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大哥是還沒清醒呢，”席桐搖頭失笑，“本來我還想去廚房弄點吃的……”

    展鸰也跟著笑，又四處看了一回：到底是新房，哪兒有吃的？

    出去折騰了一圈，又做了那么些消耗體力的不可描述的事情，倒是越發(fā)的餓了。

    她探頭探腦的往外看了看，趁肖鑫回屋的當(dāng)兒飛快的跑了趟廚房，結(jié)果就把正張羅早飯的李慧嚇了一大跳！

    “哎呀娘咧！”李慧舉著刀就跳了起來，臉都白了，“師父您好端端的作甚這樣鬼鬼祟祟的！可嚇煞了！”

    展鸰卻覺得挺有趣，笑道：“大哥到處抓人呢，不許早起，他還有些醉意，這會兒也不好講理，就偷偷過來了?！?/br>
    李慧也跟著笑了一回，又道：“今兒起的都晚，這會兒大半都還在夢鄉(xiāng)哩，竟沒什么可吃的，要不師父您略等等？我做好了先給您和師公送過去?！?/br>
    展鸰擺擺手，“你忙你的，我自己來就成?！?/br>
    說著就麻溜兒的翻找起來，一邊動作還一邊囑咐道：“瞧著要下雪的樣子，別忘了給客人們添個防風(fēng)驅(qū)寒的湯。叫小翠兒他們多燒些水，估計等會兒醒了都免不了要梳洗一番。對了，大爺醒了嗎？”

    “醒了，”李慧笑道，“他睡得早，還是原先那會兒起的，如今卻也知道不好打擾你們，正在屋里練字呢。”

    昨兒鬧到凌晨，郭先生和紀大夫兩個老頭兒也跟著湊趣，少有的晚睡，這會兒自然起不來，也就沒法兒上課了。

    展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見還有昨兒剩下的厚發(fā)面餅，就靈機一動，取了一大塊切片切絲。又去切了些好肥膘的五花rou絲，先煸出肥油，然后用蔥姜蒜爆鍋，完了之后加一點點牛骨湯防糊，將餅絲混著豆芽、菜絲和雞蛋一起大火翻炒。

    李慧泡發(fā)的干扁豆切絲，加上五花rou絲和辣椒段爆炒，又香又辣又過癮，特別下飯。

    做好之后，展鸰將炒餅裝了兩個大海碗，rou炒扁豆絲也裝了一半，剩下的額外裝起來，叫隨后進來的高氏給展鶴送過去，“再添一碗牛骨湯，一碟小榨菜丁，小心別灑了。說好生讀書，下午我跟他哥哥要檢查他的功課呢，也別往外亂跑了。”

    天氣不好，別叫孩子出來了，省的感冒，只當(dāng)放假了。

    高氏應(yīng)了，麻溜兒放到食盒里裝好，又用厚實的棉套子蓋了保溫，這便去了。

    才剛要走，展鸰眼角的余光又瞥見墻角郁郁蔥蔥的小蒜苗，不由喜上眉梢，“呦，竟差點兒將它忘了?！?/br>
    冬日萬物凋敝，有點兒綠色不容易！哪兒能錯過？

    她又將東西放下，麻利的扒了幾根蒜苗，叫李慧拿塊臘rou來切成大片大片的，然后飛快的來了個蒜苗炒臘rou。

    因為是爆炒，時間很短，菜蔬基本上都保持了原有的形狀和色澤，碧綠凝翠十分美麗。而那臘rou已經(jīng)熟透了，原本的白色肥rou脂肪部分已經(jīng)變成了略呈現(xiàn)金黃的透明，而瘦rou也掛上一層完美的油脂，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李慧就在旁邊感慨，“師父，您這刀工真絕了！火候掌握的也好，我得練到什么時候?。　?/br>
    自家?guī)煾赋捎H，她這個做徒弟的卻不能掌勺，哪怕大家都體諒她半道拜師，可到底自己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正該自己盡孝心的時候卻頂不上去，實在難受。

