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節(jié)課

    李珍檬有時候會想，半年前的那一天, 如果自己沒有和周楠楠去看電影, 沒有在回家前又去了一趟超市，沒有在看到那個形跡可疑的年輕人站在存包柜前的時候, 上去多管那個閑事——是不是自己就會錯過許多……以前的自己根本無從想象的發(fā)展？

    她不會在趕著去抄作業(yè)的上學(xué)途中被半路叫住, 當(dāng)然也不會讓新來的代課老師幫自己做試卷, 更不會因此成了殺給猴看的雞, 當(dāng)著全班的面被要求抄一百遍課文。

    不會因此在班級群里說第一句話，不會因為在班級群里說話而掉馬，不會因為掉馬而和這些人逐漸熟識，然后漸漸發(fā)現(xiàn)他們并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樣子。

    就算轉(zhuǎn)學(xué)生如期而來, 她大概也不會和他有太多交流——畢竟她不知道有本書叫《響劍傳》, 即便知道, 那也不過是爸爸書房里一本破破爛爛的舊書，不會給自己留下什么印象。

    以李珍檬所能想到猜到的，如果那個劍修沒有來——如果那天自己沒有上前說那句話，她多半真的會變成在另一個未來中見到的樣子。

    幸虧管了這個閑事, 李珍檬想。

    雖然這半年過得未免太過熱鬧, 甚至有些雞飛狗跳——但她一點(diǎn)都不后悔。

    幸虧管了這個閑事……幸虧認(rèn)識了這位老師。

    幸虧他來了, 這一刻的自己才沒有被抹消。

    “——林老師他是個劍修，”李珍檬提高嗓子, 對面前的同學(xué)說, “他生活的時代在距今不知道幾千年前, 他在門派里是受人愛戴的大師兄……非常努力, 非常出色，也很照顧師弟師妹?！?/br>
    教室里沒人說話，大家都看著她。

    “他是那一代弟子中第一個結(jié)丹成功的，本來可能會接任掌門——掌門還把佩劍傳給了他，但是……”李珍檬被看得有些緊張了，從脖子到臉緩慢地紅起，她吸一口氣，繼續(xù)往下說，“但是因為一個意外，他穿越到我們這里來了?！?/br>
    教室里非常安靜。李珍檬原本做好了被嘲被笑，甚至被抬杠的準(zhǔn)備，結(jié)果沒想到他們竟然默默地聽，連個打岔的都沒有。

    ——陳俊文舉手了。

    李珍檬稍微一愣，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

    于是陳俊文“唰”地站起。

    “我知道，可能有些同學(xué)根本不會相信，畢竟這件事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我可以證明，李珍檬說的都是真的！”陳俊文說，“林老師也這么對我說過！之前我一到考試就緊張，他就安慰我說……說他是穿越來的劍修！以前每次下山降妖之前也會緊張，但是越是緊張，越要努力戰(zhàn)斗——只要一鼓作氣把敵人打敗，就沒必要緊張害怕了！”

    ……?。?/br>
    “怎么你也知道？”蔣子迪突然開口，“我還以為就我知道！他說他剛?cè)霂熼T的時候也被當(dāng)成刺兒頭，什么壞事都算到他頭上——最后他還不是成了大師兄！”

    “……原來你們都知道？阿林還讓我不要說出去……”唐卿卿說，“他跟我講他以前捉妖被人搶了功勞，他就又下山捉了一只來，放在那人院子里讓他再示范一次——他說懷璧其罪都是屁，賊骨頭自己才會說這種話！”

    ……等等？？

    “大家都知道了……？”李珍檬感覺自己反倒成了那個不信的。

    “知道了?！?/br>
    “大概他來了之后一個月的時候吧？那時候知道了?！?/br>
    “我覺得好厲害啊，偏偏不能跟朋友吹牛，憋死我了！”

    “他跟我說別覺得一門科目現(xiàn)在不感興趣就不想學(xué)了，說不定過段時間就突然愛上了呢？他說自己一開始嫌劍修好土哦，原來還想做魅修的！”

    “……不愧是阿林！”

    “什么呀，原來林老師自己都告訴你們了呀？”蔣雨辰說，“當(dāng)初他來醫(yī)院看我的時候，還說得神神秘秘的——結(jié)果我可能是全班最后一個知道的人？”

