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爺忍不住撲撲的笑，陳太太氣笑，罵自家男人，“別說這些王八蛋話招老娘生氣！”

    “你就消消氣吧，褚家雖不成了，咱娶的是兒媳婦，以后過日子，也是咱兒子說了算。”陳老爺也不想在外頭跟婆娘拌嘴。

    陳太太冷瞥趕車的長子一眼，道，“你看那沒出息的樣兒，那丫頭，也就是略生的好了些。憑咱家現(xiàn)在的條件，十里八鄉(xiāng)什么好閨女說不到。別瞧那丫頭生的俊些就沒了主意，以后光這岳父大舅子就夠你受的了?！?/br>
    陳大爺只管憑娘說，他一意趕車，想到未來媳婦還時(shí)不時(shí)的要翹一翹唇角，雖是好幾年沒見，可他這一見就挺喜歡褚家meimei的。原就是兩家早定的親事，褚家雖不成了，但褚家meimei事事明白，只要兩人一心一意，還怕過不好日子么？陳大爺雖生得憨厚，人卻一向有主意，他不管他娘說什么，反正家里事又不是他娘做主，婦道人家，愛絮叨就絮叨幾句唄。

    陳家一路吵吵的回的家，褚韶華剛進(jìn)村里就見她哥在個(gè)柴垛后頭蹲著哪，嚇褚韶華一跳，“哥，你怎么在這兒？”

    褚韶中站起來，跺跺蹲麻的腳，“你這急慌慌的往外跑，爹不放心，讓我跟過來瞧瞧。老遠(yuǎn)見著你跟陳家人站在村口說話，都說什么了？”

    “沒什么？”褚韶華徑自往家走。

    褚韶中跟在meimei身后，問她手里的東西，“你拿的啥？”

    “沒啥?！?/br>
    褚韶中也不大關(guān)心meimei拿的什么，他就關(guān)心一件事，“陳家的親事，你到底有主意沒？”

    “沒?！?/br>
    “那你剛剛?cè)プ鍪裁戳?？?/br>
    “沒做什么?！?/br>
    褚韶中急的抓耳撓腮，跟著褚韶華一路嘟嘟囔囔一路，待回了家，堂屋里褚父褚母四只眼睛齊刷刷的看向褚韶華。褚韶華終是高興的，她握著手里的藍(lán)布包緊了緊，也沒瞞著，直接說了，“陳大哥跟我說，待叫人算個(gè)吉日再過來?！?/br>
    褚父褚母四只渴盼的眼睛里迸發(fā)出的喜悅比以前過年時(shí)家里放的煙花都要燦爛，褚韶中愣一下也笑了，說meimei，“有這樣的好消息，還不與我說，叫我著這半日的急?！瘪疑刂卸加X著有些不敢信，今兒中午吃飯，他也瞧出來了，陳家怕是真不愿意這親事了。沒想到，他meimei跑到村口攔下陳家說了些話，陳家這就又愿意了。褚韶中大概是被meimei吊胃口時(shí)間太長，忍不住再問了一遍，“真妥了？”

    褚韶華看大哥一眼，沒說話，一扭身兒回自己屋兒了。

    褚父給妻子一個(gè)眼神，褚母忙跟了進(jìn)去，想問問閨女到底是如何才讓陳家答應(yīng)這親事的。

    褚韶中急著把這好消息跟媳婦分享，跑自己屋兒，順帶看一回兒子。褚韶中娶的是姨媽家的表妹，娘家姓王，小名燕兒，王燕兒今天也就焦心這一件事了，見丈夫回屋兒，忙問，“如何了？”

    “你猜都猜不到。”褚韶中把這事兒的離奇之處細(xì)與妻子說了，褚韶中道，“唉喲，這事兒多玄哪！中午吃飯時(shí)，陳家沒提親事一個(gè)字，我瞧著怕是不成。咱們?nèi)A兒，吃過飯陳家一走，華兒后腳就抄近道兒堵了他家在村口，不知道華兒跟他們?cè)趺凑f的，陳家就把這親事應(yīng)下來了?！?/br>
    王燕兒也聽的一波三折，心緒跟著跌蕩起伏，也覺稀奇，“這可真奇了，你不知道他們說的啥？”