    展鸰就笑，“我趕時間吶，所以格外快些，你進步很大，要不了多久就行了?！?/br>
    畢竟兩個人成長環(huán)境和理念不同，自己是打小就習(xí)慣了爆炒的，對大慶朝百姓而言，想要中途改掉已經(jīng)習(xí)慣了幾十年且深入骨髓的做法，并不容易。

    離開廚房的時候，展鸰就見那天色比剛才更加陰霾，不由得加快腳步。

    席桐已經(jīng)過來迎著了，二話不說將食盒和展鸰后來加上的布兜放到一只手提著，另一只手掀開大外套將媳婦兒摟在懷里，“凍壞了吧？天更冷了?！?/br>
    他身材高大，肩寬體闊，足足比本就身量高挑的展鸰還高出去將近一個頭，厚實的肩膀仿佛能扛得起坍塌的山脈！這么一弄，好像把展鸰整個人都裹起來了。

    “有點兒，等會兒吃完飯就好了！”熱源從四面八方涌來，展鸰打了個哆嗦，只覺得才剛那點兒微不足道的寒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再有二十天就進臘月了，真是一天比一天冷。

    席桐就覺得手里有點沉，低頭瞧了瞧那鼓鼓囊囊的布兜，好奇道：“你這又是弄了什么？”

    展鸰嘿嘿一笑，“地瓜、芋頭還有板栗什么的，等會兒埋到火里，烤熟了咱們慢慢剝著吃。”

    眼見著就要下雪了，想想吧，窩在炕頭上，一邊吃點兒零嘴兒一邊說些閑話，看著外頭風(fēng)雪飄搖，室內(nèi)卻溫暖如春，那得多美??！

    席桐也跟著想象了一回，點點頭，“成?！?/br>
    一家客棧的年貨都準備的差不多了，路過那座專門用來晾曬風(fēng)干雞、風(fēng)干鴨和臘rou、香腸等的院子時，兩人還指著說笑一回。

    “后天香腸差不多就能吃了，到時候先做個臘rou煲仔飯！要香香脆脆的鍋巴！”

    “嗯……”

    天兒雖冷，可兩個人這么湊在一起，似乎也就感覺不到四周凌冽肆虐著的寒風(fēng)了。

    嗯，成親挺好！

    第97章

    這對兒新婚大長腿一溜煙兒跑回院子, 關(guān)門的時候還默契的對視一眼,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的好事兒, 可就是覺得只是這么看著對方就歡喜，當(dāng)下忍不住笑的眼睛都瞇起來。

    挨挨擠擠進了屋，麻溜兒脫鞋上炕。把角落的紅泥小火爐拖過來, 上頭坐一把陶壺, 撒一把大麥仁燒著, 不多時就咕嘟咕嘟冒了泡，白色的水蒸氣從壺嘴和壺蓋的縫隙間擠出來, 慢慢散到空氣中不見了。

    炕桌的高矮剛好可以供人盤腿兒坐著，兩人對坐吃飯。

    炒餅什么的都還有些燙嘴，席桐端起來顛了幾下才遞給媳婦兒, 又給她夾了些蒜苗炒臘rou, “多吃點兒?！?/br>
    看她指尖微微泛紅，就有些心疼, 忙抓過來直接塞到自己衣服里，按在胸膛上暖和。

    “涼??！”展鸰往后縮了下，沒縮動, 還是給按得死死的。

    席桐也不做聲，覺得手溫回來了, 這才松開, 又欠身抓了條羽絨薄被給她搭在腿上, “別凍著了?！?/br>
    本就是易涼體質(zhì)，這要是再凍著了, 那可真遭罪。

