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當不得,當不得,”鐘意隨口一句客套感激,劉故就忙彎下身來,畢恭畢敬地回道,“奴才本就是為主子們做事的,娘娘這般客氣,太過折煞奴才了。” 鐘意看著劉故,便不得不由衷地感慨。宮中人行事果然嚴謹、恪守尊卑上下, 而長樂宮其余的宮人們見慎思殿的大太監(jiān)、陛下面前的大紅人劉公公都待鐘意如此態(tài)度了,一個個更是恨不得斂聲屏氣,抬眼望向鐘意一瞬都小心翼翼,唯恐哪里舉止輕率、不尊重了去。 這一路走過來,鐘意倒是免去了不少方才讓她不堪其擾的目光。 一踏入花廳,其間的邵寶林與李選侍便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曲身向鐘意行禮問安,口中稱道:“見過貴人娘娘?!?/br> 鐘意定睛望去,只見花廳里坐了兩位形貌迥異的女子,一位看上去年長些,五官敦厚大方,坐在那里腰桿挺得筆直,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蓋上,看起來煞是端莊自持,另一位則只比鐘意大上三兩歲,輕眉細目,小臉朱唇,細腰婀娜,顧盼生輝,舉止間別有一種俏麗風情。 鐘意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測,抬手扶了兩人起來,笑著說道:“這要論起伺候陛下的資歷,兩位jiejie比我長得多,可萬萬不要如此折煞我了,坐,快都來坐?!?/br> 邵寶林,也就是其中一個年長端莊一些的那個,聽了鐘意此言也仍一板一眼地向鐘意躬身行了一禮,口中稱道:“謝過貴人娘娘賜座?!?/br> 然后才堪堪入座,屁股只稍稍沾了凳子的三成不到,一看便是沒坐踏實,一副恭謹聽訓的模樣。 另一位體貌俊俏的李選侍卻遠沒有她那般刻板,隨口道了一句謝,便一屁股直直地坐了下去,眼光流轉,朝著鐘意倩然一笑,與鐘意湊趣道:“這要是說起入宮的久遠,嬪妾倒還真是有些年頭了,但說是‘伺候‘陛下的資歷經(jīng)驗……唉,貴人娘娘可萬萬不要磕磣嬪妾了,嬪妾這還是真的沒有?!?/br> “自打五年前,嬪妾被王妃娘娘送到其時尚還未登基的陛下面前,”李選侍說著,便拿著手朝著鐘意的方向比了一個三,略帶自嘲地補充道,“這五年來,嬪妾統(tǒng)共便只見過陛下三回……除了第一回,剩下兩次,都是得蒙陛下施恩,去了團年宴上,遠遠地瞅見過一眼罷了?!?/br> “有不見者,三十六年,”李選侍悠悠地念了《阿房宮賦》里的一句,微微苦笑著補充道,“這便生生說的是嬪妾了……不過,嬪妾如今倒不至于再‘縵立遠視,得望幸焉‘了?!?/br> 鐘意看李選侍這話雖說的心酸,但言語間卻并沒有多少苦澀之意,反而是一種落落大方的豁達頑笑,聽得不由微微笑了起來,未見面時心中原有的戒備、不適之念收了大半,也順勢故意與李選侍繼續(xù)玩笑道:“那這可也太糟糕了,我本來還想著,今日既能見著了兩位jiejie,少不得躲個懶、投個巧,直接先從兩位jiejie這里探聽探聽陛下的喜好忌諱什么的,也省得日后再笨手笨腳地出了岔子?!?/br> “……李jiejie這樣一說,我心里便不由咯噔一聲,想著我今日這一趟算是完了,撈不著任何好處去了。” “咦,娘娘這話倒也未必了,”李選侍的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有些沒想到自己方才那看似玩笑的剖析求和后,鐘意臉上不僅沒浮現(xiàn)出什么奇怪的鄙夷憐憫之色來,反而還能順著繼續(xù)把這玩笑半真半假地開下來,登時對鐘意心生了三分好感,原本懶洋洋癱在凳子上的身子坐直了,興致勃勃地與鐘意建議道,“貴人娘娘若是想打聽這個,嬪妾雖然不行,但是邵寶林行?。∩踛iejie可是曾貼身服侍過陛下好些年的,陛下的喜好忌諱什么的,娘娘問她再是合適不過了?!?/br> 一時間鐘意與李選侍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投到了在場的最年長的那位身上,邵寶林似乎是不太習慣沐浴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局促不安地捏了捏手指,面色通紅,神情不自然道:“不敢欺瞞娘娘,嬪妾早年被皇后娘娘選中前,曾是東宮里的一位灑掃侍女……陛下的喜好忌諱什么的,卻也是曾被人細細叮囑過的?!?