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蘭妱回到鄭府, 用過午膳后，許嬤嬤就領(lǐng)了冬枝過來給她請安, 卻是前日許嬤嬤就派人將冬枝從莊子上接了回來，冬枝的氣色還好，也并不像是受了什么苦和委屈的。蘭妱問了她幾句這一個多月來在莊子上的情況之后便打發(fā)了秋雙給她安排住處不提。

    安排好了冬枝，許嬤嬤便跟蘭妱稟報鄭府過年時的一些安排，拿了各項單子給蘭妱過目。

    幾人正說著話, 就有下人來報, 道是泰遠(yuǎn)侯府派了人過來, 帶了禮物請見蘭夫人。

    ***

    來人是泰遠(yuǎn)侯夫人常氏的心腹管事嬤嬤劉嬤嬤, 常氏執(zhí)掌泰遠(yuǎn)侯府中饋，很多事情便是經(jīng)這劉嬤嬤的手。

    常氏是泰遠(yuǎn)侯鄭祖鐸青梅竹馬的戀人, 出身小官宦之家, 是泰遠(yuǎn)侯祖母娘家那邊的親戚。鄭祖鐸在鄭愈的母親夏氏生前就和常氏有染, 夏家一出事, 鄭祖鐸便迫不及待的休了夏氏娶了常氏，就這樣常氏還不能心安, 定要夏氏“自縊”了才覺得自己這侯夫人的位置才算是真正坐穩(wěn)了。

    但夏氏被休自縊, 鄭愈的存在卻又是橫亙在常氏心頭上的一根刺。

    所以鄭愈幼時就曾數(shù)次差點命喪常氏之手，這些事許嬤嬤都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她恨毒了泰遠(yuǎn)侯府, 恨毒了常氏。

    自從鄭愈從北疆回來，這幾年來，常氏也曾數(shù)次派人到鄭府來，但都被許嬤嬤給趕走了。

    大周注重孝道, 哪怕京中人盡知泰遠(yuǎn)侯不仁不義，當(dāng)年夏家落難，就休了發(fā)妻，逼她自縊身亡，但鄭愈仍是得對泰遠(yuǎn)侯盡孝，否則就會被人詬病，鄭愈當(dāng)泰遠(yuǎn)侯如無物，是因為外有皇帝強勢壓著，御史們才不敢在此事上作文章，內(nèi)又有大長公主管著，常氏也不敢就此事作妖。

    此時下人來報，許嬤嬤的面色立即就沉了下來，對蘭妱道：“夫人，大人一向與泰遠(yuǎn)侯府不相往來，還請夫人讓老奴直接將這婆子打發(fā)了去?！?/br>
    蘭妱?chuàng)u了搖頭，對來報的婆子道：“不必，領(lǐng)著她過來見我吧?！?/br>
    婆子看了許嬤嬤一眼，但仍是應(yīng)了聲事退下了。

    蘭妱見許嬤嬤皺了眉，面上似有不贊同之意，就笑道：“嬤嬤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許嬤嬤道：“夫人有所不知，這劉嬤嬤心思狡詐，又難言會道，當(dāng)年害大人之事有很多還都是出自這婆子之手，老奴只是擔(dān)心夫人著了她的道?！碑吘固┻h(yuǎn)侯府占了孝道，而夫人卻是對常氏和泰遠(yuǎn)侯府的厚顏無恥是沒有認(rèn)知的。

    蘭妱笑道：“嗯，我知道嬤嬤的心，不過今日你能幫我打發(fā)得了一個來我們鄭府的婆子，明日是否還能幫我打發(fā)將來在別處見到的泰遠(yuǎn)侯夫人或者其他人？所以不管怎么樣，這個婆子我還是要見見的。再說了，泰遠(yuǎn)侯夫人派了人送禮物過來，我見都不見就把人轟了出去，想來外面的有心人又有不少文章可作了，我們何必自己把把柄遞到別人手上？”

    那些人不敢攻擊鄭愈，卻不代表不敢在她身上作文章。

    許嬤嬤一驚，道：“夫人說的是，是老奴糊涂了?！?/br>
    蘭妱?chuàng)u頭，道：“嬤嬤也是為我好，一時情急罷了?！?/br>
    ***

    劉嬤嬤是個圓臉婆子，面相上來看倒也不似個刁鉆尖刻的，只是打量人的眼神太過活絡(luò)了些，著實令人不舒服。

    她被領(lǐng)了上來之后就給蘭妱磕頭行禮，道：“老奴給蘭夫人請安。老奴奉侯夫人之命前來給蘭夫人送年禮和賀禮。大公子為蘭夫人請封了誥命，依禮來說侯爺和夫人也當(dāng)送見面禮給夫人，以表長輩的心意。只是大公子對我們侯爺和夫人有些誤會，怕蘭夫人不肯去侯府，不能當(dāng)面將禮物給蘭夫人，所以這才特意命老奴先送過來?！?/br>
    說著她身后的一個丫鬟便捧上了一個錦盒，蘭妱命人打開，竟是金燦燦的一套金質(zhì)累絲頭面，即使稱不上多貴重，但也不便宜了。

