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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弄死那朵白蓮花在線閱讀 - 第80節(jié)

第80節(jié)

    第100章

    林修睿心急火燎騎著快馬疾馳回到榮昌王府之時,大門口已經(jīng)支起了喪幡,掛好了白燈籠,條條白布將紅漆柱子纏了起來。

    張氏病重許久,棺桲和喪葬用品早在幾日前就已經(jīng)備好,丫鬟小廝們也已經(jīng)換好了孝服,有條不紊地各自忙著事。

    林修睿還沒走進(jìn)院子,濃重的香燭紙錢味就沖入鼻子,擾得他心緒更加不寧。

    若皇帝的旨意是一把鍘刀懸在頭頂,張氏的死就是執(zhí)刀的手,猛地斬斷了他人生的希望。

    褫奪了皇子侍讀的位置后,他就只留下了榮昌王世子一個虛名而已,名譽受損本就有礙仕途,張氏在這時候亡故,難保不會讓人以為是他和林湘的丑聞氣死了張氏,再加上丁憂的這三年,恐怕除服之后,萬事皆已變,他再想要有一番建樹,已是妄想。

    “你回來了?!庇铀氖嵌康慕希龘Q了身素雅的衣服,面帶愁容,嘆了口氣道:“你母親沒見到你最后一面,去換身衣服,好好的給她磕個頭吧。”

    靈堂已經(jīng)搭建好了,幽幽地悲泣聲不時從里頭傳出來,林修睿握了握手心,往靈堂內(nèi)看了一眼,巨大的棺桲架在凳子上,案幾上的貢品堆疊了好幾層,下面點了一盞油燈,絲絲黑煙騰起,顧懷瑜與二房的三兄妹披麻戴孝跪在蒲團(tuán)上,往銅盆里丟著黃紙。

    “祖母和林湘呢?”他厲聲道。

    張氏看著林修睿,心下不禁有些鄙夷,母親死了他不見絲毫傷心,說出口的第一句話,便是問林湘在哪。

    “還是先去給你母親磕個頭吧!”

    林修睿瞥了江氏一眼,一言不發(fā)進(jìn)了靈堂,跪到棺桲前磕了三個頭后,轉(zhuǎn)而看向顧懷瑜,目光帶著審視:“我走的時候母親還好好的,怎么說不在就不在了?”

    顧懷瑜迎著他的目光,冷聲道。“王妃臥床許久,身子早已是油盡燈枯,能熬到今天,也是府醫(yī)日日用藥吊著,誰知道你剛一走,她就去了呢?”

    林修睿蹙了蹙眉,不悅道:“王妃?顧懷瑜,她是你母親!”

    顧懷瑜淡聲道:“她是你的母親,是林湘的母親,只是,不是我的?!?/br>
    “是不是你與她說了什么?”林修睿眉心處跳了跳,忍不住懷疑道。

    他剛一出宮門,就有小廝來報喪,早上的時候張氏還好好的,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去了,若是顧懷瑜對她說了什么,那么氣死張氏的就是她,而不是自己!

    顧懷瑜瞥了他一眼,緩緩?fù)枳永飦G了幾張黃紙,待火苗舔過紙張后,沉聲道:“說不準(zhǔn)是你和林湘的腌瓚事被她知道了……唉,早知道,我就不依著林湘去查巧兒的死了,哦,對了,祖母還在壽安院等你。”

    林修睿一噎,滿腔火哽在心頭,恨恨瞪了顧懷瑜一眼,便匆匆去了后院。

    他得趕在老夫人處置林湘之前,將人攔下來!

    皇帝命林修睿進(jìn)宮后,老夫人著人審問了林湘一通,便做主將她關(guān)在了東廂房內(nèi),待喪禮結(jié)束之后再處置。

    她沒有想到林修睿會糊涂至此,難怪當(dāng)日她說要對外稱林湘與顧懷瑜是雙生子時,林修睿那般強(qiáng)烈的反對,原來一早便打著要娶林湘的主意。

    他也太過想當(dāng)然了,還準(zhǔn)備另外替林湘安排一個高門大戶的身份,且不說只他一個小小的榮昌王府,這事荒唐到便是皇子也不敢想。

    林修睿到壽安院的時候,老夫人已經(jīng)換下了今日喜慶顏色的衣服,端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椅子上,旁邊站著白嬤嬤和四個丫鬟,具是面色凝重。

