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邵司機坐在旁邊,他看著屏幕上,林櫻桃初三在群山市第一中學拿到三好學生獎狀的照片,他感慨道:“咱們院兒這群孩子,是個頂個的有出息!” 余樵坐在同學那桌,他也穿了身襯衫、西服,他是今天婚禮的“領航員”,上午接親鬧洞房時幫老朋友開婚車,到婚禮可沒他什么事兒了。 他和林櫻桃的同桌,黃占杰,坐在一塊兒,他問黃占杰:“就你還寫,都市愛情小說?” 黃占杰支支吾吾:“為了生計,什么題材都得嘗試一下嘛!” 杜尚女朋友過來了,坐余樵另一邊兒。一桌子空了一大半人,秦野云和蔡方元被拉去當伴娘伴郎了,杜尚要忙著當司儀。杜尚女朋友和余樵、黃占杰聊了兩句,又問旁邊的辛婷婷,還有辛婷婷男朋友老鄭。 “你們都是一個高中同一屆的?”她問。 桌對面還坐著林櫻桃他們班的班長馮樂天,還有林櫻桃的初中同學戴麗欣,戴麗欣很緊張地坐在這樣的場合,她連忙擺手:“我不是。” 這在座的,貌似,只有余樵一個人是單身。連黃占杰都在搞網(wǎng)戀。 辛婷婷笑著指了指余樵,對杜尚女朋友說:“他是我們05屆實驗校隊兒的,喜歡他的女生以前在我們校區(qū)可多了!” 杜尚女朋友又看了看余樵,她笑了:“我知道,杜尚和我說過!” 余樵好奇了:“說我什么???” 杜尚女朋友忍俊不禁:“他說他懷疑你喜歡男的!” 辛婷婷男朋友老鄭嘴里含著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了。 電子相冊上閃過蔣嶠西得到05年市中考狀元的新聞圖片,下面客人開始鼓掌了,接著又是蔣嶠西高二考進奧數(shù)省隊,和省隊同學在一起的合影。 再下一張,是在班里亂拍的一張照片,蔣嶠西課間站在了黃占杰的課桌邊,他穿著藍白色相間的校服,對鏡頭笑了,黃占杰很尷尬地夾在中間,另一邊的林櫻桃坐在課桌上,也從書后面伸頭對鏡頭笑。 下面一行小字:感謝蔡方元同學友情提供。 實驗高中班主任陳老師慢條斯理笑道:“這就是早戀現(xiàn)場,蔣嶠西,你被我抓了個現(xiàn)行!” 蔣嶠西站在旁邊,手扶在陳老師肩上笑了。 這張桌上還坐著蔣嶠西當年小學、中學時帶過他的幾位數(shù)學老師,還有省隊領隊老師,領隊的兒子,齊樂,也來了。 “蔣學長,恭喜你??!”齊樂專門站起來,他正在讀博,讀的就是數(shù)學。 蔣嶠西握了握他的肩膀,對他點頭。 電子相冊上出現(xiàn)了高二暑假,林櫻桃和蔣嶠西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上拍的大頭貼照片。 蔣政坐在下頭,到婚禮開始時,他要到前面去坐。 他撓了撓自己的頭發(fā),和別人一樣,盯著電子相冊里看,聽著蔡經(jīng)理在旁邊和他說話,蔣政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我兒子的這一面……” 接著出現(xiàn)的照片,是2008年,林櫻桃穿著舞蹈服,在北師大學校禮堂排練的照片,與此同時,蔣嶠西在香港大學入學了,他站在一間教室門口,和清華畢業(yè)的助教拍了張合影,蔣嶠西看起來有點疲憊,他胡茬忘記刮了。 很快,2010年秋天,林櫻桃坐在港大美心餐廳吃鐵板燒,她對著鏡頭笑了,明顯那就是蔣嶠西的手機鏡頭。 港大的幾位教授,助教,還有蔣嶠西在摩根士丹利的上司坐在同一桌,旁邊還有蔣嶠西的堂哥,以及他基金公司的老板。蔣嶠西走過去,與他們握手,一一致謝,感謝他們遠道而來。 旁邊那桌坐著林櫻桃大學的幾位學姐,還有北師大的老師,以及他們幼兒園的副園長和同事。