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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菟絲花上位記(重生)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裴濼掐緊了兩指間的香囊,冷著臉沒有說話。

    “啊,我的意思呢,”佳蕙郡主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尷尬,覷著裴濼的臉色緩緩道,“哥,你幫幫我嘛,我知道父王和母妃都不同意,但要是你幫我的話,最后也未必沒有轉(zhuǎn)機(jī)……等我入了宮,我第一個同意傅斂洢入宮,到時候你不就可以娶她了?”

    “你現(xiàn)在連自己入宮都做不到,”裴濼被meimei的天真給生生逗笑了,“還念著日后能干涉旁人入不入宮?”

    “你拿什么來‘不同意’?你的‘不同意’又有幾分重量?”

    “那還不是家里的人都和我不一條心!”佳蕙郡主被裴濼踩中痛腳,跳起來口不擇言道,“若是你們幫我的話,太子哥哥那么聽母妃和父王的話,中宮之位,除了我還能有誰……”

    裴濼一把捂住佳蕙郡主的嘴巴,面無表情地捏緊了,冷眼看著她掙扎扭動的身子一點點安靜下來,及至最后弱得只能驚恐地望著自己。

    佳蕙郡主恍惚覺得,有那么一瞬間,對面的人是真的恨不能掐死自己。

    “你知不知道,單憑你方才那一句,”裴濼雙目沉沉地盯著佳蕙郡主,“就可能害得滿府上下,死無葬身之地?!?/br>
    佳蕙郡主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卻不是被裴濼話里描述的場景,而是被自己一貫溫文爾雅的兄長今日那可怕到極致的臉色。

    “家里人都和你不一條心,”裴濼低低重復(fù)了一遍,閉了閉眼,自嘲一笑,“家里人只是不愿你入宮,在你看來,就是都和你不一條心了……佳蕙,我真想知道,誰能和你一條心?你又和誰一條心!”

    裴濼驟然發(fā)難,一胳膊甩過去,小幾上的茶碗盤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厮榱藗€滿地。

    佳蕙郡主倒吸一口涼氣,跌跌撞撞地后退三兩步,驚恐地喃喃道:“你,你發(fā)那么大的火干嘛,有話不能好好說么……”

    裴濼面無表情地站起來,轉(zhuǎn)身欲走,待到門口,又站定了身子,緩緩道:“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你們都在想什么?!?/br>
    “不過佳蕙,你找我作‘同盟’,卻是找錯人了。我不會娶傅斂洢,她想嫁給誰,都與我無關(guān)?!?/br>
    “至于你……既覺得我們都和你不一條心,那這以后,你盡請自便吧?!迸釣T緩緩回頭,冷冷望著屋里的佳蕙郡主,“在入宮的事情上,我再不干涉你了?!?/br>
    裴濼言罷,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屋外不知何時有雨落了下來,頃刻間,越來越響,隱隱成水天一線之勢。

    第10章 醒酒湯

    雨聲起的時候,鐘意還在靜安師太那兒,靜安師太留她喝了盞茶,把先前的《妙法蓮華經(jīng)觀世音菩薩普門品》收了,簡單看過,便又毫不客氣地?fù)Q了另外兩卷給她,打發(fā)她回廂房埋頭苦抄,還美其名曰:心不靜,宜抄經(jīng)。

    鐘意也不知靜安師太是真看出來自己心神不寧、舉棋不定,還是單純覺得這個代筆做的還行,故意挑些輕省話把這活扔給自己了。

    但“心不靜,宜抄經(jīng)”這句,靜安師太也是真說對了。

    寫完兩頁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后,鐘意成功地把先前在裴濼那里受的挫折郁氣一掃而空,神臺清明,精神百倍地打算重整旗鼓了。

    ——怕什么,不就是人家不喜歡你么?本來就是自己上趕著求庇護(hù),哪里有那么好的事,你去求勢對方就正好能看上你的色了?真要有這么容易的話,林氏怕不一開始就把自己塞轎子里抬到燕平王府去了……

    大好時機(jī),還是自己在林氏面前立下軍令狀才求得的,若是就這么放在眼前看著它一點點飛過去了,豈不可惜?

    不,是近乎于愚蠢了。

    鐘意在心里琢磨著,孔圣人有言:飲食男女。既然美色無用了,不如去小廚房露兩手。

    ——由那些借著林氏的東風(fēng)打聽來的消息可知,裴濼嗜甜異常,而對于做點心,鐘意自忖絕不輸人。

    就連先前駱琲上趕著追在佳蕙郡主身后大獻(xiàn)殷勤時,用來討好人的杏仁糕都是特意向鐘意要來的獨家秘方。

    鐘意想清楚了,拿了把廂房里的傘剛出得門來,卻正好遇著了自己方才在心里翻來覆去惦記的人。

    鐘意愣了愣,下意識要后退半步行禮,又被手上撐著的傘礙著了,再一看對方濕漉漉的衣發(fā),猶豫了下,沒有行禮,直接走過去把傘撐過頭頂,遮住了朝廊邊吹來的大半風(fēng)雨。

    “雨下得大,世子還是打把傘再走吧?!豹q豫片刻,害怕交淺言深問到什么不該問的尷尬,鐘意連外面下著大雨這位裴濼好好的干什么要出去淋都沒敢問,只關(guān)心了對方一句出門要帶傘。

    裴濼微微側(cè)過臉,像是不認(rèn)識般仔細(xì)瞧了鐘意半晌,眸色像是被水染得一般漸漸深了,片刻后,才恍然回過神來,后退半步與鐘意隔開距離,歉疚道:“抱歉,我身上全是水……可以幫我問下,哪里有廚房,讓人給我煮碗醒酒湯么?”

