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清嫵等人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只怕靜菀有個閃失。

    “陸漓，你到底想怎么樣？”獨孤清冷聲道；“你將我們找來, 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們親眼目睹你殺她？放過靜菀, 我饒你不死, 你若敢傷她性命，本王一定要陸氏滿門為她陪葬！”

    “口氣不小，可惜你沒這個本事。”陸漓看著獨孤清, 眼中波瀾不興，對他的恐嚇嗤之以鼻。

    清嫵眼中泛出殺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鎮(zhèn)定；“你到底想怎樣？”

    陸漓的神情轉(zhuǎn)為肅然, 對獨孤清道；“獨孤清，只要你出來與我一戰(zhàn)，我就放了她。”

    清嫵的心又是一顫，陸漓將他們引到這里就是就是為了要與獨孤清一人決戰(zhàn)？表面上看，雙方實力相差懸殊，這場決斗毫無懸念，這和兩個人的武藝強弱無關(guān)，那天在寧州城外，陸漓墜下山崖還能毫發(fā)無損，可見武功了得，但即便他的武功遠勝過獨孤清也無濟于事，一旦他放了靜菀，獨孤清又豈會與他單打獨斗？

    一個聰明人卻做出看似糊涂的是，這其中一定藏有玄機。

    她的目光再一次望向獨孤清，發(fā)現(xiàn)獨孤清也在看著她，目光里帶著一種她看不透的深沉的意味。他的面色也有些陰沉，因為緊皺著眉，輪廓看上去異常深邃而冷峻，仿佛也看出了陸漓的目的不會這么簡單，正思索著如何應(yīng)對。

    劍拔弩張的沉默，雖然只有片刻，卻像過了千年萬年般漫長。杜桂清終于策馬上前，他神情堅毅，仿佛已經(jīng)知道自己要奔赴一場險惡的戰(zhàn)役。他的在距離陸漓三尺內(nèi)停下，躍下馬背，對陸漓道；“放了她?！?/br>
    下一瞬，獨孤清被數(shù)名黑衣衛(wèi)圍住。陸漓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劍。

    清嫵也跳下馬背，見朝她奔來的靜菀不知被什么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她忙跑過去，將靜菀抱在懷里。

    “jiejie……”靜菀反抱住清嫵，在她的懷里失聲痛哭。

    “沒事了……”清嫵為她拭去淚水，聲音也帶著哽咽。

    獨孤清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姐妹，目光慢慢凝在清嫵身上，突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釋然，眼里卻是一片如深秋的蕭瑟寂寥。

    當清嫵和靜菀退到楚宜煊身邊時，陸漓和獨孤清已經(jīng)戰(zhàn)在一起，楚宜煊的侍衛(wèi)也和陸漓的黑衣衛(wèi)戰(zhàn)成了一片。黑衣衛(wèi)的人數(shù)越來越少，而試圖要保護獨孤清的護衛(wèi)，也一個個倒在了陸漓的劍下。

    雖然獨孤清早有防備，陸漓的武功之高還是超過了他的預(yù)料，面對陸漓兇狠的攻勢，他感到越發(fā)力不從心，很快，陸漓一劍刺穿了他的右肩，鮮血噴涌而出，他持劍的右手一陣無力，他忍著劇痛，勉強握緊劍，卻又感到一陣生風逼近，他還來不及躲閃，真?zhèn)€身軀已經(jīng)被陸漓的一掌震得飛起，而背后，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極速墜落中，他最后看到的，是陽光下清嫵的容顏……

    他恍惚的想，這只是他的幻覺……

    獨孤清墜崖的一瞬，視線是模糊的，而他墜崖的一幕，卻被清嫵看得清楚。

    清嫵掩住口，耳邊傳來靜菀的驚呼，她緊握著靜菀的手，而她自己的手，也在無意識地顫動著。

    身后又傳來馬蹄聲，御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按照清嫵吩咐的時間，帶著五百名御林衛(wèi)趕到聽雨閣邊，與清嫵會和。

    幾百名御林衛(wèi)也加入了決戰(zhàn)。

    縱然陸漓手下的黑衣衛(wèi)都是以以一敵十的高手，卻因寡不敵眾，人數(shù)迅速減少，廝殺聲越來越弱，很快只剩下陸漓一人，被上百名護衛(wèi)和御林軍逼到山崖邊。

