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下嘴時的氣勢是狠狠的,當真落到rou上時卻是又輕又軟的。 “壞阿意,”裴度嗓子發(fā)啞,低低地附在鐘意耳邊,語調(diào)里是說不出的纏綿情意,狼狽不堪而卻又對鐘意束手無策地寵溺道,“不聽話?!?/br> 鐘意耳根一顫,整個腰眼都酥麻徹底,渾身上下軟成了一灘水。 躺在床上望著帳子頂靜靜地平復心緒時,鐘意忍不住在心里郁悶地想:宣宗皇帝真的知道‘引誘‘二字為何物么……他們兩個,到底是誰在引誘誰…… 隨著當日下午一場漫天昏地的胡亂折騰,宣宗皇帝當日晚膳后便直接回了慎思殿,既是有意“懲戒”鐘意的不聽話,不想再看她胡亂“勾引”人,亦是為了把當天在政知堂里積壓下的政務連夜點燈處理出來。 ——再不處理的話,一想到當時自己扔下江充一個人在政知堂,興沖沖地跑回來,結(jié)果卻完全荒廢了一下午,裴度心中便不自然地浮起了一股心虛與慚愧來。 業(yè)精于勤荒于嬉……果然是,美色誤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搞女主身份的事,今天本來以為能寫到的,結(jié)果……(快看,卑微) 第51章 狗皇帝 洛陽西郊,山里暗莊。 趙顯慢悠悠地洗了把手,步履從容地從地牢里出來,神色平淡的扭頭吩咐身邊人道:“勞煩安大夫了,幫在下看緊著點,別讓里面那個人就這么輕易便沒氣了。” 安自在揪著自己的那兩撇山羊胡子,眼睛里閃爍著兩道精光,笑呵呵地回道:“趙小公子您就放心吧,有我老安在,就是快死的人都能給您吊著一口氣兒,閻王爺親自來都等您趙小公子點頭了才能帶得走?!?/br> “不錯,”趙顯陰郁的臉上難得的浮過一絲笑意,對著安自在滿意地點了點頭,許諾道,“待此番事了,安大夫心里想要的那件東西,在下必即刻雙手奉上,絕不拖延?!?/br> 安自在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立時笑出了一朵老雛菊,眼角的褶子止不住的往外擠,層層疊疊,如一陣奔涌的浪潮。 趙顯看安自在笑得滿意,于是他自己心里也浮起了一抹心滿意足來,走過長長的漆黑的地牢走廊,從身后的一片黑暗里走了出來,一點點地沐浴于陽光之下。 趙顯抬腿正要往書房去,卻被一突然闖進來的人直直地撞了個正著。 “快,大難臨頭了你還不知道,”急匆匆趕來的江充一抬眼看到趙顯這個人,忙伸手拉過他的胳膊,火急火燎道,“快把你抓的那個人趕緊放回去吧!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不勞江大人多說,在下尋的是誰的仇,在心里自然清楚,”趙顯一見江充,本還想好好地與他打聲招呼,但一聽他開口說完了前兩句,臉上當即便涌現(xiàn)出了不愉之色,冷哼一聲,將自己的胳膊從江充的手里抽了出來,嗤笑道,“倒是江大人,您這前腳不是還應的好好的,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還道是要幫著在下‘一起擔著‘,如今在下也不求著您如何幫忙了,怎么還急著上門來叫我放了仇人去?” “我那時候不是不知道,她,她竟有個那樣的女兒么?”江充急得頭大,看趙顯仍沒有把這當回事的模樣,口不擇言道,“你知不知道你抓了誰?你若是抓了旁人便也罷了,可你如今抓的可是咱們陛下的半個‘丈母娘‘!” ——江充一想到宣宗皇帝這二十余年來一直不近女色,守身如玉、潔身自好,如今卻一朝莫名從宮外帶了個女人回來,就一陣心梗。 