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當(dāng)初君瑤始終不明白到底是誰指使李晉殺害唐延的,如今慢慢地就想通了。指使李晉的人,大約也是與前朝有關(guān)。前朝的人與唐仕雍一樣,擔(dān)心唐延被明長昱盯上從而暴露更多機密,所以干脆安排人殺了唐延。 繼而是河安趙家一案。入河安被追殺,是以懷疑有人泄露了行蹤。而后她與隋程遇險,被李青林所救——這到底是巧合,還有有意安排下的相遇? 于慎一案中,是在怎樣的機緣之下,才發(fā)現(xiàn)那枚與前朝有關(guān)的官銀的? 而現(xiàn)在,明長昱提醒她,這冊子的出現(xiàn),與那些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有關(guān)…… 她豁然抬眼看著他,眼底掀起質(zhì)疑與驚愕的駭浪。 第227章 暗涌之前 明長昱帶著君瑤回了驛站。懸掛于城外山頭的太陽,為天地鋪上一層冷紅。君瑤回了房間,明長昱吩咐小丫頭給她熱水,找干凈的衣裳換上。 趁著君瑤換洗之時,明長昱吩咐人將李青林帶來的冊子拿來,一一查閱。將幾本冊子大致看完,他吩咐人說道:“把我的話帶給趙侍郎,今后若有公務(wù),直接找我就可。至于趙侍郎所說的困惑,我定會為他查得一清二楚,請他不必?zé)馈!?/br> 下頭的人領(lǐng)命去了,明長昱將那冊子扔到一旁,等著君瑤沐浴完出來。 小丫頭將一疊糖糕放到桌案上,明長昱聞到甜膩的味道,微微蹙眉,想到君瑤可以吃,便讓小丫頭多端了一疊過來。奔波沐浴過后吃些糖,還是從母親那里學(xué)來的。長霖幼時體弱,吃不下飯,洗完澡之后容易暈倒,母親便時常讓人備些糖,每日會給長霖吃幾塊。果然長霖身體漸好,不再暈倒了。臨行前,他向母親要了糖糕的配方,讓人做好了,隨時給君瑤吃。 君瑤遲遲不出,他信手捻了一塊放嘴里,甜膩的味道頓時充滿口舌,他不愛這黏牙甜糯的滋味,卻因知道君瑤喜歡,而嘗出別樣的風(fēng)味來。 果然,君瑤一出來,先看到的不是他,而是案上的糖糕。或許是女子都愛甜,她一連吃了兩三塊才和他說話。 或是嘴里甜了,心里的沉郁酸澀就少了些。她抿著唇,讓甜味慢慢融化在唇齒間。 她下意識去找那本冊子,明長昱說道:“讓人拿走了?!?/br> 經(jīng)歷一番大起大落,險些惹了□□煩,君瑤開始冷靜地反思:“那冊子,是真的嗎?”就算事情的起因或與李青林無關(guān),也無法避免其他人借此設(shè)計她。她心頭到底還是抱著最后一線希望,執(zhí)著地追問。 明長昱說道:“很難說?!?/br> 模棱兩可的話猶如溫柔的撫慰,君瑤終究松了一口氣。 糖糕很快就要吃完了,明長昱讓小丫頭把剩余的端走,以免君瑤吃多了糖吃不下飯。兩人陪伴著用過飯后,明長昱親自看著君瑤躺下,拿著藥坐在床邊,要給她看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君瑤側(cè)身將腰上的傷露出來。今日策馬狂奔,肯定牽扯到傷口了,沐浴時也沒在意,紗布上沾了水。好在傷口看起來比前幾天好了,有的地方在結(jié)痂。 明長昱給她換了紗布,在她身旁躺下,伸手控住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這里是驛站……”君瑤有些擔(dān)憂。 “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不必?fù)?dān)心。”