    “我沒敢走近，要叫陳家人見我還跟著就不好了?！瘪疑刂写甏晔?，把掌心搓暖，摸摸兒子的胖臉，道，“這事兒能定下來，再好不過。陳家有的是錢，以后華兒嫁他家，也能拉幫咱有一把。”

    王燕兒尋思一回，彎起唇角，“別說，華妹還當(dāng)真有手段。要我說，無非就是說些舊日陳家老爺跟咱們老爺子的交情，這一說舊事，陳家人難免不落忍。再有，華兒長的好，又這樣伶俐。不是我說，除非是沒見過她的，要不就是瞎子，不然誰能不樂意啊?！?/br>
    褚韶中想想，也笑了，“別說，陳家大爺剛來咱家時(shí)話少的很，一見華兒端菜上桌兒，就一口一個(gè)meimei的?！?/br>
    王燕兒唇角一綻，“這可是好事。華妹親事定下來，我這心也能放下了?！毕氲绞裁?，王燕兒同丈夫道，“我記得家為了節(jié)儉，白天華妹的屋里是不燒炕的，如今她這要嫁人，白天把炕燒上，屋兒里也暖和。再有，我這一頓一個(gè)雞蛋的，跟咱娘說一說，哪怕我晚上少吃一個(gè)，也給華妹省下一個(gè)。這眼瞅要嫁人，可得好生補(bǔ)一補(bǔ)?！?/br>
    “誒，一會(huì)兒我就跟娘說。”褚韶中道，“早上割的rou，還剩下一半兒沒用。如今在這好事兒，我跟娘說，明天包餃子，也慶祝一下。”

    想到rou餃子，便是一天三個(gè)雞蛋六個(gè)大白饅頭的王燕兒都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向往起來。

    第6章 豬rou

    褚家人因褚韶華的親事定下滿心歡喜，便是陳家父子，雖心緒各有復(fù)雜，亦是喜悅的。要說唯一不樂的，就是陳太太了。

    陳太太那叫一個(gè)堵心啊，這親事，自打褚家落敗，陳太太就不樂意了。要說陳太太，也不是特別的高低眼，只是這褚家的確叫人瞧不上。要說褚老爺子，一輩子攢下的基業(yè)啊，褚老爺子剛?cè)ト辏壹揖蛿〉亩．?dāng)響。這叫誰家，敢給自己親兒子娶這樣人家的閨女做媳婦啊。

    也不知那褚家閨女有什么勾人妖法，明明說的是退親的話，這父子倆就跟魔怔似的，立刻愿意結(jié)這門兒親了。陳太太一想到這兒，就胸悶頭痛。當(dāng)天晚飯也沒吃，早早回屋兒歇了。

    陳老爺也沒理陳太太，到長子屋兒里父子倆說了會(huì)兒話。陳老爺生意場上的人，把褚韶華今兒下午說的話翻天覆地的想了又想，要說他最初未嘗沒有認(rèn)為褚韶華以退為進(jìn)的。其實(shí)，就是現(xiàn)在叫陳老爺說，褚韶華也有這意思。與尋常的以退為進(jìn)不一樣，褚韶華更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氣概。她早想清楚了退親之后的活路，陳老爺接過兒子遞上的熱水，握著這新式的搪瓷缸子暖了會(huì)兒手方道，“你也瞧見了，褚家的家境，褚姑娘的性子。這是你自己個(gè)兒做的主，我原還想回家再斟酌斟酌的?！?/br>
    陳大爺定下大事，心里歡喜的緊，喜氣從眉眼間溢出來，他道，“要是回家斟酌，就把人心斟酌涼了。爹，褚老爺子在世時(shí)，咱兩家就有交情。我心里，也十分喜歡褚家妹子這性情。雖說是厲害些，可家常過日子的，要是不厲害，哪里就能管著家事哪。我看她事事明白，就是她家里不成了，她這個(gè)人很成。”

