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瞧宋時瑾面色，心道，要完！

    主子的尋妻之路，道阻且難，只怕是日后沒什么好臉色給他們瞧了。

    巷口處，衛(wèi)清妍依舊立在原地，站到腳已發(fā)麻也渾然不覺，衛(wèi)崢在旁邊說著什么，她全都聽不見。

    她沒有跟上去，不是因為不想，而是著腳底就如墜著巨石，讓她挪動半分也不能。

    “那女子是誰？”衛(wèi)清妍站在巷口，盯著空無一人的青石巷，聲音帶著涼意問道。

    衛(wèi)崢等了好半晌，同她說的話半句不回，開口便是問他這個，眸色微沉，道：“站了這般久，也該回去了?！?/br>
    “我不?！毙l(wèi)清妍頭也不回，視線不輟分毫，大有一副誓要將人等回來的架勢。

    衛(wèi)崢搖了搖頭，正欲開口再勸，就見巷角處轉出兩道身影。

    衛(wèi)清妍呼吸滯了滯，見兩人不復方才那般說笑，心中舒了一口氣。

    距離逐漸拉近，她的目光越過走在前頭的顧懷瑜，落在了宋時瑾身上。自他走來，周圍的喧囂戛然而止，連身邊衛(wèi)崢的身影也黯然褪去。

    宋時瑾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菱角分明的輪廓透著冷峻，只是深邃的眼卻盯著他身前那個女子，若是這般看著自己，多好！

    “宋大人，好巧。”衛(wèi)崢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打斷了衛(wèi)清妍的神思不附。

    宋時瑾視線終于從顧懷瑜身上偏離半分，看著巷口的二人，涼薄的應了聲：“二皇子。”

    衛(wèi)崢眸間一絲不悅，被照在面上的陽光掩蓋，宋時瑾對他一向不熱絡，任憑他再怎么拉攏，都跟一座山似的，巍然不動。

    索性轉開了視線，上下打量了顧懷瑜一番，張口道：“林三小姐?！?/br>
    顧懷瑜蹙了蹙眉，很是不喜這個稱呼，隨即扯了扯嘴角，盈盈一禮，道：“民女見過二皇子?！?/br>
    衛(wèi)崢抬了抬手，微笑著道：“出門在外，林小姐無需多禮。”

    顧懷瑜斂眉，這是在故意膈應自己呢，正要開口就聽宋時瑾道：“二皇子此言差矣，林家顧忌著三小姐身體，接回盛京之后一直未改姓，怎當?shù)媚谥辛秩〗??！?/br>
    衛(wèi)崢一噎，他就是故意出言試探，沒想到宋時瑾這么快就替顧懷瑜出頭，面上愧疚，笑道：“是我思慮不周，望三小姐見諒。”

    顧懷瑜福了福身，淺笑道：“二皇子貴人多往事，民女怎會放到心上?！?/br>
    那模樣，恭敬且真誠，可衛(wèi)崢卻覺得，她這話里話外，分明意有所指。

    這邊你一言我一語，衛(wèi)清妍在衛(wèi)崢開口喚林三小姐時，已經(jīng)將視線落到了顧懷瑜身上，朱唇漸漸抿緊成了一條線。

    女子愛美，在容貌上就少不得與對方比較一番，自己今日著著男兒裝，柳眉刻意畫的粗黑且濃，連面上都用了暗沉的胭脂掩蓋了白皙的皮膚，饒是對自己容貌自負十余載，衛(wèi)清妍也莫名覺得矮了一截。

    對方芙蓉如面柳如眉，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云鬢翠疊，一雙媚眼帶俏，這番毫不掩飾的打量下來，讓衛(wèi)清妍心緒翻涌，恨不得立馬沖回宮中，將自己最為華美的衣飾著上，再出現(xiàn)在這里。

    與此同時，顧懷瑜也在打量著衛(wèi)清妍，只覺她面上頗為怪異，看著自己的目光暗含些微的恨意。自己從未與之有過交集，這莫名的恨意從何而來？

    直到衛(wèi)清妍收回視線，努力克制住內(nèi)心的種種不甘，轉而看著宋時瑾，聲音在一瞬間變得嬌氣起來：“宋大人……這位是？”

    宋時瑾沒有開口，只是虛虛一眼望去，道：“六公主?！本驮傥撮_口。

    衛(wèi)清妍被他這般落了臉面，而且還是當著別的女子，當下就要發(fā)作，被衛(wèi)崢從旁邊斜踏半步，有意無意地遮住。

    “這是榮昌王府三小姐顧懷瑜。”隨即又對著顧懷瑜介紹：“這是小妹清涵?！?/br>
    顧懷瑜當下明白過來，這股恨意為何對著她而來，六公主此人她前世知之甚少，這輩子道是聽過說不少事跡。

