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大家目送著程冬至的身影遠遠消失后,才一個個依依不舍地回了屋里,開始熱烈地討論著這個家里背景不一般(他們直覺)的女娃娃。 “這丫頭到底啥來歷?。考依锸遣皇怯猩度水斠o大干部的?”龔老師的妻子最為在意,一回家就問。 “沒有啊,她爸是紡織廠的副廠長,她媽好像也是省城工作的,可咋地也和要緊大干部搭不上邊啊,可能是家里啥親戚厲害?”龔老師常年在象牙塔里,故而有些迂腐脫節(jié),并不太明白一些彎彎繞繞。 龔老師的妻子恨鐵不成鋼:“你怕是教書教傻了!能應(yīng)下十幾斤油的是簡單人物?以后注意多照顧著點兒這個孩子,人家白送你東西呀?她最近是不是遇著啥困難了?” 被妻子這么一點撥,龔老師這才回過味兒來:“是了!她最近被班上的幾個學(xué)生欺負慘了,那幾個學(xué)生也是膽大包天,昨兒居然還埋伏著在路上想打她,誰知道是要干什么壞事兒?” 這下子,龔老師可不再說什么為啥他們不打別人了,他徹徹底底地站在了程冬至這一邊。 “啥?該不會就是昨兒打你的那幾個?”龔老師的妻子驚了,她只知道自己的丈夫被班上幾個調(diào)皮孩子傷了,怎么都想不到背后還有這事。 “就是他們幾個!媽的,得虧是我皮糙rou厚的扛打,這要是那小丫頭挨那么一下子,不當場昏過去才怪?!饼徖蠋熜挠杏嗉隆?/br> 龔老師的妻子拍了拍手:“一群小畜生!幾個男孩子,打昏了一個白白凈凈的小女孩是想干嘛?你咋不想想?” 龔老師楞了楞,感覺事情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嚴重:“才初中……怕是不會?” “初中咋了,初中該長齊的也長齊了!真是要不得啊,咋說也是好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咋能這么壞?我可算是明白了,人家小姑娘為啥巴巴兒地給你送油吃,這是被壞孩子盯上了嚇破膽了哇!你趕緊地想想辦法,別到時候發(fā)生了啥大事兒,那可就來不及了?!?/br> 龔老師并沒有費多大勁兒很快就分清了輕重——一個是優(yōu)等生,一個是吊車尾的皮貨;一個能給他送油吃,另一個只會給他添麻煩。況且,如果真叫郝春這個膽大包天的刺兒頭做出了那種下三濫的事情,別說倆孩子咋樣了,事情鬧大了他這個做班主任的恐怕職位都不保!在這種情況下,該幫誰一目了然。 “是了!要是不把這幾個混小子轟出去,我這個班主任也白當了!”龔老師咬牙切齒:“看我怎么收拾這群王八羔子!” 自打誤傷了龔老師后,郝春和另外兩個人幾乎嚇破了膽,躲在宿舍里連家都沒回,一直急得睡不著覺。 陶志遠得知事情有變后心里十分失望,可面上卻沒有露出來,反而還幫著出主意:“你們就說是打錯人了,其他啥都別認就是了?!?/br> 郝春一向把陶志遠奉為智囊軍師,聽到他這話后忙不迭點頭:“是了!我可一定要和龔老師解釋清楚,我只是想揍那個臭丫頭,可沒想揍他!我給他賠禮道歉!” 陶志遠頓了頓,慢吞吞道:“你這么說更不行了,她咋說也是個女孩子,幾個男的欺負她一個說出去要被人笑話?!?/br> “那……你說咋辦?” “就說之前放學(xué)的時候被外頭的人打了,想要報復(fù)回來?!?/br> “成,這主意真不錯!外頭的人也沒辦法對質(zhì),不愧是咱們的軍師呀!”郝春一頓夸獎,陶志遠笑了笑,沒說什么。 