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定海神針，只要有他在陣，大家就不慌不亂，也不害怕，仿佛什么問題都可以克服。

    第一次看的時候，李珍檬完完全全把這“林落焰”當成小說人物，

    后來知道了這個“林落焰”就是那個林落焰，她又想，這之中肯定有作者美化的成分——出于對逝者的緬懷尊重，或者其他死心。

    她想，也許林落焰自己心里也很沒底……為了維持“大師兄”的牌面，才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陣吧。

    她一度是這么想的。

    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成了“林某自有辦法”的信徒。

    ……林老師肯定有辦法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辦法。

    葉黛的事過去已經(jīng)兩天——但只是“過去”，并沒有“解決”。

    沒人去找葉黛的麻煩，也沒人再和她說話。不過她本來在班里也沒什么朋友，上下學都是車接車送，有沒有被冷落，有沒有被孤立，對她來說，也許還不如明天的天氣對自己的影響更大。

    李珍檬原本以為她會不來學校，沒想到她根本不受影響，第二天又來上學，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沒有把旁人的冷眼放在心上。

    也許從她的角度，是她冷落了其他同學。

    那些退群的人倒是陸陸續(xù)續(xù)加回來不少，但班級群里還是死氣沉沉；大多數(shù)時候都沒人說話，就算有人主動挑起話題，也極少有人接茬，三四回合之內(nèi)就能結(jié)束對話。

    ……所以葉黛的事現(xiàn)在處理到哪一步了？

    作弊名單報上去了？馬上要出通報公告了？

    李珍檬下意識地朝外面望望，走廊上只有幾個男生在追逐打鬧。

    當前時間是周五上午7點過半，距離家長會還有12個小時。

    家長會的通知兩天前就發(fā)送到家長手機，所有同學的監(jiān)護人都要出席；除此之外，因為在期末考以及前次的摸底考中表現(xiàn)突出，李珍檬還要作為學生代表在家長會上發(fā)言。

    這件事讓爸媽知道之后，又是好一頓夸，從家里夸到單位，夸得隔壁科室的同事都知道了。

    要不是一來考試成績不能算真實，二來——

    反正……反正李珍檬差點被夸得飄飄然。

    李珍檬悄悄轉(zhuǎn)頭，另一個學生代表正轉(zhuǎn)著筆看窗外；小組長收作業(yè)收到他，剛要出聲，他旁邊的小結(jié)巴就把他的作業(yè)遞過去了。

    小組長拿了作業(yè)本立刻就走。

    “劍在匣中”一直沒有加回群里，可能有不少同學已經(jīng)拉了他……但他就是沒有加進來。

    也沒有跟班上的其他人說過話。

    晚上家長會一開……他的mama會不會和葉黛的爸爸碰面？

    助理都來過學校了，葉黛的爸爸肯定早就知道這件事……那他會不會和段響劍的mama……有什么沖突？

    而且也不知道林落焰的“點名公告”會講到什么地步——這個人說起話來滿嘴跑火車的本事，李珍檬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如果事情被他弄得更嚴重了怎么辦？

    ……算了，李珍檬感覺自己簡直cao碎心，有這工夫還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發(fā)言稿；何況，就算林落焰要故意找事，憑自己的一己之力也是阻止不了的。

    就當林某自有辦法吧。

    一上午心不在焉地過去了，一下午又心不在焉地過去了。李珍檬感覺自己的心思比老房子梁上的蛛絲還飄忽，老師在上面講，她在桌子底下翻翻自己的發(fā)言稿，刷刷手機，什么都干，又什么都干不下去。

    她的發(fā)言稿大概八百來字，平時只要讀幾遍就能記住的文字量，這一次怎么也沒法流利地背出來。

    “別緊張呀，”偶像小jiejie說，“就當?shù)葧荷先ゴ祩€牛給大家聽唄——你想想你爸媽是怎么跟別人吹你的?！?/br>
    ……又不是緊張這個。

    不對，不光是緊張這個。

    又一節(jié)下課鈴聲響了，下節(jié)是自習。李珍檬從椅子上站起來，伸個懶腰，出去溜達。

    但也沒什么好溜達的，放風范圍無非是樓上樓下。

    李珍檬沿著走廊走了一圈，看到隔壁班幾個男生擠在一起校對試卷，看到樓下班級的學生正進進出出地布置教室，再往前走一段，看到16班的化學老師在講臺上一邊拍桌一邊訓話，“啪啪啪”震天響，她都看得手疼。

    距離家長會還有2個多小時，這棟樓就仿佛雷雨到來前的螞蟻窩，忙忙碌碌，坐立不安。

    李珍檬看到楊老師的窗臺上曬出新的多rou來了——盆子挺大，各種圓嘟嘟的葉片眾星拱月似的圍簇著那塊石頭。

    ……不是說都雷霆震怒了嗎，怎么還供著這東西……李珍檬想。

    她就在楊老師門口附近站了那么一會兒，辦公室門開了，李珍檬趕緊挪開步子要走——

    出來的是段響劍。

    李珍檬腳步頓了頓，看他走到面前了，叫了他一聲“大哥”。

    “嗯。”一個字。

    “你在楊老師這兒啊……”李珍檬說，“她……跟你說什么了？”