    當年皇上出震繼離，根基尚還不穩(wěn)，官拜一品大將軍的符瀾手握兵權，在德妃也就是當時的符夫人進宮后，才施展全力以表對皇上的衷心，因著這層原因，符夫人進宮后一路扶搖直上，至如今也頗受盛寵。

    衛(wèi)清妍作為其名下一女，自是受盡榮寵長大，也不知從何時起，瞧上了宋時瑾，大有一副非卿不嫁的做派，甚至不惜丟下公主的臉面，追著宋時瑾跑，這事可謂是人盡皆知。

    不過宋時瑾志不在此，對著公主倒是疏離的很。

    重所周知，宋時瑾怪癖其一便是從不讓女子近身，連皇帝想要賜他兩個婢女，也被拒絕，這會子瞧著她和宋時瑾走到一起，怕是已經(jīng)將自己嫉恨上了。

    “民女見過六公主殿下?！毙乃记Щ匕俎D，顧懷瑜面上不表，福身道。

    衛(wèi)清妍輸人不輸陣，高揚著頭，只是半垂下眼眸看她，也不叫起，“哦，原來你就是林家從鄉(xiāng)下接回來的那個丫頭啊?！甭曇羟宄喉懥粒桃鈱⑧l(xiāng)下一詞咬的極重，其中輕視可見一斑。

    衛(wèi)崢看著衛(wèi)清妍，視線余光卻鎖在宋時瑾身上，若當日只覺宋時瑾對顧懷瑜不一樣，這會倒是能確定了。

    再一看規(guī)規(guī)矩矩行禮的顧懷瑜，眼光倒是挺好，這般絕色女子，就是在宮中也是難尋對手。

    顧懷瑜好整以暇起身，直視著衛(wèi)清妍：“是。”

    衛(wèi)清妍蹙了蹙眉，揚聲道：“林家沒教過你規(guī)矩？我讓你起身了？當真是山野村姑，一點禮數(shù)都不懂。”

    顧懷瑜笑了笑，盯著她道：“民女粗鄙，不似公主這般知禮數(shù)，懂儀態(tài)?！闭f罷，視線還在衛(wèi)清妍的衣著上繞了兩圈，然后看了一眼宋時瑾：“你說是嗎，宋大人?！?/br>
    沒想到她此刻會同自己講話，宋時瑾稍怔片刻，眸中染笑：“你講的都對?！?/br>
    見二人眉來眼去，且顧懷瑜這話里話外明顯是在擠兌自己，衛(wèi)清妍再也忍不?。骸邦檻谚?！”

    顧懷瑜恭敬道：“民女在。”

    “你！”衛(wèi)清妍怒道：“不要臉！一個鄉(xiāng)野村姑，竟敢對本公主如此無禮，我定要誅你九族?！?/br>
    衛(wèi)崢大喝：“衛(wèi)清妍，你住口！”

    衛(wèi)清妍的臉在霎時間變得慘白，顧懷瑜九族之內(nèi)乃是皇親，且這話絕對不是她該說的。她這般言語，有些大逆不道之嫌。

    宋時瑾目光在一瞬間變得深幽，盯著面前兄妹二人，陰沉莫辨道：“六公主真是好本事?！?/br>
    衛(wèi)清妍咽了咽口水，攏在袖中的手已經(jīng)緊緊握成了拳。

    衛(wèi)崢渾身一震，忙道：“宋大人見諒，清妍被我慣壞了，一時口不擇言，沒有旁的意思。她年紀小，尚不懂事，若有什么不妥之言，還望宋大人不要放到心上。”

    聽他說完，宋時瑾冷笑道：“二皇子這般道歉，找錯人了?！?/br>
    衛(wèi)崢咬了咬后牙槽，他已將身份放的如此低，宋時瑾還是不依不饒，竟一點顏面不給，果真是好樣的！

    “清妍，給顧小姐道歉?！?/br>
    衛(wèi)清妍終是回過神來，后怕過后，見連衛(wèi)崢都站到了顧懷瑜那邊，依舊嘴硬，梗著脖子道：“我說錯了嗎，她本來就是鄉(xiāng)下來的，怎配同我講話?！?/br>
    “道歉！”衛(wèi)崢忽然加重的語氣，嚇的衛(wèi)清妍一抖。

    她抿了抿唇，心口重重起伏兩下，才高傲的轉向顧懷瑜，心有不甘道：“對不起?！?/br>
    顧懷瑜面無表情，緩緩道：“公主不必勉強，若無事，民女便先告退了?！?/br>
    衛(wèi)崢也怕依著衛(wèi)清妍的性子再出點什么差錯，什么打探的心思也沒有了，沉聲道：“慢走?！?/br>
    顧懷瑜復又福了一下身，扔下后頭三人，頭也不回往前走。

    宋時瑾自然是要跟上，剛抬一腳，便聽衛(wèi)清妍喊道：“宋大人……我，我只是……”

