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唉呀”一聲，愧疚不安：“您有沒有帶換洗衣裳？不然我去問大哥借一件？”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眼肩頭，不甚在意地道：“無妨。”將傘交給了侍女，大步進了屋。

    瑟瑟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他的背影，心中隱隱不安：他到底信沒信她說的話？還有，他要和她說的是如果什么？

    瑟瑟抓心撓肺?？上?，單獨說話的機會已經(jīng)錯過。蕭思睿拜見完周老太君就跟著燕行去了外院。宴席男女分隔，瑟瑟本想等散席后再找機會，連氏神色焦急地來找她。

    瑟瑟驚訝：“二嫂，你怎么了？”

    連氏拉著她去了僻靜處，急急開口道：“meimei上次不是叫我私下去收阿駿欠債的契書嗎？”

    瑟瑟訝道：“怎么，不順利？”

    連氏道：“有人捷足先登了?！?/br>
    瑟瑟的神色頓時變了：“怎么回事？”

    連氏道：“這件事，我是讓我的陪房連福去辦的，我知道阿駿欠債的人家起碼有□□家，連福一個個都去問了，結(jié)果都說他來晚一步，契書被別人以雙倍的價格買走了。還說下次若再有契書，他還出雙倍的價錢?！?/br>
    瑟瑟心里一咯噔：“知道是誰買的嗎？”

    連氏搖頭：“那人誰都不認得，長得也沒任何特色，只知道三四十歲，個子不高，出手闊氣，說的是官話?！?/br>
    瑟瑟掌心沁出了汗：到底是誰，無緣無故地花這么大的代價買燕駿欠債的契書？他們到底要做什么？

    難怪，前世二哥能一次又一次輕易借到銀錢，直到積重難返，再無力償還。原來欠債的契書一直有人收購。

    瑟瑟想到前世因此燕家傾家蕩產(chǎn)，二哥夫婦反目，不由不寒而栗：究竟是誰，這樣處心積慮要一步步毀了燕家？

    連氏焦急道：“meimei，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瑟瑟想了想：“立刻和二哥攤牌?！?/br>
    連氏一愣，面現(xiàn)遲疑之色：“我，我怕他生氣?！?/br>
    瑟瑟恨鐵不成鋼：“他做下這些事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見連氏還是遲疑，她嘆氣道，“嫂嫂害怕的話就推到我頭上好了，就說我上次幫他還債，起了疑心，叫人去查的。若他還要生氣，你告訴我，我來和他說。”

    連氏眼睛一亮，又覺得不好意思：“這樣實在太委屈meimei了?！?/br>
    瑟瑟沒好氣：“只要二哥能改，我有什么要緊的？本來我們也是想給他個教訓(xùn)，好叫他幡然悔悟?，F(xiàn)在卻是真的出事了，反倒比我們出手更好。”

    燕駿其實本性說不上壞，只是身為家中次子，承擔(dān)的責(zé)任、受到的關(guān)注比身為長子大堂兄少多了，伯父燕行又是個萬事不管的，他無人約束，難免放縱。他只有面臨真正的困境，才能學(xué)會負起責(zé)任。

    何況，這件事瑟瑟越想越不安，總覺得沒那么簡單。她們兩個女流，做事處處不便，伯父又不頂用，讓燕駿早點知道比瞞著他更為合適。

    連氏連連點頭：“我聽meimei的?！?/br>
    送走連氏，瑟瑟出了一會兒神，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再去找蕭思睿，結(jié)果一問才知道，宴席剛散，蕭思睿說還要趕去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談大用家參加婚禮，匆匆告辭了。

    算了，她該做的已經(jīng)做了。他應(yīng)該只是有幾分不甘罷了，等過幾天，情緒過去了就好了。

    瑟瑟的心情明媚了幾分，若不是燕駿的事壓在心頭，她簡直想要慶祝了。能夠遠離他，遠離死亡的陰影，不用籠罩在秘密泄露的恐懼下，不用再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騙著他，哄著他，真好！

