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謝老師撿起一塊大石頭猛地沖了上去要給他們開瓢,郝春他們看清楚程冬至身邊站的是誰后早就嚇得個魂飛魄散,又見他拿了“兇器”準備動手,慌得一個個丟了手上的家伙分別逃跑作鳥獸散了。 謝老師在附屬中學里是出了名的彪悍,曾經一言不合就把他們班上一個皮學生給打得腿折了幾個月,誰見誰怕,何況他剛剛面上的表情幾乎要殺人!這誰要是繼續(xù)留著,小命不保啊! 程冬至趕緊沖上前去把龔老師身上的麻袋給取了下來,聲音里充滿了急切和難受:“天啊!老師你咋了,要不要緊,流血了沒???這是咋回事啊?好好兒的他們干嘛要打你?。 ?/br> 龔老師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摸到一點冰涼的液體,再加上那里劇烈鉆心地疼,便知道是見血了,頓時氣得啥老師形象都沒了:“我x他們大爺?shù)?!是哪群小兔崽子王八蛋,別落在我手里頭!!” 謝老師眼睛睜得極大,脖子上青筋都出來了:“姐夫,我剛剛看得一清二楚,有一個是我們班上的!冬枝兒,你看清楚是另外幾個是誰了嗎?” 程冬至斬釘截鐵:“化成灰我都認得,是班上的郝春和柳明!這地上的凳子腿兒,好像就是他們剛剛落下的!” 這下子好了,人證物證俱在,連全體名單都給弄明白了。 程冬至假惺惺地落了淚:“老師,你傷成這個樣兒了,趕緊去醫(yī)院!都怪我不好,我不該叫老師你過來拿油,他們幾個八成是想對我動手,卻……” 龔老師揮揮手:“沒事兒,咱們打完油再說!我這點傷還挺得住。你也別往心里去,你是一片好心,壞的是他們這幾個狼心狗肺的崽子!放心,看我星期一不好好收拾收拾他們!” 程冬至有點瞠目結舌,都這樣了,還惦記著豆油呢? 不過既然對方這么說,她也不能一口回絕免得露餡:“那要不這樣,謝老師你帶著龔老師去衛(wèi)生所看看,你們把錢和票給我,我去打油,那親戚看著我也會多給點。這見了血可不是小事,要是破傷風了可咋整?老師要是因為這事耽誤出啥毛病來,以后我這一輩子都良心不安!” 謝老師贊許地點點頭,同樣是初二的學生,咋人和人之間差別就這么大呢? 龔老師想想也的確是這么回事,他的頭疼得厲害,既然學生愿意代勞,那他還有啥糾結的呢,當即同意了。 “行!王同學,你真的是一個體貼老師的好學生!放心,我咋地也不是那好歹不分的人,你對老師的關心和愛護我都記在心上了,絕對不會遷怒無辜的!” 第99章 程冬至清脆地哎了一聲, 強忍住笑意點了點頭。 她等的, 可不就是這句話么? 龔老師和謝老師把身上的錢和票子都交給了程冬至, 程冬至接過, 和謝老師一起扶著龔老師到了車站,然后分別各自離開了。 糧油供銷社有熟人這件事是真的, 只不過這熟人拐了道彎,是高愛國的熟人,她不是很想真的去麻煩對方,欠個雙道兒的人情。 糧油一向是最要緊的物資,特別是油, 哪怕是等級最低成分也最差的四級豆油或“衛(wèi)生油”也經常供不應求, 遑論那些澄亮飄香的“高級油”了, 基本上屬于有牌無貨。雖然要的是最低級的豆油, 可程冬至開的口是十幾斤,那得多麻煩人家啊,一時半會兒也現(xiàn)湊不出來這么多,至少得等個好幾天。 十幾斤油放在現(xiàn)代并不算多大的事情,像那種做菜放油比較重的家庭, 這點兒油用不了多長時間。平常主婦們?yōu)榱耸∈聝菏″X,都會在做活動的時候直接買幾桶那種大幾十斤的一次性運回家,小瓶裝的很少有人去動。 可現(xiàn)在不同, 在普遍家庭每個月只有幾兩左右油的情況下, 程冬至和龔老師說有十幾斤油可以領, 他純粹是抱著碰運氣的心情跟著來, 和聽到說某某百貨能買到的確良是差不多的性質。