    鐘意這才意識到自對方出現(xiàn)時,風(fēng)里就隱隱約約帶了股酒水的氣息,只是外面風(fēng)大雨大,鐘意也好多年沒有碰過酒水了,只隱約覺得味道奇怪,竟沒有意識到那是對方身上的酒氣。

    ——裴濼竟然在大雨天里傘都不帶就跑出去喝酒?

    鐘意一時竟分不清這句話里的哪個部分更讓自己驚訝了。

    “我認(rèn)得路,殿下隨我來吧。”鐘意心知山上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變故,不過這變故既能讓裴濼雨天買醉,怕牽扯之深,對她這樣的人來說,還是不知道要比知道好的多。

    鐘意一邊帶路一遍神思不屬地在心里轉(zhuǎn)悠著各式各樣的想法,不曾留意的時候,裴濼的手已經(jīng)與自己碰了個正著。

    鐘意摸到一片溫?zé)幔瑖樀脺喩硪欢?,下意識地自己先退開了,連帶著手里的傘也倒了下去。

    好在裴濼身手不差,與鐘意的指尖一觸即分后還能穩(wěn)穩(wěn)接住被人松開的傘,撐在二人頭頂,溫和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我虛長幾分個頭,這傘還是讓我來撐吧。”

    鐘意抿了抿唇,偏頭望了望身側(cè)的裴濼,又望了望頂上的傘,又高又穩(wěn),由對方來撐著,確實是比自己好多了?!辽夔娨獠恢劣邗咱勚鴿癜雮€身子了。

    只是若是之前鐘意給身邊人撐著傘,還可以說是對方把自己當(dāng)成了個隨手喊來的撐傘丫鬟,可換成裴濼給二人撐傘……

    鐘意是萬不敢把對方當(dāng)個撐傘的下人的,鐘意想,也沒有哪個丫鬟能在雨天躲在主子的傘下面逍遙清閑了。

    二人間不知不覺就彌漫起了股莫名曖昧的氣氛。

    “鐘姑娘原先從沒有碰過酒水么?”連綿不絕的雨水下,一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密不透風(fēng)的雨簾,恍惚間,兩個人似乎被困在了同一方小天地下了般,這種與世隔絕的氛圍似乎緩和了兩個人之間的陌生感,讓裴濼突然起了三分談興。

    裴濼好笑地望著身側(cè)人的發(fā)頂:“方才我說要醒酒湯的時候,鐘姑娘似乎很驚訝的樣子……我身上這么濃的酒氣,鐘姑娘竟聞不出來么?”

    鐘意怔了怔,她自然是碰過酒水的,不過真要算起來,也是上輩子在趙府時候的事情了,趙府時候的事情,現(xiàn)在想來,倒是確確實實的“隔世”了……

    “府里舅母管的嚴(yán)格,姑娘們的院子里,不論大小,平日里都是不許見酒水的,”鐘意一邊想著,一邊慢吞吞地回道,“年節(jié)的時候,偶爾會沾一點。若是跟著舅母外出赴宴,也會見一點,不過我不會喝,也不敢在外面亂喝,都是胡亂推拒了的……”

    鐘意自覺自己這一段說的平平,也沒有什么真摯動人或者能讓人記得深的,或者說的再直白點,鐘意甚至覺得這話題起的莫名其妙,她有沒有喝過酒、會不會喝酒,好像和那些男女之間風(fēng)花雪月的東西沒什么干系,甚至差的有點遠(yuǎn)吧……

    鐘意甚至在心里想自己這話是不是說的太“俗”了點,可惜對方問的突然,她也沒來得及去編個漂亮又有內(nèi)涵的說辭。但當(dāng)鐘意偏過臉,看向身旁人的時候,卻能明顯感覺到裴濼眼底那抹初見時的疲倦敷衍已經(jīng)被擦了個一干二凈,對方像是她在說什么很有趣的東西般,十分認(rèn)真地聽著,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那笑容,怎么說呢,與鐘意先前見過的不同,甚至與先前鐘意偷偷瞧著他與身邊人的都不太一樣……真要說的話,原先的笑容雖然溫和可親,但好像都隔著層紗,霧蒙蒙地看不清晰,瞧得久了,反而還有種沉甸甸的感覺,似乎心里堵堵的,有什么心事一般。

    而現(xiàn)在的,就是那種好像放下了什么一般,輕松愜意的笑。

    裴濼察覺到鐘意的視線,低低地笑了一聲,空著的那只手松松按在鐘意的發(fā)頂,輕輕地揉了下,柔聲道:“還是個小孩子呢?!?/br>
    鐘意怔了怔,她是活過一輩子的人,重活一世,身邊也沒有人真把她當(dāng)成小孩子過,這還真是兩輩子來的頭一遭……鐘意哭笑不得地在心里算了算,若是加上上輩子年紀(jì)的話,對方得改口叫她一聲“姨”了吧?