    展鸰笑瞇瞇的嗯了聲，也真是餓了，埋頭扒炒餅。

    她都不用抬頭的，想吃什么了，眼睛剛往那邊一瞅，席桐的筷子就已經(jīng)夾過來。如今成了親，他做什么更理直氣壯了。

    一頓飯下來略微見汗，展鸰舒舒服服的靠窗窩在炕上，抱著熱乎乎的大麥茶有一口沒一口的呷著。

    小火爐里頭埋了一個地瓜和一把栗子，這會兒已經(jīng)隱約有香氣傳出。為了避免之前燒炭的悲劇重演，席桐對此格外重視，時不時就上前翻動一回，展鸰都攔不住。

    檢查完了烤地瓜和烤栗子，席桐又通過墻上的小門去了隔壁儲藏室，回來的時候手里就提了個籃子，上面還很質(zhì)樸的蓋著一塊扎染的藍印花包袱皮。

    這個搭配實在前衛(wèi)的很，展鸰忍不住笑起來，“又拿了什么？”

    “昨兒我聽見你咳嗽了幾聲，吃個柿子吧，清火潤肺。”席桐蹭到她身邊坐下，掀開包袱，就見里頭果然是幾個橙黃透亮到已經(jīng)微微泛紅的大柿子和一個大柚子。

    這種柿子一個就比成年男人的拳頭還大，熟透之后里頭軟成糖漿似的，只要輕輕掀開一點皮，壓根兒不必咬，用力一吸就都到了嘴里了，特別過癮特別甜。

    “太大了，吃不完吶。”展鸰哼哼道，自己都沒覺得自己帶了點兒軟乎乎的鼻音，這是下意識的撒嬌呢。

    人吶，就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胳膊斷了都不帶掉一滴淚的，可一旦有人疼了，所有堅強悉數(shù)瓦解，手指頭蹭破點油皮都是天塌的大事，見了他就想撒撒嬌……

    “吃不完的剩下給我?！毕┤〕鲆恢淮笫磷?，小心的擦干凈了，又摘了果蒂，直接從那里剝開一點皮，露出來里頭瑩潤的果rou。他自己先嘗了下，點點頭，“甜透了，不澀?！?/br>
    有的柿子熟的不均勻，底部和頂頭往往帶點澀意，若是不防備一口咬下去，甭管剩下的多甜都嘗不出味兒來了。

    展鸰剛伸手，席桐就往她嘴邊送了送，“別動了，等會兒再臟了手，我就這么拿著你吃吧?！?/br>
    這種軟柿子特別好吃，但就是吃起來不大雅觀也不大方便，反正是沒什么儀態(tài)和形象可言的。

    展鸰就著他的手吃了大半個，然后就揪著一張臉搖頭，“太飽了?！?/br>
    “真不吃了？”

    “吃不了了。”她抱著肚皮哼哼，覺得那兒就跟個熟透了的西瓜似的鼓蓬蓬。

    席桐這才把她剩下的半個吃了，手上果然就沾了不少果汁果rou的，又去洗了一次手。

    “也不知我弄的柿餅怎么樣了。”展鸰半趴在靠枕上笑瞇瞇的看他，“還是頭一回弄呢。”

    “才剛我略掀開瞧了瞧，已經(jīng)起霜了，肯定錯不了。”席桐一邊擦手一邊笑道。

    去年展鸰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做柿餅的好時候了，今年早早就預(yù)備下。黃泉州一帶山果特別豐富，而柿子樹生命力又格外頑強，基本上什么山間地頭都能歪七扭八的長幾顆，好些都沒人摘。

    上月展鸰叫大寶他們上山砍柴的時候摘了好些，那些人也是實在，前后幾回結(jié)結(jié)實實摘了兩大車，一群人光是后面削柿子皮都累得夠嗆……

    兩人說了會兒話，也不知誰先看見的，“呦，下雪了！”

    西北風(fēng)嗚嗚咽咽的刮起來，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飛舞，吹得遠處景物都看不清了。

    “我托孫木匠做了幾架雪橇、雪車什么的，”席桐道，“過幾日雪停了，咱們就去滑雪去。”

    “成啊，”展鸰笑道，“正好拿著小鐵皮爐子，就用清宵觀那邊產(chǎn)的固體酒精做燃料，賞雪加野炊?！?/br>
    現(xiàn)下固體酒精，廣稱“火冰”的賣的可好了，不光時常外出的商人們喜歡，更為深宅大戶的人們所追捧，現(xiàn)下誰家里擺宴待客甭管多么花樣百出，可若是沒有三樣：潘家酒樓的紅燜鹿筋和用清宵觀的火冰架著一家客棧的烤魚鍋子，那可真是大大的落伍了！

