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姐弟倆齊齊瞪大了眼睛,驚訝之余也難免帶了一點小驕傲:他們竟然真的是有來歷的! “不過你們也得記住,”展鸰微微一笑,又繼續(xù)說道,“海是很大的,他的兒女也有很多,可絕大部分人沒能經受住考驗,在成長過程中,慢慢的就將原有的純樸、真誠、正直、善良這些美好的品質丟失了,變得不再純粹,大海對他們失望了,也生氣了,便不再承認他們是兒女,他們也就泯然眾人,成了最普通不過的百姓?!?/br> 她這些話意有所指,姐弟倆隱約有些觸動,似懂非懂的點了頭,忽然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大海告訴我的,我自己也親眼看了,你們兩個是很好的孩子,所以我們不忍心你們繼續(xù)受委屈……不過我們更希望的,卻是你們能夠繼續(xù)健康快樂的成長,成為更好的人?!?/br> “要記住,不要主動去害別人,但也不要任由別人欺負。” 姐弟倆孤苦無依,身邊沒有長輩指點教導,只能自己摸索著來,很多時候難免走彎路。這會兒展鸰以過來人的身份出言提醒,也是希望他們以后少受些苦。 而同時,她其實還有一點隱隱的擔心: 身份處境或者說地位待遇的巨大變化對人的影響是無法估量的,尤其是這兩個孩子過去幾年受了大委屈,一朝翻身,會不會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展鸰不愿意看到這種現(xiàn)象發(fā)生,這才采取相應措施,決心要把一切萌芽扼殺在搖籃中。 青蓮和青魚心思單純,并沒想這么多,只是對她感激到了十二分。 青魚甚至還在心中有了一點十分大不敬的感覺: 仙姑好溫柔好溫暖呀,她教導人的模樣和氣又嚴厲,讓人根本生不出一點逆反的心,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遵從。 倘若母親現(xiàn)在還陪伴在自己身邊,是不是就是這般模樣? 不不不,她好像是認得自己母親的,不然怎么替母親捎話?又這樣年輕,豈不是……姨?! 任憑展鸰的想象力突破天際,也絕不會想到她一番意味深長的叮囑和敲打,竟然在這姐弟倆心中埋下這樣一顆詭異的種子! 從仙姑到姨什么的…… 不得不說青少年終究是多愁善感的,他們的思維又是那樣的天馬行空而肆無忌憚…… 接下來的幾天,一家客棧眾人又回歸到了原來的安靜祥和生活。 展鸰和席桐每天帶著展鶴他們說說笑笑,穿插著現(xiàn)代的超前知識,又畫圖譜。 他們將目前階段所見過的所有水生生物都畫了下來,并且進行了相應的介紹,分成淡水和海洋兩個部分,如今已經攢了厚厚一本冊子。 展鶴特別喜歡,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翻看,開心的不得了。 郭先生看過之后也十分贊許,還囑咐他們一定要堅持下去,回頭正式刊刻的時候自己替他們寫……推薦。 是的,大慶朝已經有成熟的推廣體系了! 尤其是文化圈,圈子本來就不算特別大,真正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大佬就那么幾個,權威性和影響力都不是現(xiàn)代社會的人所能想象的。 而如今深藏功與名的郭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若果然能得他老人家一句夸贊,那本書先就能在文人士子圈里賣脫銷! 用后世的話說就是: 抱住金大腿的你,不愁銷量! 展鸰和席桐跟他老人家道了謝,又非常謙虛的問意見,“我們的意思是弄成彩色的,用多層套印的方法,盡量的使顏色還原。再利用我們的繪畫手法,增強立體性,不求神似但求形似,爭取做到畫像和實物別無二致。” 說起這事兒也是一股心酸淚,如今的畫大多只是追求風雅,求神似而不求形似,除了那些有特殊要求的肖像之外,外面流傳的大多很一言難盡。 