/br> “不過這也都是七八年前的老黃歷了,后來,后來做了……陛下便也不大常見嬪妾了,”邵寶林的臉上浮起一抹夾雜著失落與自慚形穢的苦意,低低地委屈道,“如今的陛下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嬪妾卻也都不如何清楚了……想來娘娘當該是比嬪妾們要清楚得多的?!?/br> 不知道是鐘意自己太過敏感了,還是這邵氏確實是在話里有話地影射些什么,總之邵寶林這一席話說完,花廳內(nèi)的氣氛便陡時寂了一寂。 李選侍的眉心微微皺了一皺。 鐘意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語調平平道:“本宮也不過是昨日才第一回見著陛下,如何便能熟悉知曉陛下的喜好忌諱什么了……若是本宮當真知道些什么,但也不至于藏著掖著而不與兩位說?!?/br> “娘娘,娘娘息怒,”邵寶林一聽鐘意這話音,頓時驚得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撲通”一聲朝著鐘意的方向跪倒下去,對著鐘意磕頭請罪道,“娘娘息怒,嬪妾失言,但嬪妾絕無,絕無此意……” 鐘意不動聲色地微微皺了皺眉心,斂了面上神色,抬手扶了邵寶林起來,微微笑著與她打趣道:“本宮這還沒說些什么呢,邵寶林便如此了……唉,也不知邵寶林是在這宮里小心謹慎慣了,還是瞧著本宮似老虎呢?” “娘娘您還別說,邵jiejie還真真就是這性子?!崩钸x侍在邊上捂著嘴咯吱咯吱地笑了出來,雖然初時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她的一嗔一喜自然生動,倒也不讓人覺得突兀。 李選侍先是替著邵寶林在鐘意面前圓了這一句,扭頭便復又沖著邵寶林道:“早些年便早些年吧,一個人的脾性嗜好一輩子又能變成多少呢?邵jiejie既然曾在陛下于東宮時便近身伺候過,就不要藏私了,快快與我們說說吧?!?/br> 邵寶林這回倒不敢再拿喬推拒了,還真依照李選侍所言,坐在凳子上擰著眉心一板一眼地回憶了起來:“口味上的話,陛下似乎沒有什么特別偏好、或者特別不好的,嬪妾原在東宮里伺候的時候,曾聽侍弄飯菜的太監(jiān)們提過,說每回奉上來的飯菜,陛下都是樣樣動一點、樣樣動得一模一樣……想來這種吃食喜好什么的,是忌諱叫外人隨意知曉的。” 鐘意聽得愣了愣,腦子里登時浮現(xiàn)起那句“多加辣、不放糖”來,好懸才把沖到嗓子眼的那一句“是么”給重新咽了回去。 不過聽邵寶林這么一板一眼地回憶復述著,暫且不論真假對錯,花廳內(nèi)的氣氛倒也確實是重新松弛融洽了下去。 鐘意心里不由暗暗高看了李選侍一眼,心道:也不愧是燕平王妃親自選上來的人,卻也是如出一轍的“知心“、“周到”了。 “……總之,就是這些了,”邵寶林兀自沉浸在回憶里一一道完,末了,最終總結道,“旁的什么倒也未必有定論,只一點,貴人娘娘您可千萬要記住,陛下生性喜潔,極惡臟亂,從不許旁人隨意觸碰與他,娘娘可千萬小心,不要一不小心犯了戒。” “是么?”若說前面的鐘意尚且還能忍受得住,告誡自己人的心性本就易變,但邵寶林這一句她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了,不由得心生疑竇,不解地反問邵寶林道,“可若是不能碰都不能碰他……這,兩個人又該如何才能行那房中之事?” 邵寶林被鐘意問得微微一滯,目光閃躲地補充道:“那,那自然得陛下愿意……陛下主動的,自然就不算犯忌諱了?!?/br> 鐘意在旁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面上卻不由露出不甚相信的神色來。 李選侍看著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忍不住從旁作證道:“娘娘勿怪,這一點邵jiejie倒還真未必是在誆騙于您,如何與陛下行房嬪妾不知道,但‘陛下生性喜潔,極惡臟亂,從不許旁人隨意觸碰與他‘這一句,嬪妾可是曾親身領會過,記得清清楚楚?!?