    她在等,等皇帝的旨意,若林修睿被下了獄,林湘便留不得了。對于皇帝為何會忽然插手此事,老夫人大概也知道一些,當(dāng)年發(fā)生在高家的事不是秘密,同是兄妹,只怕皇帝是觸景傷情了。

    更遑論,這其中還有一條欺君之罪,若被皇帝知曉在林修睿求來郡主封號之前,他就已經(jīng)知曉了林湘的身世,并且選擇瞞而不報,這對王府而言才真的是滅頂之災(zāi)。

    見到林修睿的當(dāng)下,老夫人吁了一口氣,“去見過你母親了?”

    林修睿點了點頭,嘴唇蠕動兩下,道:“見了?!?/br>
    老夫人看了一眼面色鐵青還沒怎么緩過來的林修睿,問道:“皇上怎么說?”

    林修睿咽了咽嗓子,揮手將白嬤嬤和丫鬟屏退,才硬著頭皮道:“褫奪了林湘郡主之位,貶為賤民,免去了我皇子侍讀的身份?!?/br>
    “還有呢?”老夫人捻了捻佛珠,“你是怎么稟告皇上的?”

    林修睿有些難以啟齒,他對著皇帝說的那番話,不過是想謀一條生路,這會再將他講,卻是有些心虛。

    頂著老夫人探究的目光,林修睿默然許久,才將所有事情一一道來,末了又道:“祖母,萬不可在這時候動林湘?。 ?/br>
    老夫人重重吸了兩口氣,“那你準(zhǔn)備如何!”

    林修睿咬了咬牙:“顧家那個宅子還空著,待母親喪禮一過,便將她送過去吧?!?/br>
    日暮西沉,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張氏的身亡和皇上處罰林氏兄妹二人的消息,前后腳傳到了各家各府,好些人開始猜測,是不是這兄妹茍合的事氣死了張氏,所以皇上才降旨處罰二人。

    是以,上午才來參加過賀宴的人,晚間再去吊唁之時,看著厚著臉皮出現(xiàn)的林修睿和林湘,目光都有些奇怪。

    偏巧二人跪的位置又是對面,所有人帶著鄙夷的目光轉(zhuǎn)頭打量的動作十分明顯,林修睿覺得自己在這些人面前,似乎被扒了個精光,只能不自在的看著張氏的棺桲。

    而林湘則戴著面紗,看不清神色,但心不在焉燒紙錢的動作還是暴露了些心虛,特別是有些厲害的夫人,在吊唁過后還嫌棄的嘖了幾聲。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人少之時,林湘一把將手中的黃紙摔進(jìn)盆子里,揚起帶著火星的灰燼,剛一起身,火苗便卷上了她的衣擺。

    被燒過后,她對火就有了陰影,這會看到裙擺又燒了起來,慌不擇地竟直接躺倒在地不停打滾,夏日的衣衫輕薄,但缺點便是粘了火不易熄滅,林湘扯著嗓子嚎了許久,還是有點點火苗卷著她的裙擺往上爬,旁邊的丫鬟見狀,趕忙拿著手中的喪幡打了過去。

    林織窈幾人看著這個場景,莫名的想要發(fā)笑。

    火終于滅了下去,林湘也臟的不成樣子,發(fā)髻散亂,帷帽也掉了,那樣子比張氏還嚇人,她掃了一眼靈堂里的幾人,咬著牙,恨聲道:“看什么看!”

    紅玉立馬出聲:“大小姐,記得你的身份!你現(xiàn)在是賤民,這樣對著縣主說話,可是要被罰的哦!”

    林湘胸口血氣翻涌,賤民這兩個字,在她聽到旨意的時候,就恨不得將顧懷瑜生吞活剝,若不是她陷害自己,自己怎么可能落得這般地步。

    所以當(dāng)紅玉一說,她想也不想就伸手朝著她扇了過去,卻被綠枝一把抓住。

    看著她死死掐著掌心的雙手,顧懷瑜只覺得無比爽快,死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對于林湘這種,將錢權(quán)名利看得比命還重的人,讓她失去一切,才是最折磨人的。

    “郡主,哦不,你已經(jīng)不是郡主了,讓讓,我要回房了?!?/br>
    林湘氣得小腹隱隱作痛,看著顧懷瑜的背影,“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闭f完,又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臉色更難看了兩分。