既然他們本來就打算做科普讀物,頭一個要求自然是實事求是!不然回頭你拿著這本書比照,什么都對不上,就該成了神話故事了。 郭先生明白他們的意思,當下就笑了,“這個自然。你們也不必這般洪水猛獸,以前難不成沒看過游記?那里面畫的也是不錯的,咳咳,自然是你們的更好些?!?/br> 現(xiàn)在的雕版多色套印已經很成熟了,若再配上兩個孩子的特殊畫法,效果必然好的很。 幾個人正說的熱火朝天,卻忽然聽到里頭打掃衛(wèi)生的荷花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眾人聞言登時變色,火急火燎的沖進去之后就發(fā)現(xiàn)小姑娘滿面淚痕,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指著墻角道:“蝌蚪,哈,哈” 眾人:“……” 這是哭還是笑? 片刻之后,郭先生突然覺得腳面微微一沉,低下頭去,就跟一只灰突突的癩蛤蟆對了眼。 郭先生:“……” 癩蛤蟆:“……” 其他人:“……” 然后第二天,青蓮和青魚姐弟倆再來的時候,就敏銳的察覺到這院子里的氣氛不大對,中間碰見外出散步的郭先生還一反常態(tài)的滿臉怒氣,展鶴小公子委委屈屈的關在屋子里寫大字,后頭兩位掌柜的有點尷尬。 這是咋回事兒? 正疑惑間,就見紀大夫大笑著從里間走了出來,手里還抓著一個東西。 他笑的一張胖臉通紅,朝著郭先生的背影喊道:“哈哈哈哈哈哈,別走啊,這東西不咬人!哈哈哈,你不說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青蓮和青魚:“……” 您老有話好好說,快把手里的癩蛤蟆放下! 第154章 番外二 終于如愿以償?shù)某鋈ネ媪搜┑男∨輧盒臐M意足, 乖乖跟著爹媽回來之后又跟郭先生他們問了好, 這便去浴室洗澡換衣裳。 他身子骨長的好, 展鸰和席桐也不嬌慣溺愛,如今早就自己穿衣洗澡吃飯了。 小朋友先在旁邊沖干凈了,又去浴池里美美泡了一回, 拿著絲瓜瓤仔仔細細的搓了, 這才用架子上掛著的干凈大手巾擦干水漬, 然后光腳踩著鞋子,散著一頭黑油油的頭發(fā)跑出去。 “爹, 爹,幫我綁綁頭發(fā)!” 別的事倒也罷了,自己努努力就能做好, 唯獨這個綁頭發(fā), 他跟自家娘親一樣,都有心無力, 胳膊又短,每每弄得跟雞窩一般。 旁人家里都是娘親幫忙穿衣梳頭,唯獨他們家是個例外, 當?shù)男撵`手巧…… “從來不見你擦好頭發(fā)再出來?!?/br> 小泡兒剛沖出來,頭發(fā)還遮著眼睛呢, 就聽見前面有一道熟悉又溫和的聲音笑道:“過來, 我給你擦擦。” “轍哥!”他胡亂扒了扒頭發(fā), 果然就見左邊長身玉立的少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藍輒是誰? 眾人就都哄笑出聲,郭先生一個勁的嘆氣搖頭, “什么哥哥弟弟?他同你爹媽論哥哥弟弟呢,你又是哪門子的弟弟?” 小孩子沒什么輩分的概念,親戚又少,總愛胡亂叫,這個小舅舅掰了多少回都掰不過來。 小泡兒嘿嘿傻笑,顧不上許多,先過去跟藍輒行禮,“哥哥,啊,舅舅好?!?/br> 藍輒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腦袋,“先過來,我給你把頭發(fā)擦擦?!?/br> 原本的小孩今年都十二歲了,身子骨堪堪長開,眉目如畫,行事做派卻又帶了點展鸰和席桐的肆意灑脫,果然已有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味道。 小泡兒同他十分親近,自己吭哧吭哧搬了張大凳子過來,去他跟前乖乖坐好,又問道:“怎么才來呀?再晚點都趕不上吃湯圓了!” 娘親做的東西都可好吃了,湯圓又大又圓,餡兒又濃又滑,香甜可口,只要輕輕在皮上咬一個小口子呀,里面熱騰騰滑溜溜的餡兒就會爭先恐后的涌出來,哇,真是想想就流口水。 