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王爺這些年一直提防著陛下,先前陛下安插了多少人進來,全都被咱們發(fā)現(xiàn)并拔除了,就算他嫁個世家貴女過來當王妃也是一樣,起不到分毫作用,最多在內(nèi)宅當個擺設(shè)?!?/br> “與其如此,還不如將姚太傅的女兒嫁過來。既博得了善待兄弟的名聲,又確保王爺不會因為與朝中重臣聯(lián)姻而得到助力?!?/br> 王爺性子桀驁,絕不會為了討好姚太傅就追捧他的女兒。 而姚太傅又為人耿直,近乎愚忠,也斷不會為了女兒就低三下四地討好王爺。 再加上他膝下無子,就更不會為自己謀劃什么,所以沒有人比他的女兒更合適了。 倘若將來姚小姐在王府有半點不適,被姚太傅知曉了,他定然都會埋怨責怪王爺。 “不得不說,咱們這位陛下雖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腦子還清醒得很?!?/br> “姚太傅此人雖算不上多么位高權(quán)重,卻有幾位關(guān)系很是不錯的同年在朝中擔任要職,更不用說他在擔任太子太傅之前門生遍地,其中出挑的亦不在少數(shù),振臂一呼之下雖談不上翻云覆雨,卻也定然應者云集。他若站在了太子那邊,對太子來說絕對是件好事?!?/br> 郭勝咬牙:“怪不得太子當時一聲不吭,全京城都知道他喜歡姚小姐,他倒好,眼看著陛下……” “咳!” 崔顥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不管姚小姐以前與太子怎樣,今后她都是王爺?shù)呐肆恕?/br> 在王爺面前說她和別的男人的舊情,這不是讓王爺沒臉嗎? 郭勝回過神來,不再多言,只神情仍舊憤憤,十分不滿。 崔顥再次看向座上的魏泓,道:“王爺對這樁婚事怎么看?您若實在不想娶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只要還沒將人接出京城,就都還有反悔的余地?!?/br> 就算答應了又如何?沒有將人接走之前,他們有的是辦法可以讓這門親事合情合理的作廢。 到時候陛下就算明知道他們暗中搗鬼,找不到證據(jù)也無可奈何,最多是有些不滿而已。 而他們王爺最不怕的,就是陛下的不滿了,反正這些年他對王爺也從來沒有滿意過。 魏泓坐在椅子上,食指在桌面輕點幾下,面色平靜無波。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不過是娶回去當個擺設(shè)而已,誰的女兒,都一樣?!?/br> 第3章 求見 季府,丫鬟盤香捧了一只沉甸甸的匣子走進季云婉房中,笑著說道:“奴婢日日讓人去催,總算讓珠翠樓趕在今日把您的首飾都打好了,這下小姐就不愁見王爺?shù)臅r候沒有首飾戴了。” 季云婉唇角微彎,笑道:“別胡說,婚事還沒定下,讓人聽去了還以為咱們季家多沒規(guī)矩呢!” 盤香笑著打開匣子,將里面新打的頭面首飾露了出來。 “雖然說是未定,但王爺與咱們季府向來親厚,當初為了等大小姐出孝期后完婚,更是拖到現(xiàn)在都未成親?!?/br> “可惜大小姐福緣淺薄,沒能等到婚期就去了,老爺有意將二小姐您嫁過去,還與王爺結(jié)秦晉之好,以王爺與咱們季府的關(guān)系,又豈有不答應之理?” 當初與魏泓定下婚約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但趕得不巧,在兩人準備完婚時,恰逢先帝駕崩。 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灃繼位后,為顯自己的仁孝以及對先帝的崇敬,下旨全國服喪三年,禁婚嫁,歌舞,一切娛樂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更遑論身為先帝親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與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順延了三年,只等三年期滿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國喪即將過去的時候,季云舒的母親卻因病去世了,她須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時魏泓已經(jīng)年近二十,若是著急成親的話,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擔心他會不會退婚的時候,他卻寄來一封書信,告訴季家自己對季大小姐情深意篤,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親。 季家吃了一顆定心丸,滿以為這樁婚事不會再有變故了,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來的路上卻因山石滑落而驚嚇了她所乘坐的馬車的馬匹,最終連人帶車都墜入了山崖,等找到的時候已是無力回天,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道:“jiejie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給王爺,能每日陪在他的身邊,照顧他一生一世,無論寒暑貧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會如她所愿,好好照顧王爺,盡心盡力地做好秦王妃。” 盤香點頭,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樣都是男人,當初夫人去了,王爺都愿意等大小姐,齊家卻退了與小姐您的親事!真是不仁不義!” “不知等他們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會不會氣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輕叱,“我與齊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無瓜葛,我是成為秦王妃還是嫁給其他什么人,又與他們有什么干系?” 盤香吐了吐舌頭:“奴婢失言了?!?/br>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樣性子溫婉,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罰她的,所以并沒有當回事。 