買不到也正常,買到一點就得在心里阿彌陀佛,全買著?他不敢想。 程冬至拎著龔老師和謝老師給她的三個油壺坐車到了夜校大姐那里,才一進門,王春枝便問:“今兒咋這么晚?” “沒啥,路上逛了逛就耽擱了?!背潭敛幌胱尨蠼阒肋@些糟心事,沒得白cao心,她一個人又不是搞不定。 “你提著這么多油壺來干啥?” “不是我的,別人代放我這里,明兒還得給帶過去?!?/br> “這樣啊?!蓖醮褐Σ]有放在心上,很快注意力就移開了,興致勃勃地和程冬至談論起了別的話題,這件事就這么被糊弄過去了。 次日早上,王春枝給程冬至打好早飯,自己則隨便啃了幾口餅子去了紡織廠那邊。 程冬至聽著大姐輕輕關門出去后才起身,從系統(tǒng)里拿出一壺豆油和一個漏勺,剛準備往這三個油壺里倒,忽然發(fā)現(xiàn)不行。 她拿出來的這壺豆油是系統(tǒng)里目前能搜到質量最差的豆油了,可還是和預期想的差很多,反而感覺與之前供銷社買的二級豆油有點接近,拿給龔老師不太好。 程冬至撓撓頭,忽然靈機一動。 她進入系統(tǒng)里,精心挑選了好久,最終選中了一瓶質量和成色都非常好的精品特級香油,撕去了上面的包裝只留個空玻璃瓶,塞進挎包里后出了門。 程冬至坐車來到了之前那家高價小飯館。由于時常會和大姐以及高愛國來這邊打打牙祭,她和這邊的人已經很熟悉了,里面的服務員一看是她就笑:“就你一個呀,你姐呢?” “我姐去廠子啦!jiejie,大師傅在哪?” “他在后頭,這會兒沒啥人不忙,你直接進去。” 大師傅不僅僅是這個飯館的廚師之一,更是主負責人,采購記賬啥的也是他在管。門面里人少事少的時候,他會出來坐坐,抽根煙,也是因為這個契機和程冬至搭上了話,雖然不是特別熟,但也算是認識的關系。 程冬至進去的時候,大師傅正在洗一大盆空心菜呢,盆子里的水被泥巴弄得黃黃的??吹剿髱煾祦碛悬c詫異:“咋了丫頭?” 程冬至神神秘秘地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問大師傅:“這會兒沒別人?” “沒,咋?” 程冬至從挎包里拿出那瓶精品特級香油,遞給了大師傅:“您品品,這油咋樣?” 大師傅是識貨的行家。從程冬至掏出玻璃瓶的那一瞬,他的眼睛就亮了。 接過香油后,大師傅并沒有急著打開,而是先舉起來對著光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撫摸了一下瓶身,然后才慢慢擰開蓋兒,輕輕地嗅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真香!” 程冬至繼續(xù)循循善誘:“光聞哪夠,大師傅你嘗嘗?!?/br> 大師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抵不過這誘惑,倒了一小滴在指尖上舔了一下,細細地回味著,露出了陶醉的神情:“好,真好!” 多少年沒見過這么好的香油了?定是選取了上等的芝麻精榨,還有非常精湛的提純工藝,感覺不太像是省城能買到的。難道是南平那邊商店的? “你哪兒弄來這么好的香油?”雖然明知前面可能會有套,大師傅還是忍不住問。 “是我姐的一個朋友跑卡車弄來的,大師傅你要嗎?” “你打算賣多少錢?”大師傅心里開始飛快地估價,甚至做好了找人借錢的打算。他以為程冬至會提一個很高的價,沒想到答案和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我不要錢,就要四級豆油。大師傅你最疼我了,肯定不會虧著我,多給我點兒唄!以后再有了這種好東西我都來給你?!