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清嫵看向陸漓;“你曾說過不會為難襄平郡王,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吧,能不能讓他隨安王離開?” 不等陸漓表態(tài),安王忙擺手道;“不必了,犬子護駕不周,應(yīng)該留下繼續(xù)保護皇后,以待將功補過?!?/br> 清嫵在心里苦笑一下,楚世昭現(xiàn)在大概都不知道她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更別說保護她了。安王不肯救他,只是怕自己受到牽連罷了。他一直都是這樣謹慎,擔(dān)心楚奕宸會遷怒楚世昭,撇清關(guān)系都來不及,哪還顧得上父子情份?不過這樣的安王也讓她放心,這樣怯懦的人,即便帶著記憶重生,也不會像楚元禛那樣生出反心,姑母和莊氏一族也不會被連累。 陸漓帶安王離開了,她跟在安王身后,知道大殿門口,殿外站著無數(shù)身著大齊軍裝的御林衛(wèi),她目送安王在御林衛(wèi)的簇擁下遠去,方才回去。 還不等楚奕宸做出決定,寧州城內(nèi)部卻先亂了起來。 清嫵被人從熟睡中強行喚醒,睜開眼,見床邊站著兩個宮女,桌子上擺著一根蠟燭,寢殿的陳設(shè)被燭光籠罩著。 她從床上坐起來,不等發(fā)問,其中一個宮女對她道;“皇后,陸將軍來了?!?/br> “陸漓?”她心中巨震,“他來做什么?”天還沒亮,要不是發(fā)生了緊急的事,陸漓也不會在這個時辰來找她。 “將軍想見您,現(xiàn)在就在殿外候著?!?/br> 她披衣下床,穿好衣裳,洗漱后又讓宮女為她梳了一個簡單的發(fā)髻,做完這些后,她吩咐道;“可以讓他進來了?!?/br> 不消片刻,陸漓大步走進內(nèi)殿,面色比清嫵前幾次見到的更加陰沉。他揮手讓宮女退下,如劍一樣鋒利的目光死死盯著清嫵;“莊清嫵,我真是小看了你。” 清嫵莫名的看著他,什么叫他小看了她?他似乎遇到了很頭痛的事,而且認定和她有關(guān)。“出什么事了?”她勾了勾嘴角,絲毫不掩飾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太后死了。”陸漓一字字道;“就在一個時辰前。” 清嫵心中一震,“太后死了……是被人殺的?” 陸漓走近她,死死盯著她的臉;“難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為我還有能力做這些?”清嫵冷冷的說;“看來你并沒捉到兇手,要不然也不至于來質(zhì)問我?!?/br> “兇手已經(jīng)捉到了,不用審我也知道一定是楚元禛這個廢物派去的。”陸漓咬牙切齒,幾乎是惡狠狠的說。 真的是楚元禛派人殺了太后?可陸漓既然認定是楚元禛,向她興師問罪又是什么意思? “那你就去問他,找我做什么?” 陸漓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陰冷的臉湊緊她,“我現(xiàn)在可沒時間和他計較,他自尋死路幾歲他,我不會陪他送死?!?/br> 第30章 在乎 寧州的叛軍幾乎都是萬遷的舊部, 萬遷死后,軍心全靠太后支撐。太后的死一旦傳出, 軍心必將大亂——這個道理不用陸漓點明,清嫵也清楚。而陸漓之前能軟禁楚元禛, 權(quán)力也是太后賦予的,太后就是他在寧州的靠山,現(xiàn)在靠山倒了,守城的將士自然會聽命于楚元禛。 但她還是不信楚元禛會為了接管寧州的兵權(quán)派人暗殺太后,太后畢竟是楚奕宸的生母,縱然他會把罪名嫁禍給陸漓,可他就真的不擔(dān)心楚奕宸會因為太后的死對他更加憎恨嗎? 而到底是不是楚元禛派人殺了太后, 這個問題對于陸漓來說已經(jīng)完全不重要了,不管兇手是誰,太后的死都意味著他已經(jīng)失去了對寧州的掌控權(quán)。 陸漓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 瞳仁深處一片頹然,原本英俊的面龐浮上帶著幾分扭曲的冷笑, “莊清嫵, 你別得意的太早, 行宮里的守衛(wèi)都是我的熱。