沒人的時候,陶志遠面上老實羞澀的表情頓時全部消失了,變成了冷冷的陰沉和不忿。 居然讓她逃過了!切。 算了,下次再好好計劃。 郝春和柳明他們幾個對好了話,各種演練,然而龔老師根本就不按照常規(guī)出招,連詢問的過程都免了,直接上告到了校長那里,把事情定性成了學(xué)生不服老師當眾管教,聚眾報復(fù),要不是謝老師也在場恐怕他要命喪黃泉。 為了增強說服力,龔老師給自己的傷口多涂了點兒紅藥水,看起來更加凄慘了。他一口咬定他們當時拿著的還有大磚頭,不光是桌子腿兒! 這下子,事情可就嚴重了。 打老師本來就是非常嚴重的錯誤,何況是蓄意謀殺?要不是幾個人還小,估計早就扭送到公安那里去了。學(xué)校方面一起開了討論會,決定把帶頭的郝春給開除,柳明和另外一個學(xué)生記大過留校查看,一有啥不對立即開除。 郝春自然是死都不肯退學(xué),嚎啕大哭地跪在地上抱著龔老師的腿求情,鼻涕眼淚一大把,龔老師怎么重重踹他也不肯松手。 家里就他這么一個考上初中的聰明孩子,全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這個時候要是因為這種事回去了,他還咋有臉面對自己家里人呢? 郝春的父母也趕來了學(xué)校,他的母親給校長下跪磕頭,哭得幾乎要昏過去,做父親的沒說什么,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郝春給暴揍了一頓。 煤礦工人的暴揍那可是真暴揍,程冬至以前也不是沒看過人打孩子,可這次她算是開了眼界。 一拳頭過去,郝春整個人飛了起來彈到地上,牙齒也掉了一顆,鼻血直流。 走過去,再一拳頭過去,半邊臉腫了,嘴唇破皮流血了。 一腳,又把奄奄一息的郝春給踹到了幾米外…… 大家被這樣的暴揍給驚呆了,回過神來后紛紛勸阻。要是再照這樣打下去,老師沒啥事兒,學(xué)生反倒先死在學(xué)校里了! 程冬至看得眼角有點抽。 除了郝春父親下手狠有點被嚇到以外,她同時也看出來,這個人是在威脅學(xué)校呢。 “校長,老師,我是個沒啥文化的人,不會教孩子,他做出這種壞事是該開除,不怨你們?!焙麓旱母赣H轉(zhuǎn)過頭,對郝春暴喝:“小畜生,裝啥死呢??!家里幾輩子才出一個讀書人,你倒好,不好好讀書還打起老師來了,我留你這個孽種干啥?我丟不起這個人!今天學(xué)校里打不死你,回頭我也要打死你,大不了我自首蹲牢房去咱爺倆一塊兒死了算了!” 郝春的母親更加凄厲地哭了起來:“當家的,你可不能死哇!這個小畜生死了就算了,你要是也死了,那我和其他幾個娃也活不下去了啊!我們一大家子都要被逼死了啊!” 程冬至本來面無表情的,聽到這句話后差點笑出聲。 這個人說話怪有意思的,啥叫逼死了他們,誰逼死的? 第101章 龔老師再怎么迂腐古板, 這個時候也聽出郝春父母的話味兒不對了。 啥,這不是句句在指著他逼死人嗎? 畢竟是做老師的, 嘴皮子功夫還是有的:“咋說話的呢,?。磕銈儍鹤右獨⑽? 讓他退個學(xué)就變成我殺你們?nèi)依??本來我顧忌著他還是個小孩子,這才沒報案, 讓學(xué)校私下解決這事兒, 你們再這樣胡攪蠻纏給我扣屎盆子,那啥也別說了!公安局見!” 郝春的父親這個時候也慌了,他雖然沒文化可也知道這事太大, 去了公安局那就不是他們?nèi)鰸娔馨聪碌氖虑榱恕,F(xiàn)在又是嚴打犯罪行為的風口頭,搞不好他們?nèi)叶急粍澇珊谖孱?,一輩子都不能翻身了?