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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小飯館在線閱讀 - 第99節(jié)

第99節(jié)

    打那之后,那親戚絕口不提沂源府不好,逢人便說:“沂源府的美食當真多得很,有家叫一家客棧的……”

    ——

    消毒酒精大功告成當日,一隊兩輛馬車轟隆隆停到一家客棧門口。

    那馬車乃是平頭百姓所能用的最高級別:雙馬駕車,上頭描金繪彩,裝飾的十分華麗,瞎子都能看出不是尋常人家。

    馬車停穩(wěn)之后,先從上頭跳下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他對迎上前的大寶問道:“敢問這里可是一家客棧?”

    大寶點頭,又指了指不遠處的招牌,“正是,敢問您?”

    “勞駕,我乃北邊劉家的管家,我家小姐數(shù)日前不慎走失,老爺夫人急得不行,一路找來,可巧碰見貴店的大樹兄弟在路邊守候,特意引了咱們過來的。”

    私奔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人家掌柜的想必也是個難得古道熱腸又通情達理的,還特意遣了人等著,恐怕為的就是要趕在事情傳開之前將消息壓下來。他們自然十分領情,便將先前的理由一氣拿了過來。

    走失什么的,雖然聽上去到底有些蠢,可終究比跟人私奔要強得多了……

    正說著,大樹就從后頭趕上來,對大寶點點頭,“你快去告訴掌柜的一聲,劉家來人了?!?/br>
    劉家,便極有可能是蕓娘的娘家。

    大寶昨日才輪班回來,也是知道這件事的,便飛奔而去,不多時,展鸰果然帶著一身酒氣出來了。

    事發(fā)突然,她正在跟席桐琢磨這個酒精,誰知劉家的人忽然上門,她怕對方著急,根本沒空回去換衣裳。

    這時,馬車上也下來一對四十來歲的夫妻,俱都裹著綾羅綢緞,戴著珠玉翡翠,走起路來金光閃閃,活像是陽光下移動的珍寶架子,那叫一個閃閃發(fā)亮。

    展鸰下意識閉了閉眼,心道真是扎的疼……

    “我那女兒蕓娘,當真在此處?”劉老爺上前問道。

    展鸰仔細詢問了劉小姐的形容樣貌,確定便是蕓娘無誤,這才點頭,“正是?!?/br>
    “謝天謝地!”劉太太帶著哭腔喊了句,又雙手合十,哆哆嗦嗦朝四面八方拜了幾拜,然后便求展鸰,說想見見女兒。

    展鸰道:“這是應該的,只是前些日子劉小姐病了,如今病體未愈,有些個虛弱。”

    一聽這話,劉老爺一張臉登時鐵青,恨聲磨牙道:“那混賬種子,下流胚子,虧他妄稱讀書人,一堆的圣人言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劉太太干脆就掉下淚來,一邊用力捶打著胸膛,一邊哭訴道:“我那苦命的女兒啊,你自小體弱,爹娘掙命似的給你養(yǎng)了這么大,如今,你竟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惜了嗎?”

    這對夫婦的穿著打扮實在有些辣眼睛,恨不得往身上掛個十斤八斤的珠寶綢緞,生怕外人不知道他家有錢似的。如今又在光天化日之下,站在客棧外頭那人來人往的路上哭嚎起來,這情形怎么看怎么詭異,過往行人無不紛紛側(cè)目。

    這年頭,未婚女孩兒跟人私奔一事非同小可,席桐也擔心這家人情急之下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也隨后跟來了,見此情景,不由得眉頭緊皺,沉聲道:“兩位,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屋內(nèi)詳談?!?/br>
    單看這話的內(nèi)容,可以說是非常體諒人的,但任誰看他黑透了的臉,以及因為著意壓低而越發(fā)顯得殺氣騰騰的嗓音,也都會跟著打哆嗦。

    劉老爺和劉太太還真就打了個哆嗦,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在人家客棧門口哭鬧的行為真有些不合適。

    兩人慌忙收了眼淚,又道了歉,這才進了后院。

    經(jīng)過席桐的時候,兩人還忍不住偷偷瞧他,本能覺得害怕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想:

    這后生瞧著倒是一表人才的模樣,又是個好身板兒,也不知成親了不曾……

    夫婦二人帶著管家、小廝和一眾丫頭婆子,端的是聲勢浩蕩,展鸰看的眼暈,就只叫他們夫妻二人留下,剩下的人一律在外頭等著。

    眾人分賓主落座,展鸰叫小翠兒去喊了王書生和蕓娘來,只說自己有要事相商。

    二人不疑有他,不多時便來了,誰知一進門抬頭看見座上二人,登時魂飛魄散。

    劉老爺一口牙咬得咯咯響,抬手將桌上茶杯照著王書生的腦門兒砸了過去,“畜生!”

