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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節(jié)

    他唇上泛著層薄亮的鄢紅,眼睛也彎如兩蕩的碧波,神秀內斂的光,此刻招搖地瀉了出來。

    郎君今日……似乎很是高興。

    貝葉心中打起小鼓,昂起臉,唇上紅,臉上更紅。

    然而衛(wèi)檀生只是瞧了她一眼,或者說,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盒。

    “翠娘剛睡下,粥你先拿回去放爐子上熱著,等她醒來再吃?!?/br>
    衛(wèi)檀生嗓音依舊溫和,翠娘兩個字,落在貝葉耳朵里,她就像被架在爐子上烤的粥一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難受得要命。

    貝葉垂眸:“也不知夫人的病何時才能好,我們都很擔心夫人。”

    男人望著她,卻沒回答她的問題,只彎彎唇角,提步離開了。

    貝葉僵在原地。

    郎君脾氣雖好,但她不敢招惹。她害怕,他已經看出了自己那點小心思。

    在門前逗留了一會兒,貝葉拎著食盒出了小院,沒想到才穿過一道門,又迎面撞上了另一人。

    那人正在門前徘徊,躊躇不敢向前。

    貝葉止住了步子,詫異地想,她似乎記得這人是個叫連……朔的?

    一個馬奴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這連朔的名字她倒是聽說過的。

    貝葉瞥了一眼,確實生得白皙清秀,難怪那些丫鬟提起他總是嬉笑嗔罵。只是她自詡已是三郎屋里的人,和尋常下人劃出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

    少年也看見了她,起先是嚇了一跳,但隨即反應過來,忙笑著招呼,笑起來時樣貌也好看。

    問題是……這個叫連朔的馬奴怎么在這兒?

    少夫人病了。

    他平日里在馬廄中,消息不靈通,得到這消息之后都已經過了快兩三天。

    連朔心中焦急。

    他已經有許久未曾見過她了,女人看著小馬笑出來的模樣,到現(xiàn)在他一閉眼還能想起來。

    雖然少夫人冷淡了些,但連朔相信他與她之間倒不是沒有可能。她這次急病,一定是路上郎君不上心的緣故。他要是能在這個時候好言安慰一番,不愁沒有繼續(xù)往上爬的機會。

    像他這般身份低微的人,好不容易才在貴人面前冒出了點頭,要是不加把勁兒,終歸會被人忘在腦后,他必須要想辦法再見她一面,提醒她,還有他這么一個人在。

    他對她的感情,其中或許夾雜了兩分愛慕,但更多是功利。

    除了要在她面前刷波存在感,他也要看看她病得究竟重不重,要真是如傳言般垂死,那他也只能自認倒霉,另謀出路了。

    正當連朔焦急而又無可奈何的時候,剛好碰上三郎君院里的王嬤嬤來找他。她前幾天嘗過他自己腌制的黃瓜,想要問他討要一罐,回頭輪值的時候吃茶用。

    送上門的機會,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趕忙叫王婆婆回去等著,自己裝了一小壇腌黃瓜,抱著青瓷小壇來到了院門前。

    只不過,望著院門,一時又不敢進去了。

    “也沒什么大事。”望著貝葉,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剛剛王嬤嬤尋奴,奴……奴不太認得路,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兒?!?/br>
    “王嬤嬤?王嬤嬤尋你做什么?”

    “奴自己腌了一小壇黃瓜,王嬤嬤喜歡,就叫奴給她送過來吃茶用?!?/br>
    今日確實輪到王嬤嬤在外間守著伺候,望著連朔手上的青瓷小壇,貝葉淡淡道,“今日確實是王嬤嬤當值,你快些去罷,記得莫要打擾了屋里養(yǎng)病的夫人?!?/br>
    連朔忙不迭地應了下來,捧著青瓷小壇邁步進了院子里,走了幾步,又回頭問,“這位jiejie,奴還有個問題。”

    “你問?!?/br>
    連朔猶疑,“少夫人她……病得確實厲害嗎?”

    貝葉心中疑慮:“你問這個做甚么?”

    連朔道:“前些日子,奴當著少夫人和白桃jiejie的面犯了錯,幸得夫人心善沒有計較。聽說夫人病了,奴……有些擔心?!?/br>
    貝葉:“你都聽誰說的?夫人的病不是你能管的,快些做完你的事就走罷。”

    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貝葉心中疑慮更甚。

    不過送壇子腌黃瓜罷了,大可進去,何必在院子前左顧右盼的,看上去倒像是心中有鬼。

    “聽說夫人病了,奴……有些擔心。”

    耳畔還回響著這么一句話,貝葉愣了一愣,心頭頓時浮現(xiàn)出一抹她不敢多深究的猜想來。

    作為兩人談話的對象,惜翠其實剛醒。

    喝了藥,又蒙在被子里睡了一覺,出了些汗,感覺終于比之前好了點。

    她好像做了個夢,夢里依稀有人給她喂了藥。

    但再往下想,就沒什么印象了,就覺得好像中間有段時候憋得難受,怎么也喘不上來氣。

    想來可能是她悶頭在被子里憋的,惜翠沒往心里去。

    苦逼如她,在床上躺了足足有兩三天,全身上下就像被汽車碾過一遍,哪里都疼,又酸又疼。

    不敢作死,惜翠攏好衣服,裹嚴實了點兒,這才套上鞋下床想要走兩步,活動活動四肢和關節(jié)。她現(xiàn)在身體素質太差,這么下去不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估計她還要找個時間鍛煉鍛煉,否則恐怕經不起再病一場。

    門窗閉得緊緊的,海棠跟著她久了,已經摸清了她的想法,走上前,把那扇窗打開。

    庭院里。

    將腌黃瓜送給王嬤嬤后,連朔心中悵然。單憑他如今的地位,是接觸不到少夫人的。然而,就這么離開,什么也沒看到,始終有些不甘心。

    這么想著,他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窗下,將目光輕輕投去。

    瞧見窗戶上那抹身姿,連朔心中漏了一拍,大氣也不敢出。那抹身影他熟悉得很,這般單薄,除了少夫人還能有誰?