/br> “五年前,王妃娘娘讓人將嬪妾收拾得當,送入東宮,半夜里陛下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一進門便站定了,黑漆漆的連燈都沒有點,扭頭便吩咐宮人把嬪妾攆了出來,”李選侍想起來這一出就覺得狼狽又好玩,還頗覺有趣般笑出了聲,取笑自己道,“可憐嬪妾那日尚且還穿著單薄的紗衣,大冷天的被扔在外邊,瑟瑟發(fā)抖著也不敢進屋取暖,眼睜睜地看著陛下那晚黑著臉讓宮人太監(jiān)們將整間屋子重新灑掃了一遍,所有被褥鋪蓋全都一概換上新的……弄得嬪妾都險些懷疑自己身上是否帶著什么怪味兒了。” 李選侍現(xiàn)在說的輕松,其實細細想來,話里的心酸之處也頗為多矣,那件事后,她足足有三個多月都悲憤欲絕,沒臉出門見人,一度還以為自己那一晚被什么人給故意算計了,在當時還是太子的宣宗皇帝面前露了什么丑,才招致這般的厭惡。 不過五年后的現(xiàn)在,李選侍早早便想開了,她是燕平王妃送到東宮里的人,宣宗皇帝喜歡也罷、不喜歡也罷,他既辭不了,自己便老老實實在宮里住著唄。一不用伺候男人、二不用整日與女人爭風吃醋勾心斗角的后宮獨院,倒也不失為一處安樂窩。 她可不像某些人,李選侍想著,便不由微微斜了身側的邵寶林一眼,心里暗暗冷笑道:眼睛跟被什么東西糊著了一般,這么多年了還不夠她看清形勢,對那位陛下抱著什么不切實際的期待。 ——她也不想想,陛下若當真愿意寵幸她們,早五六年前便該寵幸寵幸了,何至于生生拖到今日,獨迎了鐘氏來。 李選侍心道:她倒要收回自己原先的猜測,這位陛下興許還真不是不能人道,而單單是對她們“人道”不起來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選侍九品,寶林八品,貴人是正五品。 so,都得跪鐘妹。 (后宮里也不可能真的一個女人也木有啦,雖然對度度來說有木有也都一樣了) 被灌了一腦子錯誤情報的鐘妹暈乎乎的…… 第50章 美色誤 鐘意聽得暈乎乎的,送走了邵寶林與李選侍,轉身回屋坐下沒多久,宣宗皇帝的御駕便到了長樂宮門前。 鐘意驚訝地出門迎了上去,出門前瞥了眼時辰,心里隱隱有些高興,主動道:“陛下今日倒是很快,這么早便忙完了?!?/br> 裴度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撫了撫袖角,面色坦然地信口胡言道:“今日事情少,自然處理得快,左右政知堂里現(xiàn)下也沒什么事情,枯坐無趣,朕便回來了……你呢,早上在宮里呆的可還習慣?用過膳了么?” 鐘意側頭看了看現(xiàn)在的時辰,早不早、午不午的,一時也不知宣宗皇帝這問的是哪道膳,只好委婉道:“宮里一切都好,有劉公公在,妥帖周到的很……早上進宮前用過一些,午膳倒是還沒用?!?/br> “好,”裴度點了點頭,平靜道,“那便陪著朕用一些吧?!?/br> 于是兩人便又坐到了長樂宮的正殿去,看著宮人如流水般將一道道菜上完,又如潮水般一一退了出去,長樂宮的正殿內(nèi)一時間很是安靜,只有宣宗皇帝與鐘意二人杯箸相碰時發(fā)出的細微清響。 鐘意早上便用過了一頓,其實現(xiàn)下腹中并不如何空虛,且,雖然知道沒有立場,也并不應該,但方才初初見了邵、李二人,鐘意心中一時憋悶,也確實是更沒有多少胃口了。 故而鐘意吃著吃著,手上的動作便越來越慢,最后更是干脆放下了筷子,拿手撐著頭,認真地盯著對面的宣宗皇帝發(fā)起呆來了。 裴度被鐘意看得微微有些不自然,不動聲色的調整一下自己的坐姿,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微微探過身,輕輕地摸了摸鐘意的眼睛,無奈而又帶著淡淡的責備道:“吃飯的時候要專心,不要浪費……盯著朕看做什么?朕的臉上有臟東西么?” “臣妾發(fā)現(xiàn),陛下好像很喜歡動不動就……”鐘意歪了歪頭,長長的眼睫毛眨動著劃過宣宗皇帝的指尖,拖長了音調補充道,“便這么碰一碰臣妾?” 裴度一愣,緊接著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心事般,又火急火燎地收回了手去,面色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反問道:“你現(xiàn)在是朕的妃子了,朕碰你一下還不行嗎?” “陛下自然是可以碰臣妾的,可是,”鐘意皺了皺眉,不解道,“陛下碰臣妾好像就很隨意,但臣妾反過來對陛下做些什么,陛下臉上便又是不高興又是不滿意的……所以說啊?!?