    那火冰無煙無味，晶瑩可愛，一點兒也不嗆人。等吃完了也就燒完了，省了收拾的麻煩和起火的危險。

    如今外頭賣的固體酒精已經(jīng)是第二代，第一代就是那類最簡單的方塊形狀，第二類是展鸰和席桐研究過后……專門刮土豪們的地皮的！

    將固體酒精原液提前倒入梅花、壽桃、蝙蝠、白菜、蘋果等模具內(nèi)，成型之后便是各樣玲瓏奇巧的了，哪怕不點呢，單是擺著也夠好看的。

    因為憑空多了一道工序，出模之后又要將細節(jié)地方檢查、打磨，價格足足比第一代高出去將近三成，可饒是這么著，依舊銷售火爆。還有好些人專門跑來訂購，預(yù)備用作送人的新年賀禮呢！

    但凡跟酒沾邊的都差不多帶點潛在的危險性，所以一家客棧和清宵觀非常大方的拉了官府衙門入伙，依舊實行實名編號制，如今倒還沒出一點兒事故。

    說說笑笑到了中午，大雪未停，地下卻已經(jīng)沒過腳面了。

    兩人手拉手去了主餐廳，笑著問道：“晌午吃什么？”

    里頭肖鑫、秦勇、褚錦和兩個老頭兒連帶著展鶴都已經(jīng)到了，正圍著火爐坐了一圈兒說笑，一看他們進來都噗嗤笑了，“呦，這是哪兒來的一對兒野人吶？”

    他們穿的是今年才做的戶外羽絨服，模仿的就是后世的樣子：大口袋、簡單剪裁，大帽子下面還帶著一塊圍嘴兒似的擋風(fēng)，全副武裝之后整個人只剩下一雙眼睛。

    小夫妻兩個也不在意，笑著脫了大羽絨服，又露出來里頭的小羽絨服，“你們也都有呢，正好如今肖大哥帶回來厚實的棉布，比這個更抗風(fēng)又防水，我已經(jīng)叫唐氏抓緊了幫你們換面兒了?！?/br>
    北方風(fēng)雪極大，這種普通細棉布一下子就吹透了，饒是羽絨再好效果也得打折扣。

    眾人一聽俱都歡喜，又圍著翻看那兩件成品，稀罕的什么似的。

    紀大夫瞇著昏花的老眼看了半日，笑著點頭，這個好，“又輕又軟，我們老了，那些皮襖子和棉襖又忒沉，越發(fā)不愛動彈了?！?/br>
    以前最愁的就是冬天了，可來了這邊之后，先是什么鴨絨被的，輕飄飄云彩似的，暖和的不得了，晚上睡覺一點兒也不壓得慌了。前兒又給了他們一人一件里頭穿的薄羽絨服，也是幾乎沒有重量似的，可效果一點兒也不比大棉襖差呢。如今屋里頭坐著的人，誰不是穿這個？

    “都是做好了的，只是換面，約莫三兩日就能得了，”展鸰笑道，“正好過幾日雪停了，咱們都去滑雪野炊去！”

    紀大夫和郭先生都笑呵呵的應(yīng)了。

    他們雖然年紀大了，可心不老，如今更是越活越帶勁，也越來越年輕了似的，什么好玩的事兒也愛湊一腳。

    肖鑫就道：“可別忘了答應(yīng)我的事兒啊！”

    “忘不了！”展鸰道，“你跟秦兄弟的睡袋都有，只是到底是直接貼地皮的，更麻煩些，還得加些防水油布什么的?！?/br>
    秦勇?lián)项^，有些不好意思，“打擾了這么久，大哥也回來了，我也該走了?！?/br>
    眾人一聽，異口同聲道：“說什么胡話！”

    席桐就道：“如今眼見著北風(fēng)起來了，滴水成冰大雪封山，你往哪兒走？作死呢！少不得在這里待到開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