莊凡心忍不住忐忑,他的一切隱私已被眾人知曉,可憐的,絕望的,包括性向和情感。他微微頷首,數(shù)月利落能干的形象一時之間變得窘澀。 熱情包裹著他,樣衣師嚴師傅嚷道:“莊總監(jiān),秀前你說請我們大吃一頓,還作不作數(shù)???” “就是就是!”幾名設計師紛紛起哄,“我們每天都盼著呢!” 莊凡心訝異地抬頭,望著大家,沒有人揭他的傷口,也沒有人表達出同情,仿佛什么都未曾發(fā)生過,秀展圓滿結(jié)束,這些奮戰(zhàn)的同仁起哄討一份獎勵。 他咧開嘴,不太自然,有股笨拙的歡喜:“今天我請客,地方你們隨便挑。” 一片吱哇的尖叫,裴知甚至帶頭起哄:“千萬不要客氣,莊總監(jiān)已經(jīng)是silhouette的二老板了,大家狠狠宰他一頓!” 莊凡心被熱鬧烘得額頭沁汗,繞過這一群瘋子,在辦公室門口瞧見溫麟,那孩子杵在那兒,目光切切的,眼圈泛紅像是要哭。 “干嗎呢?”莊凡心踱去,“兩個多月沒見,也不歡迎我一下?” 剛說完,溫麟把他熊抱住,受委屈的小弟抱大哥似的。“總監(jiān),聽說你要回美國了?!睖伧腴_口,“我舍不得你,你走了,我給誰當助理設計師啊?!?/br> 莊凡心安慰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何況我念完書就會回來了。”他把溫麟拉開,“你記不記得我囑咐過你,以后要聽裴總的,幫他做事?!?/br> 溫麟更難過了:“后來出事兒我才想明白,你那時候就打算走了,對吧?” 莊凡心笑著說:“以后即使回來,我從事的應該是珠寶設計了,你要認真點,跟著裴總多看,多學,也許我回來時你成了正兒八經(jīng)的設計師?!?/br> 溫麟保證道:“我一定努力工作,不給你丟人?!?/br> 莊凡心沒什么要交代了,走進辦公室,把一些私人物品收拾好,干干凈凈地與這一方天地告辭。 道別的宴席上,大家互相揭短,共同展望,除卻莊凡心入股silhouette的好消息之外,裴知今后不再進行造型師的工作,專心做一名設計師。笑開場,哭結(jié)尾,杯酒盞盞不停,一張張花了妝的臉,最后舉杯相送,祝莊凡心一切如意順遂。 兩天后,國際機場,莊顯煬和趙見秋去托運行李,往來的人潮中,顧拙言和莊凡心面對面告別。這光景多眼熟,閃回那年的榕城機場,也是顧拙言獨自來送莊凡心一家三口。 “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學校,回去會盡快辦手續(xù)?!鼻f凡心說,“八月底新學期開學,到時候我又變成大學生了?!?/br> 顧拙言計較道:“趕在學校放假前辦完,回來過暑假?!?/br> 莊凡心答應:“好?!敝灰粋€字,卻吐得很慢,像是在為后話猶豫,“前段時間你耽誤了不少工作,等忙完,我開學時你能不能去洛杉磯一趟?” 顧拙言似乎猜到,但慣會裝蒜:“要陪你入學么?” 莊凡心迫不及待地坦白:“我想讓你見見我奶奶,還有……我爺爺。” 顧拙言心中熨帖,在離別的機場光明正大地擁抱,不遠處,莊顯煬和趙見秋正在朝這邊走,他仍不松開,附在莊凡心耳畔情不自禁地笑了。 “怎么了?”莊凡心問。 “沒什么,想起當年在機場送你?!鳖欁狙哉f,“你驚天動地地撲過來吻我,如今一比,感覺好他媽平淡啊?!?/br> 莊凡心哭笑不得,時間不早了,他該過安檢去了,卻緊環(huán)著顧拙言的腰不松手。他也貼住那耳廓:“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 “什么?” “海玻璃王冠,我一直沒有起名字,在小岔路等了你一夜,第二天清晨丟入垃圾桶的時候,我想到了?!?/br> 顧拙言問:“叫什么?” 莊凡心答:“凡心大動?!?/br> 那之后寒來暑往,他再也沒為其他人心動過,松開手,望著顧拙言怔然的表情,他仰頭印上一吻,后退著揮了揮手。 飛機起航,消失在湛藍的天色里。 五月初輾轉(zhuǎn)到七月底,顧拙言出了兩趟差,感覺時間過得還不算太慢,只是那場風波之后有些麻煩,經(jīng)?!皽惽伞迸鲆娡谛侣劦挠浾?。 最搞笑的一次,媒體在國金中心蹲守,認錯了車,把顧士伯堵了個正著。比起顧拙言,顧士伯在商界業(yè)界的地位更高,媒體自然緊追不舍,問:“對于令郎的戀情您怎么看?” 顧士伯一派高冷:“我不怎么管他?!?/br> 記者又問:“令郎幾個月前轟動出柜,您接受了嗎?” 顧士伯拿腔拿調(diào):“我覺得也不算很轟動?!?/br> 記者還問:“作為父親,您有什么想說的嗎?” 顧士伯回道:“建議采訪當事人,我這個父親主要負責賺錢養(yǎng)家,不太管其他事兒?!?/br> 報道一出,顧拙言樂了好幾天,在公司打照面的時候都忍不住嬉皮笑臉的,問顧士伯,什么程度才比較轟動?顧士伯煩他得厲害,隱晦地說,網(wǎng)上攪出天大的動靜,可實際中不落實,那就是虛的。 顧拙言霎時懂了,這是催呢,要見面,要夯實了。 洛杉磯那邊,一切入學手續(xù)已經(jīng)辦妥,八月一號傍晚,莊凡心發(fā)來了航班信息。顧拙言當晚回大家庭睡的,恰好第二天是周末,睡了個懶覺,起床后準備去機場接人。 天氣相當熱,顧拙言洗個澡不吹頭發(fā),勾著車鑰匙從樓里出來,經(jīng)過主樓,顧寶言立在臺階上瞅著他:“你就穿成這德行?” 顧拙言穿著黑t仔褲,輕便的球鞋,他一打量那丫頭,居然沒穿得像女警,燙了微卷的長發(fā),高跟鞋連衣裙,帶著精巧的耳環(huán)。他反問:“你要相親啊?” 顧寶言跑下來:“我要跟你一起去機場!” “你行行好吧?!鳖欁狙詿o力地說,但知道沒用,沒走到車庫就被挽住手臂,“我先警告你,今兒凡心的爸媽也回來,名義上是兩家人正式見面,你給我老實待著?!?/br> 顧寶言說:“我也沒干嗎呀。” 上了車,顧拙言發(fā)動引擎:“矜持點,別粉絲見了偶像似的,哪怕你裝一天大家閨秀,完事兒我給你發(fā)紅包,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