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伴歪七扭八倒了一地，不是抱著頭哀叫，就是捂著肚子慘叫，最慘的那個頭朝下趴在地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

    他臉容扭曲，腿腳發(fā)軟，強裝兇悍：“你……你你別過來！我告訴你，我可是捅過人、進過少管所的！你……站住，你聽見沒有？你再靠近一步，當(dāng)心我殺了你！”

    這是在他這個年紀(jì)，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威脅。

    昏暗的路燈下，對面的少年頭發(fā)都沒亂，心平氣和。他問：“你殺過人么？”

    他愣了愣，下意識想搖頭，憋住了：“你別逼我！”

    那人輕笑了下。

    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已經(jīng)奪下他手里的刀，一雙冰冷的眼睛浮著濃而暗的夜色：“拿刀的手勢錯了?！?/br>
    他打了個寒顫，一句‘英雄饒命’卡在喉嚨里，雙腿發(fā)抖，站立不穩(wěn)。

    對方半天沒動靜。

    他暗暗松了口氣，有點慶幸，本想林少俠這次放過他了，可才一抬頭，迎面一拳頭砸下來，他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另一邊，江晚晴也怕的厲害，報警后，視頻只拍了開頭一分鐘，她就縮到郭勝身后。

    郭勝倒是看的高興，頻頻出聲加油打氣。

    他見少女害怕，安慰她：“嫂子，別怕，挨打的是姓韓的?！?/br>
    江晚晴一臉愁苦，看了眼，立刻又垂下頭。

    不遠處的這一幕，總會讓她想起那年養(yǎng)心殿的惡戰(zhàn)，假扮僧侶的刺客踢門闖入，手持長刀，凌昭搶了過來，手起刀落，溫?zé)岬孽r血濺了她一臉。

    她瑟縮在桌椅背后，頭都不敢抬。

    當(dāng)時的他也是以一當(dāng)十，毫不驚慌。

    那一刻，她想，也許他殺過的人，真比她踩死的螞蟻都多。

    江晚晴越想越怕。

    聶松看她臉色不對，說：“嫂子，真沒事，他們不是林哥的對手——”

    江晚晴看他一眼，嘆氣：“我知道，所以……你們?nèi)ダ∷瑒e讓他真的打殘打死人啊。”

    聶松無語。

    他倒是想勸，可那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凌昭彎腰，看向地上鼻青臉腫的一個人，伸手將他提了起來，拖了幾步，扔到江晚晴面前，冷冷道：“說話?！?/br>
    韓彬瞧著只剩最后一口氣了，有氣無力的：“大姐……對、對不起……”

    郭勝罵他：“cao，你叫誰大姐呢？這是我們嫂子?！?/br>
    韓彬哭喪著臉，吸了吸不知是鼻血還是鼻涕的東西：“嫂子，對不起，我嘴賤，你大人有大量，讓林哥別打我了……”

    周圍已經(jīng)有幾個圍觀的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卻不敢靠近。

    江晚晴急忙說：“我原諒你了?！庇秩ダ枵?，心驚膽戰(zhàn)，“七哥，你下手沒太重吧？”

    凌昭笑她那么緊張：“我有分寸。”

    江晚晴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門衛(wèi)從食堂那邊溜達回來，聽學(xué)生說校門口有人斗毆，趕緊跑過去：“喂，你們！都哪個學(xué)校的，哪班的？”

    他趕來的一瞬間，打著警示燈的警車也到了。

    一名穿著警服的中年男子下車，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人，先入為主，只當(dāng)下手的是凌昭，蹲下問道：“你們誰報的警？”

    身后，少女輕輕細細的聲音傳來：“我?！?/br>
    韓彬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看見開口的人，愣了下，愕然抬頭，忍不住氣道：“我cao！林昭，你打的我們這么慘，還叫你馬子報警？你是人嗎！”

    ……

    于是，江晚晴花了將近半個小時，又是錄音又是視頻又是旁白講解，終于讓門衛(wèi)大叔和警察叔叔聽明白了，雖然從結(jié)果上看很有欺騙性，但先動手的是韓彬一伙人，凌昭是被迫反擊。

    可因為韓彬他們實在太慘，警察還是決定帶他們回警察局，并且通知父母。

    路上，江晚晴作為目擊證人，挨著凌昭坐。

    凌昭一只手握住她，觸手冰涼。他皺了皺眉，轉(zhuǎn)過頭，問：“嚇到你了？”

    依稀記得，很多年以前，宮里闖進刺客，一夜血光之后，她也昏迷了很久。

    他不禁有點后悔。

    早知道，應(yīng)該讓郭勝聶松帶她走的。

    江晚晴反握住他，冰涼的掌心貼上他的，心里莫名安定，唇邊泛起一絲笑意，映在眼底，亮晶晶的：“怎么會。你這么能打，我高興還來不及，以后沒人會欺負我了?！?/br>
    凌昭脫口問：“誰欺負你？”

    江晚晴嘆息：“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彼坪跬高^手心的溫度，還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紋路。她低下頭，看著交握的手：“剛才，我是怕你打傷人……那一夜，是突然想到——”