而這位鐘氏女也是手段高超,本事過人,本是被燕平王妃定下、選給宣宗皇帝的堂弟燕平王世子裴濼做側(cè)妃的,如今燕平王世子人還在許昌賑災沒有回來,陛下卻一聲不響地悄悄將人家未過門的妻妾納到了宮里去……這事兒做的,也真是,唉…… 不過現(xiàn)在最讓江充深感頭疼的,倒不是這位鐘氏女能在燕平王府與宮中掀起多大的風浪來。——左右江充早看燕平王府中那家人不順眼久矣了,雖然江充自己也覺得,陛下這次做得著實不厚道些,但這與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江充本還是樂得瞧熱鬧、看戲不怕臺高的那種。 不曾想,這熱鬧瞧著瞧著,便突然燒到自己身上了。 江充當晚替宣宗皇帝草擬封鐘意為貴人的旨意時,尚且還在心里樂呵呵地嘲諷了燕平王府“賠了夫人又折兵”一番,不曾想在三天后的今天,當江充順著捋起政知堂從全國各州府收集而來的密報,發(fā)現(xiàn)那鐘氏女竟是晉陽人士,其生母正是被楊家人帶到洛陽城、又被趙顯求著自己悄無聲息地虜來西山、囚禁在暗牢之中的婦人駱氏。 把所有關(guān)系順起來的那一下,江充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開了。 “怎么會是陛下的?”趙顯聽罷,僵在當場,神色難看到了極點,脫口反問江充道,“不是說是并給了燕平府裴臨知的么?” “這事兒誰又能想得到呢?強納臣弟妻妾,陛下這事做的也真是……”江充苦著臉感慨著,心道:宣宗皇帝這也算是循規(guī)蹈距二十余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整了個“大事情”出來,話到一半,江充又突然回過了味來,神色悚然地反問趙顯道,“你知道的……?!你既早便知道了,怎么還敢偷偷的把人弄到這里來……?!” “快,快把人放了回去!你沒有讓她瞧到你的臉吧?……聽聞她女兒在宮中甚是得陛下寵愛,我們這些沒什么家世背景的臣子,還是不要招惹陛下的身邊人、弄來這些桃花官司的好……” “狗皇帝……”趙顯卻壓根沒有聽江充后面在嘰嘰呱呱的說些什么,他的整個腦子都懵了,滿心滿眼刻著的都是“從沒想到、難以置信”八個大字,還不由自主地反問江充道,“那狗皇帝不是不能人道么?現(xiàn)在怎么還敢納了妃妾去?這,這怎么可能……” ——若說先前得知鐘意被定給燕平王世子裴濼后,趙顯尚且還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那燕平王世子是個短命鬼,云懷山一役后,直接便死在了戰(zhàn)場上,自己只消再耐心等待些時日,等到那個短命鬼沒了,便可打著“不讓將士們寒心”的名義,曲折地委托人去照顧好他留下的妻妾來便是……畢竟,女子年紀到了,也不可能總是拖著不嫁人,比起真被盲婚啞嫁地隨意分配到一個什么歪瓜裂棗、人品未知的夫家去,再受下半輩子的磋磨,那上輩子沒活過二十五歲的燕平王世子,倒也沒那么讓趙顯難以接受了。 但如今聽江充這么一說,趙顯卻是徹徹底底的蒙住了。 敢情他在前邊辛辛苦苦、殫精竭慮地為大莊、為這狗皇帝賣著命!這狗皇帝卻忙著去…… 趙顯一時間簡直要被氣得昏了頭,瘋了心。 “你,你嘴里胡咧咧著什么呢!”江充被趙顯口中冷不丁蹦出來的兩個“狗皇帝”嚇得一個倒仰,嘴里的催促、抱怨都先被驚停了,情不自禁地結(jié)結(jié)巴巴道,“陛,陛下是寬厚,但也沒你這樣的啊!趙顯,你這話可是大不敬!……陛下往常是看重你,可你也為別太恃才放曠了些!” “江大人,難道我有哪里說得不對嗎?”