    “對了,忘了告訴你,方才那火燒的可是奇怪,我聽說,人死之后會收取親人給她燒的紙錢,你方才那般亂丟,是不是惹了王妃不快呢?!?/br>
    林湘聽得她陰森森的語氣,莫名覺得渾身涼了起來,倉惶從靈堂內(nèi)逃了出來。

    從早到晚幾乎是累了一整天,顧懷瑜回到棠梨院時,已經(jīng)累的手腳都抬不起來,由著綠枝和紅玉伺候著她卸了刻意畫出的妝容,打發(fā)了二人去歇息,趴在床榻上小憩。

    輕微的響動自窗楹響起,顧懷瑜警惕地轉(zhuǎn)過頭,便見宋時瑾已經(jīng)落在了房間內(nèi)。

    “今日累著了吧?”宋時瑾緩步而來。

    顧懷瑜伸手揉了揉肩膀,坐起身笑道:“你怎么又翻窗,下次我可要在窗上釘釘子了。”

    宋時瑾自顧自地走到了桌案前頭,將手中提著的食盒放上去,“我想著今日人多,你應(yīng)該來不及吃東西,這是我府上廚房做的,嘗嘗看合不合口味?!?/br>
    顧懷瑜趿鞋下床,夾了兩筷子:“沒人發(fā)現(xiàn)吧?”

    宋時瑾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

    “你今日去見了高大人?”見他面色有些不大對勁,顧懷瑜問道。

    宋時瑾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顧懷瑜擱下筷子,緩緩道:“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guān)系?!?/br>
    宋時瑾笑了笑,順勢坐到她旁邊的凳子上,將她的左手拉在手中握緊,聲音低了又低:“故事有些長,我只是不知道從何說起?!?/br>
    “沒關(guān)系,你愿意說,我聽著便是?!?/br>
    話音將落,又聽的窗邊一聲響,孫神醫(yī)卡在窗楹上咳了兩聲:“那個,沒打擾你們吧?”

    “打沒打擾你不知道?”宋時瑾道。

    顧懷瑜勾了勾唇畔,問道:“師傅怎么過來了?”

    孫神醫(yī)踏進(jìn)屋內(nèi),指了指宋時瑾:“唉,有些話想要解釋,可他跑的比兔子還快?!?/br>
    宋時瑾眉心處一揚,道:“師傅,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高黎?!?/br>
    孫神醫(yī)抿了抿唇,看著顧懷瑜:“我能借點水用嗎?”

    顧懷瑜點頭,便見孫神醫(yī)踱步到了洗臉架前,從懷中摸出一瓶藥水,傾倒在了熱水中,然后用布巾沾濕,背著二人在臉上搗鼓了一陣之后,從臉上揭下了兩層皮樣的面具,才轉(zhuǎn)過身來。

    “我以為我要戴著這張面具活一輩子的?!彼麌@道,聲音低沉悅耳且陌生。

    第101章

    顧懷瑜愕然片刻,心里全是震驚,這是她第一次見孫神醫(yī)的真面目,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與年紀(jì)不符的外表,而是他滿頭的白發(fā)和脖間那道猙獰的傷疤。

    宋時瑾沒有說話,黑沉的眸子里看不清情緒的起伏,可攥緊顧懷瑜的手,還是泄露出些許波動,只因,那道疤痕也是他第一次見。

    從榮昌王府離開后,待天色稍暗,他便暗中去了趟高府。高正遠(yuǎn)似乎知道他一定會去,早就已經(jīng)在書房中等待著,從他口中,宋時瑾知道了當(dāng)年的許多事,但最讓他詫異的是,高正遠(yuǎn)在他要走的時候,問的一句話。

    “狩獵當(dāng)日,顧丫頭身邊那個老嬤嬤,你認(rèn)識嗎?”