昨天楚元禛對楚奕宸提出封藩的要求,我還以為之前誤會了他,沒想到還是被他騙了。我不是輸給了他, 而是低估了你。但是我沒有楚元禛那么蠢,他能輸給你,我卻不會!” 清嫵聞言, 微微搖頭,“他不是輸給我,而是輸給了你,輸給了他自己,也輸給了命運。他不是皇帝,也與皇位無關(guān),亦不該聽你蠱惑,一步錯,步步錯他只是想懸崖勒馬。所以,輸?shù)娜瞬皇撬悄?。?/br> “懸崖勒馬……”陸漓冷笑出聲,并沒接她的話,只道;“你知不知道,楚元禛已經(jīng)下令全軍縞素。他是要將太后的死訊傳出城?!?/br> 清嫵微微一怔,楚奕宸得知太后的死訊,是否會下令攻城?如果真如他所說,楚元禛有意讓楚奕宸知道太后的死訊,他是否會向楚奕宸投降? 心中掀起一陣陣巨浪,她卻依然保持著淡然的神色,平靜的說;“他不是認太后做義母了么,這么做是應(yīng)該的,而楚奕宸,與公與私都有權(quán)知道太后色死訊?!?/br> “莊清嫵!”陸漓一把攥住她的衣領(lǐng),看著這張絕美無雙的臉,心中的怒火竟?jié)u漸熄滅 他松開手,眉目漸漸舒展,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父親曾對我說過,玩弄權(quán)術(shù)縱然要不擇手段,心胸卻不能太狹窄。我知道寧州一定保不住,縱然輸了,也要輸?shù)母哔F,可我還不想這么早就認輸。” 輸?shù)母哔F……清嫵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坦蕩不失為一種氣魄。而她也聽出了他的另一層意思,她已經(jīng)將她視作助他脫離困境的重要籌碼,便要將她掌握在手中。她還能對他說什么?只希望他真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別拉她做陪葬。 她轉(zhuǎn)過頭,目光沒有焦距的看著遠方。沒過多久,窗外傳來一陣陣轟隆聲,如天邊滾下的悶雷。她來到窗邊,看到苑中的空地上站滿了護衛(wèi),這些人一定都是陸漓的親隨。夜色已經(jīng)褪去,清風(fēng)縈繞著樹枝,深灰色的云浪在天上翻滾,東方的天際已經(jīng)泛出魚肚白,而悶響聲依然在持續(xù),不是雷聲,她想,巨木撞擊宮門,大概會發(fā)出這種聲音吧? 轉(zhuǎn)身再看陸漓,卻見他面無表情。大哥曾對她說過,一個人一旦上了戰(zhàn)場,就會忘記恐懼,只想著如何活下去。而現(xiàn)在的陸漓,即將押著她奔赴他的戰(zhàn)場。 就在這時,有護衛(wèi)匆匆入內(nèi)稟報;“唐王已下令開城投降,皇宮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齊軍包圍,我們的人堅持不了多久了?!?/br> 陸漓眼中閃過一抹陰驁,一把攥住清嫵的手腕,“跟我走!”說著大步朝門口走去。 清嫵被他拖著走到殿外,又被他帶上一輛馬車。她清楚地認出那輛車就是她入城時乘坐的鸞車。 遠處的撞擊聲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天動地廝殺聲……號角聲,兵器碰撞的聲音以及喊殺聲交織在一起,如潮水般從四面,整個天地仿佛都在旋轉(zhuǎn)。 馬車朝宮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莊清嫵,”清風(fēng)穿過晃動的車簾吹入車中,他眼中浮著一抹亮光,似是笑意,似不是,卻已沒有一絲幽冷,“現(xiàn)在我很想做一件事?!?/br> 他應(yīng)該是正想著該如何利用她擺脫楚奕宸的捕殺,清嫵懶得答話,面部表情的目視前方,手腕被他緊握著,掙脫不開。她在心中苦澀的想,縱然無力行動不自由,也總能做到不開口,不搭理他吧。 陸漓突然笑了笑,啞聲說;“如果楚奕宸真的不在乎你的死活,這也是帝之常情,你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你不是輸給他,而是輸給了我,而我的末路也是拜你所賜,我們就算扯平了?!?