    陳老爺一笑，低聲問兒子，“這么中意??？”

    陳大爺點(diǎn)頭，很實(shí)誠的說，“特別中意?！?/br>
    陳老爺笑了，“原就是早定的親事，可見你倆有這緣法。那就這么著，剛與你說那話也是告訴你，親事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你特別的愿意人家。以后成親，就更要倆人一條心的過日子。我瞧著這媳婦也成，是個(gè)過日子的好材料?！?/br>
    陳大爺其實(shí)是個(gè)矜持性情，聽父親這樣說，仍是忍不住唇角微翹，“是?！?/br>
    外頭陳二爺叫，“爹，哥，飯好了，吃飯吧?！?/br>
    父子倆出去吃飯。

    陳二爺?shù)南嗝蚕噍^其兄更似其母，生得尖臉細(xì)眼，較之陳大爺身上的實(shí)誠可靠，陳二爺則略帶些油滑。陳家沒有閨女，陳太太早早回屋兒歇了，燒飯的就是陳二爺。父子倆到廚房時(shí)，飯菜都擺好了。陳二爺待父兄坐了才坐下，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就是悶頭吃飯。這倒不是陳家家規(guī)森嚴(yán)或是如何講究，實(shí)在是陳二爺還是待“罪”觀察中。

    要說陳二爺以前可不是這樣主動(dòng)燒飯給父兄吃的人，以前若是陳太太罷工，燒飯的便是陳大爺。陳二爺出生時(shí)，陳老爺就做上掌柜了，陳家家境開始好轉(zhuǎn)。后來，陳老爺攢了些家底，自東家鋪?zhàn)永锍鰜韱胃?，那?huì)兒陳老爺在北京做買賣，陳太太帶著倆兒子在家種地。陳大爺十歲上，陳老爺就把大兒子帶北京去，跟自家鋪上學(xué)活兒。對(duì)陳二爺，陳老爺倆兒子一視同仁，可是吧，陳太太就舍不得兒子，大兒子去了北京，二兒子再一走，她一人兒在家，這如何成？陳老爺就把妻兒一起帶北京去了。原本過的不錯(cuò)，可陳二爺這人吧，你平時(shí)瞧著說話行事都湊合，正經(jīng)做事就愛取個(gè)巧耍個(gè)滑。做生意，腦筋死板不成，可一味取巧，也不是做生意的路數(shù)。終于，陳二爺前年以次充好，險(xiǎn)葬出大事賠了招牌。陳老爺氣個(gè)半死，揍一頓把人攆回老家，陳太太不放心小兒子，就跟著一起回來了。

    自此，陳老爺就看這二兒子不大順眼。就是這幾年陳二爺想再回北京，陳老爺一直沒松口，就讓他在家老實(shí)種地。

    這年頭，做兒子的都怕爹。陳二爺一見他爹就緊張，用句賈母的話說，跟避貓鼠似的。反正，也就是這樣吧。

    陳二爺?shù)故歉蟾绲年P(guān)系不錯(cuò)，待吃過飯，陳老爺回屋歇著，陳大爺跟弟弟一起收拾廚房灶下，陳二爺一面洗碗一面問大哥去褚家的事，陳二爺?shù)?，“哥你一回家就滿面喜色的，跟褚家的事兒是不是說清楚啦？”只聽這一句，就知道陳二爺絕不是相貌長的跟陳太太像，母子倆從相貌到三觀，都似一個(gè)模子脫的影兒。

