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倫：“是啊，智能成本、維修成本、人員管理成本，除了這些還要時刻關注政府的態(tài)度，我們也需要時間一步步成熟和完善，這里面自然涵蓋了風險成本，是不是最終能在這樣的風險紅利中分一杯羹，目前還是未知數(shù)。我相信等過兩年盤算下來，一定有人贏，也會有人輸。優(yōu)勝劣汰，這在各行各業(yè)都是一樣的，何況是人工智能這樣的新興行業(yè)，大洗牌是必要的?！?/br>
    換句話說，沒有雄厚的資本作支持，很可能還沒到盤算自己是贏還是輸?shù)碾A段，就已經(jīng)被這嘩嘩流水一般的支出所消耗殆盡，進而被淘汰掉了。

    尤瑋思考片刻，最后之問了這樣一個問題：“我不懂，既然又花錢又費力又不見得討好，葉氏為什么要遠渡重洋，將這么多資金投入到人生地不熟的國內？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葉氏在美國已經(jīng)是華人酒店之王了，如今還要回來大展拳腳，真是胃口大開啊?！?/br>
    葉倫用餐布擦了擦嘴，抬眼間，原本溫良斯文的笑容，一瞬間流露出銳氣：“為名為利，這不都是理由么？”

    尤瑋：“哦，我只是個小老百姓，確實不太能理解?！?/br>
    葉倫：“或者我這樣講，葉氏需要擴張事業(yè)版圖，也需要攻城略地，一旦亞歐大陸形成規(guī)模，經(jīng)濟圈不可分割，那么美國就會淪為‘孤島’，世界霸主的地位拱手相讓，這在未來二十年基本上是可以預見的走向，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要是到那時候，我們再動手，恐怕國內市場早已被占了七七八八了。要動手就要趁早，投資嘛更要講究前瞻性，我們葉氏內部經(jīng)過多次開會論述，最終還是決定拿幾個億回來，先投石問路，看看是否能聽見一點響?！?/br>
    呵呵，果然，這才是今天的正題。

    尤瑋笑問：“如果聽不見呢？”

    葉倫：“聽不見，不正好證明了這個市場有多大么？自然也能證明我的判斷是對的。”

    尤瑋：“你的判斷？”

    葉倫：“這次回國，我可以說是力排眾議，其實我的哥哥和jiejie都不太同意，他們作為第二代繼承人，早已在美國落地生根，對國內很陌生，也沒有眷戀，根本也不相信國內形勢會超越美國。但我的看法和他們不同?！?/br>
    ……

    事實上，關于葉氏的傳聞，尤瑋身為圈內人，或多或少也聽過一些。

    葉倫是庶出，在家族地位遠沒有兄姐來的深厚，他的根基淺，一拔就斷，如果強行留在美國和兄姐爭權爭地盤，結局恐怕會死無全尸，除非兄姐仁慈，愿意給他留口飯吃。

    也就是說，回國打天下，和外面的人爭地盤，才是葉倫的唯一生路。

    思及此，尤瑋說道：“葉氏的故事，我也有略有耳聞。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站在同學立場上，我會希望你這次的耕耘能開花結果，但站在耀威行政部的立場上，葉氏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挖我們根基的外人?！?/br>
    葉倫輕笑：“與其做個外人，倒不如嘗試變成自己人？”

    什么意思？

    尤瑋沉默了。

    只聽葉輪解釋道：“你不妨就當我是一個花農，我要挖掉你們行政部三分之一的員工，由耀威來出這筆遣散費。這些人需要離崗再就業(yè)，那么如果這樣的就業(yè)機會，由我們葉氏來提供呢？”

    尤瑋一怔，全然想不到葉倫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但她同時又開始忌憚。

    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尤瑋問：“哦，代價是什么？”

    葉倫：“你看，如果我要向全社會公開招聘，我要支出的就是傳統(tǒng)酒店三倍的薪水，那么如果我愿意給耀威辭退的員工一條生路呢，我也許不會給他們三倍的薪水，甚至連一倍都沒有，但他們卻不需要為下一份工作出路發(fā)愁，同時在我這里，要付出的勞動力也比傳統(tǒng)酒店來的少。唯一的差別只在于，他們需要經(jīng)過一個月的培訓適應期?！?/br>
    尤瑋聽到這里，不由得笑了，連稱呼都變了：“原來葉總打的是這套如意算盤吶，又能省錢又能人才二度利用，里外里都是你合適啊?！?/br>
    葉倫不緊不慢道：“你可以算算這筆賬，二十個四月的薪水補償，加上我這里百分之二十的加薪，既保證了他們的收入，又免去了他們重新投入就業(yè)市場的不安和焦慮，對他們來說這筆買賣不虧?！?/br>
    尤瑋沒說話，她只是盯著葉倫，用一種和前兩次見面都不一樣的心態(tài)。

