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清嫵有些木訥的點了點頭,“是,我是他的皇后?!彼难蹨I奪眶而出,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絕望而不甘地哽咽著問道;“我可以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后來經歷了什么,以為你和我并不一樣,你是什么時候下想起來的?” “我……”楚宜煊痛苦的合上眼經,再睜開,聲音平靜地說;“我從沒忘記過。” 清嫵震驚的看著他,“你一直記得?”他竟說他一直都記得,原來他一直都記得,從沒忘記過,為什么他不早點告訴她,為什么要裝成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她的手無力的落下,啞聲問。 楚宜煊苦笑一下,一字一句道;“因為上一世,我在死前意識到,我們不該在一起,既然重活一世,我不能一錯再錯?!?/br> “你怎么能這樣想?”清嫵怔怔地看著他。 “你已經是皇后,我們之間不該有任何交集?!彼行┢v地說;“上次救你,只因為我做不到明知你有危險還袖手旁觀,我想這樣的事不會再發(fā)生了,皇兄能保護好你,你也能照顧好你自己?!?/br> 清嫵踉蹌的后退一步,給了他一個含淚的微笑,“我明白了?!?/br> “皇兄待你的好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你也要好好珍惜眼前人?!?/br> 她咬唇,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臉,不讓自己哭出聲。 楚宜煊來到她身邊,卻和她保持著禮貌的距離,眼中的悲哀深深籠罩著她。只是她看不見,縱然看見,也看不懂他的無奈與絕望。 她平復著心緒,流淚的沖動終于不再那么強烈,她慢慢放下手,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用平靜的聲音對他說;“我會的。” 說完,她站起身,一步步朝門口走去。 楚宜煊看著她推門而出,背影在皚皚白雪中,漸行漸遠。 清嫵腳步虛浮的在雪地中走著,身體幾乎都被掏空了,寒風仿佛穿過了她的身體,她裹緊身上的貂裘,依然覺得冷。而她的腳步卻沒停,心中只有一個聲音,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陽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亭臺樓閣上也覆蓋著白雪,真?zhèn)€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陽光的籠罩下,那么干凈,又那么刺眼。 腳下一滑,她的身子晃了晃,茉兒忙伸手扶她,她卻還是摔倒在雪地上,雪地很軟,這一跤摔得并不重,而一顆心仿佛已經摔碎了,天地旋轉間,她已是淚流滿面…… 屋內的楚宜煊見到這一幕,下意識便要沖出去扶她,可剛走到門前,卻見她已經被身邊的人扶了起來。他卻被門檻絆住。 他合了合眼,手扶著門,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皚皚白雪中,嘴角浮出一絲苦笑。 是不是該慶幸,她沒追問他前世是怎么死的,不然,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如何解釋,亦沒有力氣將謊話繼續(xù)編下去。 她什么都不記得了,縱然心中有他,卻已被楚奕宸打動。如果他不放手,她只會在感情的漩渦中越陷越深。 她會慢慢忘記他,她和皇兄,也是一對令人稱羨的眷侶。 孟婆曾說,重活一世,十有八、九都不會得到想要的圓滿。 但是,總有少數(shù)人可以得到幸福。那么,就讓他一個人承擔痛苦,成全她和皇兄的幸福好了。 第39章 出征 回到靜菀房中, 靜菀讓人帶來一盆溫水。然后,茉兒用帕子沾著清水, 仔細擦去清嫵面上的淚痕。 靜菀看著她,認真道:“jiejie, 你以后不會再私下見他了吧?” 清嫵搖了搖頭。靜菀看了她片刻,困惑道;“我真的不明白,明明你和皇上經歷過的更多……” 清嫵勉強一笑,“現(xiàn)在,都過去了?!?/br> 靜菀沒再多問,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清嫵站了起來,“我該回宮了?!?/br> 靜菀一直將清嫵送到苑子門口?;乩壬钌? 清嫵走在廊上,忽見遠處走來一人,正是獨孤清。 她停下腳步, 獨孤清也看見了她,加快腳步朝她走來。 待到廊上, 他向清嫵行了一禮, 然后目光瞥向她身后的隨從, 又落在她的身上,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清嫵讓眾人退下,除了茉兒, 紅綃和墨竹三名心腹,其余人都退到了遠處。 “你見過他了?”獨孤清問。 清嫵淡然道;“見過了,還要多謝你?!?