    陳大爺擦過桌子，正拿掃帚掃地，聽弟弟這話，手下一頓，略板了臉，“說什么哪。這是咱爸爹跟褚老爺子親自定的親事，哪兒能反悔?！?/br>
    陳二爺沒想到他哥這滿面喜色竟是因真正要與陳家結(jié)親而來，陳二爺剛想說哥你腦子可沒病啊那褚家都窮透了，可轉(zhuǎn)念又想，這俗話說，千金難買心頭好，他哥他爹反正都是死腦筋，何必說話讓大哥不悅呢？陳二爺立刻改了口，“我這不是看娘一直說那啥么……哎，哥你說的也有理。那這事兒就定下了吧？哥你比我長三歲，村兒里跟你這樣大小的都成親的，你這親事快了吧？”

    陳大爺臉上的歡喜沒矜持住，笑，“得叫娘去城隍廟算個(gè)吉日?！?/br>
    “那我得先恭喜哥你了?！?/br>
    “好說?！卑训貟吆?，廚房略歸置一下，見弟弟那里也收拾好了，兄弟倆就說著話回屋兒了。

    陳老爺做事向有效率，回屋抽著旱煙就把算吉日的事交待給了妻子。陳老爺?shù)?，“老二也跟你娘家的蘋姐兒定親好幾年了，尋個(gè)媒婆子，把老大老二的親事一起辦了?！?/br>
    “老二的也一起辦？”

    “老二也十六了，蘋姐兒跟他一般大，再拖下去蘋姐兒就成老姑娘了?！标惱蠣斪谎貎撼橹禑?，“現(xiàn)在老家的聘錢怎么說？”

    陳太太原是靠著背摞兒的，聽到丈夫正經(jīng)說起倆兒子的親事，也坐直了，陳太太道，“這也不一樣，要是窮的，十來升賣子就能娶個(gè)媳婦。”就算天有些暗屋里也沒點(diǎn)燈，陳太太也知道丈夫是個(gè)什么臉色，她繼續(xù)道，“要是家里還成的，去年村長家娶媳婦，給了五十斤小米做聘金，就是了不得的人家了?！?/br>
    “行了，咱家也沒這么多小米。這樣，一家十兩銀子的聘禮，如何？”

    “十兩銀子可是不少?！标愄止荆澳憬o蘋兒家，她能陪送過來。你給那一家子破落戶，還不知怎么陪送你個(gè)三瓜倆棗哪。”

    “你還沒完沒了了！”陳老爺不耐煩婆娘啰嗦，啪啪啪的拿銅煙頭敲炕沿兒，敲的煙斗里火星子四濺！陳太太還是怕當(dāng)家男人的，連忙道，“我就這么一說。你說要給老大娶褚家姑娘，我說什么了？再說，我就是把話兒說在前，省得你以后見著媳婦嫁妝有限不高興?！?/br>
    “廢話少說。去尋個(gè)媒婆子往親家家里走一趟，要了倆孩子的八字來，合一合?？纯从袥]有年根子底下的好日子，我跟老大還得回北京哪?！?/br>
    “什么時(shí)候走？”

    “這離過年還有倆多月，下了聘就走?！标惱蠣斁徚丝跉?，“你在家把老大老二成親的屋子收拾出來，我們喜日前再回來，耽誤不了辦喜事兒。”

    “成，我曉得?！闭f到家里生意，陳太太也不歪纏了，可心里對(duì)褚家這門親事到底不滿意。想到這又是長子媳婦，真?zhèn)€堵心。

    可是，堵心也沒法子，家里大事還是要當(dāng)家的說了算，陳太太也只得罷了。只是心里到底存了一口氣，想到那十塊大洋，心下又心疼的緊。

    其實(shí)要說心下郁郁的，也不只陳太太，褚韶華亦不過是高興片刻，就聽到她爹她哥張羅著明兒包rou餃子的事兒。褚韶華心說，眼下這才不過剛?cè)攵?，陳家父子回鄉(xiāng)，怕就是要趁這空兒把親事料理了。既然沒退親，現(xiàn)在親事定了，接下來肯定是請(qǐng)媒人下聘，陳家不可能拖下聘的事，年前是生意最好的時(shí)候，若褚韶華所料不差，把吉日定下來，也不能立刻成親，畢竟得給女方置嫁妝的時(shí)間。到時(shí)人家來下聘，褚家能不招待著？如今天兒冷，rou又放不壞，放兩天待用時(shí)，現(xiàn)成就有，就能省下一筆買rou的錢。