    李珍檬瞪大眼睛轉(zhuǎn)向段響劍，對方也正在詫異中——然后轉(zhuǎn)頭看她，攤手，聳肩。

    ……好吧，看來不管半年前的自己有沒有叫他，將來該知道的時候還是會知道的。

    “林老師也真是的，”班長說，“早說大家都知道了嘛……我還替他瞞著，”說著他揚(yáng)起小圓臉朝李珍檬一望，“李珍檬你剛才想說什么？”

    ……對，差點(diǎn)忘了。李珍檬趕緊撿起這個話題來。

    “我說這些的意思是……我們都很喜歡林老師。雖然他有時候比較……比較那個，”李珍檬說，“但他確實讓這個班級比最初的時候……變得不一樣了?！?/br>
    “不說別的，如果不是林老師，我們現(xiàn)在的考試成績怕是還被別的班按在地上錘，”李珍檬說，“班級綜合成績年段前十，當(dāng)初誰敢想？我看這里很多人連前十的班都沒待過吧！”

    其他四十幾個人一起拖長音調(diào)“嗯”了一聲，點(diǎn)頭。

    “……上個月期中考，我竟然全及格了……還有兩門考了80多……”一個男生小聲說。

    “大家都進(jìn)步了都變好了——但這只是對我們自己來說，”李珍檬說，“對于林老師……他在來這里之后，過去那么多年的努力和積累，等于全都白費(fèi)了?！?/br>
    教室里稍微靜了一些，有女生輕輕說了句“對哦……”。

    他們想必和李珍檬一樣，都是第一次在小說電影電視劇之外，親身接觸到所謂的“穿越”案例——每個穿越者都有自己完整的人生，他們并不是從在另一個世界睜眼那一刻起出生的。

    接受一個新身份的同時，勢必要失去過去的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這幾個字背后的經(jīng)歷，遠(yuǎn)比一頁小說要厚重。

    安靜的教室里漸漸又響起議論聲。

    “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也從林老師那里聽說了，”李珍檬說，“關(guān)于……關(guān)于林老師之所以會穿越到這里的原因?！?/br>
    既然大家都已經(jīng)知道了林落焰的身份，交代起來龍去脈來，也就沒那么麻煩了；李珍檬略去“掌門”“師弟”和“劍靈”的部分，把事情經(jīng)過簡單地講了一遍。

    以及她在另一條因果鏈上看到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如果阿林不回去，我們就可以照目前的軌跡發(fā)展下去，但是隨時有可能被那種妖怪攻擊……而且阿林也會失去他原來的人生，”陳俊文說，“如果他回去了，妖怪會消失，他會成為掌門……但我們可能就會變得和別人印象中的垃圾班一樣了？”

    李珍檬點(diǎn)點(diǎn)頭：“我看到的那個片段里，你可臭屁了，高高在上，盛氣凌人?！?/br>
    “……哦，那肯定不是我?！?/br>
    “班上剩下的人也都差不多，”李珍檬說，“每天都在渾渾噩噩地混日子，同學(xué)之間也互相看不起……不團(tuán)結(jié)，不和睦，也不參加什么活動，班長在群里說話，誰也不會應(yīng)?！?/br>
    “啊……那可不行！”班長馬上叫了出來。

    “如果阿林回去了，我們可能就會變成這個樣子，”李珍檬說，“雖然也不一定……但很大幾率會。”

    剛開學(xué)的時候，她對班上同學(xué)的看法，確實有些……

    “我說這些話的用意，就是想先告訴大家一聲……”李珍檬說，“雖然走不走是阿林一個人的事，但我們現(xiàn)在還是他的學(xué)生，會受到他選擇的影響——我們也是當(dāng)事人?！?/br>
    “你是想讓我們選，該不該讓林老師回去？”旁邊的蔣雨辰說。

    李珍檬想了想，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我就是想——”

    “這還用問？”蔣子迪突然提了嗓子說，“讓他回去??！”

    他的語氣過于堅決果斷理所當(dāng)然，讓李珍檬實在有點(diǎn)意外。

    “難過肯定會難過，但如果林老師因為這個原因，過去的心血全部付諸東流……我也不好受?！笔Y雨辰說。

    “而且你看到我們沒出息的樣子，只是一種可能吧，”蕭云說，“萬一他回去之后，情況改變，我們又出息了，更出息了呢？”

