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他一直沒能看完這本書。一張照片，像書簽似的夾在里面。

    那是1996年，蔣嶠西六歲，他在省里舉辦的小學奧林匹克數(shù)學大賽上得了金獎。mama喜極而泣，抱著高興的蔣嶠西，在頒獎臺上臉貼臉地拍下了這張照片。

    蔣嶠西把所有的紙卷、講義都丟進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把新買的書從袋子里拿出來，放進他的抽屜。

    他關了燈，教室一下子暗了。蔣嶠西離開教室，看到余樵他們都在樓梯口等他。秦野云在拉著林其樂看她新買的小說，叫《年華是無效信》。蔣嶠西走到林其樂身邊，他低頭看了她一眼，他們一同下樓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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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注釋：

    ＊《海盜路飛》：即《one piece》，日本漫畫家尾田榮一郎作畫的少年漫畫作品，在《周刊少年jump》1997年34號開始連載。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系盜版漫畫書商盜用。

    ＊《cool輕音樂》：日韓娛樂雜志，定價10元，已于2013年3月25日改版?？?/br>
    ＊《新蕾story100》：青春文學雜志，定價8.8元，已于2013年6月?？?。

    ＊《泡沫之夏》：作家明曉溪創(chuàng)作的言情小說，2006年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

    ＊《鳳于九天》：作家風弄創(chuàng)作的耽美小說，2004年由威向文化出版。秦野云用文曲星看錄入txt屬于時代局限，不要和她學。

    ＊《在輪下》：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所著的教育題材小說，具有濃重的悲觀色彩。書名取自書中校長告誡年輕的主人公吉本拉特的一句話：抓緊學習，以免被碾壓在車輪下。

    ＊《年華是無效信》：作家落落創(chuàng)作的青春長篇小說，首次出版于2005年2月。

    第41章

    蔣嶠西在下午自習時間去了趟小白樓。樓里正是人多的時候，自習室、走廊里不少學競賽的學生。蔣嶠西的身影乍一出現(xiàn)，引得許多復雜的，夾雜著不滿、羨慕與崇拜的目光向他投來。

    上天是這樣愛他，他卻不珍惜上天饋贈的才華。

    蔣嶠西站在頂樓靠近天臺的樓梯拐角處，地上多是煙頭，他問高三學長買煙。天臺的門開著，蔣嶠西接過對方遞給他的打火機，把煙點燃了叼在嘴里。他走到天臺上去了，倚在銹綠色的鐵門邊，坐在臺階上，這么吸煙。

    那位高三學長也從門里出來了，天臺上暫時沒有別的人。

    “我聽小蔓說，你最近搞對象呢？”學長問。

    蔣嶠西也沒抬頭，和沒聽見一樣。

    “搞對象也不至于不參加國家集訓隊吧？”學長說。

    蔣嶠西這時說。

    “沒關系的事，別扯在一起?！?/br>
    學長笑了一下。

    “我怎么覺得不像沒關系呢，”他說，風大，刮得那扇門一直往門框上撞，“我估計連教育局領導都知道你早戀呢?！?/br>
    蔣嶠西聽了，敲了敲煙灰。

    “你也不擔心啊？”學長說。

    “知道的人多了，”蔣嶠西說，“知道又怎么樣?！?/br>
    學長愣了，皺眉又笑。

    “蔣嶠西，”他說，“我以前沒看出你是這種性格?！?/br>
    林其樂坐在窗邊，她的紅筆沒水兒了，借了同桌黃占杰的來改錯題。一群男生正在黃占杰桌邊圍著，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什么。林其樂改完了題，放下筆，轉頭仰著臉朝窗外看去。

    深秋時候，天色暗得也早，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班里的燈都打開了。林其樂瞧不見窗外的天和樹，只能看到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她瞧了瞧自己的眼睛、鼻尖和嘴唇，她暗自想象自己會變漂亮，變得像全智賢，或是劉亦菲。然后她再和蔣嶠西談戀愛，哇，那到他們結婚的時候，一定是人人羨慕！

    可林其樂就長這樣，她只能面對現(xiàn)實。

    黃占杰在給那些男生手寫他的博客地址，邊寫，嘴里邊拼著：“ayanamireilove點blogbus刀?！?/br>
    “你多長時間寫一次啊？”男生們問，“你就不能手寫后續(xù)給我們看??？”

    黃占杰抬起頭：“我又不是只給你們看的，還有好多豆瓣網(wǎng)友要看呢！”

    “誒————喲————”四周一大片都是起哄聲，“豆————瓣————網(wǎng)————友————”

    黃占杰的臉蛋紅紅的，眉飛色舞。

    蔡方元坐在黃占杰前頭，他和幾個男生說，他正在準備搭一個網(wǎng)站，打算把之前，黃占杰編好了詞兒的那一批漫畫掃描一下，放到上面去?！斑€沒搭好，還沒搭好！”蔡方元皺眉道，看起來很正經(jīng)，“等搭好以后，放上廣告！”他拍了拍黃占杰桌上的書，“我們好哥倆分錢！”

    “你什么時候才能搭好??？”男生們問，“搭好之前你就一直不借給我們看了？”

    蔡方元說：“你們可以先來那個，我們的豆瓣小組，叫‘1990狠狠愛’，給我們多宣傳宣傳！”

    “嚯，愛了還不夠，還得狠狠愛，”旁邊男生說，“聽著就這么限制級?！?/br>
    蔡方元這時往旁邊一看，他說：“余樵，林櫻桃，怎么樣，贊助我一點兒服務器錢?！?/br>
    “什么啊？”林其樂怎么看窗玻璃都覺得自己不像全智賢，她失望地轉過頭。

