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jié)
自此后宮再無人抱怨,個個忙著學女紅學種菜,一派和諧。 皇后心情極為愉悅,曾當面夸贊范直,“虧得公公提點圣上,如今宮里再無狐媚sao氣,少了許多是非?!?/br> 再有一樁,豐順帝想把楊萱捧成天下女子之典范,上次楊萱拒絕了,可豐順帝心思沒消。他沒打算要紙箋的七分利,就是想等楊萱再做件大事,一道表彰。 楊萱既得豐順帝看重,而且生得漂亮性情和軟,對蕭礪一往情深,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媳婦,蕭礪怎么就跟人鬧崩了? 上次他割了夏懷寧的舌頭,是仰仗楊萱才化解的,這次比上次更嚴重,得虧沒人捅到圣上面前,否則誰能替他兜著? 范直心思百轉(zhuǎn),手中上好的清茶也沒能讓火氣壓下來,可是在見到蕭礪進門時,臉上神情驟然和緩下來,伸手指了旁邊椅子,和藹地說:“坐吧?!?/br> 要是范直鐵青著臉,或許蕭礪還敢坐下,看到他和顏悅色的模樣,蕭礪反而不敢坐了,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義父找我?” 范直慢條斯理地說:“沒大事,就是有樣?xùn)|西給你,起來吧?!睂⑾蛔舆f到蕭礪跟前,“看看。” 蕭礪接過匣子剛打開,范直已掄起手邊竹條朝蕭礪抽過去。 劉庭隔著窗欞瞧見,本能地縮了縮身子,嘀咕道:“躲啊,這傻子!” 范直這些年見老,速度和力道都不如前些年,劉庭輕而易舉能躲過,蕭礪身手更勝過劉庭,要躲開竹條不費吹灰之力。 蕭礪根本沒打算躲,硬是跪著捱了這一下。 范直見他不躲,氣稍微消了點,問道:“這怎么回事?” 蕭礪認得楊萱的筆跡,字紙上的字他也都會念,卻完全不明白楊萱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話為啥不直接告訴他,還要寫下來輾轉(zhuǎn)送到范直手里。 范直瞧著蕭礪懵懵懂懂的樣子,既來氣又覺無奈,“啪啪”又抽兩下,力道卻是一次比一次輕,“好端端的,楊姑娘怎么就要跟你一刀兩斷,斷得這么徹底?” “我不知道?!笔挼Z捧著紙,悶聲道。 他不會撒謊,也從來不曾在范直面前撒過謊。 蕭礪跟劉庭不一樣,劉庭天天嬉皮笑臉沒個正形,蕭礪卻丁是丁卯是卯,方方正正的。 他既然說不知道,肯定就是不知道。 范直沒了脾氣,怒道:“那你好好想一想,趕緊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別在這礙我的眼?!?/br> 蕭礪抱著匣子木木登登地走出去,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昨天晚上楊萱還笑意盈盈地跟他說話,還那樣眷戀不舍地看著他,只隔了一夜,怎么就天翻地覆了呢? 外面程峪已經(jīng)下衙,也趕了過來,見狀對小十一道:“快給你四哥上點藥。” 蕭礪搖頭說不用。 程峪道:“上點吧,天兒太熱,上了藥好得快?!?/br> 劉庭抬手將蕭礪摁在條凳上,讓小十一拿了藥過來,拔開塞子,用指腹挑一點,抹在傷處。 蕭礪本能地僵直了身子,只覺得肩頭嘶嘶地更痛了。 可再痛也比不過心口的痛。 不由抬頭問程峪,“萱萱是怎么說的?” “沒說什么,就讓我把匣子交給你,”程峪同情地嘆口氣,“你想想,到底哪里做得不妥當,是不是你把恩人接回家沒知會她?” 蕭礪絕口否認,“我一早就跟她說過,如果找到恩人會接回來照顧,那天她從大興回來,我也跟她說了。” 劉庭問道:“有可能你那恩人欺負她了?!?/br> “不可能,”蕭礪搖頭,“方家嬸子待人很好,我告訴過她,家里的事兒都是萱萱管著,而且有邵家兄弟和那姐妹倆在,不可能讓萱萱被欺負。” 