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姝回道：“已經(jīng)安置妥當(dāng)，奴婢遣了六個丫鬟過去伺候，有兩個是從宮里帶出來的。等揚(yáng)州府的官婢送到，再撥四個過去。”

    陸湘身上的秘密太多，一向喜歡自理，六個的確夠她差遣了。

    趙斐頷首，又問：“她喜歡蔓華閣嗎？”

    “奴婢瞧著姑娘是喜歡的，不止把蔓華閣轉(zhuǎn)了一圈，還在蔓華閣后頭的池塘邊賞了蓮呢！”

    趙斐抿唇一笑，喜歡就好。

    “可說什么了？”

    “姑娘瞧著池子里的蓮花開得好，囑咐奴婢放一只舟到池里，改日要去采蓮?！?/br>
    “往后她有什么吩咐，你只管去辦，無需過來回話?！?/br>
    流姝道：“奴婢知道了?！?/br>
    趙斐又道：“王府一直賴你打理，著實(shí)是辛苦了?！?/br>
    “這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br>
    “前院的事，還是陳錦盯著，后宅的事，你去請湘湘拿主意就是?！?/br>
    流姝神色一凜，頓時明白陸湘是王府未來的女主人，自是恭敬稱“是”。

    趙斐正要說些別的，蕭裕從外頭匆匆進(jìn)來，不及請安，便急道：“主子，容先生到了?！?/br>
    第149章

    陸湘沐浴完畢，初云扶她起身，伺候著她更衣。

    “姑娘，方才流姝姑姑過來傳話，說王爺有請?！?/br>
    “可說了是什么事？”

    “沒說，只說不必著急，姑娘這邊妥了再過去便是。”

    陸湘沒有在意，想著是趙斐閑著無事叫她過去說會兒話。

    她悠然自得的擦干了頭發(fā)，用了些蜜餞，更覺得餓，叫人去廚房煮了碗餛飩。

    江南的餛飩比京城的餛飩個頭小許多，無需使用筷子，拿著銀勺一口一個。

    這餛飩餡兒是豬rou荸薺剁的，鮮香不說，一點(diǎn)也不覺得膩。

    陸湘一氣兒吃了一碗餛飩，連湯都喝了不少，方才覺得舒暢。

    在浴湯里泡了那么久，身上嬌柔無力，便由初云扶著去榻上躺著，本想小憩，等到再睜眼，已經(jīng)是兩個時辰后了。

    “姑娘起了？”初云上前替她打了帳子。

    “來催了？”陸湘軟綿綿地打了個哈欠，搭著初云的手坐起來。

    初云笑道：“沒有催，就是流姝姑姑派人來說，王爺跟容先生再望月池那邊飲茶，姑娘不必往正院去了?！?/br>
    陸湘“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轉(zhuǎn)頭問：“你說王爺跟誰？”

    “流姝姑姑只說是跟一位容先生，奴婢不知道容先生是何人?！?/br>
    容星河來了？

    陸湘殘存那一點(diǎn)睡意頓時沒了。

    初云見她坐直了，很是驚訝的模樣，忙去旁邊的架子上把她的衣裳取過來，伺候著陸湘穿上。

    “姑娘想梳什么頭？”初云問。

    陸湘蹙著眉滿懷心事，沒有說話。

    初云便扶著她坐到妝鏡前，簡單的綰了個單螺髻，描了眉點(diǎn)了唇。

    拾掇完畢，見陸湘仍然愣愣坐著，初云便問：“姑娘不去望月池嗎？”

    陸湘自是想去的，可不知為何，心里膽怯極了，害怕容星河說出的是她難以承受的事，如今這么稀里糊涂的也沒什么不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陸湘嘆了口氣，起身便出去了。

    望月池正是先前流姝帶著陸湘看過的池塘，離蔓華閣很近，從后門出了院子走十來步就到了。

    饒是陸湘腳步再慢，片刻便至。

    守在那里的小太監(jiān)見她到來，也不進(jìn)去通傳，徑直把她迎了進(jìn)去。

    同趙斐一齊坐在涼亭里的人果然是容星河。

    幾個月未見，他依然是從前那副模樣，一身褐衣，神情淡泊，望見陸湘來了，同趙斐一齊站了起來，朝陸湘頷首示意。

    陸湘的心跳得極快，亦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由著趙斐把自己拉到身邊坐下。

    因她到來，宮人們又添了幾道小點(diǎn)呈上。

    陸湘望向趙斐，不知他同容星河已經(jīng)說了什么。

    趙斐沖她笑了笑，抬手替她倒了一杯茶。

    這笑的意思……是沒事？

    陸湘滿腹狐疑，只是容星河坐在這里，她沒法開門見山的問。

    “這是容先生自己炒的茶，你嘗嘗?！?/br>
    陸湘聽趙斐說過，容星河獨(dú)自居住在云夢澤深處，耕田、織布，自給自足。

    這茶葉看著很大小不一，色澤亦黯淡，同百姓自家炒的粗茶無異。

    陸湘趕路的時候喝過幾回，可以解渴，卻無法稱之為茶。

    既然趙斐讓喝茶，她只得按捺住心里的好奇心，禮節(jié)性的抿了一口。沒想到這看上去十分粗糙的茶湯竟然意外的可口。聞起來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入口有淡淡的苦澀，喝過之后方才回甘。