    第二天瑟瑟在周老太君那里遇到了前去請安的燕駿，不由微訝。燕駿每日要去太學(xué)讀書，動身頗早，等到她們?nèi)フ埌?，他早就出了門，幾乎沒機會遇到。

    燕駿卻只對她深深一揖，什么也沒多說，就出了門。

    瑟瑟愕然：他特意等在這里，就是為了給她做個揖嗎？

    結(jié)果下午，她午睡剛醒，連氏就抱著自己的妝匣來了她的云鶻院。瑟瑟正要問她抱著妝匣做什么，她已經(jīng)打開妝匣，露出滿滿一匣子珠釵首飾，大方地道：“meimei隨便挑幾樣，要是都喜歡，都拿去也成?！?/br>
    瑟瑟奇道：“嫂嫂，你這是做什么？”

    連氏道：“端午那天，你不是要去見蔣家人嗎？當(dāng)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銀樓打首飾肯定來不及了，我翻了翻，我嫁妝中就這些還算好看，meimei喜歡哪個只管拿?！?/br>
    瑟瑟哭笑不得：“首飾我自己有。”

    連氏道：“你自己的是你的，這是嫂嫂送你的，哪能一樣？再說，你幫嫂嫂的，又何止這點東西？”

    說到這個，瑟瑟想起來問：“嫂嫂和二哥談得怎么樣了？二哥沒生嫂嫂的氣？”

    連氏搖頭道：“你二哥知道m(xù)eimei為了他的事cao心，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怎么還會生氣？”

    瑟瑟道：“不生氣就好?！?/br>
    連氏感激地道：“這次真是多虧了meimei。你二哥說了，那件事聽起來確實蹊蹺，他會去打聽，處理好，不會再叫我們擔(dān)心?！?/br>
    瑟瑟放下心，燕駿能重視起來便好。說到底，還是燕家的家底實在薄弱，所以才會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浪，要想不被別人在銀錢上拿捏，就得在根子上把這個問題解決掉。只是，她雖然知道幾條賺錢的門路，但都有泄漏她重活一世秘密的風(fēng)險，還得從長計議。

    還有本錢……她想到蕭思睿送她的那匣子金豆子，雖然那是他以長輩的身份贈予的，她終究心中有愧，無法心安理得地動用他給的東西。

    連氏見瑟瑟不肯拿她的東西，干脆自己動手，挑了一支最沉的朝陽五鳳銜珠金步搖，一對嵌紅寶赤金鐲，一個金累絲滿池嬌分心，瑟瑟見她還要拿，擋住她的手道：“嫂嫂，我年紀(jì)小，戴這些壓不住?！?/br>
    連氏不以為意地道：“那你便先留著玩，我再給你挑幾件適合小娘子戴的?！?/br>
    瑟瑟無奈，只得自己動手挑了一對珠花，這才勉強讓連氏滿意。

    *

    端午那天一早，燕家雇了三頂小轎，由燕駿護送陪同瑟瑟和周老太君，范夫人去春風(fēng)樓。燕晴晴還在外家，約好了直接去春風(fēng)樓和她們碰頭。

    一路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織，往龍舟賽所在的湖岸涌去，還有不少走街串巷的貨郎穿行其中，趁機叫賣自己的貨物，倒也小賺了一筆。

    春風(fēng)樓雕梁畫宇，裝飾一新。蔣讓帶著個小書童在門口等人，見燕家人到了，紅著臉，偷偷看了瑟瑟好幾眼，殷勤地領(lǐng)著人往樓上蔣家定下的房間去。

    葉夫人陪著一個與她差不多年歲的華服婦人已經(jīng)等在了那兒，還有好幾個年輕的女孩子在。見燕家女眷到了，葉夫人笑著迎上來為她們介紹：“這是蔣司業(yè)家的袁夫人。”