明長昱寬慰道,“今晚我陪著你?!?/br> 微微低頭,迎上她朦朧的眼神,他溫言道:“只是擔(dān)心你睡相不好,碰到傷口?!?/br> 君瑤依舊直直地看著他,顯然不信。 明長昱失笑,拉著被子將兩人一起蓋?。骸坝H手釣上來的美人魚,還沒嘗到滋味,先捧在手里觀賞一番總可以吧?”他順手抽了她綰發(fā)的發(fā)帶,手指成梳,輕柔地?fù)崦念^發(fā),又準(zhǔn)確地找到xue位,輕輕的為她按揉。 “睡吧,”他溫言道。 君瑤閉上了眼睛,溫暖的困意漸漸襲來。這本該是無眠的一夜,本該是孤苦的一晚,只因有他,撫慰了她失去至親的孤單與悲傷。 清晨醒來時,明長昱已經(jīng)不在身邊了。 這幾日,他為茶稅案、斗茶會以及倉庫失火之事奔走忙碌,君瑤大多時候只能在他忙完后的暮后見到他。她的傷在慢慢恢復(fù),他卻微微清瘦冷峻了。君瑤這幾日留在驛站,以大理司直的身份見了知府和縣衙的官員,基本上將晉州的人看了個臉熟,大戶的茶商與茶農(nóng),也一一了解了。 這一日,君瑤正讓小丫頭換紗布,忽然聽人在外說道:“大人,魏夫人求見?!?/br> 君瑤愣了愣,隨意將紗布包好,快速穿好衣服,說道:“請她進(jìn)來?!?/br> 魏含英來得很快,手中拎著一個雕漆雙層盒子。她今日略施粉黛,身著淺藍(lán)色襦裙,群外罩軟杏色披風(fēng),腰束紅綢,盈盈一握,繡鞋輕舉,步步生姿。相較于往日的風(fēng)情,這簡約的裝束,更顯嬌嫩動人。 她面對著衣裳尚未完全理好的君瑤,適時羞澀地低頭,又見桌案上的傷藥,便關(guān)懷地問:“公子的傷可好了?” 君瑤故作慌亂,將衣襟整理好,仿佛一個被非禮的小生。 魏含英側(cè)身稍稍回避,聽她整理好衣服之后,才慢慢地將盒子放好,盒子里的東西放得整齊精致。她未涂蔻丹的纖細(xì)手指,輕輕地從鮮紅的瓷瓶撫過,拿出來,雙手捧起,遞給君瑤:“這是去傷疤的藥,不知公子先前用著可好?” 那瓶藥早就被明長昱拿去送給那些男人了,君瑤心念幾轉(zhuǎn),溫潤朗和地說:“很好,多謝魏夫人?!?/br> 魏含英眼中帶著期許,慢慢地靠近些,在桌邊坐下,端出盒子里的菜肴:“這是我親手做的,都是晉州的特色,公子若不嫌棄,稍微嘗兩口。” 君瑤在桌邊坐下,看著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明明是美味,卻讓她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魏含英端出一壺酒,斟了兩盞,酒香混著菜香,還有一位添香的美人,換做任何一個男人,恐怕需要莫大的定力,才能坐懷不亂。 君瑤細(xì)細(xì)地看了魏含英一眼,試圖從對方的臉上、眼里,看透對方的心思??上汉⑿σ庖饕鞯哪樕蠜]有破綻,君瑤沒碰那盞酒,而是問:“魏夫人吃了嗎?” 魏含英舉酒輕飲:“還沒,只希望陪公子吃一頓,以示救命之恩?!?/br> 君瑤將酒喝下,喝得急,臉慢慢泛紅:“這酒有些烈。” 魏含英靠近了些,為她夾菜,又為她添酒:“這是素酒,不怎么醉人?!?/br> 君瑤配合著,把菜吃下去,滋味是什么,她沒嘗出來,絞盡腦汁想了想,說道:“這菜里,放了什么藥?” 魏含英渾身一僵,轉(zhuǎn)眼又露出委屈和慌亂:“公子,你這話可冤枉我了,若要真說放了藥,大約……我是希望放了迷魂藥吧。” 君瑤心頭真是百轉(zhuǎn)千回,她忍受著對方身上的氣息,笑道:“我還以為放了治傷的藥?!?/br> 酒一杯一杯地喝著,身體和胃里都似慢慢燃起一團火。