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剛才也許是氣急了,段響劍完全忽略了這回事,現在被再次提醒,他的眼神又開始發(fā)虛,呼吸也急促了起來,手中哆哆嗦嗦的,快要握不住東西。 “紫陽宗的弟子竟然怕見人,怕人多,你自己聽聽,這成何體統(tǒng)?”惡毒女配挑著眉說道,“我今天就來幫你治了這個毛病,也好讓你這一世活得磊落敞亮些?!?/br> 這番話也說得極輕,但語調昂揚,表情又十分鮮活。周圍的人發(fā)現聽不清楚,,馬上又挪動步子朝里圍了過來。 “……你又算什么東西……”段響劍咬著牙擠出一句話來,“我哪里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聽他這么一說,“李珍檬”神情一滯,立刻瞪了眼睛:“你竟敢說我是‘東西’?我可比你——” 她的話才說到一半,段響劍手中的竹笛一揚,像劍一樣直臂刺出?!袄钫涿省边@一次被攻了不備,只能朝旁閃去一步,堪堪避開。然而段響劍并沒有停下,他跟著跨步上前,一路劈砍削挑,一招一式都迅捷無比。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能見那紫竹笛上系著的絲絳在風里舞成一團赤紅。 “李珍檬”手無寸鐵,被他逼得連連退開。這一追一躲的工夫里,兩人漸漸回到主干道,四周圍觀的人更多了,兩旁攤位前的客人,叫賣的攤主也紛紛朝這邊轉過頭來。 “李珍檬”正要設法還手,段響劍虛晃一擊,一個滑步回身,攔住她的去路,手中笛子“呼”地一輪,絲絳在空中畫出一個完滿的圓,然后穩(wěn)穩(wěn)地抵上了對方的脖頸。 “放人?!兵P眼里殺意溢出。 竹笛炸裂的破口正對著咽喉。 周圍的人喊了一聲“好!”,掌聲雷動。 這一聲“好”還沒落地,“李珍檬”伸手抓過旁邊燒烤攤上的鏟刀,順勢一揮,“?!币宦曧?,紫竹笛被猛地擋開,段響劍也被生生逼退了半步。 有兩三點熱油飛濺在雪白干凈的新衣服上——不,濺在李珍檬心上。 要不是現在做不到,她已經哭唧唧地罵人了。 “放人,”段響劍又重復了一遍,“兩個?!?/br> “你現在只是個凡人,還想威脅我?”李珍檬聽見自己這么說道。 下一秒,段響劍的身影消失了。李珍檬只看見一道殘影在眼睛晃過,緊接著有刺目的反光射入眼睛,她和另一個自己同時閉了眼—— “鐺!” 雖然無法控制身體,但腕口酥麻的痛感又無比真實。 段響劍手中的笛子再次化成長劍,一擊挑飛了那把油膩的鏟刀。那刀高高飛起,“噗通”一聲落進一口滾油鍋里,頓時濺起大片大片的熱油。 尖叫聲和驚呼聲跟著炸響了。 面前的段響劍眼神一怔——“mama!” ……mama? 李珍檬急得也要回頭,但身體還是不聽使喚。她只看到段響劍越過自己,大步跑開,周圍的觀眾也議論著跟著他移動。 “沒意思,走了”——這聲音在腦中響起的剎那,李珍檬覺得渾身一輕,腦中那片昏昏沉沉的涼意消失了,自己的身體回來了。 ……這是闖了禍就跑的意思?但沒時間計較這個,李珍檬急忙轉過身,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跑了過去。 剛才那一擊的力道比李珍檬以為的還要大,整口鍋都被打翻在地,鍋里的滾油一半灑在地上,一半潑在—— “mama!”段響劍又急得喊道。 他的mama正好站在攤位前,袖子上手背上被濺了幾滴油星,燙出幾個紅點。 “……我沒事,”段響劍mama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了,馬上轉向旁邊的人,“你呢!你被油燙到了嗎?” 剛剛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她旁邊的男人一把把她攬到身后,為她擋下了迎面潑來的熱油。 就是李珍檬見過的那個男人。她依稀記得他姓顧。 他半個身子都被潑了油,簇新的呢大衣基本全毀,臉上也被燙出幾點水泡。 攤主已經忙不迭地拿來了濕毛巾,一邊為兩人冷敷,一邊沖著段響劍和李珍檬罵罵咧咧:“你們搞什么鬼?誰讓你們來的?這么多人還演戲?著了火傷了人怎么辦?!” 段響劍一句話都不說,搶過濕毛巾給自己mama擦手。李珍檬也訕訕地站在旁邊,站了會兒,反應過來,去幫顧叔叔脫了外套,用自己帶來的紙巾一點一點吸掉上面的油。 “我也沒事,”顧叔叔說,“不是什么大事,別擔心?!?/br> “搞了半天是一家人啊?!薄俺巢黄饋砜?,散了散了?!眹^的路人十分失望地走開了。 人群散開之后,李珍檬一瞥眼,看到自己表弟站在騰出的空地上,眨巴著眼睛啃著一串糖葫蘆。 “……彤彤!你過來!”李珍檬惡狠狠地喊他。 表弟委委屈屈地挪著小步過來了。 “為什么跑了!” “不知道……”表弟含著糖葫蘆猶猶豫豫地說,“好像一睜眼……就在這里了……不知道怎么來的……”說著又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蘆,“手里還有一串這個……” ……也對,既然拐賣犯不是人類,問這個也沒有意義。李珍檬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讓他不許再跑。 那一邊,段響劍的mama處理完了身上的油,轉過身來,看了看兩人,又轉向段響劍:“剛才那么大的動靜,就是你們倆?