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經(jīng)把祝繁推到了床前，把中衣的帶子給系上，又拿了褲子棉背心來給她穿上，套一件外衣，再來一件厚實的棉衣，完了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對嘛?！?/br>
    說著抬起頭往祝繁的臉上看去，荷香這才發(fā)現(xiàn)從進(jìn)門開始這人就沒說過一句話，不由得疑惑地眨了眨眼，抬頭往她額頭上探去，“不舒服？”

    祝繁搖頭，任由她把手放在她額頭上，問：“祝華？”

    荷香感覺了一下沒異常，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便點了點頭，“對，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事兒的，他們打算晚飯后戌時上山，這會兒已經(jīng)有人上去準(zhǔn)備了，你要去看么？”

    這個點已經(jīng)過了早飯的點兒了，荷香想的是等祝繁吃完飯他們就能上去瞅瞅。

    荷香跟祝華沒多大感情，以前曹春花跟祝華都還在這個家里的時候，小小年紀(jì)的祝華可沒少趁祝繁跟祝先生不在欺辱她。

    本就沒有多少感情的人又做了那些事，自然更招人嫌了，所以她對祝華要成為祭品，馬上就要死這件事沒多大感觸，就跟看別家熱鬧一樣。

    祝繁眨了眨眼，點頭，“去?！?/br>
    說完，頭發(fā)都沒梳就往外走。

    荷香趕緊把人攔住幫她梳好頭發(fā)，又在她脖子上給系了條圍巾，這才跟著人出門。

    前幾日便開始了數(shù)九天，才一出門荷香就被凍得縮起了脖子，再看邊上的人，荷香就不明白了，“我說姑娘，你不怕冷??？”

    這風(fēng)都快把臉皮子給刮下來了，好家伙，這人愣是連脖子都不帶縮一下的。

    “不冷，”祝繁面無表情，好一會兒后扭過頭來看她，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往荷香脖子里纏。

    “別別，”荷香后退用手擋著，“你自個兒圍吧，這只是越縮越冷，我不縮了就不冷了?！?/br>
    祝繁不依，逮著人三兩下就給纏到她脖子上了，荷香險些被纏得喘不過氣兒來，只好連連點頭，“成成成，我戴我戴，別扯了，再扯下去就該斷氣兒了?！?/br>
    祝繁這才停了手，轉(zhuǎn)身繼續(xù)往神廟山上走。

    荷香快步跟在后頭，喊著問：“繁繁，你今兒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說話啊？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算下來好像從她起床到現(xiàn)在說過的話五根指頭都數(shù)得清，這不禁荷香擔(dān)心。

    祝繁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來，荷香一個不注意撞到她背上，險些一個后仰從石階上滾下去。

    祝繁伸手一把抓住她，朝她擠了擠眼，笑著說：“我就裝一下深沉不行??？”

    荷香站穩(wěn)，一顆懸著的心在看到她笑的時候總算是落到了肚子里，沒好氣地拍了她一掌，“嚇?biāo)牢伊硕迹玫玫?，趕緊走，臭丫頭，找打！”

    祝繁笑著被她推著走，兩人沒一會兒就到了神廟前，荷香一上去就往過去跑，祝繁走在她后面斂了笑，又是那副面無表情的神情。

    “你們來做什么？”正在挖坑的王山皺起粗黑的眉毛看過來。

    荷香走過去瞅了瞅，早就收起了那一臉笑，表情難過地看了看他們腳下的坑，問：“真打算在這兒么？好歹也是一條人命，能不能……”

    “閉嘴！”王山身后的趙保全狠狠朝二人瞪了一眼，說：“神女面前亂說什么亂說？知不知道這關(guān)乎到咱們整個村的命，臭丫頭湊什么熱鬧！”

    說完，他看了祝繁一眼，皮笑rou不笑地說：“人祝諫都沒有說話，你們倆小丫頭片子能做什么，去去去，別在這兒擋路。”

    說著，就從坑里出來趕人。

    祝繁冷笑，擋在荷香面前，也皮笑rou不笑地說：“我爹？你想讓我爹說什么？說不讓你們把人給埋了？真是好笑，我爹說了要是有用的話還用得著你們這群人干什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里在想什么，惡心！”

    “你說什么？！”趙保全瞪大一雙牛眼，撿起地上的笤帚就朝祝繁抽去，嘴里嚷嚷道：“臭丫頭，別以為自己本事上天，祝諫管不了你我來替他管！”