    王書生連驚呆怕,躲閃不及,被潑了一身茶水茶葉,腦門上也迅速紅腫了一大塊。

    見自家珠圓玉潤的女兒如今形容憔悴的模樣,劉太太更是忍耐不住,嗷的叫了一嗓子,紅著眼睛朝王書生撲去,瘋狂廝打起來。

    “混賬,我,我同你拼了!你這沒人倫的畜生!”

    “就你此等所作所為,還讀什么書?考什么試?做什么官!我,我打死你!”

    劉夫人的年紀雖然有些大了,但因為保養(yǎng)得當,身體還十分強健,更兼又在氣頭上,下手越發(fā)狠辣不留情。而那王書生本就手無縛雞之力,連日又疲憊得很,且還不大敢還手,竟是被壓著打,毫無還手之力!

    一眨眼的功夫,王書生臉上就濺了血,衣裳也都被扯碎了,狼狽不堪。

    被父母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這個現(xiàn)實嚇得呆住的蕓娘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也顧不上多說,只是撲過去拉架,“母親,母親莫要打他,是我自己愿意同他走的!母親!”

    而劉太太已經(jīng)打紅了眼,哪里肯聽?

    蕓娘無奈之下又去拽王書生,哭喊道:“王郎,王郎!你,你快同父親母親解釋呀!你,我對不起你!”

    劉老爺原本沒打算當眾丟人現(xiàn)眼的,可眼見著自家夫人許多年不曾這般失態(tài),女兒竟還執(zhí)迷不悟,又急又羞又氣,捶胸頓足,一口氣沒上來,竟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展鸰和席桐都呆了好嗎?

    這是何等狗血的發(fā)展經(jīng)過?

    難道不該是劉老爺大顯神威,直接抄起棍子棒打鴛鴦嗎?

    眼見著劉太太、蕓娘、王書生三人還在撕扯,又是哭喊又是叫的,簡直亂作一團,竟無一人注意到劉老爺已經(jīng)厥過去!

    展鸰實在忍無可忍,先上去踢了王書生一腳,他登時跟個滾地葫蘆似的摔到桌子地上去了;又抬手給了鬼迷心竅的蕓娘一巴掌,她立刻如秋日黃葉一般跌坐在地;再一把扯開劉太太,等她好不容易踉踉蹌蹌站穩(wěn)了,這才指著劉老爺?shù)?,“還打什么?男人都要沒啦!”

    劉太太一愣,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又是撕心裂肺的一嗓子,登時淚如雨下,跌跌撞撞的撲了過去,“當家的!”

    展鸰和席桐對視一眼,得,還是得麻煩紀大夫!

    第75章

    劉老爺一倒, 他帶來的那群人登時群龍無首, 連劉太太也有些慌了神, 紀大夫診脈的時候自己在旁邊以淚洗面。

    王書生與蕓娘立在一旁,后者雙目通紅,抽抽噎噎的, 前者面上倒也有些急色。

    紀大夫閉著眼睛診了一回脈, 半晌起身道:“他是有了年紀的人, 想來前些日子也發(fā)了些火,又一直焦躁, 如今已是怒火攻心,一口氣上不來,故而厥過去了。”

    劉太太抹了一回眼淚, “那, 那可如何是好?”

    想他們夫妻二人年少相識,多少年共患難過來的, 現(xiàn)下老爺一倒,她的心里真比刀子割了還難受,不免有些驚慌失措。

    展鸰看的難受, 又見那蕓娘只知哭泣,竟還不上前安慰母親, 也覺得這對夫妻忒倒霉了些, 便上前拍了拍劉太太的手, “莫慌,這位紀大夫原是在太醫(yī)院做過的, 多少貴人交口稱贊,劉老爺不過一時氣血翻滾,必然無妨?!?/br>
    “原來是太醫(yī)院的大人!失敬失敬!”劉太太登時駭然,唬了一跳,忙重重行了一個禮,一時間心思飛轉(zhuǎn),本能地將展鸰等一干人等的評價都狠狠提了上來。

    這也難怪,尋常人家終其一生哪里能得見太醫(yī)?更何況叫他們委身在這小小客棧。這可不是簡單的有點錢就能辦的到的。

    倒是她與老爺只顧關心女兒安慰,竟忽視了,也不知之前有沒有失禮的地方……

    紀大夫本就不是個特別假意謙虛的人,對自己的醫(yī)術更有著絕對自信,且劉太太不過白身,他便大大方方受了禮,這才點頭道:“無妨,待我針灸一回也就罷了。我且先開個方子,等會兒他醒了就要吃的?!?/br>
    “是是是!”劉太太慌忙點頭,無有不從,“您只管開方子,我這就打發(fā)人進城買藥去!”