響劍你……不是說今天有同學聚會?” “本來是要去同學聚會的……”段響劍說,“后來……后來迷路了,也過了約定的時間,我索性就不去了……然后半路上遇到李珍檬,她遲到了,也不想去……我就想……” mama嘆了一口氣。 段響劍打住話頭,不往下說了。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顧叔叔,還沒開口,他的mama先紅了臉。 顧叔叔也看看她,見她沒有說話,就走開幾步,轉過頭背過身。 “因為你說……你要去聚會……我想大正月里我一個人在家也沒意思……就……”段響劍的mama開口了,好像是解釋,但比剛才段響劍的胡說更心虛。 說著,她的視線往下一移,看到段響劍一直藏在后面的另一只手。 李珍檬也注意到了。剛才“演戲”的時候,段響劍一直把那只手背在身后——那只手上提著一只沾滿泥巴的塑膠袋。 里面裝的是掃墓用的東西。 段響劍的mama又嘆了口氣。 李珍檬左右看看,拉起旁邊的表弟,準備安靜退場。 ——“mama,”段響劍突然開口道,“這個李珍檬,你見過的,是……是我女朋友?!?/br> 李珍檬一口氣沒提上來,心跳都被嚇停了。 手邊的表弟也安安靜靜,不知是被糖葫蘆堵住了嘴,還是過于驚訝而說不出話。 好不容易緩過氣之后,李珍檬悄悄轉頭——果然,段響劍的mama也正瞪大眼睛看她。 “這是怎么回事……?” 李珍檬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介紹完了,”段響劍說,臉比燙傷了還紅,“你……你不介紹一下顧叔叔嗎?”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節(jié)課 新年剛剛開始第二天, 李珍檬感覺自己已經受完了一整年的驚嚇。 (事后她又想想, 如果當時在場的不是自己, 是班長, 是小結巴,是班上任何一個男同學……或者干脆就是林落焰——那段響劍還想怎么說?) 但她不是現場受驚嚇最多的人。 段響劍的mama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視線忽左忽右,胸口一起一伏……就是沒說出話來;她一看就是平時寡言少語, 不擅長表達的那類人,現在被當面這么一逼問, 直接當機, 看看這又看看那, 半天只擠出一句“哎呀……”。 令人欣慰的是,她的直男兒子也沒強到哪兒去。 兩人似乎在默默較勁,比賽誰的臉更紅。 最后還是一旁的顧叔叔出來打了圓場:“我去藥房買些藥膏,天冷, 你們也早點回家吧?!?/br> 段響劍的mama又在原地傻站了會兒, 視線在兩個孩子臉上一劃, 又“哎”一聲,念叨了句什么話, 也跟著顧叔叔一起走了。 兩人很快就沒入人群, 看不見了。 活動廣場上還是人山人海, 熙熙攘攘, 剛才發(fā)生的事就像一顆小石頭落入湖面, 打出一片小水花,然后什么也沒留下。 又過了一會兒,段響劍好像才想起旁邊還有個人,急急忙忙慌慌張張地回過頭來。 “……那個……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蹦樕t。 “一般這種情況……不是應該先道歉,說你別生氣的嗎?”臉色爆紅,too。 “……哦,”段響劍恍然大悟,“那你別生氣?!?/br> 李珍檬吸了一口氣,剛準備說什么,面前的人又接了一句:“我也是隨口說說,一時沒想那么多……唉,怪我,平時就沒把你當姑娘……” ——“叮?!?/br> 定/時/炸/彈到了最后一秒,剪錯了線。 智力問答到了最后一關,答錯了題。 恢復硬盤損壞文件到了最后一絲進度條,被拔了電源插頭。 抱著一塊浮板九死一生的海難幸存者,最終還是沒游過大白鯊。 “……我生氣了!再見!”大白鯊臉色鐵青,斬釘截鐵地說完,直接拉過旁邊的表弟,氣哼哼地回家去。 事后想想,李珍檬覺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相當嚇人:畢竟這一路上,表弟乖乖讓她牽著,半個字都沒敢說;哪怕到了家,在大人面前,他也是半個字都沒敢說——甚至也沒再敢去翻李珍檬的百寶柜。 自己原本都做好了言辭恐嚇威逼利誘的準備呢。 李珍檬十分滿意,看來這小子還是個懂得看眼色的——比某個老東西強多了。 但這事還沒有結束。 當天晚上李珍檬吃完晚飯,打著飽嗝回到房間,正準備醞釀一下寫作業(yè)的情緒——低頭看到手機上有一條未讀信息。 劍在匣中:我真的是開玩笑的……只是想讓我媽說一下顧叔叔的事[尷尬] 元氣小檸檬:你閉嘴! 劍在匣中:[尷尬]別生氣了 劍在匣中:[尷尬][尷尬] 李珍檬緩了口氣,想想當時也確實是這樣的情況,他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至少他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做法比較智障,比較直男,比較—— 劍在匣中:哦對了,你可別真的喜歡我,不然我可就自作孽了 元氣小檸檬:……我看你是有病吧!再見! 李珍檬十分生氣,當場決定刪掉這個人——從最近聊天列表上。 但這事也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