    這手筆，一旁的許嬤嬤看見了都覺得奇怪，那常氏向來都是一毛不拔，最斂財不過的。

    蘭妱的目光閃了閃，笑容“親切”起來，對著劉嬤嬤道：“你們夫人有心了?！?/br>
    劉嬤嬤心道，夫人說得果然沒錯，這蘭氏出身貧苦，肯定最喜這些黃白之物。

    劉嬤嬤的心踏實了些，她笑道：“蘭夫人，我們夫人還道了，蘭夫人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誥命夫人，也算是鄭家正兒八經(jīng)的媳婦，但到現(xiàn)在卻還未能上鄭家的族譜，夫人特意讓老奴跟蘭夫人說上一聲，侯爺已經(jīng)說了，道是什么時候大公子有空，也當(dāng)帶蘭夫人回去祭祭祖先，好幫夫人上了族譜?！?/br>
    這個時候，上族譜可是件大事。

    若是蘭妱沒上族譜，就不能算是鄭家的正經(jīng)媳婦，生的孩子都不能算是鄭家子，說得不好聽點那充其量就是個外室，外室子了。

    是個女人就不能不在乎。

    劉嬤嬤這般說，就是一旁的許嬤嬤面色都變了。

    鄭愈是不可能會回泰遠(yuǎn)侯府的，她怕蘭妱會在意此事。

    劉嬤嬤說完就一直盯著蘭妱，果然蘭妱面色生出了些喜色，就聽她笑道：“你們夫人有心了，還請嬤嬤替我多謝謝你們家夫人的美意。只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此事我定會和大人好好商議了，再作決定?！?/br>
    這是動心了。

    劉嬤嬤樂呵呵道：“那是當(dāng)然，那是當(dāng)然。蘭夫人知道我們家夫人的心意就好。說起來，泰遠(yuǎn)侯府就大公子和二公子兩個哥兒，可是他們這些年都是遲遲不肯成親，早就成了侯爺和夫人的心病，現(xiàn)下好了，大公子有了蘭夫人，二公子那邊侯爺和夫人也已經(jīng)向南平侯府提親，只要定下親事，我們侯爺和夫人的心病也就了了?！?/br>
    蘭妱?wù)Ａ苏Ｑ郏瓉碇攸c是在這里。

    常氏這是在告訴她，她們是同一戰(zhàn)線的，都不希望南平侯府家的三小姐周寶薇嫁給鄭愈。

    她想拉攏自己。

    蘭妱心中好笑，道：“那就恭喜侯夫人了，想來侯夫人必能得償所愿。”

    這句是她的真心話。

    ***

    劉嬤嬤離開，許嬤嬤就忍不住道：“夫人，常氏狡詐，且心性狠毒，您可千萬別信她。族譜一事，大人定會為夫人作好安排的?！?/br>
    蘭妱笑道：“我省得，嬤嬤。不過是想看看常氏意欲何為而已，我心里有數(shù)?！?/br>
    入族譜這事，別人在意，她可不在意。

    她是御賜的婚事，有誥書在手的側(cè)室夫人，難道不入族譜還真成了鄭愈的外室不成？她觀鄭愈那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脫族另開一宗了。

    再說了，她這個側(cè)室的名分本就是鄭愈給的。

    她怎么可能為了這種事去逆鄭愈的意，讓他不高興？

    ***

    這日鄭愈沒去內(nèi)閣一直都在府中，但卻一直都在外院，直到用過晚膳之后才回內(nèi)院的。

    在他過來之前，外院那邊還給蘭妱送來了兩箱的衣物布料和兩盒珠寶首飾。

    其實以前外院也送過來不少的衣裳料子和一些金銀珠寶給蘭妱，據(jù)說都是皇帝命宗室府備了賜下來的，但這次的兩盒首飾，卻好像有點不同，貴不貴重倒是其次，但都是精巧且適合她戴的。

    鄭愈去沐浴之時，蘭妱便打開了那盒首飾，一件一件的拿出來細(xì)看。倒不是她真的有多喜歡這些首飾，只是她一向細(xì)心，他既然送了她這些東西，必然是希望她喜歡的，她便也當(dāng)一個一個看過，記在心上。他那樣的人，竟然會親自挑選首飾給她，著實讓她不敢置信，自然更加鄭重些。

    她直覺的，覺得這些應(yīng)該是他親自挑選給她的。

    因為她看到一對紅珊瑚的耳珰，是她第一次見他之時戴過的。

    那一對是蘭貴妃賜給她的，那次之后，她就再沒戴過。她以前稍貴重些的首飾都多是蘭貴妃或者太傅府的東西，她并不喜歡，所以平日里她很少戴什么首飾。

    也不知他是不是注意到了，所以特意挑了這些來給她。

    這一對珊瑚耳珰和那對類似，但品質(zhì)應(yīng)該更好些，色澤更加鮮艷，紅得像心頭血，小巧玲瓏的，好看，但卻也不知為何看著莫名讓人心緊。

    鄭愈回到房間時便看到蘭妱?wù)谠嚧髦菍ι汉鞫殹?/br>
    他走到她身后就那樣默默看著她。

    蘭妱聽到動靜，手上忙加快了動作戴完，然后轉(zhuǎn)過頭來起身迎他。

    她走到他身前，喚了一聲“大人”，然后微微側(cè)頭，臉色微紅地對他有些靦腆地笑道，“多謝大人，好看嗎？”

