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期了也是香奈兒啊！”女生們哀嚎道。

    在十五歲的年紀(jì)，“某某女生有一支香奈兒口紅”這么一件事，也很快會在寢室之間火速傳遍了。辛婷婷去教室的路上也好奇地問林其樂：“怎么會有人送你香奈兒口紅？”

    林其樂搖了搖頭，大約她也不知道為什么。

    “是男生送的？”辛婷婷八卦道。

    一到了住校的地方，離開了父母，辛婷婷似乎就會變得活潑多了。

    林其樂“嗯”了一聲。

    “真奇怪，”辛婷婷笑了，“我以前上初中的時候，只見過有男生送女生小掛墜，或是發(fā)卡、手表什么的，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送口紅的，這不是大人的禮物嗎……”

    班里已經(jīng)坐滿了同學(xué)。幸好有辛婷婷在，才讓林其樂不像當(dāng)初在群山一中時那樣寂寞。她看著周圍同學(xué)一個個上臺做自我介紹，好幾次，她聽到臺上的同學(xué)說，他們是來自“省實驗附中”的學(xué)生，很高興能升上直屬高中。

    林其樂不自覺把頭埋得越來越低了，直到班主任在前面叫她的名字。

    林其樂只好在同學(xué)們挪過來的目光中走了上去。

    她抬起頭，對著全班同學(xué)說：“我來自風(fēng)景美麗的群山市，我叫林其樂。”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注釋：

    ＊ipod mini：2004年1月，蘋果公司公布了音樂播放器ipod mini，它的高度和寬度相當(dāng)于一張普通的商務(wù)名片。

    ＊“不顧一切——”：2005年4月8日，徐若瑄發(fā)行國語專輯《狠狠愛》。

    ＊香奈兒：法國著名奢侈品牌。1999年在北京王府飯店開設(shè)了中國第一家精品店，2006年在上海開設(shè)第二家。

    第25章

    班主任說：“群山那個地方是風(fēng)景好，就是地震多一點。不過這幾年好像沒聽說了?！?/br>
    辦公室里，來來去去是實驗?zāi)闲Ｘ?fù)責(zé)帶新一屆高一的老師們。

    林其樂站在班主任面前，兩只手背到身后，像是個好學(xué)生。

    不對，不是像。

    她如今是實驗省招生，她就是好學(xué)生。

    “群山？”隔壁班的班主任從桌前抬起頭來，又看了林其樂一眼，“那個地方是成天地震??！”

    老師們攀談起來，說什么，群山之所以為“群山”，是板塊擠壓，群山隆起，自然就地震多發(fā)了。又說，群山之所以這么多年發(fā)展不起來，就是因為當(dāng)年老是震，把好多山都震塌陷了，把人都震跑了，當(dāng)?shù)剡B電廠都建不起來。

    林其樂忽然想起了那道橫亙在她童年中的山崖。

    “真有十幾年沒震過啦？”班主任問了另一位老師，他放下茶缸子，對林其樂說：“那你們這一代孩子很幸福嘛！”

    班主任問，你來了省城這邊，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嗎？林其樂說沒有。

    “爸爸mama都在群山，也放心你自己過來？”

    “他們都搬到省城來了?！绷制錁防蠈嵳f。

    班主任一驚：“搬過來了？”

    “群山的電廠建完了，他們就調(diào)過來了?！绷制錁分v。

    周圍幾位班主任不約而同又抬起頭，朝林其樂的方向看了一眼。

    “干電力的?。俊卑嘀魅涡Φ?，“那你……高二想選文科，還是理科?。俊?/br>
    “理科！”林其樂說。

    “文科成績這么好，選理科?。俊卑嘀魅渭{悶道，“你高二想回本校走讀？”

    林其樂點點頭。

    班主任這下兒沉默了。

    “南校嘛，有南校的好，校園封閉，更適合學(xué)生專心學(xué)習(xí)，”班主任拿過茶杯，又抿了一口，“而且呢，離爸媽遠一點，在你們這個年紀(jì)，煩心事也就少一點?！?/br>
    林其樂說：“我喜歡和爸爸mama在一起。”

