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方母打斷她的話，“趕緊收拾吧，別落下東西。”

    方靜咬咬牙，氣道：“白花我這么多錢買窗紗，楊姑娘能做初一，咱們就能做十五。我把窗紗撕下來帶回去，正好那兩間破屋也沒糊紗?！?/br>
    方母沒言語，站起來把中午剛鋪開的被褥再度卷了起來。

    ***

    蕭礪回到榆樹胡同，吩咐邵南訂馬車，自己大步走進(jìn)二門。

    楊萱已經(jīng)醒了，正跟春桃商議發(fā)放月錢的事兒。

    家里驟然多了十幾口人，雖然春桃身上的活計(jì)少了，可吃穿和月錢都是筆不小的開支。合算下來，每月差不多要多花費(fèi)三十兩銀子。

    春桃rou疼地嘟噥，“其實(shí)用不了這么多人，姑娘的衣裳我抽空就做了，再不濟(jì)還有蘭心，蘭心能坐得住?！?/br>
    楊萱笑道：“這半年你什么都不許干，就老老實(shí)實(shí)地準(zhǔn)備嫁妝，再把這幾個(gè)新來的管教好。文竹嫁得倉促，可好在松枝不挑理，你卻不能草率，總得正兒八經(jīng)置辦出一副嫁妝來。我跟大人商量過了，在小溝沿給你買十畝地寫在嫁妝里，玉蘭跟海棠你上點(diǎn)心，到時(shí)把她們帶上?！?/br>
    “姑娘，”春桃淚眼汪汪地看著楊萱，“我不舍得離開姑娘……”隔窗瞧見院子里大步走來的身影，忙擦把淚，收拾起炕桌上紙張，站在門旁挑起門簾，待蕭礪進(jìn)門，閃身走了出去。

    楊萱扶額。

    不管是春桃還是蘭心她們，看到蕭礪都像是耗子見了貓，能走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

    這人有這么可怕嗎？

    不由地腮邊就露了笑，問道：“大人談好了？”邊說，邊掂起茶壺倒出大半盅茶遞到蕭礪手邊。

    蕭礪接過茶盅，沒喝，仍放回炕桌上，卻走近前，低頭吻在楊萱腮旁。

    楊萱這陣子已習(xí)慣他的親吻，側(cè)側(cè)身沒躲開，只能由著他。

    往常他輕啄一下便會(huì)松開，今兒卻沒有，而是移到她嘴邊，輕輕貼在她唇上。

    那股熟悉的，屬于蕭礪的氣息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這是全然陌生的感受，跟親吻臉頰完全不同。

    楊萱大驚失色，伸手推卻推不動(dòng)，想開口，又被蕭礪密密地覆住。

    而他醇厚如久藏的窖酒般的聲音便在她唇間徘徊，“萱萱，萱萱……”

    楊萱腦中頓時(shí)一片空白，心好似也停止了跳動(dòng)。

    不過數(shù)息，蕭礪已松開她，將茶盅遞到她唇邊，“喝口水。”

    楊萱本能地張嘴，茶水入口，終于回過神，臉色頓時(shí)紅得像是煮熟的蝦米，惱道：“大人！”

    蕭礪眸中含笑，滿臉都是喜色，就著杯里殘茶喝完，摸一下她柔滑如細(xì)瓷般的臉頰，聲音低而溫存，“萱萱，我去大興一趟……把方家母女送回去。”

    “現(xiàn)在？”楊萱看看天色，“你幾時(shí)回來？”

    蕭礪答道：“送去之后再上個(gè)墳，回來時(shí)辰肯定不早了，你不用等我，早些睡。”