/br> 清嫵依然沉默。他握住她手的力道緊了緊,聲音卻如嘆息;“你畢竟是無辜的,如果死了才算輸,或許我不會讓你輸?!?/br> 宮門口,雙方人馬已經(jīng)殺成一片,突然有人大喝一聲;“皇后在此,爾等誰敢放肆!” 喊話的人是陸漓的護衛(wèi),大齊將領(lǐng)卻聞言變色,看著從遠處駛來的皇后的鸞車,連忙吩咐部下停手。雖然這些齊軍將士都看不到車中的人,卻認得皇后的鸞車,所以都不敢輕舉妄動。 那護衛(wèi)繼續(xù)高聲道;“車中之人就是齊國皇后,要想讓她活著,就叫你們的皇帝來!” 清嫵緩緩合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心跳聲了,心中有些絕望地想,他真的會來嗎,如果他不來,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 時間宛如刀子,一寸寸從心上刮過,這是她活了兩世,經(jīng)歷過的最漫長的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光線漸漸亮了,遠處又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馬車對面停下。 車門敞開的一瞬,大片天光照入車中,清嫵眼中翻涌著滾滾熱流,終于化作淚水,從眼中成串落下。 楚奕宸身著金色鎧甲,出現(xiàn)在她婆娑的淚眼中。他騎在高大的駿馬上,著紅色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獵獵飛揚。隔著淚光,她看不清他的樣子,卻能感觸到他看向她的眸光,沉靜而溫柔。 “車中的人到底是誰,大齊皇帝可看清楚了?”陸漓揚聲道。 楚奕宸淡然道;“你想怎樣?” 陸漓手中的劍架在清嫵的脖子上,面色陰冷,字字狠戾;“要想讓她活命,就放我離開這里。” 楚奕宸沉聲道;“好?!?/br> 陸漓縱聲大笑,“皇上果然爽快,知識欠缺誠意。請皇上將令牌借我一用,并要你用你的性命起誓,只要我放了你的皇后,你就不會派人追殺我。若違背諾言,你必會不得好死!” 楚奕宸道;“可以?!?/br> 清嫵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雙手緊握成拳,心口尖銳的痛狠狠勒住她的呼吸。 楚奕宸取下令牌,交給身邊的侍者,侍者雙手接過,躬身退了幾步,轉(zhuǎn)身走到鸞車前,將令牌交給一個護衛(wèi),最后那護衛(wèi)將令牌交到陸漓手中。 “我要從東城門離開,等出了城就再放她?!标懤煺f完,向車外的護衛(wèi)一揮手,車門重新關(guān)上。宮門口的齊軍將士也讓出一條通路,陸漓一行人出了宮門,朝東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陸離把玩著手中的令牌,對清嫵笑了笑;“我猜他不會信守承諾。” 清嫵心中一緊,卻覺得手腕一松,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已經(jīng)松開了。 陽光透過晃動的窗簾設(shè)在他的臉上,亦如他眼中的光,明暗不定。清嫵看了他一會,終究沒說什么。 飛馳的馬車終于在城門外停下。陸漓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可以走了。” 清嫵站起身,卻又聽到他在喚她;“莊清嫵。” 她轉(zhuǎn)頭,他對她微微一笑,面色依然冷峻,看她的眼神卻帶著一絲復(fù)雜;“如果我活著,還會繼續(xù)與你為敵?!?/br> 秦齊兩國,本就是敵對的,清嫵看了他一眼,終究沒說什么。只是在心中輕輕嘆息,頭也不回的走下馬車。 晨曦透過云層,勾出一片密林的輪廓。寧州城依山而建,東門外就是陡峭的山林。身后,是楚奕宸率領(lǐng)的大批御林軍。當(dāng)清嫵被楚奕宸拉下馬背,陸漓的人馬已經(jīng)疾馳遠去,消失在了遠處的山林中。 楚奕宸果然下令追擊。 