藍輒一邊給他擦頭發(fā),一邊說:“風雪太大,不好走的太快?!?/br> “別鬧你舅舅,”展鸰道,“他帶著人趕著車呢,哪里像你似的猴子一般,上躥下跳沒個正形?!?/br> 說著又看向藍輒,“這次是回鄉(xiāng)考試了吧?東西可都準備齊了?” “都準備好了,”藍輒笑笑,不緊不慢道,“jiejie姐夫不必擔心?!?/br> 他的聰明才智從小就顯露無疑,藍源夫妻也十分引以為傲,這才十二歲,便叫他下場考試了。 “不過區(qū)區(qū)考試而已,”郭先生云淡風輕的擺擺手,“案首已是你囊中之物?!?/br> 作為這孩子的老師,他想的更遠:十二歲的秀才,足夠引人注目了。剩下的鄉(xiāng)試、會試每一屆考一次,穩(wěn)扎穩(wěn)打,十八歲的狀元,足以永載史冊。 藍輒起身行禮,“是?!?/br> “舅舅真厲害呀!”小泡兒由衷感慨道。 眾人失笑,藍輒也捏著他腮上的軟rou說:“小泡兒也很聰明,你也能這么厲害?!?/br> 一聽這話,剛才興高采烈的小泡兒卻瞬間苦了臉。 君子六藝什么都好,他小小年紀,詩詞也做得頗有格局,氣勢雄渾,唯獨一個寫文章,真真是要了老命! 他跟來自現(xiàn)代社會的爹媽一樣,天性愛自由,骨子里根本就沒有對于皇權皇帝的崇拜,不屑于等級,又怎么可能寫的出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封建文章?更別說對統(tǒng)治者阿諛奉承歌功頌德了。 郭先生打從去年開始教他作文章,每回看每回都跟著心驚rou跳,幾乎隨便哪篇都能找出一些石破天驚的話來。 真要叫這小子上考場,只怕交卷之日就是掉腦袋之時! 生不逢時! 郭先生明里暗里跟這幾個人感慨過許多次,也包括跟遠方書信往來的藍源和褚清懷。 如今幾家已是緊緊綁在一起,長輩們是現(xiàn)在,小輩們才是未來,自然也會多多交流。 褚清懷只有一個女兒,如今又只生了一個孫女,來日生不生的出孫子還兩說;藍源倒是有兩個嫡子,長子儼然是人中龍鳳,如今青年才子里的佼佼者,次子也已嶄露頭角,去年以一篇《懷古賦》艷驚四座;唯獨這個學名席沨的孩子,太過特殊。 他的身體強健,頭腦靈活,眼界高遠,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格局,是個天生的領導者,可惜……注定了過不了考試這一關! 郭先生曾試圖叫他隱藏鋒芒,好歹過了考試再說,然而這小子卻將腦袋晃的撥浪鼓似的,死活做不到。 三歲看老,如今他已五歲了。 若眼下是亂世,他席沨便是應運而生的亂世梟雄:家世才學武藝,無一不缺,他只需找準時機振臂一呼…… 然而,當下乃是太平盛世。 私底下郭先生不知嘆息過多少回,生不逢時啊,造化弄人。 展鸰和席桐倒是挺想的開,太平盛世就好,日后孩子愛怎么樣便怎么樣,便是真如肖鑫他們去做一代游俠,也未嘗不可。 當?shù)鶍尩亩歼@樣,時間久了,郭先生也想開了。 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名揚天下的豪俠,或是特立獨行的才子也不錯,左右上一輩人在這里,這小子注定了不可能默默無聞。 眾人便又說回到藍輒的考試上。 頭一場考試定在二月十七,他的老家距離黃泉州約么二十日路程,今兒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jié),略耍幾日也來得及。 展鸰不免又問了一回他的行李,生怕在考場凍著餓著。 真要說起來,古代這個科學考場條件都太惡劣了,尤其在春天的這幾場,才過了年,正是滴水成冰的時候,那考場四面透風,一群考生還不許穿厚重的衣服,若是主考官上心,多多的生火盆也就罷了,若是不上心,凍也凍死了。 古往今來多少考生并不是毀在考題上,而是半道身體堅持不住,給人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