孟莉君回頭悄悄往港大這一桌看了一眼,她掩住嘴,對同學講:“那一桌有點瘆人??!太精英范兒了吧!” 電子相冊后面放的照片,明顯新郎和新娘已經(jīng)陷入熱戀了。他們在香港一起過年,去爬太平山,去逛街,去親人家吃團圓飯,去維多利亞港看煙火。 再下一張,就是在民政局拍的結婚照了。 蔣嶠西站在主會場一條長廊的盡頭,他把他的手機交給了助理,然后聽婚禮設計師與他和司儀杜尚一起交代最后的細節(jié)。 聽到會場里掌聲的那一刻,蔣嶠西抬起頭,原來屏幕上出現(xiàn)了他和櫻桃的婚紗照。 蔣嶠西也仰起頭,他在布滿了鮮花、彩球的會場里,在灑在他臉上的柔和光芒里,他也覺得奇怪,那個剛剛還在群山工地哭鼻子的小女孩,怎么就穿著婚紗,成了他的新娘子了。 小侄子穿著白色小西裝,戴著小領結,一路幫櫻桃jiejie提著婚紗裙擺。林櫻桃手握著捧花,忐忑不安地走到了會場大門后面,婚禮負責人說,一會兒推開門,新郎就站在紅毯對面:“新娘要走過去,你不要怕,什么都別想,沿著這條路,挽著你父親的手,走向你的如意郎君,他就在那邊等你?!?/br> “櫻桃!” 走廊另一端,林海風來了。 “爸爸?!绷謾烟疫h遠看見他,她輕聲說,肩膀一顫,就快要哭了。 秦野云在旁邊小聲勸她:“哎呀你別哭啊!” 林電工走過來了,他笑了,輕輕拍了拍林櫻桃罩著雪白頭紗的腦袋:“哎呀,櫻桃好漂亮??!” 杜尚在門里用話筒開始講話了,他一開始語速太快了,引得所有人都在笑,都在歡呼。 林櫻桃忍住了眼淚,她對秦野云和堂嫂笑了一下,她握住手里的捧花,挽住爸爸的手臂。門一打開,她往前走,忽然有花瓣落在她的肩頭。 蔣嶠西在走廊另一端回過頭,看見她。 爸爸的手握住櫻桃扶著他的手,像小時候帶著她一步步往前走:“你看,嶠西在那兒?!?/br> 第89章 小女孩坐在禮物堆里,兩條辮子垂著,正笨拙地拆包裝盒。 “mama!”她抬起頭,舉起手里的大鋼鐵俠手套,“你看蔡叔叔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林其樂坐在衣柜旁邊,正收拾女兒去夏令營要穿的小衣裳,結果不小心從衣柜抽屜里翻出五年前結婚時拍的厚厚一摞照片。 她低頭一張張看,看照片上余叔叔在酒宴上喝多了,他穿著西裝,和爸爸、蔡叔叔,還有邵司機幾個人抱頭痛哭起來。 其實照片里的人多在笑,照片外的林其樂低著頭,也笑了,但她又鼻頭一酸。 “mama!”小女孩在對面叫她。 林其樂回神,她一吸鼻子,笑得眉眼彎彎的:“蔡叔叔對你好不好呀?” 小女孩抱住了手套,激動道:“我最喜歡蔡叔叔!” 林其樂抹掉了眼淚,她轉頭在衣柜里繼續(xù)找別的包,因為女兒的書包太小,裝不下幾樣東西。她拿出一個包來,發(fā)現(xiàn)是丈夫蔣嶠西出差帶的電腦包,又拿出一個,是丈夫蔣嶠西的公文包,林其樂皺起眉。 “怎么給他買了這么多啊?!?/br> 她又從衣柜底下抽出一個來,以為會是她自己的包。 林其樂意外極了。 居然是一只黑色的方形小皮書包。 小女孩從禮物堆里站起來了,走到她mama面前?!癿ama……”她忐忑道,“你不要難過,我分一個我的生日禮物給你……” 林其樂吸了一下鼻子,她都不知道蔣嶠西還留著這個小書包,居然藏在家里的衣柜角落,她抬起頭。 “mama不要你的生日禮物啦。” 林其樂低頭把這個黑色方形小書包拉開了,說:“這是你爸爸以前上學的時候,背過的小書包……” 小女孩捏著自己的裙子,驚訝道:“爸爸也背小書包?” 林其樂低頭笑著說:“對呀,以前里面還有一張,他以前想去美國的舊機票……”林其樂的手伸進那個十公分見方的內(nèi)袋里。 