    從辦公室出來，林其樂發(fā)現(xiàn)有個男生在辦公室門口等她。

    他戴眼鏡，手拿一摞表格，身穿軍訓(xùn)迷彩服，皮膚曬得極黑，有些輕微駝背。

    “林其樂同學(xué)你好，”他自我介紹，笑著露出一排白牙，“我是咱29班的班長，我叫馮樂天?！?/br>
    林其樂說：“班長你好。”

    兩個新生沿著走廊，往外面走。馮樂天說：“其實我、我這幾天看見你，總覺得你有點眼熟……林其樂，連這個很好聽的名字也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

    林其樂想了想，問：“你是從省城實驗附中畢業(yè)的嗎？”

    “對啊，你怎么知道啊！”馮樂天道，反應(yīng)過來，“哦對，我班會的時候自我介紹來著?！?/br>
    “林同學(xué)，你是省招生，老師讓我多幫助你，”臨分別時，馮樂天說，“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給我發(fā)短信！”

    辛婷婷隔兩天軍訓(xùn)的時候過來問，其樂，你和咱們那個馮班長熟嗎？

    林其樂鼓著臉頰，正喝水，她搖頭。

    “我聽說啊，”辛婷婷湊過來，把手貼到林其樂耳邊，捂著八卦道，“他在男生寢室夜談會上說他喜歡你！”

    林其樂彎下腰，差點把嘴里的水吐出來。

    軍訓(xùn)結(jié)束，高一的生活就這么平平淡淡地開始了。林其樂每天早晨六點起床，胡亂疊了被子，拿著牙杯睡眼惺忪去洗漱間刷牙，她對著鏡子抓一把頭發(fā)，梳起一條馬尾，穿上藍白色條的校服，很快，她就混入到了實驗所有學(xué)子之中，難以被辨認(rèn)出來了。

    林其樂發(fā)現(xiàn)一件事：并沒有人會清晰地記得你，說到底，那只是你一個人的噩夢。

    這噩夢在別人耳邊就像風(fēng)。

    兩年過去，沒有人還會記得“林其樂”這個曾出過大糗的名字，沒有人記得“群山一中”。

    早讀，上課，晚自習(xí)……作業(yè)、試卷、堆成山的輔導(dǎo)書……這就是林其樂所經(jīng)歷的最最普通的高中生活，和所有小說、漫畫、電視劇里演的浪漫情節(jié)都不一樣。生物實驗課后，林其樂和辛婷婷站在池子邊洗手。馮樂天班長興沖沖過來了，和她們一塊兒洗。有男生在旁邊起哄，辛婷婷也用水潑他：“你離我們遠點兒行不行！”

    林其樂在旁邊看著他們一群人瞎鬧，她跟著傻樂。

    辛婷婷不高興道：“他長得那么難看，他憑什么喜歡你……”

    從實驗室出來，他們要回教學(xué)樓去上下一節(jié)英語課了。林其樂英語一向不好，她低頭著急在路上走，是堵在前面的同學(xué)把她擋住了。

    “誒！是蔣嶠西！”馮樂天突然在她們身邊說，他指著遠方的學(xué)校表彰欄，像指一只天上的風(fēng)箏，一片海市蜃樓，他轉(zhuǎn)頭對林其樂興奮道，“林同學(xué)，你看咱們年級第一，那是我初中同班同學(xué)，蔣嶠西！”

    “人家拿第一，有馮班長什么事兒啊?！迸匀诵Φ?。

    馮樂天嘟囔：“我、我替同學(xué)驕傲不行??！”

    學(xué)校表彰欄一個季度一換，新一屆實驗高一，掛在最上面的是中考狀元蔣嶠西。

    有女同學(xué)湊到前面，拿手機對著蔣嶠西的照片直拍?？炫目炫模匀舜叽偎?，老師一會兒來了。

    “辛婷婷，”有女生問，“你真和蔣嶠西住一個小區(qū)？”

    “對?。　边B辛婷婷也驕傲起來，“他是我們電建集團的子弟！”

    另外的女生說：“其樂，那上面也有你的名字！”