/br> 獨孤清微笑道;“舉手之勞?!?/br>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一陣沉默后,清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知他不是只想和自己打個招呼,以為他介意茉兒三人,便道;“你還有別的事嗎?這三人都是我的心腹,無需避諱?!?/br> “我已經致信給錦州刺史,將我在金陵的經歷都對他說了?!?/br> “錦州刺史?”清嫵微微詫異,錦州在北秦境內,她也直到錦州刺史名叫宋連,是獨孤清母族的舅父。 “錦州刺史姓宋名連,是我的舅父?!豹毠虑搴唵蔚亟忉尩溃鍕滁c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他略微停頓后,繼續(xù)說;“獨孤寒在大齊有眼線,金陵和寧州發(fā)生的事能傳到他耳中,卻未必能傳到錦州。一旦他知道陸漓殺我未遂,一定不會讓舅父知道。所以我寫信給舅父,讓他祝我一臂之力?!?/br> 獨孤清與母族就是利益共同體的關系,獨孤寒要除掉獨孤清,也會減去他在北秦的羽翼,而清嫵對北秦正劇到底不甚了解,只道;“你做得對?!?/br> “我已經沒有了退路,一旦回到北秦,處境會十分危險,所以我不打算帶靜菀回去。等我事成,在派人來接她?!?/br> “難為你想的這樣周全。”清嫵有些感慨,聲音里帶著一絲嘆息,“你對靜菀說過嗎?” 獨孤清點頭道;“我已經對她說過了,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如果我戰(zhàn)死,她還可以改嫁?!?/br> 清嫵微微皺眉,低聲斥道;“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們是夫妻,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br> “難道你不是這么想的?”獨孤清自嘲一笑,不等清嫵開口,猶自低語道;“她若一生為我守寡,反而是不值?!?/br> 清嫵看了他片刻,和聲道;“她的性命也算是你救下的,你不該這樣妄自菲薄?!?/br> 獨孤清深深看著她,此時,余光觸及到的廊外雪景已化作一片虛影,唯有她的面容那樣清晰的映入他的眼中,耳邊毫無征兆的響起靜菀的話; “我知道你喜歡jiejie,你看他的眼神,我明白。感情是勉強不來的,你無錯,她更無錯。只是她現(xiàn)在已是大齊的皇后,皇上待她很好。你喜歡她也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怪你,但如果你給她帶來任何困擾,我會看不起你?!?/br> 心中竟涌出一絲暖意,天地萬物的顏色似乎又變得鮮活,“靜菀是一個值得好好珍惜的女子。”獨孤清終于將目光轉向遠處,聲音里帶了一絲溫柔,嘴角卻閃過苦笑。 “我最擔心的是,就是你不會珍惜她?!鼻鍕承α诵?,轉而鄭重道;“一個值得珍惜的人,就該好好珍惜你,你說對不對?” 獨孤清折回目光,收起恍惚,亦認真答道;“是?!?/br> 清嫵靜靜看著他,此時此刻,他的心里是有靜菀的。 “滿目青山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彼p聲道;“獨孤清,縱然你敗了,也不是沒有退路,你是靜菀的丈夫,是大齊長公主的駙馬。”她說完,從他身邊走過,遠處的隨從忙匆匆跟上。 未過正月,北秦的消息傳到金陵,錦州刺史宋連發(fā)動叛亂,因宋連是獨孤清的舅父,獨孤清也被獨孤寒從皇族中除名,列為叛黨。 自大齊收回失地,疆域已從東擴展到淮河,從西擴展到煙霞關。錦州地處偏靠煙霞關,向南就是北秦的邊域重鎮(zhèn)郾城,齊軍若支援錦州,需從煙霞關出發(fā),攻取郾城。 楚奕宸頒下旨意,命煙霞關守將支援錦州,并封楚宜煊為主帥。楚宜煊奉旨出征,將于三日后啟程,率十萬大軍趕赴煙霞關。 清嫵再次見到楚宜煊,是他啟程的前一日。 這日的天氣很好,御花園里,四季都有花朵綻放,嚴冬是寒梅怒放的時節(jié)。正午的陽光穿過枝葉,為一樹樹梅花鍍上一層如夢如幻般的暖色。 清嫵正在園中賞梅,正摘下一片飄落在肩上的花瓣,遠處突然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從云中走來。 是宜煊。 她的手顫了顫,指間的花朵飄落在地,她踏著滿地的落英走過去。而楚宜煊也看見了她,在走到她身邊時,循規(guī)蹈矩地對她欠了欠身。 風起,梅林深處又響起一陣“沙沙”,卻襯得天地越發(fā)寂寥。 她深深看進他的眼里,他的眼中,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 “明天你就要啟程了?!彼p輕說。 陽光融入他眼中的明亮,形成一片癡迷的霧。有一瞬間,他眼中仿佛蘊了千言萬語,可下一瞬,他卻垂下眸子,緩緩道;“是,特入宮向皇兄辭行?!?/br> 清嫵合了合眼,有些艱澀的開口;“聽說是你自請出征的。” 