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錢瑞倒是動了動,想說點(diǎn)什么,謝翎卻道:“不去?!?/br> 楊曄:……見鬼了。 正在他急得坐不住的時(shí)候,樓梯上傳來咚咚的聲音,十分急促,一個(gè)小廝打扮的少年鉆了上來,正是四兒,他左右張望,很快便看到了謝翎這邊,沖過來拱手,氣喘吁吁地道:“公子,小的看過榜了!中了!中了!” 楊曄猛地站起來,瞪圓了眼睛,抓住他問道:“你說清楚些,到底是誰中了?” 四兒大笑道:“都中了!四位公子,全部榜上有名!恭喜!大喜!” 隔壁傳來一個(gè)驚訝的聲音,在安靜的二樓顯得有些清晰,惹得謝翎略微撇了撇頭,很快他又轉(zhuǎn)了回去,拿了一個(gè)茶杯倒了一杯茶,推過去向四兒道:“喝口水,先喘喘氣?!?/br> “多謝公子?!?/br> 四兒咕咚咕咚喝完一杯茶,從懷里掏出來一個(gè)紙條,笑著道:“小的全部抄下來了,喏,錢公子,第一百九十四名?!?/br> 錢瑞用力捏緊了一下手指,同時(shí)如釋重負(fù)地吐出一口氣來,然后沖眾人露出一個(gè)憨厚的笑。 “楊公子,第二百八十七名?!?/br> 楊曄也長舒了一口氣,笑著道:“這回妥了,回去得跟我爹好好炫耀一回,讓他成日里罵我不思進(jìn)取?!?/br> 四兒笑瞇瞇地繼續(xù)念道:“公子,您是第一百六十四名,也很厲害了?!?/br> 晏商枝笑笑,反而問道:“慎之是第幾名?” 四兒咽了咽口水,大笑著道:“謝公子乃是第二名亞元!恭賀謝公子!” 第 101 章 空氣靜寂了一瞬, 楊曄像是沒聽清楚似的問道:“你再說一遍, 第十二名?” 四兒笑著糾正道:“是第二名!謝公子中了第二名!亞元!” 楊曄震驚地一拍桌子,差點(diǎn)把杯盤茶盞都給震下地去,幾人俱是一臉驚喜, 尤其以楊曄尤為激動, 撫掌大笑, 向謝翎道:“慎之!慎之!你居然是第二名!” 他笑著,忽而又扼腕嘆息:“怎么就是第二名?往前挪一挪, 就是會元了?。 ?/br> 晏商枝嘲笑他道:“會元豈是那般好中的?你當(dāng)是上街買大白菜呢?” 便是錢瑞在短暫的震驚之后, 也跟著道:“敬止,我覺得第二名已是很不錯(cuò)了,夫子若是得知了,也定然會十分高興的。” 謝翎到底是少年人,他聽罷便笑了起來,目光往那貢院前掃了一眼, 人群熙熙攘攘, 仍舊在擁擠著看榜,他道:“我們先回去吧。” 晏商枝點(diǎn)頭道:“如今榜也看了,是該回去了。” 正在一行四人欲起身的時(shí)候, 旁邊的雅間里也傳來動靜,有三個(gè)人前后走了出來, 打頭的是一個(gè)俊朗的青年男子, 身著深色錦袍,氣度沉穩(wěn)雍容, 看上去非富即貴,不似尋常人。 那男子與晏商枝對視片刻,晏商枝的眼中露出了明顯的意外,仿佛是沒有想到對方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拱了拱手,沖那男子行禮。 男子笑了一下,目光略微掃向謝翎,眉頭輕挑,像是有些驚訝似的,然后帶著人離開了。 楊曄好奇問道:“晏師兄,方才那人是誰?你認(rèn)得他么?” 晏商枝想了想,才道:“有過幾面之緣,他是……” 他面上浮現(xiàn)出些許若有所思的神色來,沉吟片刻,繼續(xù)道:“我從前見他時(shí),他還是三皇子,如今已受封恭親王,我方才沒有注意到,他竟然就在我們隔壁?!?/br> 楊曄眼睛微睜,失聲道:“竟然是親王!” 晏商枝見他那副模樣,笑了起來,道:“這就驚住了?要知道,在偌大一個(gè)京師,天上掉下一塊瓦片來,砸中的三個(gè)人里面,至少有一個(gè)是京官,另外兩個(gè)是國公郡王,日后你見多了,就不足為奇?!?/br> 他說到這里,便道:“走了,我們先回去吧。” 一行人下了茶樓,馬車已等在那里了,幾人依次上了車,忽聞外面的楊曄咦了一聲,錢瑞道:“敬止,怎么了?” 楊曄掀起車簾進(jìn)來,一臉神秘地道:“你們絕對想不到我方才見到了誰?!?/br> “誰?” 楊曄一拍手掌,道:“蘇晗?!?/br> 晏商枝與謝翎對視了一眼,片刻后,才問道:“在哪兒?” 楊曄掀起車簾來,幾人擠在車窗口朝外面看去,楊曄絮絮道:“在那街角,看見沒有?哎呦,瞧著這腳步虛浮的模樣,想來是沒中啊?!?