    “我？”林其樂后知后覺。

    同學(xué)們把她拉過去，到了表彰欄跟前。除了上面的優(yōu)等生有照片以外，下面表彰的學(xué)生只有一行姓名小字。同學(xué)拿手一指，只見距離蔣嶠西半米不到的地方，寫著：高一29班，林其樂（省招，群山）。

    “不是都說蔣嶠西額頭上有道疤嗎，照片里怎么沒有啊？”

    “有疤？他難道是哈利波特嗎。”

    “不是，是她們從岑小蔓嘴里問出來的，蔣嶠西額頭上有道小疤，很小很小，哦，好像被頭發(fā)擋住了——”

    女同學(xué)走過來：“其樂！我?guī)湍闩膹堈掌?！”她拿手機對著提到林其樂的那行字拍了一張?！澳阌惺謾C嗎，回頭我發(fā)彩信給你！”

    “……我怎么問得到蔣嶠西的手機號啊，根本問不到！”

    “你問問嘛！你再和本校的打聽打聽！”

    “他很少用手機，每天就是學(xué)習(xí)！”

    林其樂要走了，她要趕緊去看一眼下節(jié)課要學(xué)的英語課文，省得被老師叫起來又不會讀。

    “……他要是用手機，不成天被煩死……以前追他的人就很多，我們上初中的時候，他經(jīng)常收情書的，他去學(xué)競賽的時候不在學(xué)校，費林格就經(jīng)常拆來看！”

    “蔣嶠西以前在鄉(xiāng)下一個叫什么山的地方，讀過幾年書，你們記得嗎，當(dāng)時還有個女的從鄉(xiāng)下追過來了，追到我們校門口兒，專門來找他！”

    “哦對對！有的！叫什么……啊……群、群山？”

    “對！群山！”

    “其樂！”身后突然有人叫道，“你是哪里人啊？”

    “其樂就是群山人吧！其樂你聽說過嗎，你們那兒有個女的，跑到省城來找我們學(xué)校的人?！?/br>
    林其樂轉(zhuǎn)過身，她在辛婷婷略顯尷尬的眼神中搖頭了。

    “哦……”幾個女同學(xué)失落道，“也對，其樂你學(xué)習(xí)這么好，肯定沒聽說過。”

    林其樂學(xué)習(xí)更加用功了，這好像是不自覺的，也許她想證明什么，也許她想遺忘什么。南校的生活五彩斑斕，各種社團活動層出不窮，林其樂有時會站在旁邊看上一會兒，她也向往，也羨慕，但最終還是沒去參加。她每天早晨六點起床，晚上十點睡覺，平時除了吃飯就是刷題做卷子，她精力旺盛，連從小習(xí)慣到大的午休都慢慢地不睡了。到最后，愣是連各科老師都沒有更多的題目能給她做了：哪有高一學(xué)生一來上課就這么拼命的？

    第一學(xué)期的期中考試，林其樂在被老師叫到名字的時候站起來了，她考了全年級第三十六名，南校區(qū)第十名，是誰都不曾想過的好成績。

    班主任說，學(xué)校每年都在招省招生，但來到新的環(huán)境，很多學(xué)生適應(yīng)不了，無論是不再優(yōu)越的身份，還是實驗高中的“太多誘惑”?！澳軓母咭坏谝粚W(xué)期就這樣用功，得到這個成績是應(yīng)該的！”

    只有林其樂知道，她要想高二轉(zhuǎn)到本校去，想回到家里，每天和爸爸mama一起住，她必須一直保持這個名次才行。

    等所有天才學(xué)生都開始努力了，林其樂再用功也很難追趕上了。

    下了晚自習(xí)，林其樂抱著作業(yè)回寢室，路上，馮樂天班長又跑來了，他說：“林其樂同學(xué)，你高二要回本校去嗎？”

    林其樂一愣：“你怎么知道？”

    馮樂天撓了撓頭，苦笑道：“我、我也是聽說的，我先回去了，再見！”

    林其樂回到女生寢室樓，一推開自己的寢室門，看到屋里圍坐了好多人。

    除了她的室友，還有不少其他寢室的女生，她們正聚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林其樂桌上那個很舊的芭比娃娃被其中一個人拿在手里把玩。本來很熱鬧的，林其樂一進來，全都安靜了。

    場面有點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