楚宜煊抬眸看她,“臣只想為大齊盡些綿薄之力?!?/br> 清嫵努力穩(wěn)下心神,聲音平和;“你從沒讓他失望過,這一次也不會例外?!?/br> “承蒙吉言?!背遂訉λY貌地笑了笑,“如果皇后沒有別的事……” “宜煊?!彼K于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他的話,心里的苦澀涌入喉眾,聲音是無力抑制的凄然;“你一定要和我這樣生分嗎?”她定定看著他,“你自請出征是不是想躲開我?你想徹底把我忘了,你恨不得將我們的過去全部忘掉,是不是?” 楚宜煊將目光投向遠處, “忘記過去,難道不好嗎?” 她突然感到一陣窒息,定定看著他,片刻后,苦笑道;“好,很好?!彼B說了兩個“好”,又對他道;“那王爺就去見皇上吧,本宮不奉陪了?!?/br> 楚宜煊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在狠狠抽搐,瞳孔痛苦的收縮,他真的錯了嗎? 嫵兒……他到底是不該見她,還是不該騙她? 第40章 舊夢 楚宜煊啟程不到半月, 煙霞關失守的消息傳到金陵,令滿朝震驚。 煙霞關守將唐奎與北秦勾結, 放秦軍入關。煙霞關的十幾座城池一夕之間全部被北秦占領,十幾萬守軍死的死, 降的降,程遠率僅存一萬將士堅守越州,如果援軍不到,越州失守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引狼入室的唐奎,曾是莊啟霆麾下的部將。 楚奕宸命楚宜煊支援越州,收復煙霞關,而楚宜煊也知道煙霞關的重要性, 更早的聽到煙霞關失守的驚耗,卻沒有停下行程等待楚奕宸的命令呃,而是馬不停蹄繼續(xù)趕路。 朝野上下的目光都在兩個人身上, 一個是在出征途中的睿王楚宜煊,另一個就是鎮(zhèn)國公莊啟霖。睿王是否能解煙霞關之圍?龐奎投敵是否是受莊啟霆暗中授意, 莊氏在這場事件中到底是無辜的, 還是始作俑者……以及縱然唐奎的叛變與莊氏兄弟無關, 皇帝是否相信? 這日,安王妃入宮覲見,將煙霞關失守的事詳細告訴了清嫵。清嫵聽后, 內心的震驚無以復加,楚奕宸并沒對她說過。 安王妃憂心忡忡的說;“朝上看上去似乎還是風平浪靜,可皇上怎會不疑?我相信此事與大哥無關, 只是莊氏能做主的不只他一人?!?/br> 清嫵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出安王妃的話外之意,似乎是在影射叔父,便試探的問了句;“姑姑該不會是懷疑叔父吧?” 安王妃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眼神帶著一絲茫然,“我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你叔父,十幾年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嫵兒,難道你心里一點都不懷疑嗎?” 清嫵在心中嘆息,不是姑母多疑,所謂日久見人心,縱然是手足親人,十幾年前未見是,彼此之間也不可能保留無條件的信任,若換作前世,她也會疑。而她畢竟是活了兩世的人,知道前世叔父為國戰(zhàn)死,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投敵? 或許楚奕宸和她的想法是一樣的,他沒將這件事告訴她,可能只是不想增加她的煩擾,她和楚奕宸一起經歷了這么多事,她對楚奕宸還是有信心的。 而這些她自然沒辦法和安王妃說,只是寬慰她道;“我想叔父一定不知情,他有什么道理這么做呢?” “但愿真的與他無關。”安王妃點點頭,依然不安地說;“可就算不是他,也不能保證皇上沒對莊氏起疑,自古帝王哪有不多疑的?說句不知輕重的話,喚了我是皇上,也會懷疑的。” “或許皇上多少都會生出一點疑心,只是這點疑心不會影響他的理智?!鼻鍕硤远ǖ恼f,“眼下問題的關鍵并不是皇上和莊氏,而是睿王……”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叔父對煙霞關到底鞭長莫及,就看睿王了,煙霞關早日收復,大齊和莊氏都能早日太平?!?/br> “如果睿王戰(zhàn)勝,皇上會不會用他牽制莊氏?如果睿王戰(zhàn)敗,皇上會不會派你父親出征?”安王妃合了合眼,也知道清嫵無法回答她的問題,說話的時候并沒看著清嫵,只是目視前方喃喃自語。 “他不會失敗的?!鼻鍕骋蛔肿值?,心卻像是被刺了一下,尖銳的刺痛迅速蔓延,她的指尖顫了顫,努力按著心中的不安,而這種不安卻如烈火,越發(fā)濃烈的燒灼著她的血rou。 “嫵兒,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安王妃看出了她的異樣,關切的問。 清嫵倏然意識到自己的沒心事緊蹙著的,心想此刻的面色一定也好不到哪去。她的確很不舒服,心力交瘁,渾身無力,只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