    喉嚨發(fā)澀，說不下去。

    想到他在北境出生入死，當(dāng)年送他出征，熬夜繡一條帕子，她卻只記得眼皮打架，針戳在指尖上，累，疼。

    那一晚養(yǎng)心殿的血光，驚恐之中，她茫然又恍惚的想，若親眼看見他在戰(zhàn)場上受傷，她會怎么樣……只怕真會心膽俱裂。

    是從那一剎那起，朦朧的意識蠢蠢欲動。

    心動了么。

    少女的頭靠向他肩膀，眼瞼低垂，語氣苦澀：“想到，我對你真的不夠用心?！彼謬@了一聲，喃喃道：“七哥，我要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br>
    凌昭眉心依舊擰著。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么養(yǎng)心殿有人行刺，她能聯(lián)想到對他不夠上心，難不成覺得他當(dāng)皇帝很危險，時刻有性命之危，所以想對他好一點？

    女孩子的心思總是難猜。

    他笑了笑，說：“這句話，我會記住，留到成親以后用?！?/br>
    江晚晴疑惑：“為什么要留到結(jié)婚以后？我現(xiàn)在也——”

    他又低笑一聲，環(huán)住她的肩膀，將她摟在懷里，湊過去咬耳朵：“以后，成親了，床上叫苦叫累的時候，想想你說的話?！?/br>
    他靠的近，一說話，熱氣噴灑在耳邊、頸側(cè)，幾縷短短的碎發(fā)掃過肌膚，酥酥癢癢的。

    江晚晴呆了片刻，臉頰不可抑制地紅了起來，抽出自己的手，瞪他一眼：“我那么認真跟你講話，你……你不想聽就算了，你干什么取笑我！”

    該走心的時候，偏岔開話題走腎。

    凌昭淡聲：“我很認真?！?/br>
    “騙鬼！”

    凌昭便笑出了聲。

    兩世人生，江晚晴的家教都算好的，每次生氣，總不過那幾句不痛不癢罵人的詞。

    現(xiàn)在更是，委屈的很。

    他覺得好笑，又想去牽她的手，被她躲開，他沉下臉，咳了一聲：“才說過對我好？”

    少女一滯，沉默一會兒，主動握住他，細聲細氣的：“你以后不要胡言亂語，沒正經(jīng)?！?/br>
    凌昭指尖在她手心輕輕劃了下，戲謔：“還說別人像小孩子，我看你才是……”他嘆了聲，收斂笑意：“男歡女愛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有什么說不得?！?/br>
    江晚晴瞥向他：“你又何必用過來人的口氣教育我。”

    換句話說，他和她半斤八兩，不都是活了一把年紀(jì)還清心寡欲的人。

    凌昭皺眉。

    正想開口，副駕駛座上的警察叔叔回頭，不滿地看著他們：“在警車?yán)镎勀袣g女愛，小朋友，你們很有膽量?！?/br>
    江晚晴：“……”

    警察面色不善：“你們兩個，成年沒有？”

    江晚晴立刻道：“成年了?！?/br>
    警察說：“身份證帶了嗎？拿出來?！?/br>
    江晚晴一想不對，貌似……她還有幾個月才到十八歲，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她只能說：“沒有。”

    警察搖了搖頭，對她說：“小姑娘還沒到十八吧？看著也是個好孩子，怎么和這些人攪在一起？”又轉(zhuǎn)向凌昭和后面的韓彬等人，臉色拉下來：“小小年紀(jì)，不在學(xué)校好好學(xué)習(xí)，除了打架就是談戀愛，對得起你們家長送你們上學(xué)的錢嗎？”

    韓彬本來已經(jīng)夠慘了，一路上還得忍著凌昭和他的小女友打情罵俏，早憋了一肚子氣：“不是，警察大哥，你搞清楚，老子看起來像談戀愛的樣子嗎？”

    他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憤憤道：“前面兩個那膩歪勁，真惡心，強jian我眼睛還強jian我耳朵，那啥，我國有沒有傷風(fēng)敗俗罪？趕緊的，抓他們關(guān)兩天?！?/br>
    警察冷冷看他一眼：“前面這個至少還有女朋友，你連女友都沒有，你反省過是為什么嗎？”

    “拳頭不夠硬？”

    “智商有問題?！?/br>
    “……”

    警察叔叔看著兇，人其實很好。

    所以，當(dāng)張英華和林母前后腳到的時候，他沒把兩位‘小朋友’明顯在搞對象的事情說出去。

    張英華從門口進來，看見坐在長凳一頭的江晚晴，急忙奔過來：“晚晚，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快讓mama看看！”

    江晚晴站起來：“沒有。媽，你別擔(dān)心?！?/br>
    張英華跑的有點喘，抱住她，驚魂未定：“那就好，那就好?！?/br>
    接著林母帶著林晉來了，她先去跟負責(zé)的警察說了幾句，了解情況。

    林晉看也不看哥哥，只問江晚晴：“你沒事吧？”

    江晚晴搖了搖頭。

    林母基本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打了個電話，這才過來，看了看毫發(fā)無損的大兒子，沒有說話，反而對張英華道：“真對不住，因為我兒子的事，還要江小姐來警局一趟，改天我一定帶他上門道謝。真的不好意思?！?/br>
    張英華心里不悅，面上當(dāng)然不會給人家臉色看，順著說了幾句客套話。

    說完了，拉著女兒往外面去。

    江晚晴不放心，再三對林母說，是對方先動的手，又看了凌昭一眼，無聲地動了動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