    陸漓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到清嫵身上，卻只有瞬間的停駐，然后縱身躍下懸崖，黑色的披風被風吹得張開，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楚宜煊看著清嫵，心中的千言萬語，此時在眾目睽睽下無法對她說出，只對她道；“這里的事有臣等處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說到這里，他走近一步，用僅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清嫵低聲說；“我會告訴皇上是受獨孤清所托。”

    說完，他又退回到原處，依然保持著一個臣子對皇后應(yīng)有的恭敬，清嫵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籠罩在陳晨的悲傷里。她沒說什么，領(lǐng)著靜菀從他身邊經(jīng)過，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清嫵是乘坐馬車出城的，行到山下才改成騎馬，乘坐的馬車也留在山下，不遠處的那輛馬車是后來趕到的御林軍帶來的。

    清嫵和靜菀上了馬車，馬車在御林軍的簇擁下向山下行駛著。馬車里，靜菀含淚對清嫵道；“jiejie，都是我不好，我拖累了你，也害了他……”

    “我們姐妹之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鼻鍕硴u搖頭，安慰她道；“你是被陸漓的人強行綁來的，有什么錯呢？至于獨孤清，他可能沒死?！?/br>
    靜菀勉強一笑，“但愿他沒事?！彼荒軐⒁磺卸纪玫姆较蛳?。沉默片刻，她喃喃地說；“是不是母親將這個消息告訴你的？我聽陸漓說，他只通知了母親……”

    清嫵笑了笑，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道；“好在你只是有驚無險，腳踝的傷只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就能很快痊愈?！?/br>
    靜菀的嗓子像是被哽住了，有些哽咽著說；“我以為自己還能做一點事，卻成了所有人的累贅……”

    清嫵拍拍她的時候，“別這么說，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以后不許你再提?！?/br>
    靜菀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還有陸漓對清嫵說的那句話，當時她就在陸漓身邊，聽得比誰都清楚……

    沉默片刻，她又想起一事，困惑的問；“對了jiejie，睿王怎么也來了？還有陸漓說的那句話……”她沒有說下去，心里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并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眼里滿是震驚；“難道陸漓說的是真的嗎？你和睿王之間……真的有……”

    清嫵心里一片悲涼，在這世上，只有經(jīng)歷過重生的人才會相信重生。她今生已是大齊的皇后，天下之大，蕓蕓眾生，沒有一個人能理解她和宜煊的過去，是不是也找不到一個地方，能容下她和宜煊的未來？

    “是，我在入宮前曾見過睿王幾次，不過僅此而已，大概是被趙云瑤的人發(fā)現(xiàn)了吧。”她忍著眼底的酸澀，試圖向靜菀解釋道；“我對你說過，陸漓在寧州的時候，趙云瑤一直和他在一起?！?/br>
    靜菀握了握拳，“可是皇上會知道的，這個陸漓的用心真是太險惡了……”說到這里，她垂下眸子，長睫遮住眼里的愧疚。

    清嫵嘆了口氣，終于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平靜的說；“陸漓和趙云瑤都想多了，我和睿王之間什么都沒有，我看到他的時候也很意外，他說是皇上派他來的。皇上本要自己來，被他勸住了?！?/br>
    “原來是這樣?！膘o菀松了口氣。

    清嫵在心里嘆了口氣，這樣的解釋只能騙過靜菀，而她回宮后，該如何向楚奕宸解釋呢？

    結(jié)果一行人在回城路上就碰到了楚奕宸的御駕，莊啟霖亦在隨行之列。楚奕宸看過了清嫵的信，知道她出城的原因，見了清嫵也不多問，只是讓莊啟霖將靜菀?guī)Щ馗小?/br>
    當天，御林衛(wèi)在山崖下找到了身受重傷的獨孤清，陸漓仍不知所蹤。獨孤清不但受傷嚴重，還中了毒。索性毒性不重，不足以致命。太醫(yī)的結(jié)論是，毒是從傷口處進入血液，也就意味著陸漓的劍上有毒，所以獨孤清在中毒一瞬身體麻木，所以對陸漓的那一掌毫無招架之力。不過獨孤清雖然中毒不深，內(nèi)傷卻很嚴重，能否活下來還是未知。