/br> “陛下喜歡隨意碰臣妾,卻反而是不喜歡臣妾碰您,”鐘意頓了頓,大著膽子控訴道,“陛下您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心里很想對朕‘點燈‘嗎?”裴度問罷,深深地凝望著鐘意,見對方還敢“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抿了抿唇,繃著嗓子道,“那就好先用膳,安心用完膳,朕便準你點一回燈?!?/br> 鐘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亮,像兩汪秋夜里映照著明醉月光的湖水,看得宣宗皇帝心頭一癢,忍不住又想再伸手摸一回了。 不過很快鐘意的眼睛便黯淡了下來,低低的補充解釋道:“不過陛下,不是臣妾要輕踐糧食,實在是臣妾早上便用過膳了,現(xiàn)在是真的還不餓……” 鐘意忍不住探過身去,湊到宣宗皇帝耳邊,又輕輕地問他道:“陛下覺得今日的菜色怎么樣?” 裴度轉頭深深的望了鐘意一眼,認真道:“你真想聽朕說這個?” 鐘意點了點頭,于是宣宗皇帝便指著其中一盤道:“這杏鮑菇炒的老了些?!?/br> 又隨手點了點另一道炒香椿,淡淡蹙了蹙眉心:“這道油放得太多了。” 抹了,又指了指案上的一道湯,十分不滿意道:“味道也太淡了,不夠辣。” 最后說著說著,裴度似乎也覺得自己是有些挑剔了,便抿了抿唇復又收回來總結道:“不過,御膳房的廚子也個個都是精挑細選進來的,做的味道其實也并沒有什么大問題,只是未必全然合朕的口味罷了?!?/br> “但既是能入得了口,這倒也都不差什么,”裴度神色寡淡的自我評價道,“這天下尚有食不果腹之百姓,朕如此,已絕對夠得上是俗世標準的‘奢靡‘,倒也無需再更多挑剔……不過,你問這個做什么?你都記心下了么?” 鐘意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輕輕道:“臣妾都已經(jīng)一一記在心上了……以后臣妾便親自下廚,頓頓按著陛下的口味來做?!?/br> ——其實對于自己的廚藝,鐘意還沒有當真自信到能比得過御膳房師傅的地步,實在是那日在茶樓里時宣宗皇帝捧場的反應,以及今日用膳時對方眉宇間淡淡暗藏著的隱晦挑剔,兩廂對比,便不由給了鐘意充足的自信。 鐘意忍不住在心里想:宣宗皇帝這皇位坐得也真是辛苦,日夜勞累,到最后卻連頓合口的吃食都趕不上。 裴度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是看出來鐘意臉上那抹沒有能完全藏好的憐惜之意,猶豫了片刻,擱下了筷子輕輕地與鐘意解釋道:“其實朕倒也還不至于如此地步……若是當真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自然讓人去囑咐御膳房的?!?/br> “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朕自己心里覺得沒必要罷了,”裴度皺了皺眉,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鐘意理解般,只好從頭說起,“皇祖父在朕很小的時候,便教導過朕,身為帝王,越是到高處,越是要學會自我約束。” “否則一旦放縱自己,底下的人上行下效,事態(tài)必然會愈演愈烈……一個村里鄉(xiāng)紳好排場比奢侈,最多不過影響一村一鄉(xiāng)一鎮(zhèn)之人,但若一府長官好大喜功,影響的可能就是整座州府的吏治。若是放到朕身上,便是潛移默化間便影響了全天下之人。” “”故而皇祖父在位四十余年,一不大興土木起建宮室,二不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三更不喜好珍奇稀罕之物、窮奢極欲,便是唯恐底下人跟風效仿,引來不正之風,最后愈演愈烈,發(fā)展到勞民傷財之地步?!?/br> “阿意,你明白了么?”裴度頓了頓,如此總結道,“所以說,并不是御膳房做的不夠好,而是朕有時候確實有些挑剔了……為上者,方得更自我約束?!?