    可看父兄這么急著吃rou，褚韶華也不想為著塊兒rou再絮叨，誰不要臉面呢，她說多了，爹和大哥也不見得就高興。褚韶華就說了一句，“爹借的三大伯的衣裳，這給人送回去也不好空手送過去，既是有rou，割一半給三大伯家送去，是咱們的一點(diǎn)意思，以后再張嘴借衣裳也容易?！?/br>
    褚父倒不是個(gè)小氣的，點(diǎn)點(diǎn)頭，“是這個(gè)理，切下一半，我給三哥送去?！?/br>
    褚母也說，“是啊，陳家要過來的消息還是她三大娘給捎的信兒?！?/br>
    倒是褚韶中心疼的不行，見他娘割rou直絮叨，“割些就是了，不年不節(jié)的，誰家送rou啊。鍋里不還有白面饅頭，送一碗也是一樣的。”

    褚韶中這么叨叨，褚母手一歪，就把rou切的一大一小，大的那塊放回碗櫥里，小的那塊準(zhǔn)備送給村長三哥家，又有一事犯愁，“陳家要過來定下親事、下聘什么的，咱們這邊兒也得有個(gè)媒人接著。可請(qǐng)誰呢？”時(shí)下的規(guī)矩，這成親結(jié)婚，就是像陳家褚家這樣早商定親事的，辦喜事時(shí)也得一個(gè)男方媒人一個(gè)女方媒人，所以，褚家這邊兒還得定個(gè)媒人。

    褚父道，“一事不煩二主，就請(qǐng)他三大娘就挺好。正好我還衣裳送rou，順道兒就把咱們?nèi)A兒這事兒托付了?！?/br>
    褚母把兩塊rou換個(gè)個(gè)兒，“既有事托付，還是給人家這塊大的?！?/br>
    褚韶中當(dāng)時(shí)心疼的埋怨，“娘你也是，切rou就切rou，怎么還切一大一小，對(duì)半切就行了?！边@下好了，大的給村長家送去，自家只剩這么塊小的，這點(diǎn)兒rou包餃子，能有什么滋味兒。褚母頓時(shí)沒了主意，說，“要不就拿這塊小的，我再把剩下的饅頭包一包，當(dāng)家的你一并給村長家?guī)??！?/br>
    看著家里父母兄長商量著究竟送哪兒塊rou給三大伯家，褚韶華默不作聲，心下嘆口氣，回屋去了。

    第7章 我不餓

    陳家極是俐落，親事既已說定，請(qǐng)媒人、下聘，一系列的事兒辦的痛快。就是在擇吉日上，媒人委婉同褚家說了陳家想年底辦親事的消息，這話簡直特別合褚家心意，褚家得陳家這親事已是喜之不盡，自然希望越快把閨女嫁過去越好。褚父半點(diǎn)矜持全無，指著最近的臘月二十二的日子道，“那就這個(gè)日子吧?！?/br>
    來的媒人是陳家村兒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個(gè)輩份，反正都叫她陳大姑，陳大姑笑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介時(shí)您家嫁閨女，咱們陳東家更是雙喜臨門?！?/br>
    褚家知道陳家是一次要給倆兒子辦親事，跟著笑道，“是啊是啊?！?/br>
    說定了吉日，媒人再陪著陳家過來下聘，下聘那日，陳家一家子都過來了，還有家族里兩個(gè)相近的族親，俱都一身嶄嶄新的衣裳，面兒上皆是喜色，雖則陳太太那面色怎么看都似強(qiáng)顏歡笑，這個(gè)時(shí)候卻也沒幾人在意這個(gè)。褚家特意請(qǐng)了村兒里最能料理事的三大娘過來，既做媒人，又幫著待客，還有鄰居幫著燉rou菜蒸饅頭，中午招待陳家人。