    “而且林老師就算留下了，也只能再教我們幾個月，”陳俊文說，“萬一到時候換了新的班級，大家又開始自甘墮落……那還不是一樣？”

    “對呀，自己的事還是得靠自己爭取嘛！”

    “就算隊友打下了個好開局，自己太水的話，也是要中道崩殂的……”

    “仔細(xì)想想，如果從頭來一遍，我可能還真的不想搭理你們這群蠢貨……”唐卿卿說，“不過你們可以來理我啊！我心很軟的，多理理我！”

    “我也是！如果大家真的變得不認(rèn)識了，一定要來和我說話！”

    “一定要在群里講話，還要回我信息！”班長紅著小圓臉說，“還有，把id改成名字和學(xué)號！”

    李珍檬站在教室里，看著大家紛紛開始制訂各種重生計劃——除了“一定要理我”之外，還包括“期中考前一定要把課后第三大題做了，試卷上一模一樣?。　薄坝⒄Z也不難，要是從第一學(xué)期就開始背單詞，一定能比現(xiàn)在更好！”“如果又看到我上課玩游戲，求求你們一定要來打醒我！”等等什么都有的內(nèi)容。

    ……因果線恢復(fù)之后，現(xiàn)狀會按照沒有林落焰的情況往下走，也就是說——大家可能壓根就不會記得這些事。

    雖然有點(diǎn)傻……不過傻就傻吧，李珍檬想，也挺開心的。

    她看到段響劍也在笑，捂了嘴轉(zhuǎn)過頭偷偷笑。

    “好的！到時候我一定記得，一個個找你們說話！”她也咧嘴大笑，“不過你們可別因為我是體育生就不理我！”

    早自習(xí)的討論結(jié)果是，大家一致決定，不管因果線恢復(fù)之后，是不是還能記得這些事——總之先把自己的“重生計劃”寫在一張紙上，簽上名字，然后統(tǒng)一放到一個盒子里。

    “寫上學(xué)校的地址，把盒子寄出去，逛一圈，再以密封包裹的狀態(tài)回來——到時候我們肯定已經(jīng)忘了，這時候再打開，給自己一個驚喜，怎么樣？”

    “萬一半路丟件了呢？”

    “……那就埋在絳陽山上吧！再留下線索，到時候去挖出來！”

    “哇！那不是像尋寶一樣！”

    然后早自習(xí)的下課鈴響起了，班長收齊了大家的“重來一次好好做人計劃”，放進(jìn)了蔣雨辰的餅干盒。

    走廊上，傳來別的班級的同學(xué)追跑打鬧的聲音，18班的教室里倒是漸漸靜了下來。

    “如果阿林真的走了……我一定會想他?！碧魄淝湔f。

    “到時候也可能不記得他了吧？”

    “說不定他其實又來了，又在我們身邊做了老師，只是我們都忘了！”

    李珍檬想了想……還真是有可能。其他人好像也接受了這樣的假設(shè)，又“嘻嘻哈哈”地走出教室去活動了。

    口袋里的手機(jī)震了一下，她低頭一看，[劍在匣中]。

    劍在匣中：[摳鼻]

    元?dú)庑幟剩篬摳鼻]

    劍在匣中：比我以為的要厲害

    元?dú)庑幟剩喊。?/br>
    劍在匣中：我是說林落焰引起的因果變化

    劍在匣中：大家竟然都已經(jīng)知道了，可能他們在各自的因果線里，都和他經(jīng)歷了一些事，都各自有不同的冒險

    劍在匣中：你這條線只是故事之一

    劍在匣中：班上四十幾個人，都是不同因果線的主角

    元?dú)庑幟剩赫娴膯帷?/br>
    劍在匣中：反正我是這么覺得的

    劍在匣中：畢竟他的運(yùn)氣一直都很好……也一直都能影響身邊的人

    元?dú)庑幟剩篬小糾結(jié)][小糾結(jié)]

    元?dú)庑幟剩阂橇掷蠋熁厝チ?，那你還會在嗎

    劍在匣中：……

    劍在匣中：我不知道

    ……也是，李珍檬扁扁嘴，放下手機(jī)。

    說起來，當(dāng)初他好像也沒說過，為什么自己會魂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