    荷香一見，當(dāng)下就要撲過來擋，卻不想被祝繁一把給推開了。

    祝繁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徒手便將那朝她砸過來的笤帚給抓在手里，使勁一拽就從趙保全手里奪了過來，然后抬起一條腿，把那笤帚往腿上一按。

    “啪”的一聲，好好的一把笤帚立馬被折成了兩段。

    祝繁隨手往地上一扔，上前攥起趙保全的衣領(lǐng)，往上一舉，竟是將那比她不知高大多少的人拽著雙腳脫離了地面。

    “祝繁！你干什么？！”其他三個負(fù)責(zé)挖坑的人紛紛扔下鐵鍬從坑里爬上來。

    祝繁橫了他們一眼，猛地一個使勁兒把趙保全朝三人扔了過去。

    “??！”

    趙保全是個強壯的中年男人，身子雖比不上覃大牛來得壯實，但怎么說也是個莊稼漢，這么一扔，那三人被砸了個正著，當(dāng)下四人倒作一團(tuán)。

    祝繁冷冷地看著他們，眼里泛著寒意，“你算什么東西，也配來管我？”

    第二百七十九章 哀叫，我就是鬼！

    話音方落，臺階那就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祝繁扭頭往后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著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準(zhǔn)備揍她的趙保全，臉色一變，頓時一臉委屈。

    “別人都能上來，為什么我跟荷香姐不能？不能就不能吧，你也別動不動就打我啊?！?/br>
    這邊剛上來的人正好聽到了這話，不由得紛紛朝這邊走來，邊走邊問：“出啥事兒了？”

    荷香搶在那趙保全之前嚷嚷著就把事兒給說了，完了還說：“我們就想來看看這兒到底要怎么弄，到底是一家人，我們姑娘不忍看到祝華就這么沒了，還想來求著說點兒話，結(jié)果沒找著人幫忙就算了，還要被人打，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人性了？！”

    說著，低頭就擦起了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趙保全臉色氣得通紅，指著倆丫頭就要罵，身后的王山趕緊把人拉住，說：“算了算了，神女面前，少說兩句吧?！?/br>
    “可……”

    “行了，到底是你先說人家的，你又不是不清楚祝繁這丫頭什么性子，別說了，繼續(xù)吧?！?/br>
    趙保全還想說什么，卻都被過來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勸阻回去了。

    趙保全氣得牙咬咬，指著祝繁說：“臭丫頭，你行！你給老子等著！”

    說完，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撿起邊上的鐵鍬便跟著其他三人一起重新挖坑去了。

    祝繁朝他哼了一聲，姚大姐就過來說：“繁繁啊，這事兒不成的，就是你爹來了也不成，你回去好好勸勸你爹，事情已經(jīng)成這樣兒了，大家伙怎么可能說算就能算的，祝華……唉！”

    說起這個，姚大姐身后的人也都是一言難盡，雖看上去臉色都不見得好，但祝繁看得出來，他們這中間沒有一個人有把這事兒算了的意思。

    就跟先前的她一樣，勸慰的人一大把，眼中盡是憐憫，卻又不見慈悲。

    祝繁那個時候就在想，人啊，大抵都是這樣的吧，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絕望不降臨在他們自己頭上他們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那種被推入暗黑深淵的感受。

    祝繁無力地笑了笑，應(yīng)和著姚大姐說了兩句就跟荷香往山下去，走到石階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來回頭朝那不遠(yuǎn)處正在挖的大坑看去。

    她記得那個時候，也該是昨夜，她在那漆黑的小屋里，外頭的人不知何時被那個人下藥給放倒了，怕她大晚上的鬧起來，還把迷香從外頭吹進(jìn)去了。

    從前一天晚上到昨夜，那個時候她鬧得兇了，加上整晚沒吃沒喝，身心疲憊，那會兒就睡得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他救出來了，而他就坐在邊上看著她。

    直到兩年后再次被抓住，她才看到了這個早就為她備好的深淵。

    如今想來，一抔黃土一個深坑，那個時候的她便這樣被那些人給活埋了，而如今……

    “怎么了？”荷香循著她的視線也回頭看了看，不解地問。

    “沒，”祝繁收了心思，轉(zhuǎn)身大步往山下走。

    其實她本沒必要來的，但一聽到那些人在挖坑她便想來看看會是個什么樣子，當(dāng)初掩埋了她一生的地方究竟是怎么出來的。

    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兩人走到山下，臨近分岔路口時荷香問：“不去看看么？”