    左思右想之下,他眼睛一掃,瞧見了院里那棵梅樹,忙快步走了過去,上下看了看,特地挑揀了一枝長得最好看的,攀折了下來,塞進了袖子里,又回到窗前。

    將梅枝輕輕擱在窗臺上,他正要曲指去敲窗時——

    窗戶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連朔嚇了一跳,忙矮下身子。

    緊跟著,窗戶里就探出半個頭來。

    海棠伸出手測了測溫度,沒風。

    還好天氣終于回暖了,也不冷了,給娘子開窗透透氣想來是沒什么問題的。

    正要收回身子時,她眼一低,驚呼出聲。

    “呀!”

    “這是哪兒來的梅花兒?”

    將梅花拿在手上,海棠面色訝異。

    怎么好端端地窗臺上多了枝梅花?

    惜翠:“梅花?”

    “對啊,娘子,你看?!焙L哪_步輕快地走到惜翠面前,將梅花遞給她。

    在視野盲區(qū),靠在窗戶下的少年,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面上露出一抹喜悅之色。

    如果窗戶上落了一瓣花瓣還能說是風吹,但這一枝梅花明顯是人為折下來,再放在窗戶上的。

    “還挺好看,”海棠道:“許是哪個愛玩的丫頭丟這兒的。到時候定要好好教訓她們一番?!?/br>
    “對了,”將梅花放下,海棠問,“娘子可是餓了,剛剛廚下送過來了粥,但娘子還沒醒,就擱在爐子上熱著了。娘子要是餓了,我這就端過來?!?/br>
    惜翠看了一眼梅花,收回視線,“嗯”了一聲,也沒太在意。

    躺了一整天,什么也沒吃,她確實餓得有點兒眼冒金星,一聽有粥吃,趕緊叫海棠幫忙端過來。

    至于那枝梅花,海棠看著丟了也怪可惜的,便找了個細口的瓷瓶插了進去,就擺在了床頭前,也好去去病氣。

    梅花就這么靜靜地盛開著,紅得張揚的同時,也扎眼極了。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71章 褚樂心

    本來以為梅花是哪個小丫鬟丟在窗臺上的, 沒想到是,第二天窗臺上又多了枝梅花。

    出現(xiàn)一次是巧合,頻繁出現(xiàn)就絕對不是巧合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窗臺上總會多出一支紅梅,有時候則間隔一兩天,有時候是早上, 有時候是傍晚。

    饒是海棠, 也察覺出來了一些不對勁, 但娘子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礙于娘子的威壓, 她不敢多問,她向來是無條件服從吳惜翠。

    惜翠沒表露出任何的訝異之色,海棠也只好每天將紅梅拿過來, 日日替換瓶中的那一支,甚至有意幫她瞞了下來。

    她懂得不多, 也知道這梅花來得古怪,不能讓人瞧見。

    偌大的府上,沒什么人能有閑心日日給她送梅花。惜翠想過, 衛(wèi)檀生不可能,這小變態(tài)沒這么多閑情逸致。想來想去, 能和梅花聯(lián)系起來的,似乎也只有那個叫連朔的綠帽同學。

    要不是這梅花天天出現(xiàn), 她幾乎快忘記了這位綠帽同學的存在。

    如果是連朔送的, 那她更不可能聲張, 只能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每天叫海棠將梅花拿回來,別讓其他人看見。

    由于她生了病的緣故,不和衛(wèi)檀生住在一處,為了不打擾她養(yǎng)病,他平常自去了書房歇息。也正因為如此才沒有讓衛(wèi)檀生發(fā)現(xiàn)異常。

    在小變態(tài)眼皮底下偷偷摸摸地做這種事,惜翠壓力還是有點兒大,但礙于劇情,卻不得不繼續(xù)走。畢竟她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已經自爆了馬甲,要是接下來的劇情再出現(xiàn)差錯,后果她可能承擔不起。

    她的病養(yǎng)了幾天,終于有了點起色。也就在這時候,高騫差人送了一封信給她。

    他雖然答應過一切事回京之后再說個清楚,但由于她和他現(xiàn)在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她又嫁了人,礙于世俗禮節(jié),高騫也一直沒有出現(xiàn)。

    即便這回送信,為保險起見,打的也是高瑩的名頭。

    信中問她愿不愿意與他見一面,將她身上發(fā)生的事告知給吳家。

    他雖是武將,卻也是恪守著儒家禮法長成的,性格最為端方正直,一絲不茍。在這點上也是如此。

    她占據了旁人女兒的身體,而吳惜翠不知所蹤。于理而言,這件事應該要讓吳家夫妻倆知曉,向他們登門致歉。

    “你畢竟是我妹子,此事還是要看你如何作想?!?/br>
    惜翠看著信,沉默了一會兒。

    她確實占據了吳惜翠的身體,也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繼續(xù)瞞著這么一對老夫婦,演繹著母慈子孝的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