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公轉(zhuǎn)自轉(zhuǎn)》：華人歌手王力宏于1998年發(fā)行流行歌曲專輯。

    ＊ 大大卷：1993年佳口集團在中國市場推出的糖果。

    ＊ 漁樵耕讀：金庸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中的角色組合。

    ＊ 杜尚：馬塞爾·杜尚（18871968），法國藝術(shù)家。

    ＊ 健力寶：國產(chǎn)碳酸飲料，曾風(fēng)靡全國。1999年，健力寶正走向衰落。

    ＊ 旭日升冰茶：旭日升集團于1994年推出國產(chǎn)冰茶飲料，曾風(fēng)靡全國，于2002年停止鋪貨。

    ＊ 茅山道士：香港亞洲電視1995年的拍攝的神鬼武打電視劇《僵尸道長》，林正英主演。

    ＊ 晾水塔：火電廠循環(huán)水自然通風(fēng)冷卻塔。

    第4章

    蔣嶠西一大清早，從父親手中接過電話聽筒，聽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遠(yuǎn)在香港的堂哥打過來的，蔣嶠西衣服穿到一半，聽堂哥說：“聽說你和你爸爸mama鬧脾氣，轉(zhuǎn)學(xué)考試交白卷??？”

    蔣嶠西也不講話，低頭扣衣領(lǐng)上的扣子。

    “今天既然能重新考試，就要好好對待一下，”堂哥認(rèn)真道，“拿出自己的真實水平來，你怎么知道群山?jīng)]有好老師?！?/br>
    有小狗汪汪直叫，透過了聽筒，從堂哥身邊傳到蔣嶠西的耳朵里。

    蔣嶠西忽然覺得非常難過。

    “l(fā)assie 想你了。”堂哥說。

    “我也想她?！笔Y嶠西說。

    “在群山那邊抓緊學(xué)習(xí)，”堂哥說，“只有這樣，你將來才能做你想做的?！?/br>
    也許是蔣嶠西一直沉默。堂哥試探著問：“群山那個地方怎么樣？”

    “不怎么樣。”蔣嶠西直言不諱。

    堂哥一愣：“那……有認(rèn)識什么新朋友嗎?！?/br>
    蔣嶠西頓了頓：“沒有?！?/br>
    第二通電話來自省城實驗附小教師辦公室。蔣嶠西背上書包，已經(jīng)打算出門去上學(xué)了，他父親又叫住他，問他用不用司機送。

    座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蔣嶠西！”打來的是蔣嶠西以前在實驗附小的同學(xué)，一個男生，叫費林格，“終于能給你打電話了！你在群山的新家才裝上電話線嗎？”

    蔣嶠西也不說話，他聽見電話里頭亂糟糟的，像是有很多人圍在那邊。

    費林格說：“哎，你們別擠啊，岑小蔓……岑小蔓！你不和蔣嶠西說話啊？”

    蔣嶠西握著手里的聽筒，時間過去，一分一秒。一個熟悉的女孩子聲音湊到電話跟前來。

    “蔣嶠西……”她的聲音柔柔弱弱，很文氣，“你什么時候轉(zhuǎn)學(xué)回來？”

    父親這時說：“你的小朋友們來找你了。”

    蔣嶠西抬起頭，透過客廳外那扇紗窗門，他看到余樵、蔡方元幾個人不知何時站在他家門前，一人一紙盒牛奶喝著。

    “我也不知道，”蔣嶠西對電話里以前的同學(xué)說，“我先上學(xué)去了?！?/br>
    余樵站在外頭，見蔣嶠西出來了，他嘴里叼著牛奶吸管，沖他抬抬下巴，示意蔣嶠西看隔壁。

    林其樂家門敞著，從里面?zhèn)鞒隹蘼暋?/br>
    “我不要……”是林其樂在嗷嗷地哭，哭得撕心裂肺，“不要拆工地……”