江充被趙顯的大不敬之言嚇得口氣很差,趙顯的臉色卻能比江充更差,呵呵冷笑道,“他若不是不能人道,怎可能都這般年紀了,后院里卻連一個女人懷孕的消息都從沒有過?” “‘皇帝可能在做太子時便傷了行房根本,于子息上格外艱難一些,故而才一直以來一不近女色,二不好那檔子事‘,這不是滿洛陽城的世家大族們心知肚明,只不過礙于皇帝的面子,暫且不敢挑明說破的事實嗎?” ——更何況,趙顯遠比這些人知道得更多,他心里清楚不只是現(xiàn)在,哪怕是等到二十年之后,宣宗皇帝的后宮中也依然無一人有所出,皇帝生不出太子來,最后已成了滿朝重臣都愁得直掉頭發(fā)的大事。 且若非是因如此,待得宣宗皇帝駕崩后,眾臣們也不至于因為哪位繼承人才是正統(tǒng)的緣故直接在朝堂上便吵成了一鍋粥,最后更是鬧得南北分裂,三方割據(jù),互不承認,偽帝與偽政權(quán)如韭菜般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又值八方鬣狗來擾,山河破碎飄零…… 趙顯便是在這份亂局中帶著人苦苦支撐了這王朝將近有六十年整,六十年之后,等到連他也…… “趙顯,”江充自得知駱氏身份后便一直隱隱發(fā)熱的大腦,終于在趙顯陰郁冷滯的語調(diào)中漸漸冷卻了下來,在江充不著急忙慌地只顧著一味催著趙顯放人后,他的頭腦終于能正常的運轉(zhuǎn)了起來,然后便不得不發(fā)覺了一個令江充更為心梗的事實,“我記得那日對我說,‘那人毀了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個最重要的人……不會便就正是如今宮中這位吧?” 趙顯的思緒一時被江充打斷,僵著臉,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否認也沒有應聲。 江充二話不說轉(zhuǎn)身就走。 趙顯忙眼神示意一旁的山莊仆從把人攔下。 “這事我?guī)筒涣四懔耍w小公子,趙大人,或者說你想讓我叫您趙爺爺都行,”江充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來,冷冷道,“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惜命的很……你藝高人膽大,都敢把主意往陛下的女人身上打了,但江某我實在是奉陪不起了,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告辭了?!?/br> 江充說罷,轉(zhuǎn)身想再走,卻仍被人攔著不能動作,可憐他一介書生,對著趙顯是打又打不過、說也說不過,只能寒著臉冷冰冰道:“趙大人這是打算過河拆橋,上演一出恩將仇報?江某我昔日好心助你一把,你現(xiàn)在是嫌棄江某人事兒多,打算殺人滅口了嗎?” “江大人想到哪里去了,你我同僚一場,殺了你剩下的事兒難道全我一個人自己做嗎?”趙顯從容踱步,緩緩地走到江充身畔,哂然一笑,恭敬的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唇角微勾道,“江大人若是只是不想摻合此事,自然隨時都可以抽身走人,只是……不知道江大人這一走,前腳剛從我這門出去,下一站是想走到哪兒去呢?” “趙顯,我?guī)湍阋淮?,已是助紂為虐,若是再知情不報幫你隱瞞,那便是錯上加錯,大錯特錯,”江充閉了閉眼,面無表情道,“我現(xiàn)在若是告訴你我不會去告知陛下,怕是趙大人也不會信我……趙顯,我不知道你曾經(jīng)遇到過怎樣的難處,但聽我今日一句勸,收手吧?!?/br> “你若主動去好好地與陛下解釋一番,陛下愛惜你之才略,未必會就此事如何苛責于你?!?/br> “我自然遲早會去找上陛下‘聊上一聊‘,但卻并不是現(xiàn)在,而這也不勞日夜在政知堂里cao勞俗務的江大人您再累心了。”