主仆二人挑選著匣子里的首飾,商量哪件首飾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來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邊的下人,說是老爺有事找她,讓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著放下首飾,道:“是王爺來了嗎?這么快?我還以為他要過幾日才會來呢?!?/br> 今日秦王進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據(jù)說所向披靡戰(zhàn)無不勝的靖遠軍了,想要借此機會一睹大梁戰(zhàn)神的風采,但是她并沒有去。 因為她知道不需要。 以往魏泓每次進京,最遲不出兩日,一定會來季府,有時甚至當天就會來。 所以別人都是上街看他,但她不用,她等他來找她,像以往一樣帶著禮物登門,送的每一樣都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季云婉站起身,眉眼含笑的準備跟下人一起去正院,卻見對方面色尷尬,目光閃躲地說道:“二小姐,秦王殿下沒來,老爺叫您過去是另有事情跟您說?!?/br> 季云婉看出她神色不對,唇邊的笑容淺了幾分:“什么事?” 下人心想左右消息都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她待會也會知道,提前告訴她說不定還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于是便如實說了。 “今日大朝會上,陛下當朝賜婚,將……將姚太傅的女兒姚小姐指給了秦王殿下,殿下他……應了?!?/br> 季云婉腦中嗡的一聲,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妝臺才站穩(wěn),卻不小心將上面的匣子打落下來,新打的首飾掉了一地。 盤香驚呼一聲,又想扶她又想撿首飾,一時間手忙腳亂,未等回過神來,向來端莊得體的二小姐已經(jīng)提著裙擺飛快地跑了出去,腳下踩到了一支簪子卻渾然不覺。 盤香眼看著那精美的簪子被她踩變了形,卻顧不得這些,只能嗨呀一聲先追了上去。 …… 臘月初七,宮中敲響喪鐘。 魏灃到底是沒能撐過年底,在這一日永遠地閉上了眼。 臨終前他留下口諭,為國家社稷民生安定,待他死后全國上下以日代月,服喪二十七日便可,服闕后婚嫁自由,不禁歌樂。 當初先帝死時他下令全國守國孝三年,如今到了自己,卻無需如此,這又贏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贊譽之聲。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這是為了讓秦王與姚太傅之女的婚事免生變故,但明面上還是稱贊他仁德寬厚,是一代明君。 姚幼清已經(jīng)十四歲,又是家中獨女,很早以前姚太傅就已經(jīng)開始給她準備嫁妝,如今一切齊全,隨時可以出嫁。 魏灃駕崩前給她與秦王定下的婚期是四個月后,刨去國喪二十七日,剩余的時間也就三個月而已,魏泓若要先回邊境再帶著聘禮來迎親,根本來不及。 魏灃顯然把這些都考慮到了,以兄長的身份主動提出幫他準備聘禮,只待國喪之后,讓魏泓直接帶著姚幼清離京。 街上百姓們?yōu)榱擞舆^年而掛上的紅燈籠全部摘了下來,已經(jīng)安排了工匠重新粉刷墻壁的高門大戶也都全部停工,過年的喜慶氣氛一夜之間消散無蹤,只余滿眼縞素。 姚鈺芝自從那日在朝會上昏迷過后,雖被救治醒來,卻一直心情郁郁,纏綿病榻,直至這晚才勉強坐起身來,艱難地叫來了府里的管家。 “明日你親自拿著我的拜帖去找秦王,就說……我有事求見?!?/br> 管家伺候姚鈺芝幾十年了,對他的脾性很是了解。 老爺一向看不慣秦王擁兵自重,擅攬兵權(quán),私下里與之從無任何交情,朝會上更是針鋒相對,見面連招呼都不會打一聲,如今這般主動遞上拜帖求見,想必是為了小姐才狠下了一番決心,拉下這張老臉做出的決定。 可是……以秦王的性子,會見嗎? 管家心中惴惴,卻也不敢多言,第二日一早便帶著拜帖去了驛館。 不到半個時辰,他便打道回府,將帖子交還給了姚鈺芝,道:“老爺,秦王殿下今日事忙,抽不出空來,不如……老奴改日再去問問?” 姚鈺芝看著那拜帖,蒼白憔悴的面色又沉郁了幾分。 “不必拿這種話來哄我,他不肯見,對不對?” 管家默然,面色無奈。 姚鈺芝深吸一口氣,又問:“他怎么說?” 管家猶豫片刻,道:“小的沒見到王爺本人,是他身邊親隨傳了幾句話,只說……說國喪過后就會帶小姐離京,讓老爺您趁著這段日子好好與小姐共敘天倫,待小姐出嫁后……再要見面怕是就難了?!?/br> 秦王封地離京千里,身為藩王,他又不得擅自回京,即便回京,帶不帶上妻子還兩說,今后姚鈺芝若再想見女兒,可不就難了嗎? 姚鈺芝閉了閉眼:“還有呢?” 管家啊了一聲,表示不解。 姚鈺芝道:“他還說什么了?” 以秦王與他的過節(jié),絕不可能僅僅說這么幾句就完了。 他心里很清楚,管家一定還隱瞞了什么。 果然,管家聞言面色為難,目光閃躲不愿多說。 姚鈺芝顫顫地坐了起來:“你不說我便親自去問!” 說著竟真要穿鞋更衣準備出門。 管家無法,只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秦王說……說您不必上門求他讓他今后善待小姐,小姐若是過得不好,那也都是您這個當?shù)倪^錯。說您是……欺世盜名之徒,所謂的高風亮節(jié)不過是為了沽名釣譽罷了?!?/br> “還說……說夫人和兩位少爺如此短命怕都是因為您的命太硬了,奪了他們的壽數(shù),倘若將來小姐也……” 話沒說完,姚鈺芝一口血嘔了出來,險些再次暈死過去。 管家嚇了一跳,趕忙要請大夫,被他攔?。骸安弧槐厝??!?/br> 他扶著管家的手道:“我沒事,我不會死!為了凝兒,我也不會死!” 他這口血堵在喉頭許久了,一直沒吐出來,此時吐出來反倒舒坦了些。 管家心中擔憂,但見他堅持,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讓人進來把地上的血跡收拾了。 姚鈺芝重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我要活著,我要活著,為了凝兒,我必須活著……” 只有他活著,秦王才可能多少有些忌憚,不過分傷害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