背潭裂b出小女孩式的天真無邪道。 “啥?你要四級豆油干啥,那玩意又不好,哪能和……”大師傅說一半忽然悟了,也樂了:“小丫頭,你這是打算狠狠宰我一筆??!你咋知道我手里有豆油的?” 程冬至咧嘴笑:“我不知道啊,我啥都沒說,是大師傅你自己說的。” “得,是我自己透了底兒!你要多少?” “大師傅你看著給,我知道你不能欺負我!”程冬至撒嬌。 大師傅想了好一會兒,想想老楊的面子,又看看這著實出色的香油,最終狠狠心:“這樣,一比三!你這瓶香油差不多有半升的樣子,我去量一量,按著重給你三倍兒的四級豆油,咋樣?我知道,這價虧了你,可是不巧我手頭剩的不多,差不多全都給你了。下個月再想辦法給你補上。” 這年頭的飯店和后世的不一樣,員工的工資與績效并沒有多大關系,無論賣多少他們都是領死工資,完全沒有啥動力。可之所以像這種崗位還是很吃香,就是因為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工資上不能想辦法,物資上總是有辦法調度調度的。 比如像這家高價飯館,每個月采購的物資都是固定的,可掌勺的大師傅們往鍋里放多少,以及往顧客碗里放多少,那都是一個活動的范圍,并不存在什么死標準,難不成每次都拿啥儀器去量嗎?這樣一來,便有了騰挪的空間。 大師傅是一個目光長遠的人,做事吃相還算好。像那種比較高級稀罕的食材調料,他很少做手腳;可四級豆油這類玩意他每個月都能“省”出不少來,積少成多便是一個很可觀的數(shù)目。至于“省”出來的東西都去了哪兒,大家都心照不宣,因為不止他一人這樣干,老大不說老二。再加上大師傅的許多朋友都是同行,大家手里都有存貨,如果是急需這些東西,找他比找糧油供銷社的人都強。 并沒有人告訴程冬至這里面的門道,她完全是靠自己的推測想到的主意——飯店那種地方天天和柴米油鹽打交道,不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想到正好碰對了。 “成!下次記得給我補呀。”程冬至笑嘻嘻的。 她本來也沒打算一次就把油全給到位,人都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她得用一個香餌把龔老師慢慢吊著,以后不愁他不站自己這邊。 好戲這才剛剛開始,后頭需要龔老師出來舞的機會多著呢,一下子全都給他了,他過河拆橋咋辦?況且那么重她也拎不動。 龔老師和謝老師給她的那幾個油壺是此時省城最常見的家用油壺,差不多每個剛剛好能裝三斤豆油的樣子。大師傅想著自己的確是有點兒占了人家小丫頭的便宜,便把壺給裝滿了,稍微多讓了點兒。 “下次再又了,一定要來找我!”大師傅叮囑。 “行!不過大師傅你可別對外說呀,我姐朋友一片好心,我不能讓他丟了工作。”程冬至皺眉。 “我說啥?說我拿飯店里的豆油換你的香油?這工作我還要不要了!”大師傅樂,畢竟是小丫頭,看著聰明,也有不懂事的時候! 程冬至嘿嘿笑了,是這樣她就放心啦! 就這樣,程冬至拿系統(tǒng)里價值20金左右的一瓶香油成功換到了三斤的四級豆油,還落了不少現(xiàn)錢和油票,以及發(fā)現(xiàn)了一條賣換東西的新渠道,心里那叫一個美啊。 程冬至把油壺用報紙層層包起來不叫人看清是啥,又買了一小塑料袋散裝餅干,提著這兩樣東西去探望龔老師了。龔老師一家就住在教職工宿舍里,很好打聽,一下子就摸到了門口,她敲了敲門。 “誰啊?” “是我,王冬枝!” 龔老師開了門,他的頭上包著紗布,似乎還涂了紅藥水,不過看他的精神頭應該不算很嚴重。 “哎呀,你來就來,還買餅干做啥?趕緊退回去!” 盡管面上佯裝生氣,龔老師心里卻還是美的。