    瑟瑟上輩子沒有見過袁夫人，忍不住打量了幾眼，袁夫人體態(tài)豐盈，一張圓臉，眉目柔和，看著就是個極和氣的人。

    葉夫人又為袁夫人介紹燕家諸人。介紹到瑟瑟時，袁夫人親熱地拉著瑟瑟的手，笑容和藹：“唉喲，貴府真真會養(yǎng)人，二郎人中龍鳳，連小娘子都養(yǎng)得這般好，難怪阿葉回來贊不絕口?！?/br>
    周老太君笑道：“夫人快休要夸他們，一個兩個都頑皮得很，哪及得上貴府郎君風(fēng)儀出眾，處處妥帖?！?/br>
    袁夫人笑道：“讓兒那是老成無趣，我就愛這樣活潑的?！闭f著，取出一塊玉佩遞給瑟瑟：“見面禮簡薄了些，休要嫌棄?！?/br>
    瑟瑟大大方方地謝過了袁夫人。

    袁夫人更歡喜了，伸手招幾個女孩子過來，介紹給他們，一個同樣圓臉，和袁夫人相貌頗像的是袁夫人的小女兒蔣韻姐，好奇而友善地看了瑟瑟好幾眼；眉眼秀麗，舉止穩(wěn)重的是葉夫人的女兒秦雪娥；最后一個長得最標(biāo)致，雪膚桃腮，美目流盼，裊裊婷婷，是袁夫人娘家的侄女袁三娘。

    周老太君和范夫人也將準(zhǔn)備好的見面禮拿出，一人一個荷包，里面放一個新打的小金錠。瑟瑟看見，蔣韻姐和秦雪娥還好，袁三娘悄悄撇了撇嘴，顯然不怎么看得上。

    她心里冷笑一聲。

    袁夫人和周老太君、范夫人寒暄了幾句后，見女孩子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那里，笑著對蔣韻姐道：“看我，拘著你們幾個跟著我們做什么？反而大家都不得自在。你帶著小娘子們?nèi)ダ镩g玩?！敝劣谑Y讓和燕駿，皆是年輕男子，倒不適合和小娘子們混在一起。

    蔣韻姐領(lǐng)命，招呼眾人往里間去。瑟瑟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套間，里面還有一重天地。

    里間和外間差不多大，布置卻更加華麗，壁上掛著幾幅字，角落里擺了個大大的鎏金蓮花碗，里面養(yǎng)了幾朵碗蓮。朝湖的一面向外挑出，圍了一圈精致的雕花欄干。

    屋子正中擺了一張紅漆鏤雕圓木桌，上面準(zhǔn)備了許多瓜果蜜餞和糕點。

    見瑟瑟好奇打量的目光，袁三娘哼了一聲：“燕二娘子是頭一次來這里？”

    瑟瑟未答，袁三娘又是低哼一聲：“既然來了，就玩?zhèn)€痛快，否則，下一次還不知什么時候再有機會來呢?！?/br>
    瑟瑟望著她挑剔不屑的模樣，不由訝然：她是哪里得罪了這位袁三娘子了嗎？怎么敵意這么深？

    蔣韻姐聽得也皺起眉來，叫了聲：“三表姐！”

    袁三娘挑眉：“叫我做什么，難道我哪里說錯了嗎？怎么，這就幫著她了？”

    蔣韻姐性子軟，被她一搶白，臉色漲紅，一時倒不知說什么好。

    瑟瑟笑盈盈：“袁小娘子說得沒錯，想必是深有體悟?！?/br>
    袁三娘愣了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這死丫頭這是拐著彎兒說自己呢。她頓時怒了：“你胡說什么？”

    瑟瑟驚訝：“我說袁小娘子說得沒錯，袁小娘子竟覺得我在胡說嗎？”

    袁三娘被她噎住，氣得口不擇言：“你以為我同有些人一般窮酸嗎？也不照照鏡子，以為憑一張臉就能攀高枝了?！?/br>
    蔣韻姐聽到這里，忙來阻攔袁三娘，袁三娘更氣了：“到底誰是你的表姐？你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蔣韻姐氣得沒辦法：“誰胳膊肘往外拐了？燕二娘子是客……”