    而楚宜煊也主動向楚奕宸坦白，卻說自己是受了獨孤清之托。

    幾天后，獨孤清終于脫離了死亡線，卻失去了一身的武功，因受傷太重，他這一生都無法再練武。

    獨孤清蘇醒的第二天，清嫵在宮中收到獨孤清的信函。獨孤清想見她。

    她來到驛館，見到了病榻上的獨孤清。獨孤清蘇醒沒多久，身體還很虛弱，甚至只能躺在床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謝謝你就了靜菀。”清嫵看著獨孤清，眼中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

    “我有重要的事和皇后說?！豹毠虑逦?cè)過頭，看了她片刻，說出了見她后的第一句話。

    清嫵沒多想，揮手屏退室內(nèi)的下人，坐在榻邊的椅子上，聲音平和；“你想說什么？”

    “陸漓說過一句話，關(guān)于你和睿王的……”獨孤清虛弱的笑了笑，“我沒忘，皇后應(yīng)該記得更清楚。”

    清嫵的心像是被扯了一下，“睿王已經(jīng)如實向皇上稟明，是你將靜菀在聽雨閣的消息告訴他，靜菀是他的義妹，何況是關(guān)兩國聯(lián)姻，他不能不管。至于陸漓說了什么，”她淡淡一笑，聲音依然十分平靜，“這種圖謀不軌之人，說的話豈能當真？”

    獨孤清轉(zhuǎn)過頭，雙眼微闔，“皇后的意思，我明白了?！?/br>
    “你明白了什么？”清嫵喲徐ie不安的問了一句。

    獨孤清微微笑道；“我想起來了……我在收到陸漓的消息后，曾向睿王求援?！?/br>
    清嫵站起身，垂眸看著他蒼白而平靜的臉，低聲說；“謝謝你。”

    第38章 成全

    獨孤清的目光渙散, 眼底盡是蒼涼，“你當初反對這樁婚事是對的, 是我高估了自己?！?/br>
    清嫵心底百感交集，和聲道；“靜菀并沒看錯你, 希望皇上也沒選錯人?！?/br>
    獨孤清面朝向她，雙眸映著她的容顏，“但愿你們都沒看錯人，我也沒看錯自己……”說到這里，他的面色越發(fā)蒼白，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抬手掩住口, 血從他的指縫間溢出。

    清嫵見狀，忙讓人傳太醫(yī)。太醫(yī)為獨孤清診治后，告訴清嫵, 他因情緒起伏劇烈，牽動了五臟六腑的傷, 卻沒有性命之憂。

    清嫵聽說沒有性命危險, 心便放了下來, 自知不宜久留，交代太醫(yī)好好醫(yī)治后就回了皇宮。

    楚奕宸知道她去看過獨孤清，也沒有多問。

    獨孤清的傷勢逐漸好轉(zhuǎn), 不出十天已經(jīng)能下床行走。因為他與靜菀婚期漸近，莊府上下開始為靜菀籌備婚事。十二月底，長公主府已建成, 靜菀和獨孤清的婚禮就在公主府內(nèi)舉行，帝后親臨為兩人主婚，在世人看來，這又是一樁美好的姻緣。

    只是世人不知，獨孤清因這場意外失去了一身的武藝，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他這一生或許都不可能再練武了。

    而這場意外并沒影響到楚奕宸對清嫵的感情，楚奕宸信了楚宜煊的解釋，對清嫵亦如從前。仿佛不管將來的時局如何變化，她都能平靜的生活下去。

    靜菀成婚次日，與獨孤清一同入宮覲見，獨孤清去見楚奕宸，靜菀來到清嫵的寢宮。

    “他待你可好？”清嫵關(guān)心的問。

    靜菀笑著說；“我是他的妻子，與公與私，他都沒有虧待我的道理，如果是那方面，”說到這里，她對清嫵頑皮的眨眨眼睛，紅著臉小聲說；“他很正常……也很好?！?/br>
    清嫵輕輕打了她一下，笑嗔道；“怎么沒個正經(jīng)。”心里知道靜菀說的“正?！焙汀昂谩币馕吨裁?，閨房之樂不好拿到明面上說，她從心里為靜菀高興。