    林爸爸忍不住笑，哭笑不得，在屋里勸她。

    “櫻桃，這片工地啊，本來就是為了在群山建設(shè)電廠才蓋起來的。等電廠建完了，叔叔阿姨們就要到下個工地去建電廠了，爸爸mama也要去。大家都搬走了，這里不就沒有人住了嗎，肯定要拆掉的。”

    林mama說：“好端端的，你和她說這個干什么呀！”

    林爸爸說：“閨女問我，我總不能說假話?！?/br>
    蔣嶠西走到了林其樂家門前，他看到林爸爸穿著素樸的工作服，蹲在了林其樂的面前，他雙手扶住林其樂的手臂，讓林其樂站更穩(wěn)些，他笑著，看林其樂哭紅了的臉和一雙濕眼睛。

    “到時候咱們和叔叔阿姨，一塊兒搬到新工地去！”林爸爸輕聲對她說，“還有新的工地住吶?！?/br>
    林其樂聽著，哽咽道：“新的工地也有余叔叔嗎？”

    蔣嶠西聽見余樵從他身邊嗤笑一聲。

    林爸爸說：“當(dāng)然有了！到時候他要是不來，咱們就給他打電話，問他，你怎么不來啊！我們都搬來了！”

    林其樂咬著嘴里的牛奶吸管，背著書包，湊合系上紅領(lǐng)巾，和以前一樣走在“小四人幫”的最前方。

    如今蔣嶠西也在，變成“五人幫”了。

    蔡方元問蔣嶠西，昨天林其樂是不是領(lǐng)著他滿大院轉(zhuǎn)悠去了。

    蔣嶠西點頭。

    也許昨夜在路燈下面，蔡方元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了。

    誰知蔡方元說：“我就知道！咱們院兒每新來一個小孩兒，她就上趕著去給人家當(dāng)導(dǎo)游，也不問問人愿不愿意——”

    蔣嶠西聽了這話，還和蔡方元他們一道往前走。他抬頭，瞧見前面林其樂的背影。

    林其樂今天穿了條鵝黃色的小裙子，是和昨天不一樣的裙子。她紅領(lǐng)巾下面有條紅繩，掛在脖子上，紅襯著白，十分顯眼，是琥珀的細(xì)線。

    她兩條馬尾垂下來，在肩膀上來來回回晃，和她這個人一樣，是很不安分的。

    蔡方元說：“我剛轉(zhuǎn)來那天，大中午的，曬死了！她還走那么快！”他嘟囔著，“走了一中午，把我累的……”

    到了學(xué)校，蔣嶠西在第一節(jié) 課前就被叫到校長室去了，校長讓他今天找時間過來重新考試，好讓四年級的老師對他的學(xué)習(xí)進(jìn)度心中有數(shù)。

    別的學(xué)科不知道，四年級一班的數(shù)學(xué)老師對蔣嶠西的數(shù)學(xué)水平已經(jīng)相當(dāng)了解。蔣嶠西被叫到黑板上做題，老師本想去下面溜達(dá)一圈，一只腳剛走下講臺，蔣嶠西就已經(jīng)把正確答案寫上了。

    相比之下，班上的音樂課代表林其樂就十分夠嗆了。她握著粉筆頭，在講臺上姿態(tài)非常認(rèn)真，耳朵卻豎起來，聽背后的動靜。

    “五！”蔡方元坐在下面用氣聲說，“林其樂，五！”

    林其樂終于聽見了，也不管題目是什么，她連忙在括號里寫“5”。

    余樵說：“六！”

    杜尚用數(shù)學(xué)書掩住嘴：“別聽他們的！七！”