趙顯揮了揮手,示意人呈上一處紅木托盤來,那托盤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只浸了血的鴛鴦戲水荷包,看得江充整個人霎時愣在當場。 趙顯細細地打量罷江充顫抖的神情,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從容不迫、胸有成竹地以兩指捏了那荷包起來,還特特地當著江充的面捻了捻其上的染血之處,微微笑道:“江大人,我趙顯為人立世,最是知恩圖報,您既都幫了我一回了,何不干脆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呢?” “趙顯,我江充難得做一次好事,好心幫上你一回,”江充的目光呆呆地從趙顯兩指間的荷包上移了出來,面色陰寒的怒視著趙顯道,“你今日卻恩將仇報,拿綰娘來威脅我?!” “不不不,這怎么能算威脅呢,”趙顯卻半點不急不怒,甚至還微微笑著從容道,“江大人,我這難道不是報恩么?……據(jù)我所知,您找那位江姑娘有好些年了吧?這要不是給我恰好遇著了,這位江姑娘還不知道要在那群惡人手里吃上多少苦頭呢,我今日好心送江大人與心愛之人團聚,您怎么能把這當成‘威脅‘呢?” “我這明明是在報答您之前出手相助的恩情啊,”趙顯從容的將手中的荷包放到了渾身上下正僵成一團的江充手上,微微笑著道,“我也不再拜托您做什么,只消得您閉口不言,全作不知情而已……日后若是陛下當真問起此事來了,我也自會去他面前好好解釋,絕不拖累江大人您!您看,江綰姑娘這一輩子,都吃了那么多苦了,您這還舍得……” “趙顯,我可否問你一句,你是何時便接了綰兒過去的?”江充冷著臉藏了那荷包到懷里,問罷也不等趙顯回答,只面無表情地自問自答道,“你今日既準備得如此充分,恐怕,她到你手里早不是一朝半夕了……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我一直在苦苦地找她,我一邊為陛下做事一邊用盡手中的權(quán)力找她……” “你我認識也不是三天兩日了,你便就單在旁邊那么看著我找?看著我痛苦?三天前的你竟然還有臉來去求我出手幫忙!” “趙顯,你這樣的人,真是沒有心,”江充冷冷一笑,刻薄地彎了彎唇,譏諷道,“也真是十足地叫人惡心?!?/br> 趙顯臉上從容不迫的笑容也終于掛不住了,冷冷地板起臉,圖窮匕見地刻薄道:“江大人,大家也都不是三歲小孩子了,說這等可笑之言也沒什么意思,好像我如何辜負了您一般……總之,我好話說盡,最后只提醒您一句:不要礙我的事?!?/br> 江充被這個翻臉不認賬的小兔崽子氣得連連冷笑,正欲反唇相譏,再刻薄回去,趙顯這素來寂然無聲的西郊山莊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的響動。 傅長瀝進門時,正正迎接他的便是兩張如出一轍的晚娘臉。 “江大人今日竟然也在這里,”傅長瀝愣了愣,先對江充拱了拱手,以作見禮,然后扭過頭來,眉頭緊皺的對著趙顯道,“你何時回到洛陽?江南之事未完,為何便提前回來了?又為何全程不報與陛下?” “為何為何為何,”趙顯卻是被傅長瀝這一連串的“為何”質(zhì)問的大怒,狠狠一腳踹了踹邊上的一塊泰山石,冷笑道,“我還想反問傅大人您一句,也都是讀過那么多年書出來的,為何就偏偏不識得這上面的字呢!” 傅斂洢剛剛從馬車上下來,便正正聽得這么一句,下意識地抬眸朝著那泰山石望去,只見其上龍飛鳳舞的刻著一行大字:傅家人與狗不得入此山莊內(nèi)。 傅斂洢腳步一頓,不由微微尷尬地停在了原處。 “若不是你任性瀆職在先,陛下命我來責問你在后,你以為我很愿意來你這地方嗎?”傅長瀝自己也是有脾氣的,更何況,自從見第一面起,趙顯便對著他屢屢挑釁,傅長瀝是真不知道對方心里對自己哪里來的這么大怨氣。