    “嗯?！本褪遣徽f。

    “大哥你……你晚上的發(fā)言準備得怎么樣了？”想來想去，只想出這句話來。

    這一次沒有“嗯”，段響劍直接往前走，朝著教室的方向。

    算了，有啥好問的，李珍檬想。

    爸爸不是講了——“人家不愿說的事，就當沒有發(fā)生”。

    于是她繼續(xù)踱著方步放風。

    ——“段響劍?！鼻懊娴娜送蝗槐唤辛嗣?。

    李珍檬下意識地轉(zhuǎn)身一看，葉黛在樓梯口把他叫住了。

    “馬上就開家長會，你跟老師講了嗎？”葉黛走到段響劍面前，直直地看他。

    “……我知道?！倍雾憚φf。

    “趕緊去說吧，”葉黛說，“再拖就來不及了。”

    “我知道了。”段響劍說，語氣有些不耐。

    ……什么情況？李珍檬剛要過去，葉黛突然朝這邊轉(zhuǎn)過頭來。

    兩人視線相觸的瞬間，葉黛似笑非笑地瞇了眼，似乎“哼”了一聲，然后快步走開了。

    李珍檬沒管她，直接走到段響劍面前：“難道你還要替她背鍋？”

    段響劍不說話，看她一眼，看“小孩子”的眼神。

    “阿林不會信的，”李珍檬說，“你……你小心他打死你！”

    “我等會兒去找年段長，”段響劍說，“名單要匯總給年段長才上報的。”

    ……竟然還真是這么回事??？

    “可是你mama會來啊，”李珍檬說，“難道你要讓她聽到阿林報你名字，說你作弊記過？”

    段響劍眼神一怔，立刻皺了眉頭：“……你別說了?！?/br>
    昨天的時候，李珍檬悄悄去過一趟小吃街，在段響劍肯定不會出現(xiàn)的時間段。她站在街口，遠遠地看到段響劍的mama在攤位上，手勢熟練地翻動鏟刀，煎炸烹煮……臉上的笑容很淡，但十分輕松。

    她大概還只知道那十萬塊補漆費被好心的車主免賠了的事。

    “你mama如果知道你為了還那十萬塊的人情，自愿替人背黑鍋，她會心安理得地收下支票？”李珍檬繼續(xù)說道，“這可是要記過的！你這不是讓她更為難？”

    “你管這么多做什么？”段響劍說，“我會沒想過？我是當事人，我會沒想過？用得著你好心好意提醒我？？”

    李珍檬閉嘴了，比他更快地轉(zhuǎn)身離開。

    距離家長會還有1小時。

    教室里已經(jīng)徹底打掃過一遍，窗明幾凈，一塵不染。

    黑板上畫了裝飾畫，寫了藝術(shù)字，兩邊墻壁上貼著班上同學的書畫作品，優(yōu)秀作業(yè)；教室后面的展示墻上是上學期教學活動的照片集錦——本來大家還高高興興地討論過，要不要把林落焰的裙裝照偷偷放上去……

    現(xiàn)在……算了。

    李珍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雙手托腮，感覺自己一撒手，腦袋就會“骨碌”滾下來。

    教室里還有其他三四個同學和她一起留下來，他們要做家長會的接待工作。

    大家都很沉默。

    李珍檬看過了，另一位要發(fā)言的學生代表不在教室里，可能正在對年段長陳情——管他呢，別人家的閑事。

    距離家長會還有30分鐘。

    第一個到教室的是班長的mama，班長和她一起來的。到了之后她和在場同學揮手致意，恍如太后鳳駕出巡。

    第二個到教室的是劉一墨的爸爸，看到教室里空空蕩蕩，沒幾個人在，他又轉(zhuǎn)去走廊上抽煙了。

    第三個是唐卿卿的mama。

    蔣雨辰的mama。

    蕭云的爸爸。

    ……

    家長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都來了，女士們恰到好處地珠光寶氣，香氣襲人；男士們個個西裝革履，袖口還必然露著一環(huán)亮閃閃的名表。

    李珍檬的爸爸也在開始前15分鐘的時候到了教室，然后用音量不大，但正好能讓教室里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喊了她一聲：“檬檬，你等會兒什么時候上臺發(fā)言??？”

    李珍檬默默站起，把自己的位置讓給爸爸。

    “所以你什么時候上臺發(fā)言？”爸爸坐下說，“我給你錄像！”

    “……別了吧，又不是小學生文藝匯演……”

    又過一會兒，林落焰也來了——特地收拾了西裝和發(fā)型，很是器宇不凡，儀表堂堂。他和教室里的家長簡單招呼了，然后讓幾個接待的同學去走廊上候著。

    李珍檬也跟著一起出去了。她站在走廊上朝教室里掃了一眼，感覺似乎沒看見段響劍的mama。

    倒是一眼就看見葉黛的爸爸了，難為葉董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參加這小小家長會。

    “時間還早，”里面的林落焰說了一句，“還有幾位家長沒有到場，我們再稍微等等就開始吧?！?/br>
    七八分鐘過去，又有兩位家長急急忙忙地趕來教室，一邊和班主任打招呼，一邊連聲抱怨車位都滿了，停車就停了半天。

    教室里的座位差不多都滿了——段響劍的mama還沒有來。

    林落焰看了看時間，說了聲“那我們先開始”，然后朝門口走去，準備關(guān)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