    “好茶?！标懴嫒滩蛔】滟澋?。

    容星河難得地露出一抹微笑：“鬼谷門人皆是好茶之人，云夢澤中一直培育著茶葉，這茶葉品種是我們自己養(yǎng)育的，別處喝不到，也養(yǎng)不活。只可惜我不擅茶道，炒出來的茶葉粗劣，讓二位見笑了?！?/br>
    這賣相的確是暴殄天物。

    也不知是何等珍貴的品種，炒成這樣竟也回味無窮。

    陸湘忍不住望向容星河，心下愈發(fā)好奇，不知鬼谷究竟是什么樣神奇的地方。

    容星河察覺到陸湘的目光，并不躲閃，平靜地回望了過去。

    倒是陸湘被他的目光照得有些心虛，迅速低下頭。

    容星河的相貌十分普通，看著就像是個尋常的農(nóng)家少年，只是那一雙眼睛深不可測、包羅萬象，并不像少年人會擁有的眼神。

    趙斐見狀，朝旁邊的陳錦頷首示意。陳錦會意，將周遭伺候的人全部屏退，自己亦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門口。

    “陸姑娘?！比菪呛泳従忛_了口。

    “先生請講?！?/br>
    容星河道：“聽王爺說，陸姑娘認(rèn)識鬼谷的人？”

    陸湘不知道趙斐同他說了多少，只是容星河是唯一可以解開謎團(tuán)的人，自是不能隱瞞。

    “韓方，你知道這個人嗎？”

    “他是我?guī)熥娴拇蟮茏樱啄昙移?，正好被外出游歷的師祖帶回了鬼谷，在鬼谷中學(xué)藝十五載，后來為報家仇離開了鬼谷?！?/br>
    原來韓方有這樣的經(jīng)歷。

    陸湘問：“那他后來的事，你知道嗎？”

    容星河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執(zhí)意離開鬼谷，師祖并未阻攔，只是依著規(guī)矩同他斷了師門聯(lián)系。之后他結(jié)識趙沖，成為國師，名揚(yáng)天下，這一切都與鬼谷無關(guān)?！?/br>
    說到此處，容星河話鋒一轉(zhuǎn)，原本平靜的語氣變得緊繃。

    “只可惜此人狼子野心，為了討好趙沖，竟然將鬼谷藏身在云夢澤的秘密告訴趙沖。好在師祖早對他的異心有所防備，將鬼谷中大部分藏書搬到別處，才不至于將鬼谷千年傳承毀于一旦。”

    “你是說，韓方曾經(jīng)帶人去過云夢澤？”

    “不錯，也是在他和趙沖死了之后，鬼谷門人才重新回到云夢澤?！?/br>
    陸湘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越發(fā)的不安：“容先生，我認(rèn)識韓方，是他把我獻(xiàn)給趙沖的，他說……”

    “可以長生？”

    陸湘沒有想到，這幾個字輕而易舉地從容星河口中說出來。

    不過說出來之后，她也如釋重負(fù)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容星河微微一笑：“陸姑娘覺得我今年多大？”

    陸湘沒想到容星河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不過她知道容星河絕不會無緣無故這么問，于是她認(rèn)真地思索起來。

    若與趙斐相比，容星河看著還要稚氣幾分，至多十六七歲。

    只是趙斐已經(jīng)是絕頂聰明的人，容星河似乎比趙斐還要博學(xué)不少，十六七歲的年紀(jì)，真的可以看那么多書學(xué)那么多東西嗎？

    更何況，他在鬼谷中還要自己耕地，自己織布，除開這些，又有多少時間可以讀書呢？

    陸湘的心忽然怦怦直跳起來，莫非容星河與自己一樣，也是……

    見陸湘不說話，容星河望向趙斐：“王爺覺得呢？”

    趙斐倒是答得干脆：“若只論面相，先生應(yīng)當(dāng)比我小些。不過以先生學(xué)識，比我應(yīng)當(dāng)不止多十年見識?！?/br>
    容星河聞言一笑，看向陸湘：“陸姑娘同王爺一般想法嗎？”

    陸湘點(diǎn)頭，趙斐的確把她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了，容星河看著小，說話做事卻十分老練。

    “其實(shí)我今年三十六了。”

    三十六？

    陸湘和趙斐都吃了一驚，互相對視了一眼，然而交換過目光之后，兩人又都笑了起來。

    他們倆有什么可驚訝的，陸湘活得可比人家久多了。

    容星河亦是微微一笑：“與陸姑娘相比，不足掛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