    蔡方元信誓旦旦道：“等我和黃占杰我們倆賺了錢，給你們股份，有分紅！”

    余樵在后頭做題，抬起頭：“那要不這樣，你直接把分紅給我，這多省事啊?！?/br>
    周圍人都笑了，蔡方元拿余樵沒辦法，斜了林其樂一眼：“林櫻桃，你呢！”

    林其樂看他，自己伸手從校服口袋里摸了摸，摸了上衣的口袋，又摸褲子的口袋。

    摸出五毛錢的鋼蹦兒，還有對折起來的一塊錢。

    “給，”她說，見蔡方元沒好氣地翻著白眼轉過身去了，她追問，“給我多少錢分紅??？”

    “一幫窮光蛋?！辈谭皆咽掷锏摹缎赂拍钣⒄Z三》往黃占杰書架上一塞，站起來就走了。

    蔣嶠西從外面回來，走到走廊上的時候，他還拉起衣襟聞了聞，其實他自己也聞不出來味道。

    他不知道林櫻桃鼻子怎么那么靈。

    “蔣學長！蔣嶠西學長！”有人從背后叫他。

    蔣嶠西轉頭一看，是高一學弟齊樂。

    “你來了小白樓，你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齊樂跑到跟前，“我、我還有幾個題想問你……能……能不能問啊……”

    蔣嶠西從小到大，與同班同學一貫很少來往。倒是在競賽班里，有那么幾個熱愛數(shù)學愛找他問題的學弟還比較熟。

    蔣嶠西走到走廊的窗邊，他把齊樂的奧數(shù)書拿過來擱在窗臺上，開始快速看題了。

    齊樂在旁邊暗暗抬起頭，偷窺打量他。

    蔣學長一直看起來很冷漠，拒人千里之外，性情有點孤僻。

    唯獨交流到數(shù)學的問題的時候，蔣學長是很好說話的了，平易近人，他不像別的學長那么高傲，簡單些的題目到他手里他也愿意給人講解，像在隨手演示一盤初學者級的游戲。

    齊樂根本不相信，蔣嶠西學長會不喜歡數(shù)學。

    蔣學長是他見過的，在數(shù)學上最有天賦，最具有靈性的人。一個人能夠十年如一日地面對同一門學科，他怎么可能不愛它？

    題很快講完了，蔣嶠西把書還給齊樂，準備回班了。

    齊樂突然說：“蔣學長，我爸說，國家集訓隊12月底才開始集訓，雖然你一再說不去，清華還是給你留著保送名額了?！?/br>
    蔣嶠西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進教室去了。

    ＊

    學校里傳說，蔣嶠西的mama性情極端，學校各方面領導又苦苦規(guī)勸，老師們又惜才，最終，蔣嶠西答應了退讓一步。

    他說，他會再好好想想?yún)⒓蛹柕氖虑椤?/br>
    可平時上課的時候，他已經(jīng)根本不碰奧數(shù)了，從早到晚都在學sat，蔣嶠西的目標是如此明確，根本沒有商量余地。

    夜幕降臨的時候，蔣嶠西在書桌邊抽煙，他聽見父母在外頭說著說著話，又吵起來了。

    梁虹飛出院以后消停了一陣子，可慢慢的，故態(tài)重萌。

    梁虹飛，蔣政，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兒子，他們無法忍受蔣嶠西的遠走高飛。

    可他們目前拿這個兒子毫無辦法。

    “他們應該都覺得可惜吧，”林其樂在手機里對他說，她的聲音并不是篤定的，“其實想一想，你以前從早到晚都在學數(shù)學，學得那么好，是有點可惜……”她問，“你想不想繼續(xù)考奧數(shù)？”

    蔣嶠西說：“不想?！?/br>
    林其樂說：“也沒事啊，要是喜歡數(shù)學，去美國也可以繼續(xù)學?！?/br>
    蔣嶠西笑了。

    “你以前不是成天告訴我，美國人很壞，”蔣嶠西低下頭，拿下煙來吐了一口，他好享受這樣的時光，“還讓我，不要去美國。”

    林其樂沒說話。

    “林其樂?！笔Y嶠西說。

    林其樂被他這么正式地叫了全名，還不大自在。

    “干嘛?！?/br>
    “你英語不夠好?！笔Y嶠西不客氣道。

    林其樂反駁道：“我上次小考考了一百二了，以前初中的時候更不好?！?/br>
    她說起她在南校時是怎么補習英語的，差點還要去新東方了，幸好高一期中考得還行，把錢省下來了：“然后我就買了新手機！”她美滋滋道，“我爸爸給我買的?！?/br>
    蔣嶠西低下頭，聽著林櫻桃這熟悉的嘟嘟囔囔的家常話，他沉默下來了，繼續(xù)抽煙。

    林其樂不知道蔣嶠西是怎么突然說起她英語不好來了。晚上寫完了作業(yè)，她洗完澡，濕頭發(fā)剛擦了擦，就坐回書桌前，她打開她的新概念英語第三冊 ，正準備溫習上次的課文。

    林mama從外面說：“櫻桃?。∧愕膬?nèi)衣還沒洗呢！”

    林其樂猛地把這本“新概念英語三”合上了。

    漫畫故事里，那男主角威脅女主角說，你不可以回日本，因為這里是香港，我是香港黑社會老大，我不允許你回去。

    女主角說，我就要回去，我要去自己賺錢買機票！

    男主角邪魅一笑：那正好，你可以選擇向我出賣rou體！

    “以你的條件，一次可以賺取300港元，一天接10次，一晚上就可以賺很多錢……”

    林櫻桃穿著睡衣，蜷縮在被窩里，看這故事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