君瑤伸手去端酒,也許是思維混亂記錯了,竟同時與魏含英握住同一盞,她觸電般想伸回手,卻是強行按捺住,似受驚了般忘了收手。 魏含英柔軟手也僵住,面色羞窘地抽手:“含英唐突了?!?/br> 怯生生的聲音,讓人聽了心生憐惜。君瑤倒是想看看她下一步將要如何,她輕輕抓住魏含英的手,雙眼迷蒙失措,猶如一個面對美人即將失控又十分克制的男人。 魏含英任由她握住,略微驚愕地低聲道:“公子,你醉了?” 君瑤抓著不放,另一手輕輕扶額:“這里是驛站,你孤身前來,可是讓人知道后會說什么?你一女子,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被說是非?” 魏含英凝視著她:“我就是一個寡婦,撐著夫家留下的基業(yè)出來從商,拋頭露面的,早就被人說了,還怕被多說一些嗎?” 君瑤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她完全沒有應(yīng)對這種場面的經(jīng)驗。 然而她的沉默讓魏含英有些心虛,魏含英低聲問:“公子難道是嫌棄我嗎?” 君瑤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易,晉州的茶生意不好做,你卻做得很好?!?/br> “可是你知道嗎?”魏含英緩緩抽手,“我依舊無依無靠,猶如漂泊的浮萍。哪怕我在外面過得再好,回到家里,依舊是感覺冷冰冰空蕩蕩的。我……我希望可以遇見一個可心體貼的人。公子,當(dāng)你下水救我的那一瞬,讓我重新明白,其實我也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女人……” 君瑤雖然喝多了些酒,可心思還是有些明白的。她現(xiàn)在終于懂明長昱的意思了,這魏含英就是想勾引她!她絕對不信什么一見鐘情,她才與魏含英見幾面?魏含英就因此喜歡上她? 她僵著身體,稍稍拉開些距離:“魏夫人,我覺得我們不合適?!?/br> 魏含英仰頭看著她:“難道真是嫌棄我?”她急忙又說:“我……我是寡婦,還是商人,你將來前途無量,當(dāng)然是看不上我,可我……不求名分,我可以將我家所有的資產(chǎn)給你,你將來在官場上打點周旋總要錢吧?有了我的幫助,你還怕什么?飛黃騰達(dá)時,只求你不要忘了我,記得我?guī)追值暮镁托辛?。?/br> 說的真是感人肺腑,把君瑤這種官位低,地位低,身份低的身上的弱點全部戳了一遍。錢、高官厚率,名利,哪一個不是人不想要的?魏含英拋出的條件,每一個都致命的精準(zhǔn)! 所以君瑤當(dāng)然要心動一番,她猶豫了許久,強行克制地把魏含英推開,戀戀不舍又糾結(jié)地說:“讓我考慮考慮吧……畢竟,侯爺對我還不錯……” “我明白的,”魏含英唇角帶了幾分笑意,“我等著公子的回應(yīng)?!?/br> 君瑤蹙眉,又喝了一杯酒,魏含英又立即為她斟滿。 “若公子答應(yīng)陪我,我會為公子打點一切的,”魏含英低聲呢喃著。 君瑤深信不疑:“你在晉州如魚得水,干脆我今后留在這里,不去京城了。” 魏含英瞇了瞇眼:“好?!?/br> 君瑤本想再探得多些,可又怕過于明顯。 小丫頭在外看了好幾眼,似乎怕她喝多了酒。君瑤與魏含英拉開距離,說道:“時候不早了,把酒菜都收了吧?!?/br> 魏含英起身,含笑著把酒菜都收入盒子里。她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君瑤一眼。 君瑤心頭輕輕一抖,見魏含英出了視線之后,立刻將小丫頭喚來,讓她去準(zhǔn)備醒酒湯。 