    她用下巴指了指鄉(xiāng)所的方向，那里關(guān)著防止壞事的曹春花和今晚的祭品。

    祝繁停了步子，看了荷香一眼，然后點頭，又跟方才一樣沒多少話，荷香就忍不住笑著打了她一下，說：“行了你，別裝什么深沉了，你不適合?！?/br>
    不怪荷香這么說，實在是祝繁長得就不像是深沉的人，人一眼就看得出像是那種調(diào)皮搗亂的機(jī)靈鬼，荷香覺得這種表情實在是不適合她。

    祝繁笑了笑，點頭道：“去?！?/br>
    說著，便跟荷香一起轉(zhuǎn)了彎往鄉(xiāng)所去。

    趕巧，她們到的時候原本應(yīng)該有人守著的，但想來應(yīng)該今兒個用人的事兒多，所以她們?nèi)サ臅r候正好沒看到有人。

    祝繁是個撬鎖高手，沒兩下就把那鎖從外頭撬開了，荷香負(fù)責(zé)望風(fēng)，祝繁很快閃進(jìn)屋子里，入眼的熟悉昏暗，讓她有那么一刻呼吸一滯，但很快就從這種感覺中走了出來。

    靠在墻角的地方，祝華被人綁住手腳，此時正蜷縮在墻角，許是聽到了動靜，極為虛弱地抬眼看了過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視線聚焦。

    祝繁在她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而祝華此時此刻也看清了來人的這張臉，那雙原本只睜開了一個縫隙的眼在看清時頓時睜得老大，很快就被濃烈的仇恨給占據(jù)了。

    “是你？！”才一開始，祝繁便察覺到她聲音的異常，沙啞得幾乎都快聽不出她說的是什么了。

    祝繁冰冷著一張臉，就這么站著看她，沒什么情緒的眼睛，卻像是在看一個跟自己無關(guān)的死人一樣。

    這樣的感覺，讓祝華幾乎在這么一瞬間就崩潰了，她使勁兒動得手腳，朝祝繁嘶吼：“賤人！你滿意了吧？！現(xiàn)在你滿意了吧？害死我，對你來說有什么好處！你這么惡毒，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猶如一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者，即便她吼得再大聲，表情再扭曲，從她嘴里出來的聲音卻是連這個小屋子都傳不出去。

    祝繁往后退了一步，毫不掩飾地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就像是聞到了什么臭味。

    這個動作刺激得祝華眼睛一片通紅，“婊子！死賤人！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報應(yīng)得，你會……呃！”

    脖子突然被人一把狠狠扼住，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撲面而來，險些就將她僅有的這口氣給堵在了喉嚨里，很快，她的臉上就浮現(xiàn)出痛苦的神色，由白到紅再到紫。

    祝繁緩緩在她面前蹲下，臉上依舊是一片無動于衷，也不說話，便這么漸漸收緊自己的手。

    祝華死死瞪著她，眼里那股濃烈的恨意如潮水一般幾乎能將人淹沒，可慢慢的，隨著自己命脈的被控制，她那眼底的恨意漸漸被恐懼取代。

    “不……”她沙啞著聲音，想要伸手去抓住那只還在不斷收緊的手，但絕望的是她的雙手被繩子捆綁著，根本連動都不能動彈。

    就在她感覺到眼前陣陣發(fā)黑，感覺自己瀕臨死亡之際，那只手可算是放開了。

    “咳……咳……”她虛弱得咳著，險些沒把命給咳出去。

    祝繁木然地看著她，忽然開口說：“祭祀的人，是我。”

    祝華咳嗽的動作頓時就停住了，“你……說什么？”

    原本已經(jīng)沙啞得快讓人聽不到聲音的她，被這么一折騰后更說不出話來了。

    祝繁卻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似的，緩緩地轉(zhuǎn)動眼珠，如街上販賣的那些木偶人一樣，頓了好一會兒，她才說：“祭品該是我，道士，是我找人來的?！?/br>
    “轟隆”，祝華的腦子炸開了，炸得她眼前一陣陣發(fā)暈，好半天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到反應(yīng)過來，自然而然少不了一通謾罵。

    “祝繁！你個臭婊子！你不要臉！你就是個畜生！你……你還有心么？你還是人么？”

    面對這幾乎無聲的謾罵，祝繁無關(guān)痛癢，就像是沒聽到一樣，甚至還就著這副沒有神情的樣子緩緩勾起了唇，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愣青五人，我殺的，祝韶風(fēng)，我殺的，曹天嬌，我殺的，接下來就是你，曹春花，還有他們，所有人?！?/br>
    她就跟在說今中午吃什么一樣，面無表情地點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