/br> 他趕緊重重地踹了自己老婆一腳:“嚎啥呢?有你這么說話的嗎?還不快去給人家龔老師道歉!” 郝春的母親也立即止住干嚎,不住地給龔老師磕頭, 龔老師嚇得把身子別過一邊兒, 不受她的頭, 怕折壽。 眼見著郝春的父親也加入了磕頭豪華套餐,龔老師躲避不及, 用求助的眼神看了校長一眼,校長慢悠悠地嘆口氣,走了出來擋住了兩位瘋狂磕頭的人。他年紀大, 倒也不怕什么。 “兩位家長, 你們兒子這回犯的事實在是太大了, 不退學(xué)的話, 龔老師和王冬枝同學(xué)這邊都沒辦法交代?,F(xiàn)在在場的都是當事人,沒啥外人,那我就直說了——你兒子先是欺負這個女娃娃,撕了人家的課本,被龔老師批評教育后懷恨在心,干出這么嚴重的事情,放哪兒說那都是要記大過的。不過呢,念在他曾經(jīng)也是考過全校前五十名的好學(xué)生,機會也不是不可以再給一次,就看這兩位咋說了?!?/br> 出于校方的立場,校長其實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開除學(xué)生是要記檔案的,而且不能隱瞞上頭,得一五一十寫明白了。學(xué)校出了這樣的學(xué)生,那也是校方的責任,將來評定的時候也不好看。 郝春的父親聽出了點兒門道,慌忙停止住了磕頭,轉(zhuǎn)向龔老師和程冬至的方向不住哀求道:“龔老師,這位女同學(xué),我兒子他不是個東西,做錯事了,對不住你們哇!醫(yī)藥費,課本費,咱們都雙賠!雙賠!回去我就狠狠揍他一頓,以后他再敢挨著你們一挨兒,我讓他吃‘竹筍燒rou’!” 校長看看龔老師,龔老師看看程冬至,程冬至誰也沒看,低著頭輕輕地說:“我無所謂,只要以后他不欺負我,就成!” 郝春的父親松了口氣,感激涕零:“我一看就知道,你這孩子仁義,懂事,明理!你放心,以后這小子再欺負你,我替你往死里揍他!” 龔老師見正主兒都表了態(tài),自己也就順坡下驢:“我還能說啥?身為教師,白天辛辛苦苦教學(xué)生,晚上還要防著學(xué)生的大棒子,這是什么世道!算了算了,誰讓人都說殺狗屠豬,下輩子教書呢!” “啥都沒得說了,龔老師,等這小子養(yǎng)好了,我給你送木板條子來,親眼看著你抽他!以后一天抽他十回,不信他不老實,要是你舍不得抽,回頭我給補齊了!” 郝春的父母百般表態(tài),千般許諾,不住地點頭哈腰賠禮道歉,并親自寫下欠條給多少多少賠償畫押后,這事才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 郝春的處分從直接退學(xué)變成了記大過留校察看,雖然也算是勉強逃過一劫,可他依舊吃到了極大的苦頭。 先是被父母男女混合雙打幾乎小半個月下不來床,養(yǎng)好了點兒到學(xué)校后又被龔老師當著全班人的面狠狠抽了一頓。挨打的時候,即便身上被抽得都是血條子,火辣辣的疼,他也不能躲,更不能哭,憋著身子直挺挺的,生怕惹龔老師生氣了叫他滾蛋。 他父親可是說了,要是再惹事,就當沒生過他這個兒子! 龔老師心里本來就有氣,當了這么多年的老師,頭一回被學(xué)生套著袋子打,能不憋屈嗎?再加上也要給王冬枝同學(xué)一點交代,他揮舞起木板條下手很重,打在郝春的皮rou上聽起來來格外響,聲音怪可怕,班上許多膽子小的學(xué)生都嚇得不敢說話,臉色發(fā)灰。 