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蕭霖也正好這時候從北大營回來,馬車行到府門口,直接與他撞了個正著。 馬車里,翠柳小聲地喚淮姻醒:“夫人,王府到了?!?/br> 姜淮姻正做著一個半真半假的夢。 夢里,有她磕磕絆絆的上輩子,也有她嬌嬌寵寵的這輩子。 一時竟讓人分不清是不是夢。 聽到翠柳的聲音,她懵懂地動了下胳膊,卻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蕭霖等在馬車外,見姜淮姻遲遲沒有鉆出來的意思,他直接踏上馬車,掀開了簾帳。 發(fā)現(xiàn)小家伙居然是困到睡著了,蕭霖不由莞爾。 他彎腰探身進去,在逼仄的馬車空間里,他把她攬進懷中,打橫抱了出來。 翠柳和拂花兩個都紅了臉,蕭霖倒無所覺,香香軟軟的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他只覺得享受。 蕭霖將她抱下馬車,動作很輕,也難為姜淮姻居然一直沒有醒。 “爹……”姜淮姻的小腦袋撐著他的胸膛,甕聲甕氣地說了一聲夢話。 蕭霖沒有聽清,只好低頭問:“什么?” 她聲音略有放小,又叫了另一個名字。 這次,探著身的蕭霖聽清了,而且聽得分外清楚。 她那嬌軟的聲音,喊的是“子平”。 子平,謝晉之的字。 片刻后,蕭霖的胸膛處隱隱約約有了些許浸濕的感覺。 他低頭看她,但見她面龐雪白,她閉著雙眼,只是小扇子似的睫毛根處,有幾許晶瑩的淚滴。 蕭霖瞳孔漆黑,天上的月色混在一片烏黑中晃得太過打眼。他緊抿著唇角,手背上爆出了一片明顯的青筋。 回房后,他輕手輕腳地將她放上床,姜淮姻的腰剛挨上床板,那硬邦邦的感覺終于把她給硌醒了。 她散著發(fā),眨了眨眼,迷糊地喊:“王爺?!?/br> 蕭霖淡淡地看她,眼里似乎在克制什么,他道:“累了便睡,本王去沐浴?!?/br> 說完,也不等姜淮姻作何反應,蕭霖便徑直走了。 姜淮姻才做了個似是而非的夢,整個人還沒有清醒過來,竟沒覺出哪里不對。她輕捶著有些酸痛的胳膊,想到剛才的夢境,垂下了眼去。 這日,用晚膳的時候顯得出奇安靜。 今天是商鋪開張第一天,姜淮姻本來準備了一車轱轆的話想要與蕭霖說。可她每次開口,都能見到他神色寡淡,似應不應,一副仿佛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 姜淮姻只好默默地閉上嘴,一邊揣度著王爺?shù)纳裆?,一邊小口吃菜?/br> 連蕭一山都察覺出了有問題,他還是個孩子,心直口快地問:“你們吵架了嗎?” 蕭霖一怔,很快作答:“沒有?!?/br> “王爺只是今日練兵累了,”姜淮姻終于覺出不對,可惜她不知道癥結在哪里,只好為他找理由,她說,“休息一日便好?!?/br> “哦?!笔捯簧近c頭。 他最先吃完,撂下碗筷說:“義父慢慢吃。師傅今天給我布置了很多功課,孩兒先回去溫習?!?/br> “去吧,”蕭霖皺著眉頭,想起一事,他又囑咐道,“圣上萬壽將至,今年我會帶你一起進宮賀壽。你年紀大了,準備一個自己的壽禮?!?/br> 蕭一山以往也在家宴上隨蕭霖進過宮,倒沒多意外,他點頭:“是?!?/br> 蕭乾的壽典,王爺果然一直記掛在心上。 找到了突破口,姜淮姻笑道:“滿滿也會給皇上準備禮物的?!?/br> “你是我府上的人,這是該有的心意?!笔捔貨]有過多贊揚她,眉目仍舊隱隱地皺在一起。 蕭一山不在了,姜淮姻便也不再講究。 她拋去女兒家的矜持,主動握著蕭霖的手說:“王爺今日,在北大營不順心嗎?” “不是?!笔捔乇凰罩?,沒掙脫,也沒回握回去。 姜淮姻多機靈的人呀,這要是還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她就是個傻子。 她嘟著唇,顯得有些孩子氣,她睜大眼睛問說:“那王爺這是怎么了,告訴我,好不好?興許滿滿能為你分憂。” 蕭霖早便吃飽了,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借口離席。 他不知道回了房,該怎么獨自面對她。 想問她那句“子平”是什么意思,可他怎么敢問。 滿滿,原本就不是屬于他的。 蕭霖手握成拳,他淡道:“無事,今日軍務多,晚上我睡書房,不去碧竹院?!?/br> 姜淮姻驀地怔住。 這還是成婚后,王爺?shù)谝淮我c她分房睡。 府上只有她一個女人,哪怕是妾,姜淮姻也總生不出什么危機感。 王爺待她那么好,給了她一個正室該有的尊容。 可到底只是妾啊。 他的寵愛,他如果想收回,她其實,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忽然領悟到了這點,姜淮姻睜圓了一雙大眼睛,心生出了一絲透心涼。 