有學生來探病,還買這么貴的東西,在家人面前也是挺有面子的。 龔老師的家里人都在,看到程冬至提著東西來也是異常熱情,一個個的忙著讓座倒水。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禮性倒是重!要你花啥錢呀?” “就是,趕緊拿回去自己吃!” 程冬至搖搖頭,看了看地上的油壺,露出怯生生的愧疚表情:“老師,豆油……” 龔老師本來就沒抱太大希望,再加上程冬至買了餅干來,已經很過意不去了,笑道:“我當是啥呢!你別掛心上,這是常有的事。我家里也有親戚在供銷社做事,每次通知咱們去排隊搶啥好東西,還不是十次有七八次跑了鷹?沒事沒事?!?/br> 程冬至把油壺端起來遞給了龔老師:“對不起龔老師,說好要幫你買十幾斤的,就只搶到了三斤……我親戚說下回有了再通知,下次我一定幫老師買到!多的油票和錢在這,龔老師你點一點?!?/br> 一聽到程冬至竟然買到了三斤豆油,龔老師和家人都震驚了,傻傻地看著遞過來的油壺,一個個都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第100章 屋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幾乎所有的目光都緊緊鎖在程冬至手里的油壺,似乎難以置信這個玩意兒也有被填滿的一天。 說起來, 這個油壺之前大部分情況下是用來裝水的,很少拿去打油。買了之后沒幾年就成了擺設, 平時龔家人去打豆油都是用那種長嘴玻璃瓶,和左鄰右舍一樣。 程冬至見大家只顧直勾勾看著她手里的油壺, 一個個都不做聲, 便把油壺又往前遞了一遞:“龔老師,你快接著,我拿不動啦!” “噢!……”龔老師慌亂地伸出手, 險些沒把油壺給摔了,還是旁邊的老太太一個驚呼滑過來雙手捧住了,才算是沒事。 “這么金貴的油,弄灑了還得了哇!”老太太狠狠橫了龔老師一眼, 又使勁兒地沖程冬至擠出一個滿是褶子的熱烈笑容, 方才小心翼翼地捧著油壺往房里去了, 仿佛是要把這個寶貝給藏起來一般。 龔老師的妻子把給程冬至倒的水給收回去了,沒多久換了一碗糖水回來, 噼里啪啦就數(shù)落了龔老師一頓:“你這老師咋當?shù)?,就頭上破個小口子,又不是斷胳膊斷腿的, 咋還涎著個臉讓人家娃娃送上門來?簡直不像話!” 龔老師被這樣訓, 不但一點兒不高興都沒有, 反而不住點頭稱是, 看向程冬至的眼神充滿了慈父般的憐惜。 這小丫頭,還真能弄來這么多豆油哇!她家親戚在糧油供銷社那邊肯定是個不小的干部! 都說老師是祖國花朵的園丁,辛苦而光榮,可這向來只是口頭上說說,待遇連過去的私塾先生都不如;私塾先生好歹能收個年節(jié)祭禮呢。做了老師這么些年,龔老師頭一次在學生這里見到這樣大的實惠,背脊也比過去挺直了許多——待會兒提半斤油去老丈人那里,看他以后還怎么罵他是“臭教書的”! 程冬至見好就收,并沒有過多地享受龔家人的眾星捧月,而是適當?shù)仃P心了龔老師的傷情幾句后便起身告辭,臨走時還特地留個鉤兒。 “我家親戚說了,下次再來油就是這兩個月的事兒,到時候我咋說也要幫老師把油給打著。主要是昨兒被那事耽擱去晚了,不然還能多打一點兒。”她滿面遺憾。 “不急不急,這么多油夠咱們家里用大半年了!就是太麻煩你家親戚了,這么不好意思……”龔老師扭捏道。 “那不算啥,這是應當?shù)?!?/br> 程冬至走的時候,龔老師執(zhí)意要下樓送,其他龔家人也不甘示弱,硬是夾著程冬至走得快出了宿舍院兒,在程冬至的好說歹說下才不繼續(xù)往外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