    楊萱識(shí)趣地沒有追問原因，蕭礪也不打算告訴楊萱，說出來只是添堵，并無益處。

    思及她柔軟而略帶甜意的唇，蕭礪唇角彎了彎。

    她肯定又吃西瓜了，氣息里一股西瓜的清甜。

    正好去田莊給她帶兩只瓜回來。

    蕭礪俯身在她腮邊貼一下，不及楊萱反應(yīng)，笑道：“我走了?！贝蟛阶叱鲩T，到外院牽了馬，馳到椿樹胡同。

    車行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胡同口。

    蕭礪舉步進(jìn)去，見方靜母女把東西也都收拾好了。

    東西收拾得很齊整，把之前楊萱做的那套被褥也卷在里面，還有大大小小好幾個(gè)木盆。

    蕭礪眸光閃一閃，沒有吭聲。

    邵南幫兩人將行李搬到馬車上，正要往車轅上跳，蕭礪止住他，“一來一去得四五個(gè)時(shí)辰，你不用跟著，進(jìn)去看看還有沒有東西，都拿回榆樹胡同。這里房子以后不住了。”

    邵南挨間屋子看了眼，除去幾張床并衣柜、架子等物外，就只有一床破棉絮。廚房里只留下了案板和挑水的木桶，再就兩只破了邊的瓷碗。

    倒是省事，不用特地找人來收拾。

    邵南扛著案板回到榆樹胡同，沒敢到內(nèi)宅找楊萱，而是站在二門外讓蕙心叫了春桃出來。

    春桃聽完，“啐”一聲，“真不要臉，是不是自己的都敢拿？”也不回楊萱，徑自做了主，“把水桶拿回來就成，其余的都不要了。”

    吃完夜飯，春桃陪楊萱消食，把這話說給她聽。

    楊萱長(zhǎng)長(zhǎng)嘆一聲，片刻開口道：“事情過了就過了吧，再不用提了，交給大人自己處理?！?/br>
    畢竟蕭礪是真心實(shí)意想奉養(yǎng)方家母女，沒想到才接來半個(gè)多月又得送回去，說起來總是不好聽。

    消完食，楊萱讓下人們各自去歇息，她在炕桌上鋪開一張紙，默默盤算著最近要做的事情。

    首要的自然是去買地，再拿出一萬兩銀子，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豐順帝把祖屋歸還給她，她理應(yīng)投桃報(bào)李，為朝廷分憂解難。

    其次就是春桃的嫁妝；除去給她十畝地之外，至少要湊出來十二抬，四季衣裳要一抬，綾羅綢緞要一抬，喜房里鋪的褥子蓋的被子又是一抬，另外盤子碗茶盅茶壺各樣瓷器，還有喜房里的床、柜、櫥子。

    也不知李石手里有沒有具體的尺寸大小，家具至少要提前半年才能做得細(xì)致。

    得空還是得讓李石再來一趟，商議商議。

    楊萱寫完半張紙，從箱籠里把御賜的印章拿出來。

    之前因?yàn)榭紤]到童生試，先用了勸學(xué)的四枚印章，如今半年過去，很快就要到重陽節(jié)，楊萱打算換成孝親的。

    既然孝親，用素色紙箋就不太妥當(dāng)。

    楊萱索性把家里有的杏紅、淺綠、殘?jiān)坪蜕钋嗟绕甙朔N顏色的紙箋都攤在桌子上，挨個(gè)蓋了印章比對(duì)。

    大紅喜慶，杏紅俏皮，而淺綠淺青雅致，竟是各有千秋，一時(shí)沒法分辨出個(gè)高下。

    只有明天征詢下李山的意見了。

    這時(shí)，外面?zhèn)鱽矶斓陌鹱勇暋?/br>
    楊萱有些困，可又想等蕭礪，不愿去睡，索性把楊桂抄寫的《幼學(xué)瓊林》翻出來看?？床贿^兩頁就感覺眼皮跟粘在一起似的，再也分不開。

    蕭礪直到三更才回來。

    進(jìn)門后便瞧見炕桌上已經(jīng)剩下寸許長(zhǎng)的白燭，而楊萱蜷縮在炕桌的暗影里，既沒有蓋毯子，又沒有枕枕頭，就躺在硬炕上，睡得正香。

    蕭礪既心疼又后怕，她這樣睡著，若是不當(dāng)心碰到炕桌，燭臺(tái)翻倒該如何？

    輕則蠟油淌下來，燙著她，重則引了火……

    蕭礪不敢往下想，忙將炕桌上散亂的紙箋收拾起來，把炕桌推到墻邊，這才舒口氣，長(zhǎng)腿一邁半坐在炕邊，輕輕搖楊萱胳膊，“萱萱醒醒，醒醒。”