但這天底下恐怕也鮮少有人能次次被人無故找茬、還能次次耐心以對,久而久之,對著趙顯,傅長瀝也難有什么好態(tài)度了。 “斂洢,你不必理會他,自去選間屋子換了你車上備用的衣裳去,”傅長瀝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要保守涵養(yǎng),不能與趙顯這等人一般計較,扭頭對著上山來拜佛卻半道不小心污了裙角的meimei安撫完,然后面色不好地對趙顯解釋道,“只借你這里屋子一用,換完我們立馬就走?!?/br> 第52章 柳兒 “趙大人的事我是問不起了你,”傅長瀝冷笑一聲,嗤笑道,“您留著慢慢自去與陛下說去吧?!?/br> “傅斂洢?”趙顯臉上的肌rou微微抽動,唇角勾起了一個古怪到不能再古怪的笑容,早已無心再聽邊上的傅長瀝在說著什么了,眼珠子一錯不錯的盯著傅斂洢,幽幽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殺了你哦?!?/br> 傅斂洢聽到渾身微微一僵,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了。 “趙顯,你是瘋了嗎?”傅長瀝大怒,忍無可忍道,“你處處與我計較、看我不順眼,倒也便罷了,你欺負我meimei一個小姑娘作什么?” “你meimei?”趙顯的唇角越勾越大,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古怪了起來,幽幽地嘆息了一聲,緩緩道,“怎么辦,我好像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呢……” 趙顯話音未落,一條竹葉青猛得從泰山石后躍了出來,直直地朝著傅斂洢撲過去,傅斂洢被嚇得渾身一抖,失聲尖叫,傅長瀝袖角一揮,潺水劍應聲出鞘,一劍便將那毒蛇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正中七寸,”趙顯遙遙地打量了一眼,還慢悠悠的鼓起了掌來,“不錯,好眼力,好功夫?!?/br> “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傅長瀝被氣得臉色鐵青,二話不說便帶著傅斂洢又轉(zhuǎn)身走人了。 江充在一旁看得嘆為觀止,不由后怕地摸了摸自己后脖頸,一時忍不住覺得趙顯原先待自己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能稱得上是十分之好了…… 剛一想完,江充便不由在心里又狠狠地呸了自己一聲,暗道自己莫不是被趙顯久虐成慣性,竟還為此感到榮幸了起來……要不得,要不得,趙顯此子,實為可怖。 另一頭,傅家兄妹從西山回府,遭了西郊山莊里趙顯那一嚇,傅斂洢整整一個下午都坐著魂不守舍,心中暗道:日后倘若再要出門,必得遠遠避著西郊那邊……正是這般兀自出著神發(fā)呆想著,她的大舅母,長寧侯府的大夫人過來了,手里正拿著一道帖子。 “阿洢,康敏公主給府里下了帖子來,說是在宮中一個人待久了無趣,邀府中的姑娘下午去太后娘娘處一起喝喝茶、打打葉子牌,”長寧侯府的大夫人孫氏小心翼翼地瞧著傅斂洢的神色,審慎地問她,“你四meimei打算應了帖子去,你要不要一起進宮去看看?” 傅斂洢愣了愣,她自小與佳蕙郡主一向是“王不見王”的關(guān)系,在洛陽,乃至豫州府與燕平府的閨秀圈里,都是出了名的不和睦,先前,承恩侯府想世子駱琲娶佳蕙郡主,燕平王府的態(tài)度一時很有些含糊,康敏公主身為駱琲的表妹,便一度對著佳蕙郡主十分之“上趕著”,傅斂洢不大瞧得上她,康敏公主倒也算知趣,鮮少再下與她帖子來,與長寧侯府的溝通,多是由她的四meimei代為出面,大舅母往常也不是不知道,怎今個兒獨獨拿了這事來問自己? 