    她在計較，也是算計，同時也要估量。

    員工們擔心的是前途，葉倫的出發(fā)點卻是生意，他還要將這些人的前途變成對自己有利的生意。

    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不假，但如果這午餐，是建立在雙方都不吃虧，且有一方會占了大便宜的基礎上呢？

    那么占了大便宜的這一方自然會愿意拿出一點小恩惠給予另外一方，目的就是堵住另外一方的怨言。

    真是用了一手的好陽謀。

    這邊，尤瑋在思考。

    那邊，葉倫又喝了小杯半酒，放下酒杯時，笑著又提出第二層條件。

    “自然，我不會對待所有人都這么苛刻，在耀威表現(xiàn)出色的員工，我也會給予嘉獎?！?/br>
    尤瑋安靜的抬眼，挑眉詢問。

    葉倫說：“比如，你?！?/br>
    尤瑋笑了：“我？”

    葉倫：“也許我可以給你的不止三倍，而且工作地點任你挑選，你可以在我們葉氏未來將要投資的三十家智能酒店其中一家做店長，也可以選擇留在耀威，管理你的行政部。更有甚者，如果你對婁副總的位子感興趣，我也可以幫你拿到。如何？”

    尤瑋心里一驚。

    她要向上爬，她愛權，有野心，于是這個男人便把這些東西送給她，作為籌碼和誘餌。

    她沒想到，葉倫已經(jīng)盤算到這一步了。

    但說到野心，他是更大的野心家。

    和野心家談交易？

    呵，野心家給出一分，要的恐怕是十分。

    第32章 chapter 32

    尤瑋沒想到， 葉倫已經(jīng)盤算到這一步了。

    對于任何一個要介入耀威內部的外人來說， 他要做的事都是多交一個朋友少樹立一個敵人。

    耀威從低級管理層到中、高層，每一層都有幾個難纏的boss。

    尤瑋自認自己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起碼不會任人忽悠， 不會被一點蠅頭小利牽著鼻子走， 甚至因小失大。

    可是葉倫呢， 他擺出來的可不是一點蠅頭小利， 更不會讓她因小失大。

    顯然， 葉倫是想收買她，而且還開出了她無法拒絕的優(yōu)厚條件。

    尤瑋好奇的問：“你給我這么好的條件，需要我為你做什么呢？”

    葉倫笑道：“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了， 與其做個外人， 為什么不把我變成自己人呢？尤瑋， 你完全可以相信， 這件事只要我得利，就會有你的好處，只要我在國內市場占據(jù)一天的位子， 你就能從我這里分走一杯羹。這比起你在婁副總麾下仰仗鼻息的過日子，還要整日擔心方副總給你使絆子， 回報要大得多吧？”

    尤瑋沒有一秒的猶豫，直接回道：“也就是說，我的好是建立在你好的基礎上?；貓蟠螅?nbsp;風險也大， 一個玩不好， 我可能會摔的粉身碎骨?！?/br>
    葉倫：“要高額回報，自然就要高額風險承擔，一味地擔驚受怕，就只能看著別人上賭桌，自己永遠是個陪客?！?/br>
    尤瑋并沒有直接回答葉倫，她相信葉倫也不是非要她立刻做決定的。

    索性，她只是笑笑，喝了口水，沒接茬兒。

    葉倫說：“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我能等。”

    尤瑋放下水杯，笑問：“在我考慮之前，我有兩個問題，不知道葉總能否為我解惑？”

    葉倫：“請講?！?/br>
    尤瑋：“第一，如果我考慮的結果是‘好’，葉總能相信我么，如果我考慮的結果是‘不好’，葉總就相信我不是坐地起價和拿喬么？這原本就是一個我怎么選都不對的題目?！?/br>
    葉倫一怔，進而笑了。

    他拍了兩下手掌，對尤瑋表示贊許。

    尤瑋接著說：“第二，葉總的邀請雖然讓人動心，卻也讓我誠惶誠恐。一方比另一方付出的籌碼高出太多，根本一個賭桌上的玩家，葉總不過是帶我上桌見識一圈罷了。這樣用利益收買關系完全是建立在葉總的一念之差，就算我愿意表示衷心，葉總也會懷疑我的誠信，一旦危險發(fā)生，你就會選擇棄子保帥。換句話說，從我答應的那一刻開始，你我之間的信任鏈條已經(jīng)斷了?！?/br>
    顯然，這個問題葉倫回答不了，因為尤瑋的疑問關乎人性本身，人可以壓抑天性，卻無法抹殺天性。

    任何一個人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全做到不去懷疑別人，尤其是葉倫這種已經(jīng)坐上賭桌，連自己的未來都壓進去的賭徒，他現(xiàn)在要拉尤瑋一起上桌，談的是籌碼，卻不是信任。

    將信任捆綁在籌碼上，原本就是必輸?shù)木置妗?/br>
    葉倫半晌沒說話，再開口時卻反問了尤瑋一個問題：“游戲還沒開始，你也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加入，現(xiàn)在就想的這么清楚，不覺得太杞人憂天了么？”