林其樂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條紅繩子從林其樂手里落下來了,下面墜著一顆嫩紅的櫻桃琥珀。 那天是個星期五,城隍廟里人多,一大早,人們都去趕廟會。林其樂掂起腳,站在每個店鋪跟前瞧,蔣嶠西馬上就要走了,她要給蔣嶠西買紀念品。 “林其樂,”余樵在身后問,“你的琥珀呢?” 小女孩問:“mama,這是什么?” 林其樂的眉頭簇起來了,擰成一個結,她低著頭,反反復復看,這好像真的是她的那個琥珀。 怎么會在蔣嶠西的書包里的。 她抬起頭,看小女孩的臉。 這小姑娘,和她爸爸小時候長得好像,只有一雙大眼睛隨林其樂,好像有靈氣,又有點傻氣。 林其樂解開手里的細紅繩,把它系在女兒腦后,把這顆小小的紅色琥珀掛在女兒胸前。 “這是櫻桃琥珀?!绷制錁氛f。 “琥珀是什么?!迸畠簡枴?/br> 林其樂輕聲說:“是一種幾千幾萬年,都不會變的東西?!?/br> 小女孩高高興興,背起了爸爸的小書包,她頭上戴了小黃帽,歡呼著跑出家門去。 林其樂走在后面,她停在了家門口,朝外望。 蔣嶠西今天請假了,他卷起襯衫袖子,剛剛擦完了家里的車。他看到女兒伸著手臂朝她跑過去,他彎下腰,笑著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 蔣嶠西先抬頭,看到了站在門邊的老婆,他又轉過頭,聽到女兒對他炫耀:“爸爸,你看mama給我的,櫻桃琥珀!” …… 他坐在汽車后座上,時不時轉頭向后看,有那么幾秒鐘,他在想林其樂會不會出現(xiàn)——他就這么走了,他再也不會回群山了,她一定會哭的。 車里沒有別人,只有蔣政的司機在前頭開車。群山是個窮地方,路上全是三輪車、自行車,這天又是早市,擠滿了人,車堵在路上。 司機的余光瞥見了車內(nèi)后視鏡里。 “嶠西?。俊彼仡^問。 蔣嶠西正抬著胳膊,擦他眼里冒出的眼淚。 司機也很意外:他載蔣經(jīng)理這個兒子上學放學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他哭。 “叔叔,”蔣嶠西說,“能不能開回群山工地宿舍?!?/br> 司機問:“你想……和你小朋友道別?。俊?/br> 他們的車剛剛艱難地轉過了個頭,忽然蔣嶠西說:“等一下?!?/br> 他眼望著窗外,那一伙四個人消失在城隍廟門口的身影。蔣嶠西推開車門就跑下去了。 城隍廟里人擠人,小孩子走在里面,別說人影了,吵得連一句話都聽不清。蔣嶠西背著他的書包,在里面擠來擠去,他四處去看,都沒看到林其樂和余樵、杜尚,還有蔡方元的影子。 一直到廟會快散了,蔣政的司機嚇得臉都白了,他在一家正在收攤的紐扣鋪面后頭找著了蔣嶠西,蔣嶠西背著書包,手里攥著一顆他撿著的,被人踩得都是灰的紅色琥珀。 “這是我家鄰居的,”蔣嶠西抬頭對司機說,“我回去還給她?!?/br> 蔣政的司機今天原本有事,可他差點把領導的兒子弄丟了,出了這樣的岔子,他只好答應嶠西的要求。他把車往回開,司機打開車內(nèi)的收音機,今天是2001年7月13日,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宣布2008年北京申奧的結果了。 司機聽著新聞,發(fā)現(xiàn)蔣嶠西坐在后頭,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群山工地宿舍的門衛(wèi)穿著軍綠色的制服,遠遠看見他們的車,意外道:“蔣經(jīng)理的車?怎么又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