    紀大夫就從懷里掏出從不離身的針囊來,放到炕邊抖開,就見里頭幾排又長又尖又細的銀針在光影里閃閃發(fā)亮。尤其是那針尖極細,叫人一看就本能的尾椎骨發(fā)涼。

    蕓娘立即低呼一聲,面露驚恐之色,劉太太這才想起來這個丟人現(xiàn)眼的女兒,又見她直到此時此刻,竟還只是一味的偎依在那混賬身邊,對自己的父母卻不聞不問,悲涼之余,一股火騰的從心口冒出來,抬手就要打??赊D(zhuǎn)念一想,到底不能影響大夫診治,便一把抓住蕓娘纖細的手腕,黑著臉將人拖了出去。

    “王郎!”蕓娘掙扎了幾下,本能的喊道。

    “蕓娘!”王書生一愣,也要追上去,卻被展鸰一把按住,轉(zhuǎn)而拖向另一個方向。

    出來的時候,席桐還順手給關上了門。

    “你要,你們要做什么?!”王書生一個大男人,卻被展鸰抓著后脖領子倒拖出來,一路踉踉蹌蹌,自認顏面盡失,不由得惱羞成怒道。

    “做什么?人家母女敘話,干卿何事?”展鸰冷笑道。

    王書生面上漲紫,大聲道:“你瞧不見那劉太太要打她么?”

    “那又管你什么事兒?”展鸰反唇相譏,“焉知你去了不是添亂?”

    她其實并不是個多么崇尚暴力的人,但有很多時候,有些人就是油鹽不進,單純的游說、以理服人是辦不成事兒的,你不給他們點兒終生難忘的教訓是絕對不行的。

    就好比這個蕓娘,簡直就是鬼迷心竅,換做自己是劉夫人,哪兒還能等到現(xiàn)在!

    席桐就在旁邊默默橫了王書生一眼,后者登時一哆嗦,嘴唇顫抖幾下,臉色漸漸轉(zhuǎn)白,到底是不敢動彈了。

    見他這樣,展鸰越發(fā)瞧不上,語帶譏諷的問:“你不去了?”

    “是你們不叫我去!”王書生氣急敗壞道,覺得這些人簡直不講道理。

    “我們不叫你去你就不去?”展鸰今兒也算大開眼界了,怒極反笑道,“那我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王書生目瞪口呆,才剛被嚇白的臉又青紅交加,卻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說白了,他為什么聽了展鸰的話之后就真不過去了:害怕唄!怕展鸰和席桐打他!

    在方才的短短一瞬,他已然判定自己絕對不是眼前這兩人的對手,所以下意識的審時度勢,又覺得劉太太到底不可能真對自己的親生骨rou下手,所以干脆順勢服軟。

    結(jié)果,展鸰和席桐越發(fā)鄙視他了。

    出了這樣的事,你一個始作俑者非但沒有一點兒擔當,竟還真的就借坡下驢,什么玩意兒??!

    確實虎毒不食子,可誰也沒說不準給點教訓不是嗎?

    那劉老爺其實就是給這倆人,尤其是自己辛苦養(yǎng)大的蕓娘氣病的,難不成還不許當娘的揍了?

    展鸰才剛想到這里,就聽那頭啪啪兩聲脆響,短暫的沉默后,一高一低兩道哭聲夾雜著零七碎八的話語傳過來。

    “……為何……王郎”

    “畜生……白養(yǎng)活!你爹若是……陪葬!”

    王書生不曾想劉太太竟真下得去手,一時也有些懵了,然后便下意識要往那邊走,可剛一抬腳又想起方才展鸰對自己的警告,又本能的朝他二人看去,同時義正辭嚴道:“我是必然要去看看的!”

    他用力挺起單薄的胸膛,努力仰著下巴,一副若你們膽敢阻攔,我必然同你們玉石俱焚的決絕模樣。

    展鸰和席桐齊齊冷笑出聲,然后朝左右兩側(cè)分開,滿是嘲諷的伸了伸手,“您請??!”

    若真想英雄救美,就該不顧一切,還打個屁的申請!

    他們這樣大方,王書生反而不大敢上前了,席桐看不得他這般瞻前顧后惹人不快,索性也像方才展鸰做的那般,直接抓著他的背心,連拖帶拽的將人弄了過去。

    因方才將劉家一眾仆從都攆了出去,這會兒院子里只有劉家母女哭訴,展鸰三人過去的時候,就見蕓娘雙頰紅腫的跌坐在地,正以袖掩面哭個不住。站在她對面的劉太太倒是還站著,不過瞧她以淚洗面和渾身發(fā)抖的模樣,約莫也是硬撐。

    誰都不愿死對頭看見自己的狼狽,展鸰搶先幾步,擋住王書生的視線,輕聲喚了句,“劉太太?!?/br>
    劉太太如夢方醒,忙背過身去抹了抹臉,然后才轉(zhuǎn)過身來,“展姑娘,席少俠?!?/br>
    說完這兩句,她的視線才挪到王書生臉上,一雙眼睛里登時崩出來無數(shù)的刀子,恨不得將王書生千刀萬剮了。

    此刻的蕓娘還沉浸在被親生母親掌摑的震驚和悲痛中無法自拔,竟也沒察覺到情郎的到來,只是嬌弱無力的癱在地上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