/br> 他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名落孫山,蒼天有眼。” 謝翎透過他們掀起的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見到蘇晗站在街邊,一張臉慘敗無比,情緒低落,這情形,大約正如楊曄所說,沒中了。 不止沒中,說不定還看見了楊曄和晏商枝幾人的名字,心里的落差估計(jì)就更大了。 眼見著昔日仇人如戚戚喪家之犬,楊曄不由心中大快,若不是礙著車內(nèi)空間太小,他說不定要拍起巴掌來了,痛快道:“活該!” 晏商枝卻笑了一聲,道:“成了,你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如今已是正經(jīng)的貢生老爺了,能不能穩(wěn)重一點(diǎn)?” 楊曄立即端正坐好,清了清嗓子,露出一個(gè)傻呵呵的笑,惹來其余三人俱是笑了起來。 待回了宅子,謝翎與其他幾人打了招呼,自己回了房,攤開筆墨宣紙,開始寫了起來。 寫了一張紙,他擱下筆,念了一半,總覺得不大滿意,添了幾筆,皺著眉把紙揉成了一團(tuán),扔到一邊。 謝翎又扯過第二張紙,開始落筆,第一筆下去,便覺得不大對勁,又揉了,一封信,他翻來覆去寫了整整一個(gè)上午,直到小廝來叫他用午膳,這才出去。 等到了廳堂,便見楊曄取出一封信來,喜滋滋地道:“我給我爹寫了一封信,也好提前報(bào)個(gè)喜?!?/br> 晏商枝道:“不是有報(bào)錄人?” 楊曄卻道:“報(bào)錄人怎及我親筆信來得好?” 他說罷,又問謝翎,道:“慎之,你寫了信么?” “寫了,”謝翎想了想,補(bǔ)充道:“還未寫完?!?/br> 楊曄聽了,便把信收起來,道:“那我同你一道送出去?!?/br> 用過飯之后,謝翎回了房,繼續(xù)投身于寫信大業(yè)中,老實(shí)算來,這還是他頭一回給阿九寫信,平日里做起文章來,下筆如有神,文思泉涌,筆過之處,俱是花團(tuán)錦簇的句子,然而沒想到寫信竟然這般難。 比考會試還要難。 謝翎皺著眉落筆:阿九吾姊…… 不,不能這么寫,于是宣紙又被揉成了一團(tuán),他頗為苦惱地?cái)R下筆,未來的謝大人,竟然被一個(gè)小小的稱呼難倒了。 這一糾結(jié),又是一個(gè)下午過去了,直到門被敲響的時(shí)候,謝翎被驚得回了神,他起身開了門,卻見楊曄正站在外面,一臉疑惑地道:“慎之,你在房里呆了整一日了,做什么呢?” 謝翎道:“沒什么,怎么了?有事?” 楊曄沖他舉了舉手中的兩個(gè)信封,道:“信呢?我與錢師兄都寫好了,就等你了?!?/br> 謝翎皺起眉來,道:“我還沒寫好?!?/br> 楊曄愣了一下,忽然探頭門里看了看,一眼便見著了那桌案上成團(tuán)成團(tuán)的紙球,噗地笑出來,道:“你不會沒寫過信罷?” 謝翎煩他得很,糾結(jié)了一天本來就不大好過,楊曄這時(shí)候還出言奚落,不由道:“我許久沒見過阿九了,只是不知該如何開篇罷了?!?/br> 楊曄笑道:“我還道是什么,原來是這個(gè),打頭就是阿九吾愛,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他這一句方落聲,謝翎便突然紅了臉,不知為何,心中仿佛有鼓錘一般,他猛地伸手,把楊曄推開,砰地甩上了門。 楊曄差點(diǎn)撞扁了鼻子,疼得眼淚都要飛出來了。 屋里的謝翎快步走到桌案邊,定了定神,將那狂跳的心安定下來,這才重新攤開一張紙,提筆蘸墨,猶豫了半晌,才終于落下了第一個(gè)字:阿九吾……,東風(fēng)握別,倏屆朱明,憶清露別離,已逾數(shù)月,甚是想念,歸心似箭,無奈…… 話說回邱縣,四月十五,天氣晴好,施婳請了三個(gè)匠人回了村子,她雖然依舊一身男裝打扮,但是經(jīng)過昨日的事情之后,幾乎整個(gè)梧村的人都知道,庚子家的小女兒回來了。 一路走到村西,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鄉(xiāng)親們都紛紛與她打招呼,態(tài)度十分熱情,施婳也笑著與他們寒暄,小孩子們對她依舊是保持著新奇,見她帶了陌生人回村子,不由又十分好奇地跟了過來。 