傅斂洢心生疑竇,下意識地反問長寧侯府大夫人孫氏道:“宮中有什么好看的嗎?” ——大舅母當不該是無的放矢之人才對。 提起此事,大夫人孫氏也感覺頗為尷尬,畢竟這是小輩們之間的閑話是非,她一個做長輩的,卻主動與外甥女談起這等事來,未免顯得有些為老不尊了。 但思來想去,孫氏還是覺得此事得現(xiàn)在就隱晦地提點傅斂洢一番。 “洢兒,你可知……三日前,陛下從宮外拿了一位女郎來……”孫氏吞吞吐吐地與傅斂洢道。 傅斂洢一愣,這些日子她閑在家里忙別的,這事兒還真是沒有聽人說起過,但也沒有多想,只下意識地反問孫氏道,“可是王妃娘娘又給陛下送了人去?” 孫氏怔了怔,一時也不知那鐘氏女到底算不算得上是燕平王妃主動“送”給宣宗皇帝的,不好直接說是還是,頓了一頓,只微微含糊道:“這舅母倒也說不多準,只是那鐘氏女被召幸入宮的前一天下午,王妃娘娘確實是先遞了帖子進了宮的……” “那便就是了,除了她還能有誰,”傅斂洢心煩意亂,忍不住對著大舅母孫氏微微抱怨道,“他也是真把自己當陛下的‘養(yǎng)母‘,先前送了個李舒還不算完,現(xiàn)還又送了個過去……” “我算是看明白了,她怕也不是求旁的,就是想我堵心罷了,”傅斂洢的心情一時差到了極致,忍不住把心里藏著的委屈對著親人一通全發(fā)了,“那李舒入宮五年,陛下可曾單獨瞧過她一眼?就這樣了還不知道收手,還來這么一回……真是有夠不知所謂的……” “這回的事,我瞧著,倒也未必像是她十分愿意的樣子,”大夫人孫氏想到某些隱隱的傳聞,眉心微蹙,嘆息道,“但不管怎么說,先前你與燕平王府的婚事,確實是我們府里更對不起那邊一些……不過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都無甚意思了,倒是你,你若是來年還想入宮,這個鐘氏,你要不要今天先過去去瞧上一瞧?” “也好先看看對方是個什么脾氣性子,日后相處起來,也不至于摩擦的太過……” 傅斂洢心里哪里有和宣宗皇帝后宮中其他女人和平相處的心思,但她也知道,她若當真這么說了,府中的長輩一旦知道她心里實則是個這么不能容人的,怕是更不會支持她入宮選秀去了…… 傅斂洢猶豫了下,雖然心里梗得厲害,但還是匆匆收拾了起來了,恭恭敬敬的對著孫氏回道:“大舅母說的是,今日之事還是多虧了大舅母提點,我這便收拾了妝容衣發(fā)來,這便隨大舅母與四meimei一道去。” 孫氏看她聽話懂事,略一提點便能解其中意,不由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揮揮帕子作別,口中道:“那舅母便先回去了,我與你四meimei便在歷下堂等著,你若弄的差不多了,便遣人來知會我們一聲,我便叫人把馬車備起來?!?/br> 傅斂洢恭恭敬敬地送了大夫人孫氏出得院子,轉(zhuǎn)身回屋在梳妝臺前坐下時,心底卻是忍不住的煩躁了起來,一是既是厭煩燕平王非無事生非,又是幽怨宣宗皇帝不解風情,腦子里亂七八糟涌起了一堆事,倒是把今個兒上午遭的那回嚇拋到了腦后去,喚了個丫鬟過來為自己凈面梳妝,誰知那小丫鬟笨手笨腳的,扯得傅斂洢頭皮生疼,再兼之聽得宣宗皇帝新納了個女人來,心中本就十分煩躁,忍不住便發(fā)作了一番,把心里的那通邪火就著這股氣一勁兒全發(fā)泄出來了。 ——洛陽城的貴女們都知道,長寧侯府的三姑娘與佳蕙郡主不同,比之佳慧郡主言辭刻薄,動輒得咎,傅三姑娘的脾氣要好上許多,她一般不生氣,但一旦真生了氣,那便必然要有人為此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