    袁三娘打斷她：“她是客，我就不是了？”

    蔣韻姐頭痛欲裂，不知這位表姐今兒是怎么了？袁家也定了觀賽的房間，她卻不呆在自家的地方，偏要過來蔣家湊熱鬧；過來也就罷了，娘和哥哥明明叮囑過要好好招待燕家小娘子，她卻處處譏諷挑刺，就不怕攪和了這門親事嗎？

    蔣韻姐無奈，向瑟瑟道歉道：“燕二娘子，表姐她有口無心，我代她道歉，你休要放在心里?！?/br>
    袁三娘挑眉：“誰說我有口無……”

    已經(jīng)走到欄桿邊的秦雪娥見勢不對，忙截斷她的話，提醒道：“龍舟賽開始了。”

    歡呼聲、吶喊聲震天而響，一浪浪傳入，頓時把樓中幾個小娘子間小小的爭執(zhí)聲全數(shù)淹沒。

    瑟瑟走到雕欄前，向湖中看去，但見湖面旌旗招展，無數(shù)條裝飾華麗的龍舟競相發(fā)出，舟上船夫一起發(fā)力，整齊劃一，龍舟頓如離弦之箭，向另一頭飛馳而去。

    一時你爭我趕，好看煞人。

    秦雪娥和蔣韻姐都興奮地鼓起掌來，連袁三娘都看得入了神。

    瑟瑟望著樓下幾乎沸騰起來的景象，心里卻想起了燕晴晴，不免升起憂慮：都這個時候了，阿姐怎么還沒來？

    *

    太和樓頂樓卻是另一番光景，空蕩蕩的一片清冷。

    蕭思睿獨自立在窗邊，雕花的窗格被打開到最大。他負手而立，一動不動地望著湖畔人頭攢動，湖中百舸競發(fā)的景象。

    真是……熱鬧啊。只是這熱鬧卻無人與他共賞。

    藏弓輕手輕腳地走上來，低聲稟道：“燕家人已經(jīng)進了春風(fēng)樓?！彼[約知道大人定下這里的目的，卻不明白大人為什么到最后都沒有發(fā)出邀請？

    蕭思睿抿了抿唇，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攥成一團。他閉了閉眼，忽地問道：“上次讓你和老嚴(yán)準(zhǔn)備的十萬貫現(xiàn)在這么樣了？”老嚴(yán)是安國公府的管家，平時都是他在打理府中一切事務(wù)。

    藏弓道：“已經(jīng)按您的意思，一部分換成良田、宅院和店鋪，一部分換了金銀珠寶和字畫?！?/br>
    蕭思睿微微點頭，心中苦澀：一語成讖，只怕他為她準(zhǔn)備的這一切，當(dāng)真只能給她做了嫁妝?？桑傄奕说?，是蔣讓，也會有別人。他既決心不重蹈覆轍，要將她視作晚輩，總不能耽誤了她。不

    歸箭匆匆走進，遞了一張紙條給他：“大人，魏先生傳訊?！?/br>
    蕭思睿目光掃過，臉色微變，吩咐藏弓道：“你即刻帶領(lǐng)人馬，去助魏先生一臂之力?！庇謱⒆謼l依舊遞給歸箭，“你即刻前往春風(fēng)樓，將這個悄悄遞給燕二娘子。然后接她過來，就說，”他頓了頓，“喬太夫人想見見她?！?/br>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背鍋的喬太夫人：我不是，我沒有！破壞相親要遭雷劈的！

    發(fā)現(xiàn)你們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問什么時候掉馬黑化，呃，大概快了……

    感謝以下小天使灌溉營養(yǎng)液：“stronging”  1，“素素”  1，“stronging”  1，“林亦槿今天也是世最可嘛”  2，群么（づ￣3￣）づ╭

    第3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