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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暗撩在線閱讀 - 第46節(jié)

第46節(jié)

    她經(jīng)常安安靜靜地待在中心位置,悄悄地看著恩愛的爸爸mama。

    他們爭吵,她身上長的葉子也跟著下垂,他們和好,她的葉子就會上揚。

    有時候mama和奶奶吵完架后,會躲起來哭泣,她就伸出小小的枝椏,刮蹭mama流淚的臉頰,mama笑了,她就收回枝椏。

    她在溫馨的日子里開了花,小小的花苞,雖然還沒綻放,但她打心底里覺得自己以后會很嬌艷。

    因為mama是這么說的。

    她也這么期待著。

    只是有一天,mama生病了,不再有精力灌溉她。

    后來mama長眠,她就徹底失去了養(yǎng)分,在躲在家里的角落,默默枯萎。

    她知道自己就要渴死,她好想mama回來給她澆水。

    她向爸爸伸出枝椏,但是不明白,而且爸爸又找了一朵像mama的新花。

    她一直以為這朵花白天來了,夜晚就會走,但這朵花一直不走。

    新來的花朵,她見過,從前這朵花經(jīng)常跟在她mama身邊,也常常到他們家拜訪,和她一樣等待著mama的微笑。

    她也沒想到,新花有一天會取代mama。

    她還聽大人們說,爸爸和新來的花朵,會生出另一朵花,到時候她就不再是花,只是一株沒有人要的草。

    她想問爸爸是不是真的,才想起自己是不會說話的植物。

    她好想說話,可她真的不會說話。

    她藏起枝椏,開始躲著爸爸和新來的花朵。

    她終究還是奄奄一息了。

    聽醫(yī)生診斷說,她在發(fā)燒,燒得要把自己點著。

    她從醫(yī)院回來后,家里人都欣喜她的好轉(zhuǎn),但是她心里清楚,醫(yī)生怎么可能會治植物的病。

    她的花朵已經(jīng)片片凋零,原本富有營養(yǎng)的泥土,成了她的催命符。

    每當她思念被灌溉的過程,便被泥土的蟲子啃噬一口,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在她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有一顆大樹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將根部牢牢扎在她的身邊,直到他們根莖深在不見光日的泥土里交纏著,她才猛然發(fā)現(xiàn),在她生病的時候,大樹已經(jīng)來了。

    大樹很安靜,大樹不喜歡說話,但大樹替她擋風遮雨,替她打理枝椏綠葉,他寂寂無聞地用自己的養(yǎng)分滋養(yǎng)她。

    她原先死去的花朵終于脫落,開出新的花苞。

    她驚訝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還可以有第二次生命。

    會有第三次嗎?

    她想起第一次花敗的感覺,葉子不由自主地顫抖。

    白晝和黑夜是輪換著來的。

    大樹說,他只能白天陪著她,黑夜就要離開。

    他一走,她就好害怕,泥土里的蟲子,又開始吞噬她的身體,她的葉子逐漸泛黃,不停地落下,大樹撫摸著她的花骨朵說,害怕的時候抱著娃娃,就像抱著他的枝干,只要天一亮,他就立刻趕來。

    她相信了,每個白天,睜眼的那一刻,都期待著她的到來,他每天如約而至。

    細水長流里,她又長了新葉子,花苞含羞開放。

    她從蔣家的花,變成了他掌心的花。

    她確認過了,是唯一的花。

    只要還是唯一的,就足夠了。

    蔣蘭舟在被子里汗流浹背,她臉頰的紅,蔓延到全身。

    奇怪了,怎么突然這么熱?

    她的嗓子也好干,她好想喝水。

    蔣蘭舟打開床頭的燈,起來喝水,但房間里沒有水,她拿上杯子,出去找水。

    隔壁就是蔣西月的房間,她在門口聽見蔣西月的房間里有封巖的聲音。

    她從不去蔣西月房間。

    這次卻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朝蔣西月房間過去。

    蔣西月的房門沒關(guān)好,蔣蘭舟輕輕一推,就開了。

    封巖正坐在小板凳上,聲線平緩溫和地給蔣西月講童話故事:“王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他的唇剛碰到公主,公主就醒了,甜甜地注視著他……”

    他的身影在暖黃的床頭燈下,是那么的溫柔。

    蔣西月乖乖地躺在被窩里,她伸手捂住偷笑的臉蛋,害羞地從指縫里睜開眼,說:“封叔叔,你可以親一下我的額頭嗎?”

    封巖的視線從童話書挪到蔣西月臉上,說:“你閉上眼。”

    蔣西月閉著眼睛。

    封巖用拇指在蔣西月的額頭上,摁了一下。

    蔣西月躲進被子里哈哈大笑,很快又抱著皮卡丘鉆出來,撒嬌說:“封叔叔,還有你送我的娃娃,也要親一下?!?/br>
    封巖又用拇指摁了一下娃娃的額頭,明黃的娃娃,有著和蔣西月一樣的笑臉。

    蔣西月注意到門口有人,她抱著娃娃,好奇地看著蔣蘭舟:“咦,jiejie,你怎么哭了?”