    宋時瑾轉身，往前踏一步。

    衛(wèi)清妍驚喜，正要開口解釋，她只是生氣顧懷瑜對她不敬，絕沒有旁的意思，就見宋時瑾緩緩開口。

    “下官乞丐出生，未免以后臟了公主的眼，還希望公主，少出現(xiàn)?！?/br>
    說完，轉身追了上去。

    衛(wèi)清妍的臉，一時間血色盡褪，貝齒咬上嘴唇，血腥味在口中亂竄。

    第73章

    看著宋時瑾幾乎是大跨步追上顧懷瑜，衛(wèi)清妍捏起袖子擦干凈唇上咬出的鮮血。

    婀娜窈窕的女子頭也不回走在前頭，似正與情郎賭氣的少女，高大挺拔的男子在后面亦步亦趨，似正追隨著妻子道歉的男子，莫名的衛(wèi)清妍想到這個，畫面看起來異常溫馨，卻讓她的心里在喋血。

    眼神沉了又沉，似數(shù)九寒冬，幾欲溺人。宋時瑾身邊若一日無人，她就還有機會爭取，只要他心系于她，連父皇也不會阻止，可現(xiàn)在，半路殺出的顧懷瑜，成了這條路上的絆腳石。

    既然礙了路，那就清理掉好了。

    “哥哥?！毙l(wèi)清妍忽然回頭，“顧懷瑜是不是與林修睿和林湘關系不好?！?/br>
    衛(wèi)崢怔了怔，同樣盯著宋時瑾的背影，“那就讓他們好起來?！?/br>
    衛(wèi)清妍錯愕，“為什么？”

    “你別管?！毙l(wèi)崢丟下一句，“回府吧?！?/br>
    衛(wèi)清妍咬了咬牙，不管就不管，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關系既然不好，那便讓他惡化好了。

    “聽說林湘被燒傷了？”追上衛(wèi)崢，衛(wèi)清妍問道。

    衛(wèi)崢點頭：“嗯，有些日子了，許是燒的挺重，好些日子沒她的消息了?！?/br>
    說起來，林湘那性子，倒是與自己這個meimei有些相像。

    衛(wèi)清妍想了想：“那我去看看她罷?！?/br>
    榮昌王府的事瞞的很緊，一點消息都沒有透出來，眾人也只知道林湘因傷養(yǎng)在府中，連林修睿也極少出現(xiàn)在外人眼前，其中緣由只能猜測，或許是林湘?zhèn)麆萏兀挪坏枚觥?/br>
    衛(wèi)崢腳步頓?。骸澳阆敫墒裁矗俊彼@meimei一向眼高于頂，與林湘不過泛泛之交，在這個當口卻提出要去看林湘，想也知道，沒安什么好心。

    衛(wèi)清妍睨了他一眼：“不干什么，單純的探望不行嗎？”

    衛(wèi)崢低聲道：“你可別給我惹什么亂子，顧懷瑜，你不能動！”

    衛(wèi)清妍視線在他臉上停頓片刻，驚訝道：“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毙l(wèi)崢重新抬腳：“總之你別去招惹她?！?/br>
    出了小巷子，悶頭走了許久，顧懷瑜才緩下腳步，重重嘆了一口氣。

    六公主位高權重身有倚仗，尚不是她現(xiàn)在可以去招惹的，方才也不知怎么了，腦子一熱偏要去逞口舌之快。如今好了，林府的一大爛攤子正待收尾，又來了一個更加兇殘的六公主，簡直是無妄之災。

    懊惱的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心里默道，你平日里的冷靜呢？被狗吃了！

    身后輕笑聲傳來，宋時瑾低語：“再敲，可就真傻了?！?/br>
    顧懷瑜驀地轉身，瞄了一眼眉梢?guī)Φ乃螘r瑾。對，沒錯，理智被狗吃了。

    正了正神色，宋時瑾提醒道：“六公主這人，睚眥必報，你當心些。”

    顧懷瑜憤憤瞪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br>
    宋時瑾嘴角漸揚，聲音微啞，完全同意她的說法：“嗯，你受委屈了?！?/br>
    經(jīng)此一事，兩人間方才的尷尬倒是散了個一干二凈，顧懷瑜仔仔細細瞧了宋時瑾兩眼，暗道，誰說只有紅顏才禍水。

    “禍水？”宋時瑾目光落在她臉上，輕笑：“是挺禍水?！?/br>
    顧懷瑜嘖了聲，怎么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之后，宋時瑾就似變了個人一樣，沉默寡言也被狗吃了？

    “你與我講講六公主吧?！彼龑α髦跎伲荒芮笾谒螘r瑾。知己知彼，不打無準備的仗，既然對方已經(jīng)恨上了自己，避無可避，顧懷瑜也只能迎頭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