施婳到了自家的房子面前,便聽見了男童扯著嗓子的哭鬧聲:“我不要走,不要走!這是我家里,我哪兒也不去!” 鬧完之后,就開始嚷嚷叫起他娘來,阮寶媳婦只能抱著他哄,屋里傳來劉氏罵罵咧咧的聲音,類似于討債鬼之類的話。 施婳就站在籬笆外看著,旁邊的匠人問道:“姑娘,是現(xiàn)在就開始嗎?” 施婳點(diǎn)點(diǎn)頭,道:“要修哪里我都與你們說過了,就照著我說的辦。” 一個(gè)姓王的中年匠人遲疑地看了看屋子,道:“這里面還有人……” 施婳一笑,道:“不必管他們,你們做活兒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個(gè)主事的匠人爽快道:“那行,我們這就動工了,保管把活兒給您做得漂漂亮亮的?!?/br> 施婳微微笑著道:“那就有勞幾位了?!?/br> 正說著,劉氏從屋子里出來了,一眼便看見了籬笆外站著的施婳,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嘴里開始不干不凈地罵起來,施婳權(quán)當(dāng)做沒聽見,自顧自引著那三個(gè)匠人進(jìn)了院子。 她一邊走,一邊叮囑道:“房子里的一概東西都不用管,如果礙著你們的事了,就只管扔出去就是,除了我院子里以外,扔哪兒都行?!?/br> 施婳說這話時(shí),完全沒有放低音量,顯然是說給劉氏聽的,劉氏那張臉頓時(shí)就拉得老長,看她那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恨不得撲過來咬施婳一口。 幾個(gè)匠人聽了,面面相覷,他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奇怪的主顧,但是既然是主人家吩咐的,那就只管答應(yīng)下來。 施婳正在安排匠人的時(shí)候,聽見遠(yuǎn)處傳來一聲呼喊:“阿九!” 她回過頭去,只見一個(gè)人影正飛速地自小徑一路奔過來,是阮樓,因?yàn)榧菜俦寂芏⑽⒋瓪?,道:“阿九,我爺爺又吐血了!?/br> 施婳聽了,顧不得許多,匆匆叮囑那幾位匠人一句,就跟著阮樓往村長家的方向走。 等到了他們家院子門口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有許多鄰居和鄉(xiāng)親聚集在那里了,和昨天一樣,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財(cái)D了一院子,竊竊私語著,見了阮樓和施婳來,那私語聲又停下了,但是施婳仍然能聽見零星幾個(gè)聲音:“老村長又不好了吧?” “哎,聽說是?!?/br> “三天兩頭地吐血,有多少血都吐沒了。” “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阮樓看了她們一眼,都是村里的婦人們,他抿緊唇,對阿九低聲道:“來,爺爺在里面?!?/br> 施婳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他進(jìn)了堂屋老村長躺在榻上,閉著眼,喉嚨里呼哧呼哧地喘著氣,阮旺坐在一旁,緊握著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他媳婦正端著一盆水往榻邊放,空氣中一片沉默。 阮樓進(jìn)去便道:“爹,娘,阿九來了?!?/br> 第 102 章 阮旺忙起身, 道:“阿九, 你看看怎么回事?他今日一早便吐了血,剛剛又吐了?!?/br> 阮旺媳婦有點(diǎn)慌地用手比劃道:“好大一灘。” 施婳立即問道:“血是什么顏色的?” 阮旺連忙答道:“是暗紅的,還有點(diǎn)黑?!?/br> 施婳略松了一口氣, 安撫道:“那是淤血, 沒事, 伯母,我昨天給村長爺爺開的方子, 你把藥熬給他老人家喝了嗎?” 阮旺媳婦連連點(diǎn)頭:“喝了, 喝了,昨天晚上喝了一次,今天早上又喝了一次?!?/br> 施婳道:“那便行了,若有黑豆和黃豆,都可以煮一些給村長爺爺吃,破淤血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