王爺難道不喜歡她了嗎? 昨日明明還濃情蜜意,甚至在回來的馬車上,狼牙還告訴她,王爺替宋衍求情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了? 姜淮姻用她那黑白分明的杏眼眨也不眨地端詳蕭霖,蕭霖卻閉口不答。 她輕咬著唇,勉強笑著點頭:“滿滿知道了?!?/br> 蕭霖起身,沒再看她,他毫不猶豫地去了書房的方向。 第38章 心結 回到碧竹院里, 平常熱鬧的院子如今只有自己一個人,姜淮姻不禁覺得有些冷清。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緣故, 但王爺明顯是在鬧脾氣,要怎么哄呢? 姜淮姻手足無措起來。 擔當智囊團的狼牙出謀劃策道:【碰到這種事,冷戰(zhàn)肯定行不通。你聽我一句, 現(xiàn)在找個借口去書房看看。等再過兩天, 情況只會越來越糟?!俊菊娴膯??】姜淮姻正靠在桌上把玩一個茶杯,她此刻六神無主, 聽到狼牙這么說,她愣了愣。 狼牙道:【你要是再耽擱個兩天,沒準會被什么人趁虛而入,忘記了今天成貴妃的母族林家, 也給你送了禮嗎?】聽到狼牙這么說, 姜淮姻即刻起身:【那我現(xiàn)在就去。】她很快讓翠柳從小廚房里拿了一盤借以消食的點心,然后端著去了書房。 夜色正朦朧,書房外頭,魏管家也端了一壺剛泡好的茶走過來。 魏管家年紀大,資歷又老,姜淮姻一向很敬重他, 她微微福身:“瞧著時間都這么晚了,您去休息吧, 這邊有我來伺候就是?!?/br> 魏管家從前是侍奉在蕭乾身邊的人,比姜淮姻要更了解蕭霖。 王爺今日鬧了這一茬, 他便知道多半是與夫人生了嫌隙,正想著去翠竹園對夫人旁敲側擊一通,抬頭卻見到姜淮姻主動來了。 見慣了男女之間的薄情寡義,魏管家自然希望他倆能和和美美地,少生爭端。 魏管家將茶壺交給翠柳,又從衣側里掏出一罐創(chuàng)傷藥遞與姜淮姻:“王爺胳膊上的傷尚未康復,有勞夫人了?!?/br> “應當?shù)??!苯匆鼋舆^白玉藥瓶,柔聲笑說。 其實在接過藥瓶的一剎那,姜淮姻心里便多了一種酸澀的感覺。 今天是蕭霖回京的第三天,她一直以為他已經康復了。若不是魏管家提醒,她幾乎要忘記過問他的傷勢。 姜淮姻不是一個面面俱到的人,但在對待王爺?shù)氖虑樯?,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有多么的不細心。 一時百感交集,嘴里有股苦味一直傳至舌尖。 姜淮姻上前幾步,她輕聲地扣門,蕭霖沉穩(wěn)的聲音從門內斷續(xù)地傳出:“進來?!?/br> “王爺還沒有休息嗎?”姜淮姻討好地問。 蕭霖正孤身坐在燈下,他那雙冷峻的臉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一雙眼睛,還在黑夜中泛著寒星。 見是她,蕭霖正在看地形圖的手少見地顫了顫,他側過臉去:“這個點,你怎么也不睡?!?/br> “有些想王爺,實在睡不著,”姜淮姻將茶壺和點心放在桌上,使了個眼色讓翠柳先退下去。 翠柳福身告退,走之前體貼地幫他們關上門,留下了充分的余地讓這對別扭的小夫妻說體己話。 姜淮姻拿出藥罐子,張大了杏眼看蕭霖:“王爺?shù)膫?,方便讓我看看嗎??/br> 她有些黯然地說:“我果然做不了一個合格的妻子,明知王爺帶傷而歸,卻連最基本的關心都忘了?!?/br> “您是不是因為這個,在與我生氣?”她眨著明媚的眼睛,語帶幾分嬌柔。 蕭霖說:“不是,你別多心?!?/br> 姜淮姻索性直接在他身側坐下,她的臉蛋殷紅,聲音小小地:“王爺,滿滿雖不算聰明,但并不是癡兒。若連王爺在生氣都看不出來,那還有什么資格做您的女人。” 她垂下頭,說話時露出了潔白的貝齒:“要是您不喜歡我,厭棄我了,也請您與我說一聲。我雖不是癡纏的性子,可不想無緣無故被打入冷宮?!?/br> “我沒有?!笔捔匚㈤]了閉眼。 許多破碎的片段在他腦海中一一流轉,片刻后,他忽然伸出手輕抬起姜淮姻圓潤的下巴。 他的指尖帶著少許涼意,淮姻顫著一張小臉,秀眉彎彎,楚楚可憐的大眼睛顯得格外動人。 “你,喜歡本王嗎?”他避開她的眼睛,盯著她嘴唇上嫣紅的血色,緩聲問。 聽到這話,姜淮姻不禁羞紅臉頰,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蕭霖終于與她明艷的視線逐漸對上。 他鼻梁高挺,黑色的瞳仁前仿佛突地多了一層如夜色中淡然升起的幽暗薄霧,朦朧地讓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