程冬至卻是一點都不怕,單手托腮氣定神閑地看著。 郝春無意中與程冬至的目光相撞,心里一個咯噔,本來還火辣辣身子忽的就涼了半截。 其實程冬至的眼神也沒什么太可怕的地方,就是單純欣賞他挨打的樣子??刹恢罏槭裁?,郝春就是沒由來覺得腳底板冒寒氣,一股股地往天靈蓋涌。 他想起了很小的時候老家鄉(xiāng)下養(yǎng)的一只土貓。那土貓最能抓耗子,每次抓著耗子了都喜歡把耗子玩?zhèn)€半死,再一口吞掉。而她看自己的眼神,和那只土貓玩耗子時一模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陶志遠也注意到了程冬至的神情,目光變得有些飄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表面上看,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可程冬至并不打算讓這事就這么過去了。 只要有陶志遠這條毒蛇在一天,郝春遲早會再次上他的套兒,變成沖鋒陷陣的炮灰,繼續(xù)膈應(yīng)她。 況且這次的事兒郝春著實吃了大虧,心里不記仇是不可能的。他又沒什么腦子,被人挑撥幾句很容易沖動,到時候要是他們計劃再周祥一點,行事的時候再縝密一點,她說不定會被迫用上那根電擊警棍,那可不行。 只有千日做賊的,那有千日防賊的? 不但要徹底解決郝春這個隱患,還要把陶志遠這個爛根兒給一并拔了,不然晚上睡覺都不安穩(wěn)。 宋二馬對程冬至的反擊十分欽佩,原本只把她看作是一個人傻錢多的主兒,現(xiàn)在心里還真有點把她當大姐頭的意思。 “你這一手可真絕啦!難怪成績這么好,我就想不出這么好的法子?!?/br> 程冬至笑笑:“這算啥?我還沒出力呢!” “啊?你管這叫沒出力?你是想真弄死郝春嗎?”宋二馬嚇得手里的飯盒都差點掉了。 “啥弄不弄死的,我是那種人嗎?問你件事兒。” “啥?” “你們宿舍那個陶志遠,是個啥樣的人?” “陶志遠啊……就是成績好,話少,但是人還挺熱心的。” “熱心?” “對啊,他不是上次分班考考了年級第一嗎,好多人就老來問他作業(yè)題目啥的,他也不嫌煩,一個個地幫忙回答,大家都覺得他人挺好。你問這干啥?” “那聽你這意思,你也覺得他人不錯了?” “是啊,咋了?” “要是我讓你干一件事兒害他,你愿意不?” “愿意啊。”宋二馬毫不猶豫回答。 “這么干脆?” “那當然,我是你小弟啊,他算啥?!彼味R討好地說。 其實他真正的想法是,和自己至親的姥姥姥爺比起來,十個陶志遠都不夠他賣的。 前前后后加起來,他從程冬至這里得到了差不多四五十塊的現(xiàn)錢,還有好些精貴的吃食。那些吃食他都沒舍得自己全吃掉,而是悄悄攢了起來,坐車回去帶給了姥姥姥爺他們,把他們感動得老淚橫流。 看著兩位老人大口喝面湯的樣子,他幾個晚上做夢嘴角都是帶著笑的。室友們問他那幾天為啥這么高興,他說是因為最近成績進步了所以高興,也沒人懷疑,因為近幾次小考他的確考的比以前好很多。 肚子里有食,心里舒坦,這學(xué)習(xí)成績能不進步嗎? 看到宋二馬這么識時務(wù),程冬至放心地點點頭,從挎包里掏出一包東西給了他:“你想個法子,趁宿舍里沒人的時候把這些放到郝春和陶志遠的床鋪下面,小心點兒別被人看到了。” “這些是啥?”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