    鄭愈低頭看她，目光在她光潔如玉，精致的小臉上頓了頓之后往后移，便看到她小巧的耳珠上紅紅潤潤的珊瑚珠。此時她著了寬松的白色中衣，烏黑的頭發(fā)柔順的披散了下來，一側(cè)的頭發(fā)別到了腦后，露出纖巧的耳朵出來，那上面一粒小小的珊瑚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點飾，但卻像畫龍點睛吧，原本清麗無雙的人兒瞬間魅惑起來。

    雖然他并不想，但心還是緊了緊，身體也開始發(fā)熱。

    他對她的身體根本沒有抵抗力。

    這令他有些煩躁。

    他心道，朱成祥對他，是不是也是如同他對她一般，無從抗拒？這想法令他很想去握劍。

    鄭愈盯著她不出聲，蘭妱便有些不自在起來。她便沒話找話道，“大人，這些首飾和以往的都不同，妾身很喜歡，是大人，送給妾身的嗎？”

    這的確是他今天一早從庫房里挑出來的，她的情況他自然十分清楚，她不愛戴以前的首飾，他注意到了，便特意挑了些適合的給她?？涩F(xiàn)在提起這個，更令他煩躁。

    ***

    他沒有答她的話，而是直接伸手去捻住了她的耳珠。

    他剛剛沐浴完，身上帶著些淡淡的皂角香味，手上guntang，觸到她的耳朵上，似輕或重地捏了捏，蘭妱的心就砰砰跳了起來，身體竟然有些發(fā)軟，她忍不住就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微垂了眼，又低喚了聲“大人”。

    她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經(jīng)了前幾次，她早已經(jīng)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就像他說的，“試著接受他，她會好受很多”。

    而且說實話，昨日三皇子之事，她雖然逃了出來，看似逃得很輕巧，但其實她心里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現(xiàn)在看到他，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讓她之前一直沒落在實處的心莫名就踏實下來。

    雖然此時的他面色很冷，眼神黑得讓人看不透，但他一向如此，她早就習(xí)慣了。

    她知道，他這個人一向面冷心熱。

    明明對人很好，卻總是做出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

    ***

    她以為他應(yīng)該會低頭吻她，可是等了很久他也還沒有動作。

    她正待抬頭看他，就聽到他突然語氣不明地問道：“這幾日你在家中可有發(fā)生什么事？”

    蘭妱心頭一跳，抓著他衣襟的手不由得僵了僵。

    發(fā)生什么事......她腦子立即就閃過三皇子到莊子上的那事。

    她該不該跟他說？

    可是此事，這種男人糾纏自己之事，她實在難以啟齒。且這么些年，有些事情，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去處理這種事情。雖然她和他好似親密，實際上還是生疏得很，一時之間，她都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三皇子對自己的癡纏。她心底還有些隱隱的擔(dān)心，她怕他以為她曾經(jīng)跟三皇子有過什么曖昧。

    那次在蓮池亭，他便已經(jīng)見到過三皇子對自己的糾纏。

    男女之事，哪怕明明是男人之錯，但世人卻總喜歡責(zé)怪女子。三皇子癡纏多年，她婚后還依然如此，他若是知道，必然也會遷怒自己。

    而且，雖然她和他相處得不是很多，但卻也知道他脾氣不好，若是他因此就和三皇子對上，對他做些什么......三皇子雖然敵不過他，但到底是皇子，還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若是他對三皇子做了些什么，皇帝必然會對他生嫌隙。

    他是很厲害，但他已經(jīng)和西坪甘家，和太子一系為敵。她不能將他的處境再拖得更糟糕。

    就算是要說，也該斟酌清楚，日后慢慢試探一二再說。

    她掙扎了好一會兒，到底還是靜了靜心，柔聲道：“多謝大人掛念，妾身家中一切安好，鋪子的事情也都安排的七七八八，開年他們就會搬去鎮(zhèn)子上，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太大的麻煩。”

    她的話音剛落，鄭愈的心就狠狠地墜了下去。

    他的手從她的耳上撤下，從她細(xì)長的脖子上滑到了她的肩上，目光越發(fā)的冷，有些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蘭妱察覺到他身上的冷氣，想到那日他送自己回去時正見到太傅府送蘭嬌回莊子，想了想便又補充道，“只是太傅府那邊接了我堂妹去太傅府上，貴妃娘娘似乎對她有所安排?！?/br>
    說到這里她聲音低了下去，莫名的有些不開心。

    大概是黑夜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