程峪接著問:“是不是你只顧著跟恩人敘舊,沒管楊姑娘?” 蕭礪仍再度,“我又不愛說話,方靜說十句,我答不了一句,跟她說的話不如跟萱萱說的話多?!?/br> 三個大老爺們加上小十一這個大男童面面相覷,徹底想不出緣由了。 范直隔窗瞧見,冷冷地扔出一句,“你在這想破天都沒用,趕緊回家好聲好氣哄回來,沒了這一個,你到哪里找這么好的媳婦?” 蕭礪如夢方醒,抓起衣裳胡亂穿上,大步走出門,策馬往家走,經(jīng)過一家銀樓,瞧見掌柜正鎖門準備打烊,突然想起自己從大同回來時給楊萱帶過兩只梳篦。 楊萱非常喜歡,轉(zhuǎn)天就戴著了。 蕭礪心中一動,翻身下馬,止住掌柜,“別關(guān)門,我買東西?!?/br> 掌柜見他長得五大三粗,渾身帶著濃郁的血腥氣,哪里敢給他開門,顫巍巍地說:“大爺,天都黑了,買也看不清,不如明兒早點來,我們辰正就開門?!?/br> 蕭礪冷聲道:“我能看得清?!?/br> 掌柜心一橫,張嘴便喊,“來人啊,打劫……” 蕭礪抬手捂住他的嘴,手指漸漸下移,扣在他咽喉處,恐嚇道:“再喊一聲,我要了你的命,不信試試?!?/br> 掌柜被駭著,哆哆嗦嗦地開了門,“大爺,您老人家看看,再好的東西也看不出成色。” 蕭礪喝道:“掌燈,把你們店里的梳篦都拿出來?!?/br> 掌柜連聲道:“小店沒有梳篦,就只有釵簪釧環(huán),不如大爺?shù)絼e處看看?!?/br> 蕭礪打眼掃一眼,確實沒看到梳篦,便問:“姑娘家都喜歡什么樣的簪子?” 掌柜見他真心想買,心頭松一松,點上蠟燭,指著臺面匣子里的銀簪道:“好看的,都喜歡,這幾種樣式是賣得最好的,價格也不貴,丁香頭的三兩銀子,海棠花的五兩……” “有沒有再好點的?” 掌柜從臺面下的抽屜另外取出兩只匣子,“這都是金簪,價格要貴一些?!?/br> 在燭光照耀下,金簪發(fā)出璀璨的光芒,晃得人眼暈。 金子固然貴重,可也太俗氣了。 蕭礪想起楊萱白凈纖細的皓腕,遂問:“有沒有成色好的玉鐲子?” 掌柜端詳著蕭礪衣著,覺得他不像能買起玉的,便賠笑道:“大爺,金銀有價玉無價,挑玉最好是白天?!?/br> 蕭礪冷冷掃他一眼,“拿出來?!?/br> 掌柜再不敢多言,從鎖著的柜子里拿出一匣子玉,小心地呈在蕭礪面前。 蕭礪扒拉著看過一遍,挑出一只翡翠鐲子一只瑪瑙鐲子,都是細細小小的,問道:“多少錢?說個實在價,否則我把你店砸了。” 掌柜欺他不懂行情,而且自己被他恐嚇,本是打算訛詐他一把,聽到后面這句,立時打消了主意,老老實實地說:“瑪瑙品相好,要二十五兩銀子,翡翠差一些,大爺給十八兩銀子就成?!?/br> 蕭礪身上沒這么多銀子,便打開匣子,翻出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他。 掌柜瞥見一匣子銀票,眼都紅了,連忙道:“大爺,那只羊脂玉的鐲子真正是好成色,一點瑕疵都沒有,只賣二百兩,還有那對翡翠戒子,絕好的品相,不信我給大爺找個碗,戒子放進去整碗水都能變綠?!?/br> 蕭礪不言語,只淡淡瞧著他。 掌柜吸口氣,忙找了零,再將兩只鐲子仔細用綢布裹好,放進匣子里,兩手呈給蕭礪,點頭哈腰地說:“大爺再有需要,隨時過來……幾時都成。” 耽擱這會兒工夫,天已全黑,街旁人家已經(jīng)掌了燈,空氣里彌散著飯菜的香味。 蕭礪懷揣著鐲子,一路打馬飛奔,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走進家門。 沒有大黃熱情的迎接,沒有邵南恭敬的問詢,周遭靜得出奇,只有廳堂里昏暗的燈光昭示著家里還有人在。 蕭礪先把棗紅馬牽到跨院,喂上水,再回來,瞧見方靜哭著跑過來,“蕭哥哥,你可回來了,這日子沒法過了……”伸手指著院子當間,“你看那棵樹,生生被鋸斷了,石桌石椅也搬走了……那堆柴火一根都沒剩,還有糊窗紗,夜里該怎么睡覺啊,不都讓蚊子給吃了?” 