    楊萱睜開眼，很快又閉上，含混不清地嘟噥著，“大人回來了?！?/br>
    蕭礪再搖她，“萱萱到床上睡，聽話，炕上太硬。”

    楊萱“嗯”一聲，卻是不動(dòng)。

    蕭礪無奈，伸手抱起她往里間走，楊萱本能地把頭偎在他胸前，呢喃道：“大人。”

    蕭礪心中柔情四溢，低低應(yīng)著“萱萱，我在呢”，無意中低頭，瞧見她竹條紗衫子領(lǐng)口里，寶藍(lán)色的肚兜，還有旁邊一小片白皙如凝脂的肌膚。

    蕭礪腦中“嗡”一聲，只覺得渾身血液不受控制般四處亂竄，身體的那一處立時(shí)精神抖擻，肆無忌憚地抬起了頭。

    而楊萱兀自睡得沉，巴掌大的小臉上散亂著碎發(fā)，有種不諳世事的純真。

    蕭礪咬咬牙，輕輕將她放在床上，掩好帳簾，逃也似的躥了出去……

    第145章

    月色透過輕薄的窗紗柔柔地照射進(jìn)來， 桂花樹的枝椏在墻上映出光陸怪離的形狀。

    蕭礪躺在大炕上，兩眼圓睜著。

    從京都到大興， 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他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些累了，卻是睡不著。

    大炕上，還殘留著楊萱身體的味道， 清清淺淺的茉莉香，淡卻持久。腦海里是揮之不去的， 那一抹寶藍(lán)色的肚兜，和肚兜下那團(tuán)略有形狀的嫩白。

    蕭礪沒有過女人， 可這并不妨礙他知道男女間的事情。

    不管是跟王胖子等人住在水井胡同還是到大同跟軍士住在大通鋪里，勞累一天之后， 大家最熱衷的就是談?wù)撆恕?/br>
    女人的身體、女人的心思， 以及男女間的各種花樣， 順帶著炫耀自己的體力和技巧。

    原本， 這種事情對(duì)于蕭礪來說只是朦朦朧朧云山霧罩的一團(tuán)， 可今夜，當(dāng)看到楊萱溫軟的身體毫不設(shè)防地依偎在他臂彎的時(shí)候，迷霧驟然散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過去聽過的那些渾話。

    他想嘗試，想探究， 想感知她的美好。

    這渴望如此強(qiáng)烈， 讓他的心都疼了， 身體更是緊繃得難受。

    而旁邊隔著一條棉布門簾， 就是解他苦楚的良藥。

    可她還在孝期，又不曾及笄……

    蕭礪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盤膝打坐，眼觀鼻鼻觀口，終于將心里那股邪火壓了下去。

    折騰這半天，外頭已經(jīng)響起了四更天的梆子。

    蕭礪只合了會(huì)兒眼，就聽到內(nèi)間楊萱窸窸窣窣換衣裳起床的聲音。

    楊萱睡得飽足，精神頭十足，白凈的小臉像是剛剝開殼的雞蛋，晶瑩滑潤，瞧見蕭礪，眸光驟然亮起來，歡喜地問：“大人幾時(shí)回來的？”

    全然不知道昨夜的事情。

    蕭礪錯(cuò)錯(cuò)牙，聲音卻柔和，“回來時(shí)候正三更，萱萱，往后我要是遲歸，你別等我，先去睡……屋里燃著蠟燭不妥當(dāng)?！?/br>
    楊萱驟然想起自己看《幼學(xué)瓊林》，看著看著就迷糊過去的事兒，臉頓時(shí)紅了。

    她昨天在大炕上睡著的，醒來卻是在床上。

    很明顯，是蕭礪把她抱過去的。

    楊萱羞于多問，忙換個(gè)話題，“大人夜飯?jiān)谀睦锍缘?？?/br>
    蕭礪笑道：“在薛獵戶家，吃完飯又到墳頭燒了紙上了香?！?/br>
    這樣就算稟過父母了吧？

    也不知辛氏若是九泉有靈，會(huì)不會(huì)應(yīng)許這樁親事。

    可她在世時(shí)，是無論如何不肯答應(yī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