    這一日無需褚韶華出面兒，她就在自己屋兒里坐著就好。三大娘家的二閨女叫桃兒跟她在屋里玩兒，桃兒還出去瞧了一回陳大爺，回頭打趣褚韶華說是陳姐夫生得俊。褚韶華身上的還是那身紅綢裙襖，家里有錢割rou，卻是沒錢買五尺紅布讓她做件下聘時(shí)的新衣裳。褚韶華聞言笑笑，說桃兒，“今兒有你笑我的，明兒也有我笑你一日?！?/br>
    這一天的熱鬧仿佛與褚韶華不相關(guān)一般，中午的rou菜有桃兒給她端來，她和桃兒守著小炕桌兒吃飯，一人一碗rou菜，兩個(gè)大白饅頭。褚韶華吃了半碗rou菜，一個(gè)饅頭就飽了。桃兒是個(gè)能吃的，包圓兒了剩下的三個(gè)饅頭，自己一碗rou菜吃完，褚韶華問，“吃飽沒？沒吃飽的話，外頭還有哪，再去盛。”

    “不用了，華兒姐，你要是不吃了，我再把你那半碗吃了也就飽了?！碧覂盒ξ恼f。

    在鄉(xiāng)下，吃剩菜剩飯不算什么，誰家不吃剩的呢？褚韶華就把自己剩下的半碗推到桃兒跟前，笑道，“吃吧，不夠再去盛?！?/br>
    “夠了夠了?！碧覂耗橆a吃的鼓鼓的，無憂無慮的說，“我娘常說我胖，叫我少吃吶?！?/br>
    褚韶華笑，“胖是福氣。現(xiàn)在說哪家閨女小子有福氣，都是說大胖閨女大胖小子。再說，你也不胖?！贝鍍豪锬睦镉信秩?，就是村兒里的地主都不胖，桃兒是天生的圓臉，才顯的有些圓潤。

    待中午熱熱鬧鬧的吃過酒，招待了陳家來人，及至陳家告辭，這下聘的事兒就算辦成了。要說陳家給的聘禮，簡直是轟動(dòng)了整個(gè)陳家村兒。天哪，陳家竟然拿出十兩銀子下聘，這年頭兒，三五兩就能起一處新屋了。果然不愧是陳家村兒的陳東家啊，這出手，忒是大方！還有這褚家閨女，可真是好福氣，一個(gè)天足丫頭，還能嫁這么好的人家！褚老爺子生前給定的這樁親事可真好啊！

    總之，感慨什么的都有。

    除了褚韶華，褚家舉家送了陳家出門兒。

    一時(shí)，又有三大娘和嫂子王燕兒進(jìn)屋兒來，三大娘滿面喜色的坐在褚韶華身邊兒，笑著握住她的手，使勁兒攥了攥，直說，“咱們閨女有福啊，真有福！”

    王燕兒抱著孩子，笑著站在一邊兒，“我也說，meimei是頂頂有福的，陳家真心實(shí)意?！?/br>
    褚韶華靦腆笑笑，由著人說些打趣的喜慶話，并不多言。

    待褚父褚母歡天喜地的回屋，三大娘又說了幾句話，褚家這里也沒什么忙的了，就叫著桃兒和自家男人走了。褚家又送了一回，這回褚韶華也跟著送村長一家出門，遠(yuǎn)遠(yuǎn)看村長一家走遠(yuǎn)，這才回了自家。

    褚家人俱是喜上眉梢，尤其褚父，將那喜封里叮當(dāng)響的銀子遞給妻子，道，“把這錢收好了！”

    “誒！”褚母這素來話音不高的也格外響亮起來。

    褚韶華問，“爹，陳家有說什么時(shí)候回北京嗎？”

    “有，說大后兒個(gè)就走了。”褚父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喝著茶水。

    褚韶華道，“那就是明天去宋家店給陳二爺下聘了？”

    褚父滋溜滋溜的喝著茶水，“嗯，親家在酒桌兒上還說了呢?！?/br>
    褚韶華沒再問，就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