/br> 鐘意半懂不懂的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反問宣宗皇帝道:“陛下不想為了些許日常吃食小事而驚動旁人,恐他們小題大做,大費周章,最后甚至發(fā)展到勞民傷財?shù)牡夭健沁@個不想驚動的對象里,也包括臣妾么?” “自然不是,”裴度想也不想便一口否決了,深深地凝望鐘意,音調很輕,但既認真而堅決道,“你與朕本是夫妻一體,自然算不得‘旁人‘?!?/br> 鐘意的眼角莫名有些濕潤,她仰頭給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抬起臉來,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宣宗皇帝道:“陛下用好了么?” 裴度怔了怔,還以為鐘意有什么旁的急事要等到自己用完了膳說,便也沒興致再繼續(xù)了,擱了筷子,喚宮人奉來漱口茶,最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凈過手罷,淡淡道:“嗯,朕用好了?!?/br> 這么一套流程走下來,再一次讓鐘意恍惚感覺到宣宗皇帝身上那股莫名的“大家閨秀”的氣質,心頭一時跳的很厲害,憑著那點一時直沖頭頂?shù)囊鈿?,鐘意直接從位子上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到宣宗皇帝那一邊,二人一站一坐,鐘意的目光微微俯視著宣宗皇帝,唇角微勾,輕聲道:“既然陛下用好了,那臣妾現(xiàn)在便想‘點個燈‘。” 然后趁著宣宗皇帝愣神沒回過味來之前,頂著胸腔里那顆激烈跳動的心臟,湊上去輕輕地垂下頭吻住了對方。 果然很軟,也很熱。 鐘意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敢眨,緊巴巴地盯著對面宣宗皇帝的臉,生怕對方的臉上流露出什么拒絕之色來。 這還是兩輩子以來,鐘意第一次這么明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內(nèi)那顆心中寫滿著的:想要完完全全擁抱一個人的欲望。 于是她便也這么做了。 鐘意想,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又痛苦又甜蜜,既脆弱又英勇,她從未想過,經(jīng)歷過那樣慘烈收場的一輩子,自己這一回,還能有這般炙熱地全心全意愛上一個人的勇氣。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一想到對方是眼前這個人,鐘意的心中便不覺恐懼彷徨,只余平靜安定。 鐘意想,自己是當真無藥可救了…… 一時胡鬧放縱的結果,就是兩個人當天都沒有再能出得了長樂宮正殿的門。 裴度一開始還想克制,他能隱隱察覺到鐘意今日的情緒有些不大對,但因不解其中緣故,便也只能一直安撫地抱著對方輕聲哄著,誰知鐘意猶不滿足,還不知死活的過來撩撥他,最后只得發(fā)了狠,單單用了一只手死死地將鐘意轄制在自己身上,眼底隱隱發(fā)紅的惱怒道:“你為何就不能乖巧些,就是非要逼得朕做那白日宣yin之事么?” 鐘意自己心里也有些懵,她承認,起初確實是她心里一時激蕩,沖動之下沒有多過腦子便直接沖上去吻住了宣宗皇帝,但是后來兩個人……咳,咳咳,越來越那什么,最后鬧得停不下來,里面主動更多的難道不是現(xiàn)在對面這位么? 為何最后又要把這個“不正經(jīng)”的罪名推到她頭上了? “若是陛下自己心里不想那等白日宣yin之事,”鐘意忍不住郁悶地小聲辯駁道,“誰又能當真逼得了陛下去白日宣yin呢……難不成臣妾還能霸王硬上弓了去……” “你不要這樣胡攪蠻纏,推諉是非,”裴度狼狽地把鐘意放到床上,自己抽身站起來,隔著與床十步有余的距離,警惕地望著鐘意,面色緋紅地憤憤道,“你這分明就是在故意引誘朕!” “臣妾才做了什么,如何便就去‘引誘‘陛下了呢?”鐘意心里也簡直要冤死了,忍不住氣喘吁吁地反問宣宗皇帝道,“陛下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仁者見仁,智者見智,yin者見……‘” 鐘意喉嚨間溢出一聲輕喘,后面的再說不下去了。 卻是裴度惱羞成怒之下?lián)淞嘶貋恚昂莺荨倍帧拜p輕”地在鐘意的鎖骨上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