借著朦朧的月光,蕭礪看到地面上殘留的樹干,看到洞開的窗欞,滿腔的熱情一絲一絲涼下來,聲音也冷,如刺骨寒冰,“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方靜嚷道,“昨天指使她去買條魚,她一走就是一天,今兒吩咐她掃院子,她裝作沒聽見,我根本使喚不動她……蕭哥哥,家里米面什么都沒有,咱們吃啥?” 蕭礪皺起眉頭,淡淡道:“當初萱萱來的時候,家里就是這個樣子?!?/br> 他記得非常清楚,他去了大同好幾個月沒人住,糊窗紙破破爛爛的,家里到處是灰塵。 是楊萱買來窗紗,買了糧米,一點一點安置起來這個家。 蕭礪也記得清楚,他怕方靜母女手頭沒銀錢不方便,前兩天剛給過她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足夠三口之家生活一年有余。 后面燈市胡同雜貨鋪子糧米鋪子都有,買米買面,買油買醋花不了多少銀子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蕭礪不想再聽方靜訴苦,轉(zhuǎn)身往外走,剛走兩步,想起身上衣衫沾了血,便回東跨院打算換一件。 卻看到床頭邊,他原本放衣裳的地方空蕩蕩的。 想起楊萱連柴火堆都搬得一根不剩的情形,蕭礪無奈地嘆口氣。 這兩年,他里外的衣裳都是楊萱做的,她自然會帶走。 蕭礪抿緊嘴唇,心頭一點點重又火熱起來,教他按捺不住想要立刻見到楊萱…… 第139章 此時, 月亮已慢慢升上來,胖胖的一輪, 掛在墨藍的天際, 像是個被工匠捏壞的盤子,灑下淡淡清輝。 已經(jīng)吃完飯的百姓三三兩兩的坐在街旁乘涼閑聊, 幾個孩童到處亂跑,惹得大人們一陣斥責。 蕭礪沒有騎馬, 而是邁開大步走得飛快, 不過一刻鐘,已經(jīng)來到榆樹胡同。 才剛叩響門上輔首, 便聽到大黃急切的吠叫聲和爪子撓門的聲音。 “大黃,一邊去?!鄙勰铣庵^來開了門,驚愕地喚一聲, “大人?” 蕭礪沒言語,目光掃一眼, 尋見二門, 徑自踏上臺階,看到正在屏門處扎馬步的蕙心,冷聲問道:“姑娘呢?” “在正房,”蕙心本能地回答聲,剛說完就見蕭礪已經(jīng)風一般躥了進去。 正房亮著燈, 透過綃紗照出來, 安詳靜謐。 蕭礪腳步未停, 穿過正院,大步走進廳堂,聽到楊萱的聲音自東次間傳來,“……婆子要四個,兩個做飯兩個漿洗,不行,四個不夠,還得要一個打掃院子一個值守二門的,那就是六個,再挑四個小廝,年紀別太大,十二三歲就好,先請李山幫忙掌掌眼……” 蕭礪撩起門簾,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不用麻煩李山,我?guī)湍阏蒲??!?/br>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燈光,在地上投下好大一片黑影,連帶著屋里空氣的溫度也冷了幾分。 楊萱正在洗腳,不防備有人闖進來,驚慌之下“騰”地站起來,盆里水濺出來大半,灑得滿地都是,待看清蕭礪,有些歡喜也有些心虛,復(fù)又坐下,翹著腳問道:“大人怎么進來了?往后,進內(nèi)院還是找人通報一聲為好?!?/br> 蕭礪沒言語,見楊萱腳上還滴著水,抓起旁邊棉帕,抖開,蹲在楊萱身前,裹住了她的一雙腳。 春桃見狀,忙把木盆端了出去,就勢掩上外面的門。 蕭礪替她擦干腳,待要伺候她穿鞋,發(fā)現(xiàn)鞋殼里灌了水已經(jīng)濕了,便問:“鞋子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