    靜菀看了一眼清嫵平坦的腹部，目光多了一絲深長的意味，含笑問；“jiejie什么時候能讓我抱上小外甥呢？”

    清嫵面頰緋紅，心突然痛起來，勉強一笑；“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br>
    靜菀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以為清嫵只是為沒有孩子發(fā)愁，安慰道；“你和皇上都這么年輕，這事也沒必要著急。”

    清嫵穩(wěn)下心神，對靜菀道；“靜菀，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靜菀見她神色鄭重，不禁感到詫異，攤手道；“皇后還有辦不成的事嗎？”

    清嫵苦澀一笑，“你能不能以獨孤清的名義將睿王請到你府上？”

    “你要見睿王？”靜菀神色一震，心里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嚴肅地看著她；“為什么？你和睿王到底有沒有……”一句話雖沒說完，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心里溢出的苦澀，幾乎堵在了嗓子里，清嫵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靜菀，有一件事我沒和你說實話，就是那天睿王到山上救你，并不是受獨孤清之托，這個理由是我們臨時想出來的。”說到這里，她觀察者靜安的表情，又補上一句；“我想后來睿王應(yīng)該找過獨孤清，希望獨孤清幫我們圓這個謊，或許睿王沒找過他，而皇上也沒問起。”

    靜菀震驚的看著她，“難道，睿王只是擔心你的安全，陸漓說的是真的？”

    清嫵搖了搖頭，有些艱澀地說；“靜菀，我們的事你并不明白，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明白，我只想見他一面，然后回宮，繼續(xù)做大齊的皇后。”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見？”靜菀的目光如針一般刺進她的眼里。

    清嫵的雙手緊攥成拳，又慢慢松開，她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是苦澀地說；“你不明白……”

    靜菀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只希望我這一生都不會明白，不過就當你們是相愛的，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打算……”清嫵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搖了搖頭，眼神空洞，喃喃地說；“我已經(jīng)是皇后了，還能怎么樣呢？不過是想了卻一樁心事罷了?！?/br>
    幾天后，皇后的鑾駕停在淑蕙長公主府外。進府后，靜菀直接將清嫵帶到一處別院的廂房。

    門被推開的一瞬，楚宜煊從簾后走出，清嫵一步步來到他的面前，此時正值蹙額后初晴，陽光漫無邊際的鋪展開，籠罩著皚皚白雪，室內(nèi)的光線也格外明亮。清嫵定定看著他，重生以來，她第一次這樣肆無忌憚的專注的看著他，沒有膽怯，沒有顧慮，就這樣深深看著，仿佛要仔細將他看得真切，仿佛要看盡一生的思念。

    靜菀無聲的退了出去，并將門關(guān)上，將室內(nèi)的空間完全留給他們。

    “嫵兒……”楚宜煊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她是他前世愛了一生的女人，三十年的思念，窮盡一生的等待，縱然重活了一世，她依然是她，他怎么能夠放手？

    清嫵緊緊抱著他，她身上的杜若氣息和楚奕宸的龍涎香的味道完全不同，她近乎于貪婪地呼吸著，呼吸著前世的氣息，前世的幸福，仿佛重生近兩年來，只有此時，她才感到自己真的活了過來。

    “你終于想起來了……”她的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哽咽。

    她抬起頭，手撫上他的臉，“宜煊，前世的你是怎么過來的？”

    這句話，如同利刃穿心，楚宜煊的身子僵了僵，體內(nèi)排山倒海般抽痛著，“前世？”他的薄唇微微囁嚅著，看著她的眼神里充斥著無以復(fù)加的驚痛。

    清嫵含淚望著他，“我在北秦聽說你已經(jīng)稱帝，只是后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有沒有收復(fù)金陵，有沒有再娶別的女子？”

    雙手無法抑制的顫了顫，楚宜煊只是定定看著她，她已經(jīng)忘記了，真的完全不記得了。

    清嫵搖搖頭，自嘲一笑，喃喃地說；“昨日是亦如昨日死，一切都不重要了……”

    楚宜煊合了合眼，她已經(jīng)忘記了，那么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

    他定定看著她，一字字地說；“你已經(jīng)是他的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