小丫頭將醒酒湯端上來了,君瑤立刻大口大口地喝,喝完后,將酒味壓下。 小丫頭問:“公子要吃飯嗎?” “我吃不下了,”君瑤有氣無力地說。 小丫頭輕輕蹙眉:“那,先前那位來看你的公子,你還要見嗎?” 君瑤一時沒明白:“哪位公子?” 小丫頭不知對方是誰,便解釋道:“就是那位身體看起來不太好,卻長得好看溫柔的那位公子?!?/br> 她說的定然是李青林,君瑤心念幾轉(zhuǎn),默了默才說:“我身體不適,還是不見了,免得失禮。你就這樣回他吧。” 小丫頭得了吩咐去了,李青林站在門外而不入,面色略帶擔(dān)憂,遲疑著問:“她,還好嗎?” 小丫頭不知君瑤是好還是不好,在她看來,君瑤有些醉酒,大約是不太好的,于是她如實回答:“不太好,又躺下了?!?/br> 李青林面色微沉,垂于身側(cè)的手不由握緊:“可看了大夫?” 小丫頭搖頭:“沒讓叫大夫的?!?/br> 李青林黯然失神,從袖中拿出一包藥來,遞給小丫頭:“這副藥可滋補,也可緩解風(fēng)寒,若她因受了涼身體不適,可煎給她喝。” 小丫頭恭恭敬敬地接接過那包藥,正準(zhǔn)備返身回去,卻又聽李青林問:“方才我見一位女子從里面出來,不知與阿楚說了些什么?!?/br> “沒什么,這幾日她常來,也是給公子送藥,公子先前是不見她的,方才卻讓她入門陪著喝了酒,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br> 李青林蹙眉:“她們說了什么?” “我沒聽見,”小丫頭搖頭。 李青林目光遙遙而望,眼底一片冰冷空茫,死一口即將干枯的老井。他怔怔地看了許久,終究看不透那扇門,那緊閉的窗,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離去的腳步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可轉(zhuǎn)身的一霎,他松弛的肩膀陡然間繃緊。 這一日,明長昱回來得早些。正午剛過,君瑤還躺在床上,他擔(dān)憂她可能病了,得知是因為喝了酒后,才放下心來。 緩了半日,君瑤的酒勁都過去了,聽到房里有動靜就醒了過來。她這兩日兩耳不聞窗外事,只能從他口中得知他做了什么。休息了幾天,倒是把自己的骨頭都休息軟了,渾身有些不自在。 君瑤聞見他身上有淡淡的煙火味兒,又發(fā)現(xiàn)他今日穿得格外深沉單調(diào),便問:“你今日去了哪兒?” 明長昱也聞見了自己身上的味道,轉(zhuǎn)到屏風(fēng)后換了件衣裳,出來時,穿得是寬松的長衫,這是他不外出時愛穿的衣裳,看來他今日不打算出去了。 他用水洗了手,順道問:“你猜我去了哪兒?” 君瑤如何能知道,只能從已有的線索中大致推測,遲疑地說:“去見了崔泰?” 明長昱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就是去見了崔泰,不過,是與他暗中相見?!?/br> 君瑤側(cè)首:“為何要暗中相見?” 明長昱說道:“今日,是崔泰父親父母的祭日,你可知道?” 君瑤自然知道,崔家人掌控晉州許多田地,她當(dāng)然要了解崔家的主要人物。崔泰的父親,本是上一任崔家家主的嫡長子,卻因外出公辦時,不慎墜馬受了重傷,抬回家搶救修養(yǎng),又因診治不當(dāng),傷中患病,重傷加患病,身體漸漸不支,就此病逝了。而崔泰的母親,也在當(dāng)日上吊殉情,留下尚未成年的崔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