    “八！”蔡方元緊著跟上。

    在數(shù)學(xué)老師一聲咳嗽下，底下同學(xué)全捂著嘴不敢笑了。

    最終答案還真是“八”，但一下數(shù)學(xué)課，林其樂仍和蔡方元彼此廝打起來，廝打得你死我活。

    蔣嶠西坐在蔡方元后排，課間還在看書，盡管他的桌子時不時就要受到戰(zhàn)爭的波及。他同桌余樵，則在看一張體育報紙。

    就在前幾天，九月五號，第二十屆國際籃聯(lián)亞洲錦標(biāo)賽上，中國男籃以六十三比四十五的比分贏過了韓國。

    “哎哎，”旁邊圍了一群男生，在余樵身邊看報紙，余樵叫蔣嶠西，“你看胡衛(wèi)東，神了吧！”

    男生們嘴里反反復(fù)復(fù)討論著那么幾個名字：胡衛(wèi)東、王治郅、巴特爾、鞏曉彬——林其樂這時也把頭伸過來，她兩條馬尾都要垂到蔣嶠西的鉛筆盒上了。

    “哇，這個人是誰?。俊绷制錁敷@訝道。

    “哪個？”蔡方元在她身后問。

    “這個?！绷制錁氛J(rèn)真道。她手指住報紙，那上面有一張中國男籃的成員合照。林其樂抬頭看余樵。

    余樵往那照片上瞧了一眼，林其樂說的是個傻大個子，瞧著面生，并不認(rèn)識。

    再看新聞，這人才十八歲，第一次出征國家隊，在比賽里也沒什么突出表現(xiàn)啊。

    “他怎么了？”余樵不知林其樂為何突然這么好奇。

    林其樂感嘆道：“他好高??！”

    蔡方元回頭對蔣嶠西說：“我跟你說過吧，她就是一傻子?！?/br>
    余樵把報紙拿回去了，似乎不屑于被林其樂這等一驚一乍的外行打擾更多寶貴的看報時間。

    正巧林其樂在廣播站的同學(xué)到班門口來找她。林其樂一走，杜尚才過來問：“她剛剛問的誰啊？”

    余樵正看報紙呢，頭也不抬：“不認(rèn)識，叫什么……姚明？”

    ＊

    學(xué)校廣播站給小成員們發(fā)潤喉糖，林其樂雖然已經(jīng)不參加廣播站的工作了，廣播站的帶隊老師還總記得她，還想要她回去播報關(guān)于今年年底澳門回歸的歷史文化小常識節(jié)目。

    林其樂嘴里含著糖，含了好幾塊，臉頰鼓鼓的：“這個以前不是播過了嗎？”

    “那是香港回歸，現(xiàn)在是澳門。”老師無奈道。

    林其樂手里拿著一小包潤喉糖，回到班里美滋滋地吃。蔡方元在前面擦完黑板，看見她，把黑板擦一丟：“林其樂！也不分一分?。　?/br>
    蔣嶠西寫著題，突然問余樵：“你們?yōu)槭裁春团黄鹜??！?/br>
    余樵把報紙看完了，他也瞧見林其樂正在吃糖。他站起來，似乎打算用報紙去換個糖吃。

    聽見蔣嶠西的問題，余樵回過頭來，一愣。

    “你說誰啊?！彼麊?。

    “林其樂?！笔Y嶠西說。

    余樵眼瞅著蔣嶠西，仿佛頭一回聽說。

    “林其樂是女生？”

    蔣嶠西發(fā)現(xiàn)，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余樵他們幾個會承認(rèn)林其樂是個女生。

    班上的女同學(xué)秦野云和林其樂扭打在一起，戰(zhàn)況極其慘烈，都扭打到課桌底下去了。

    蔡方元坐在座位上觀戰(zhàn)，感慨道：“這一山不容兩只母老虎。”

    突然林其樂大叫一聲。蔣嶠西寫著寫著題，抬起頭。

    秦野云頭發(fā)散亂，臉上被撓了好幾道，她卻在眾人的注視下得意洋洋地笑。秦野云像騎一匹小馬一樣騎在林其樂身上，手里攥住了什么東西，兩條細(xì)紅繩從她手心里垂下去。

    “你還給我！”林其樂被她壓在地上，著急地沖她喊，“你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