    尤瑋笑道：“大人們總會這樣教育小朋友，陌生人給你糖果，讓你跟他走，不要聽，不要信。我如今坐的位子雖然不算高，卻也經(jīng)歷過不少誘惑和陷阱，要是連這點懷疑的本能和定力都沒有，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我和葉總不同，我是從一個小職員做上來的，自己有多少斤兩，有多大的胃口，能否消化一夜暴富所帶來的代價，我自己很清楚。我的工作經(jīng)驗和為人之道告訴我，任何部門，任何機構都有它的游戲規(guī)則和存在的道理，無論是否能成為打破規(guī)則的人，第一步都是要先將規(guī)則學會，不要挑戰(zhàn)，不要觸犯，這樣才能自保，等玩熟練了才有資格去談其他。行政部在任何一家酒店都是咽喉要道，掌握行政部的人注定會成為眼中釘，有人想驅使，有人想拉攏，有人想將我踢走，換上自己的親信，這都無可厚非。”

    “其實，我也預料到接下來會發(fā)生的情形。一種是我答應了葉總，從此如履薄冰，與虎謀皮，葉總不費一兵一卒，只是一頓飯、幾句話就把耀威的行政部收歸旗下。呵，如果事情真的這樣發(fā)展了，我恐怕葉總也會產(chǎn)生懷疑，是不是收買的太容易了，這個主管竟然沒有衡量未來局勢，沒有跟你抬價，沒有計較你的贏面，就輕易答應。此人要么就是智商下線，要么就是包藏禍心。還有一種，是我拒絕了葉總，那么接下來我必然會看到葉總是如何扶植方副總這條線上的人，進而痛心疾首自己竟然沒有一早答應，不知道事后再找葉總，你還會不會稀罕，會不會像是給婁小軒支招新的企劃案那樣，繼續(xù)耍手段陷害我呢？從此以后，我會患上嚴重的被害妄想癥，直到我成了喪家之犬，離開耀威?！?/br>
    聽到這里，葉倫終于笑出聲，那笑聲里全是贊賞，也夾雜了某種勢在必得的意味。

    他說：“剛才這番話，你已經(jīng)讓我看到了你更高的潛力和價值，但我不希望你說這些是用來拒絕我?！?/br>
    尤瑋說：“我沒拒絕，但我也沒答應。葉總的條件讓我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終有一天淪為棄子的下場，我不想拿自己辛苦掙來的一切去賭一次僥幸。我有多大的胃，我自己知道。賭桌上的籌碼是你給的，你能給我，就能拿走，一旦你拿走了，我恐怕會被趕出賭場。不好意思，我要的是每一步的根深蒂固，而不是站在云端上摘月亮。不如，等葉總將來想到更讓我無法拒絕的附加條件，咱們再談？”

    話落，尤瑋站起身，她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和這個男人一起吃飯的胃口。

    但她臉上非但沒有露出半點不耐煩，還笑的很真誠。

    那笑容美極了，只是里面藏了牙，猝了毒。

    ***

    尤瑋已經(jīng)知道了葉倫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葉倫在美國是混不下去了。

    葉氏集團有他的兄姐當兩個門神，他沾不到一點好處，只能被踢出來另謀出路，但是他另謀的出路不能是美國，必須換一個根據(jù)地。

    葉倫選擇了中國市場，這個地方魚龍混雜，也沒幾個善茬兒，要跟外面這些人搶飯吃，除了比誰的錢多，還得比誰比較狠。

    葉倫不可能重新開一家酒店，等評級，等累計年限和聲望，他等不起。

    而最快的攻城略地的辦法，就是搶別人已經(jīng)搭建好的城池，借此作為開拓市場的根據(jù)地，比如耀威集團。

    葉倫瞄準了耀威集團旗下的酒店，第一個要收買的必然是掌握一線實權的行政部，要么就是鏟除掉攔路虎，要么就是把這只攔路虎馴化，變成自己的看門狗。

    今天中午的一席談話，看似是對尤瑋的禮遇有加，可尤瑋心里卻很清楚的知道，這是打從外面來了個“武松”，要打虎了。

    而她就是那只虎。

    她如何不生氣，如何不警惕？

    ……

    一想到這里，尤瑋連帶在這間房間里的興致都沒了，她甚至無法放心在這間房里安心入睡，感覺四周都被高科技包圍了，有沒有監(jiān)聽和偷拍設備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尤瑋在房間里處理了一下午的公事，揉揉疲倦的眉心，這才想起看時間，已經(jīng)是傍晚了。

    秦曉曉這時發(fā)來信息，說她已經(jīng)將整個酒店的運轉和內部結構摸清了一遍，今晚就會做成文檔發(fā)給尤瑋。

    尤瑋應了，讓秦曉曉記得按時休息。

    話落，她就站起身，拿起來時背的小包，直接出了酒店。

    尤瑋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也沒有帶走行李，反正她已經(jīng)答應來進修和體驗了，卻沒有答應要在這里留宿。

    倒不如回家住，把軍心安定下來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