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雅致的房間內(nèi),宋時瑾手中捏了塊干凈的布巾,正單手繞過肩膀往傷口上纏繞,房門猛地被推開,他不悅地蹙眉,在看清來人后,面色一變,眸中驚喜萬分,一把將半褪下的衣衫拉起。 “你醒了?” 他唇色有些蒼白,衣襟未來得及扣緊,露出半拉胸膛和精致的鎖骨,因為常年習(xí)武之過,身上沒有半絲多余的rou,勁瘦的身軀暗藏著力量。 顧懷瑜不自在的側(cè)過頭,眼睛飛快眨了幾下,薄暈沿著脖頸攀上臉頰,蔓延至耳根。 “對不起?!彼?。這一瞬間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應(yīng)該是被門口那兩人給騙了。 宋時瑾看著她的背影,眸光閃了閃:“只要你沒事便好?!?/br> “等你忙完了,我再來看你。”飛快地丟下一句話,顧懷瑜轉(zhuǎn)身就要走。 這種情況,也太尷尬了! 剛一抬腳,便聽身后一聲悶哼,顧懷瑜下意識回頭,便見宋時瑾身子輕晃了兩下,單手撐著桌面,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牙關(guān)緊咬連額上都沁出了汗珠。 “你沒事吧?”她有些擔(dān)憂。 好半晌,宋時瑾才抬眼,虛弱道:“沒事,一點小傷,就是處理的晚了,有些疼?!?/br> 最為罪魁禍?zhǔn)椎念檻谚?,想要逃離這里,又有些不忍,傷是自己造成的,耽擱了治療也是自己造成的,昏迷中他說的那些話,自己全都能聽見,也正是這股安撫人心的力量,撕開了迷境似的畫面,帶著她從黑暗中掙脫。 “你一個人能行嗎?”顧懷瑜指了指他肩上的傷口,方才進(jìn)門時他打著赤膊,該看的不該看的自己都看了個全乎。 宋時瑾點了點頭:“可以的。”言罷,似乎是為了要證明自己,再次拿過桌上的布條往肩頭上比劃,只是抬手間,難免扯到傷處,他臉上的疼不似作假。 顧懷瑜咬了咬牙,轉(zhuǎn)身:“我?guī)湍惆伞!?/br> 第53章 宋時瑾挑了挑眉,迅速地坐到了椅子上,嘴角漸漸上揚,聲音依舊虛弱:“那便拜托你了?!?/br> 他松手,身上的衣袍只是松松垮垮掛著,顧懷瑜繞到他身后,方才的羞澀已經(jīng)全然化作了膽怯。 她站著沒動,怕自己在觸到宋時瑾的一瞬間,那股令人戰(zhàn)栗的作嘔之感會卷土從來。 宋時瑾隱約知道顧懷瑜在怕什么,這其中緣由她不說,他也不想去探索深究。只知道她心里的那些陰影,若不去正視,會始終存在,或許將來還會帶來更大的隱患,倒不如挑開這層痂,擠凈膿血,再去慢慢醫(yī)治。 許久,宋時瑾才背對著她開口:“別怕,是我?!?/br> 他的聲音輕柔而低沉,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讓顧懷瑜躁動的心陡然平穩(wěn)下來。掌心在裙擺處擦了兩下,她輕輕吁了一口氣,緩緩伸手探上他的衣領(lǐng)。 衣服本就未系上,隨著她的動作慢慢剝落,露出略為白皙的背,眸倏然間睜大,背上滿是已經(jīng)褪色的疤,最長的一條沿著腰線沒入衣擺下沿。 宋時瑾動了動肩頭,渾身一顫,背后的肌rou在瞬間緊收。 顧懷瑜驟然間回神,指尖似被燙到般從那條疤痕上移開,揉搓了兩下指尖后才清了清嗓子道:“傷在前頭,你轉(zhuǎn)過來吧。” 傷口不大卻是極深,處于鎖骨下方,離心臟不過三寸,流出的血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只剩下釘眼大小的一個洞,周圍紅腫,入目驚心。 拿過桌上的藥抖落一點在上頭,白色的藥粉瞬間被血水染成了紅色,顧懷瑜有些愧疚,心里說不清是何總滋味,低聲道:“痛嗎?” 宋時瑾垂眸看她,視線停在她臉上,不錯分毫,搖了一下頭,又連連點頭,嗓音有些啞:“很痛。” 顧懷瑜抿了抿唇:“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彼焖倩卮?。 溫?zé)岬暮粑鼑姙⒃谛目冢螘r瑾闔了闔眼,顧懷瑜正小心翼翼地拿著紗布往傷口上繞,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陰影,一縷發(fā)絲從耳后滑下,發(fā)尾搖曳著撩過他肩頭,癢意直入心底。 “好了。”將紗布打了個結(jié),顧懷瑜起身,看了眼窗外:“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宋時瑾沒說話,放在膝上的雙手緊了又緊,松開片刻又猛地握上。 “你早些休息?!眲傓D(zhuǎn)過身,手腕處一緊,一只大手探過來抓住了她,顧懷瑜回頭:“怎么了?還是很痛……”嗎? 腕間一股大力帶著她往前沖了兩步,宋時瑾手臂一收,將人扯過來緊緊摟在了懷里。 顧懷瑜腦中嗡鳴一片,好半晌回不了神。臉頰貼上胸膛,那里的溫度比她的體溫略高,清冽的香味似有若無的傳來,哄熱一瞬間攀爬至頭頂,白潤的手指將衣服捏的起皺。 “我好想你。”宋時瑾略微暗啞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顧懷瑜微微一怔,下意識要抬頭,卻被他按住后腦勺扣在懷中,手臂收得更緊。 “對不起?!彼曇粲行┕殴郑瑝阂种撤N她辯不明白的情緒:“我把你弄丟了,找了好多年,卻一直找不到?!?/br> 說話間胸腔震動,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顧懷瑜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討厭,那股顫栗到讓人惡心的感覺沒來,這讓她有些意外。 “我很害怕?!迸履阍僖残巡贿^來,再也不認(rèn)識我。 今日之事,刺激的不止顧懷瑜一個,壓抑了一整天的情緒,在此時爆發(fā),他用力的擁緊她,任肩頭斑斑血跡滲出,也不管不顧。顧懷瑜攥緊裙擺的手緩緩松開,指尖動了動,好半晌才伸手從腰間繞過,輕拍了兩下宋時瑾的背。 綠枝站在臺階下,看著扒著門縫往里看的兩人,恨不得抬腳一人踹上一腳。 瞿軼將聲音壓得很低:“親上去!親上去!”內(nèi)心簡直替宋時瑾著急,如此良辰美景,大好時機,若不抓緊,就晚了! 莫纓盯著門縫,用手拐了拐他:“噓,小點聲!” 話音將落,頭頂?shù)陌l(fā)髻就被人薅住,扯著往后退。冷不防頭皮一疼,兩人就要痛叫出聲,堪堪張嘴又猛地伸手捂住。 離門遠(yuǎn)了些,綠枝才嫌棄地松手,瞿軼揉了揉頭頂,怒道:“扯我作甚!” 綠枝翻了個白眼:“偷窺主子,我看你是想被發(fā)配到邊境!” 瞿軼臉?biāo)查g青了一下,復(fù)又笑道:“莫纓會,我不會,今日之事全靠我演技好!” 莫纓不服,小聲道:“又不是只有你一人?!?/br> 瞿軼揮了揮手,嘖了一聲:“你可算了吧,差點就笑出來,演技太差!” …… 正說著,院門處一暗,卻是林修言陰沉著臉疾步走來,他看了一眼綠枝,問道:“你家小姐人呢?” 綠枝正了正神色,剛欲開口,就見林修言表情復(fù)雜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抬腳大步地走了過去。 房門猛地被推開,宋時瑾動作極快,一手將顧懷瑜扣在懷里,腳步一錯帶著她轉(zhuǎn)過了身,略微惱怒地回頭看向門外。 見此情景,林修言僵硬了半晌,臉更加鐵青,沉聲道:“懷瑜,時辰不早了,該走了。” 顧懷瑜埋首在宋時瑾懷中,聽著耳畔沉穩(wěn)的心跳,心虛到不敢抬頭。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是這般衣衫不整擁在一起,被自己哥哥撞了個正著,尷尬到無以加復(fù)。 宋時瑾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依舊看著林修言:“你先出去?!?/br> 林修言眉梢微挑,反而往前踏了兩步,坐到了椅子上,手指在桌上敲出篤篤的聲音:“能放開我meimei了嗎?”抬了抬下巴,他視線落到宋時瑾扣著顧懷瑜腦袋的手上。 手一松,顧懷瑜猛地退后兩步,低頭看著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強裝鎮(zhèn)定道:“我只是來替宋大人上藥?!?/br> 林修言嘖了一聲,道:“既然你已經(jīng)無礙,留在別人府中總歸是不妥,走吧,我?guī)慊厝?。?