    孫神醫(yī)扮成林嬤嬤樣子跟去圍場他是知道的,摸不準(zhǔn)高正遠(yuǎn)幾次三番提起他是何用意,宋時瑾只是保持了沉默。

    高正遠(yuǎn)卻解釋道,他在顧懷瑜被襲擊的當(dāng)下聽到了高黎的聲音,雖然時隔多年,但他畢竟是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兒子,絕不會聽錯。只不過,他當(dāng)年犯下了彌天大錯,弄丟了高黎。若宋時瑾認(rèn)識,請他代為轉(zhuǎn)達(dá)一些話。

    臨近傍晚之時,宋時瑾才從高府出來,好巧不巧,將偷摸藏在角落的孫神醫(yī)抓了個正著。種種的巧合,也似乎能解釋,當(dāng)年在他救下自己時,為何會露出眷戀與決絕的表情。

    “所以,你真的是高黎?!彼螘r瑾看著他,緩緩道。

    孫神醫(yī)垂下眼眸,低聲道:“我瞞著你是有原因的 。”在圍場中不慎暴露了本音之后,他就知道,這些事藏不住了。

    顧懷瑜看了下面色凝重的二人,覺得有些話不是自己該聽的,便起身道:“茶涼了,我去換一壺?!?/br>
    孫神醫(yī)卻擺了擺手:“留著吧,沒什么不能聽的,我原本也想找個機(jī)會告訴你們的?!?/br>
    顧懷瑜愣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事情還要從真正的高黎夭折說起?!睂O神醫(yī)唇角勾勒起一抹苦笑,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間的疤痕,喟嘆道:“有時候記憶力太好,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我被首輔大人收養(yǎng)之時,已經(jīng)五歲之齡,雖然有人時常告訴我,我就是高黎,是高大人和夫人所出,但我知道,我不是。

    我清楚的記得,我的親生父親是個賭徒,平日里除了回家拿銀子,我?guī)缀蹩床坏剿娜耍瑢⒓依锏臇|西輸了個精光之后,還染上了酗酒的惡習(xí),每每喝得爛醉,便開始砸東西打人,母親受不了家徒四壁和他沒日沒夜的毆打,連包袱都沒有收拾,丟下我不知去向。

    沒了母親,他便將所有的怒火發(fā)泄在了我身上,毒打成了家常便飯,我那時還小,沒有反抗的力氣,好幾次都差點被打死……后來,他因為喝了太多酒,被淹死在了屋后那條河里。”

    夜靜了下來,沉悶的房中,宋時瑾和顧懷瑜都沒有做聲,只是安靜的聽著。

    “也就是在那一年,我遇到了我?guī)煾负透叽笕?,師父見我可憐且有天賦開始教我歧黃之術(shù),高大人則將我?guī)Щ馗?,給我取名高黎。那時候我娘……高夫人已經(jīng)病了,見到我的時候抱著我哭了好久。后來我才知道,是因為我長得像高黎,但高家所有人都待我很好,給了我從來不曾感受過的關(guān)愛,所以我很珍惜,很怕失去這份本不該屬于我的親情。

    我將自己變成了高黎,改小了年紀(jì),一邊學(xué)著三歲孩童應(yīng)有的樣子,努力的逗她開心,一邊傾盡全力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想要救她。

    但是,她還是走了,留下了高大人和我們兄妹二人,高雅那時候才三歲,高大人公務(wù)繁忙,家里除了下人,便只有我陪著她。平淡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四年,高大人坐上了首輔的位置,先皇越發(fā)的重用他起來,甚至不介懷我的身世,破格選了我做太子伴讀?!?/br>
    孫神醫(yī)閉了閉眼,在提到高雅之時,眼神瞬間活了過來,又黯淡下去,整個人似乎被一層陰影籠罩,好半晌才繼續(xù)道。

    “因為這層關(guān)系,太子開始時常來府中走動,也因此認(rèn)識了高雅,她性子很活潑,特別是一雙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幾乎能將人的心融化。自然而然,在后來的幾年中,太子也喜歡上了她,所以提出了要娶她?!?/br>
    說到這里,孫神醫(yī)默然了好久,久到幾乎快要石化,才接著說下去:“然而,高雅拒絕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太子臉上看到陰翳的神色,在他拂袖而去后,高雅告訴我,她一直知道我不是她親哥哥,多年的相伴,她心里早已容不下任何人。”

    宋時瑾整個人一震,不知想到了什么,低聲問道:“然后呢?”

    孫神醫(yī)沒有回答,而是喟嘆一聲,緩緩道:“你們知道嗎?有些感情,是不該存在于世的,我一日是她的哥哥,這輩子也只能是她哥哥,不可能改變?!?/br>
    顧懷瑜看著孫神醫(yī)死水般的眼眸,有些動容,她似乎能感受到,對于高雅,孫神醫(yī)是有不一樣的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