    封巖愣然回頭,蔣蘭舟站在門外,呆若木雞,淚如雨下。

    “蘭舟……”

    封巖聲音發(fā)澀。

    蔣蘭舟轉(zhuǎn)身跑到走廊上。

    剛才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只是從第一視角,變成了第三視角。

    天旋地轉(zhuǎn)之間,她扶著欄桿張望可以躲藏的安全區(qū),放眼可及之處,原來mama住的房間,女主人已經(jīng)換成別人,一樓客廳爸媽的結(jié)婚照,變成了一只大鐘。

    她的爸爸現(xiàn)在是別人的爸爸,她的家現(xiàn)在是別人的家,就連她的大樹,也成了別人的大樹。

    她在蔣家已經(jīng)無處可躲。

    蔣蘭舟整個人像浸在水里,她大口吸氣,卻根本喘不上氣,窒息得喉嚨發(fā)緊。

    她瞪大的雙眼,和沙漠里瀕死的人如出一轍。

    周圍的景物漸漸失去亮度,只有門口的地方有強烈的亮光。

    她眼前發(fā)黑,看不見路,卻本能奔下樓梯,朝門口跑去,呆滯茫然之中,呢喃著:“mama……mama……”

    寒冬天,屋外遇水結(jié)冰。

    蔣蘭舟還穿著單薄的睡衣,腳上的鞋子在奔跑中掉了一只,她赤腳踩雪,卻并未察覺到絲毫冰冷。

    她失去了視覺,失去了聽覺,所有的感覺似乎同時消失,她的世界變得空洞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她的大腦也按下了暫停鍵,停止接收這個世界的一切認知。

    封巖追出來,脫掉外套裹在蔣蘭舟身上,緊緊抱住她,焦急呼喚。

    蔣蘭舟雙眼失焦,滯板無神,面容像提線木偶,了無生氣。

    封巖捧著蔣蘭舟的臉頰,卻捕捉不了她的視線,她的瞳孔好像要散了。

    也許是冬天的夜里實在太冷,封巖的呼吸聲都在發(fā)顫,他用力地拍打她的臉頰,熱氣伴著哽咽聲,一口一口呼出來:“蘭舟,你發(fā)燒了。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和木頭一樣,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封巖死死抱住她,在她耳邊懇求:“你說句話?!?/br>
    她在他懷里,還是沒有反應(yīng)。

    封巖單臂攬著蔣蘭舟往車子的方向走,另一只發(fā)抖的手,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何醫(yī)生。

    蔣蘭舟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睜得圓圓的,直直地看著他,恨不得把他看穿。

    封巖略松一口氣,收了手機,摸著她的額頭溫聲說:“蘭舟,你發(fā)燒了,我送你去醫(yī)院?!?/br>
    蔣蘭舟死死拽著他的袖子,一動不動,只是面無表情地抬眼盯著他。

    封巖不解地看著她。

    蔣蘭舟一開口,身體開始哆嗦,聲音也在打顫:“為什么要送她同樣的娃娃,為什么要給她講故事,為什么要哄她睡覺,為什么……為什么呢……不是說好了,我是唯一的嗎……怎么又不是了……”

    封巖心神亂了,語序也亂了:“她要,我就付錢,在商場的時候,她鬧,我只是付錢。她只是個小孩子,你爸爸讓我講個故事,她在我眼里只是個小女孩,跟你不一樣的,我只是講個故事……”

    蔣蘭舟仰天聲嘶力竭痛哭一聲,她痛苦地揪著封巖的衣領(lǐng),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的聲音十分凄厲:“封巖,你憑什么把給我的東西復制粘貼給別人,你憑什么——”

    封巖的心被狠狠剜了一刀,汩汩留著鮮紅的血。

    他眼神慌亂地抱住她說:“對不起,蘭舟,對不起,是我的錯?!?/br>
    蔣蘭舟大哭到暈厥。

    封巖抱著她回到車里,直接開車去最近的醫(yī)院,同時給何醫(yī)生打了個電話。

    幸好何醫(yī)生還在搗藥,手機沒靜音,他給了聯(lián)系方式,讓封巖直接去醫(yī)院找他今天在醫(yī)院值班的學生。

    封巖把人送到醫(yī)院,聯(lián)系上何醫(yī)生的學生梁醫(yī)生,急診科主任。

    他在急診室外坐立難安地等了一刻鐘左右,年近四十的梁醫(yī)生終于出來。

    封巖主動向梁醫(yī)生先伸手:“梁醫(yī)生您好,請問我侄女現(xiàn)在怎么樣?”

    梁醫(yī)生握住封巖的手,說:“已經(jīng)醒了,是情緒波動太大導致的血管迷走神經(jīng)性暈厥,一般這種暈厥持續(xù)時間不長,但她暈厥的時間較長,我安排了動態(tài)血壓監(jiān)測,觀察24小時再出院。她血糖也比較低,應(yīng)該是饑餓導致的,我看她應(yīng)該不太想進食,就讓護士等會兒給她打點葡萄糖吧。退燒就只能靠冷敷,看看明天體溫會不會降到39°以下?!?/br>
    封巖下意識呼出一段很長的氣息,用力握住梁醫(yī)生的手,“謝謝您。”

    梁醫(yī)生笑了笑,很快嚴肅地推了推眼鏡,說:“不過,我建議您帶您侄女去看一看心理醫(yī)生。冒昧問一句,您侄女是突然失去家人了嗎?”

    封巖啞然,他的心,被無數(shù)根刺密密麻麻地扎著。

    梁醫(yī)生不再繼續(xù)追問,他只是禮貌地笑著說:“我夫人的雙胞胎外甥是不錯的心理醫(yī)生,如果封先生有需要,可以聯(lián)系我的老師?!?/br>
    封巖直接問:“方便留您的電話嗎?”

    “當然?!?/br>
    相互交換了電話,封巖站在急診室門口,沒有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