清嫵依偎在楚奕宸懷里,看著大批人馬從眼前呼嘯而過,她擔(dān)憂的問;“你剛才明明發(fā)過誓,就不怕……” 楚奕宸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又將她散亂的鬢發(fā)理到耳后,“他以你為人質(zhì),手段卑劣,若鬼神有知,定不會助他。”他對她一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她說;“我不能放過他,讓你為此背上罵名。” 他是一國之君,若為她放過大齊的敵人,不知悠悠眾口會如何評說?加上她獨占帝寵,必會被諫官斥為妖后。 清嫵面頰發(fā)燙,心里有熱流涌動,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落下。 第31章 真相 一切在回宮后都已塵埃落定。確認了太后已死, 楚奕宸還是下令將其厚葬。 針對陸漓,楚奕宸不但派軍追擊, 之前早已在山林中設(shè)下埋伏。陸漓的隨從全部伏誅,陸漓墜入山崖, 沒入湍急的流水中,生死不明。 楚元禛已被收押,因有投降之功,楚奕宸只將他貶為庶人,軟禁在王府中,雖從宗室中除名,生活上仍可以享親王的待遇。 楚世昭的傷已痊愈, 紅綃的傷勢也在好轉(zhuǎn),御醫(yī)說只要精心調(diào)養(yǎng)便能很快痊愈,也不回落下病根, 茉兒和墨竹也都毫發(fā)無損。 據(jù)說太后是被人生生扼死的,那晚宮里的侍衛(wèi)看到了兩個不明黑衣人, 其中一人逃脫, 另一人被擒。陸漓聽到太后的死訊就知大勢已去, 顧不上審訊思科,正如他所說,主使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而那刺客一直被關(guān)在宮中地牢里。楚奕宸也沒派人審問,因為在他看來,真相也已經(jīng)不重要。他給了太后最后的體面和哀榮, 卻無法原諒太后的所作所為,亦不會真的為她報仇。刺客被判三日后問斬,也不過是走一個過場。 唐王府內(nèi),清嫵看著已被成了庶人的楚元禛,他形容憔悴,衣冠卻十分整齊,不說他此時的心境如何,生活看上去并不像受到苛待。 “那個刺客是不是你派去的?”她并沒問楚元禛有什么話要對她說,而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心中的困惑。“陸漓認定是你,我想他應(yīng)該是被氣糊涂了才會這么想?!?/br> “那你相信是楚奕宸么?”楚元禛反問道。 清嫵微微搖頭,“我不相信,難道寧州的事都是他策劃的嗎?他完全沒有這么做的道理。” “你說的對?!背G有些感慨,“就在陸漓帶你離開后,我去見過那個刺客。他是隨北秦使團來的,這么做的原因卻是為了你?!?/br> 為了她?清嫵微微一怔,脫口問;“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叫趙銘?!背G緩聲道。 體內(nèi)如有巨浪翻涌,清嫵藏在云袖中的手慢慢握緊,又松開,垂眸低語道;“這怎么可能……” “你不是去過濟州么,應(yīng)該認識這個人吧?”楚元禛笑了笑,眸心深處卻如一片死水般寂寥。 那日趙銘率濟州守軍連夜出城,她只聽說他后來又多次與大齊軍隊作戰(zhàn)。至于他最后的結(jié)局,她并不知道。 可趙銘也算是北秦軍中的重要將領(lǐng),若真的隨獨孤清出使大齊,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還對你說什么了?”清嫵追問道。 “他請我?guī)б痪湓捊o你,希望能見你一面。不過他當(dāng)時看起來并沒報太大希望,畢竟我也將淪為階下囚?!?/br> 清嫵輕輕嘆了口氣,“這就是你要見我的原因?!?/br> “我還有一事想問你,”楚元禛定定看著她,“為什么我和你提起上輩子的事,你并沒露出驚訝的表情,你難道什么都知道?”言外之意就是他懷疑她也是重生的。 清嫵站起身,前世的一切都是她不愿觸碰的,也不想就這個話題和他繼續(xù)說下去,淡然道;“我只當(dāng)你在說胡話,比你更奇怪的人我都見過,何必對你的胡言亂語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