/br> 顧懷瑜松了口氣:“哦。” 林修言起身:“那么,我們便告辭了?!?/br> 宋時瑾一邊套衣服一邊道:“她才剛醒,以防萬一還是留在府中觀察一晚?!?/br> “不用?!绷中扪猿洞降溃骸拔腋嫌写蠓?。”說罷便拉著顧懷瑜出了門。 一路上顧懷瑜都沒有說話,低垂著腦袋亦步亦趨跟在林修言身后,路旁的石燈籠放著橘色的光,不時有飛蛾撲閃著翅膀圍著打轉(zhuǎn)。 林修言腳步逐漸放慢,然后頓住,一直神游天外的顧懷瑜尚未察覺,兜頭便撞了上去。 “。……” 林修言垂眸看著她,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額角,夜黑得深沉,如同他的臉色,一個二個的簡直不讓人省心! 天才剛破曉,浮香院內(nèi)一聲凄厲的慘叫便驚醒了毗鄰而居的張儀琳。 “出去看看,發(fā)生何事了?”聲音隔著帳子傳出來,帶著被吵醒的怒意。 巧慧道了聲是,屏氣退出了門外,不消片刻又推門而入,快速走到拔步床前,壓低了聲音道:“浮香院那邊鬧起來了,說是大小姐清醒后瞧見了自己被燒傷的模樣……這會正發(fā)脾氣呢。” 林湘滿頭秀發(fā)被燒個精光,連頭皮都卷了起來,臉上身上血rou模糊,只看一眼都讓人頭皮發(fā)麻,是該好好瘋一瘋的。 如此一想,張儀琳撩了撩垂落到一旁的長發(fā),唇角扯出一抹笑意,緩緩道:“meimei燒傷那么久,我還沒去探望過呢,巧慧,扶我起身。” 細(xì)細(xì)妝扮妥當(dāng),已是一個時辰之后,她穿了身霧白對襟輕羅裙,上頭茶白絲線做繡,袖口裙擺處綻著朵朵曇花,金絲作蕊,端的是玉態(tài)嬌顏,婀娜惹人憐。 正了正發(fā)間簪著的步搖,眼波流轉(zhuǎn)間顧盼神飛,張儀琳對鏡自照,對這樣的效果很是滿意。 “去將我珍藏的那套玉顏膏帶上,咱們?nèi)ジ∠阍骸!?/br> 今早,林湘是被痛醒的,燒傷已經(jīng)三日過去了,每一次換藥,對她而言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侮辱。 任憑她再如何破口大罵,倚翠依舊面不改色,狠心地撕扯著粘連在傷口上的紗布,而院中的那些個小丫鬟也不聽命令,將屋內(nèi)凡是可以照出人影的東西收走。 頭皮一陣陣的跳動,她知道自己頭發(fā)沒了,臉上的疼也在提醒自己,情況應(yīng)當(dāng)是不大好。所以,今早一起,她便粗嘎著嗓音道:“拿水來,我要洗臉?!?/br> 小丫鬟低著腦袋,根本不敢看她那般惡鬼似的臉,只低聲說:“大夫說了,小姐身上的傷不能沾水?!?/br> 林湘卻是一手抄起擱在矮幾上的藥碗,向著丫鬟就砸了過去:“我叫你取水來!” 小丫鬟不敢躲,頭上被砸碎的瓷片生生豁了條口子,溫?zé)岬难刂~角流進(jìn)眼眶,眸中鮮紅一片。 委屈的擦了擦血跡,索性也不再管其他,從外頭端來一盆水,擱到了架子上。 “端過來!”林湘怒罵:“聽不懂人話嗎,廢物!” 小丫鬟還是不動,反而默默退到了門邊,低聲啜泣著。林湘怒火上頭,哪顧得上周身的疼痛,踉蹌幾步,痛得扶到了架子上,喘著粗氣往盆里一瞧…… 因為她動作太大,松垮垮束著的紗布已經(jīng)在下床時散開,露出惡心的傷口。 上唇因為燒傷過重,隱隱有些翻卷,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jīng)泛著褐色,沾了藥粉之后,變得腐綠,令人作嘔。 不,這絕對不是我的臉!慘叫一聲過后,她揚手便打翻了盆子。 第54章 倚翠照著往常慣例,端著藥粉和紗布正從院外走進(jìn)來,卻聽到房間里頭哐當(dāng)一聲響,伴隨著獸般的嘶吼,她心頭一緊,趕忙叫上了院內(nèi)候著的丫鬟快步走過去。 林湘已經(jīng)將屋內(nèi)的東西砸了個稀碎,因為太過用力,身上的傷口盡數(shù)崩裂,小丫鬟躲在門邊瑟瑟發(fā)抖,臉上血糊了一片。 “快,將小姐按住!”見事不好倚翠趕忙道。 林湘赤紅著雙目,猛地轉(zhuǎn)過來,怒斥道:“你這個賤人!說,是不是你,受了誰的命令,特意來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