    裴濼是真心把對方當(dāng)小孩子看的,起碼在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比他meimei還小的年紀(jì),而他如今已是快加冠的年紀(jì)了,對方于他來說,確實是個“小”的。

    不過當(dāng)裴濼手癢似的連著揉了對方的頭頂好幾下,把對方的發(fā)髻都揉松了,那小姑娘怔怔的、愣愣的,像是無奈又似乎欲言又止地從他手底下仰起臉來望著他時,裴濼心口微微一窒,再無法單純地把身邊的小姑娘當(dāng)“小孩子”看了。

    裴濼得說,這實在不能怪他如何禽獸,實在是……鐘意長了一張任何男人都拒絕不了的臉。

    不看那張臉時,裴濼尚能把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當(dāng)成沒長大的小meimei來看顧,但當(dāng)對著那張臉時,裴濼總覺得……應(yīng)該沒有人看著能想到多么正經(jīng)的東西。

    裴濼輕咳了一聲,壓下喉間莫名的干癢,別過眼去,感覺自己確實是喝昏了頭了。

    好在小廚房終于到了。

    醒酒湯做起來簡單,倒是用不著鐘意去如何大顯身手,鐘意甚至沒有多驚擾人,只叫了個窩在角落里的小尼姑起了火,自己一個人便煮了湯。

    裴濼站在離她三步以內(nèi)的距離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背影,一時竟然也不知自己的腦子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等湯滾起來需要些時間,小廚房里太靜了,連燒火的小尼姑生完火后都不知道又跑哪里去偷閑了,鐘意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掃過身后的人,見對方臉上沒有疲倦不耐的意思,抿了抿唇,輕柔地開口找話題道:“這雨好大啊?!?/br>
    裴濼卻似乎被猛然想起的聲音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抬眸掃了鐘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回道:“是啊,這么大的雨,今晚大家應(yīng)該都下不了山了?!?/br>
    ——倒是天公作“美”,正好合了佳蕙郡主的意。

    裴濼以為當(dāng)自己想到連老天都在“幫忙”時,心里應(yīng)該是充滿了譏誚的怒意的,然而事實上,真在這時候,他的心緒卻是十分平和的。

    就連佳蕙郡主現(xiàn)在在哪里、做什么、如何了,都只是如一顆石子般在他的心湖上蕩了一圈,很快便消逝無波了。

    她的嗓音真好聽,裴濼只是忍不住這般想到。

    然后恍惚了片刻,又意識到最開始的時候,自己就是因為這把嗓子,才心血來潮地來了個戲弄人的把戲。

    想到當(dāng)時的初見,裴濼不禁又想到了今早來前,自己是給小北山清了場的。

    裴濼腦海里那些無邊無際飄飄忽忽的思緒突然定了下來。

    醒酒湯滾開了,鐘意沒再留意身后人的動靜,只熄了一半的火盛了碗湯出來。

    裴濼伸手接過,卻沒有直接喝,而是盯著那碗上氤氳的水汽,像是在觀賞什么鬼斧神工、奪天地造化的世間美景般,仔細(xì)地看了很久。

    看得那碗上氤氳的水汽都要散完了。

    鐘意愣了愣,還以為他是貓舌頭怕燙,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已經(jīng)不怎么燙了,醒酒湯放涼了就沒用了。”

    裴濼把手上的醒酒湯放下,摸到腰間的同心佩,輕輕地摘了下來,放到灶臺邊干凈的小幾上。

    鐘意愕然又奇怪地望著他。

    裴濼覺得自己今天確實喝太多了,也確實需要一碗醒酒湯,他把面前已經(jīng)放冷了的醒酒湯一飲而盡,然而似乎身邊那小姑娘說的對,放涼了就不解酒了,他喝了醒酒湯,但仍覺得酒氣上涌,在胸口窩著盤旋不去,甚至直直地朝著腦門上頂。

    裴濼想,自己需要的可能不只是一碗醒酒湯。

    “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么?”裴濼回身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沒有經(jīng)鐘意的手,也沒有指名道姓,只在這一間雨天里恍惚要與世隔絕的逼仄廚房里,灶臺旁,輕輕地開口道,“可需要我?guī)兔Γ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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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同心佩

    鐘意沉默著沒有開口。

    她不懂對方為什么要這樣問,更不知道對方這樣問的深意何在……眼前的燕平王世子,似乎已經(jīng)超越了鐘意可以的理解范疇。

    這是自然的,他喝多了,鐘意想,不能跟喝多的人醉鬼計較。

    更不能把喝多了的醉鬼的話當(dāng)真。

    但自己今日來為的不就是如此么?鐘意忍不住又躊躇了,醉鬼不認(rèn)賬又何妨,現(xiàn)在他喝多了,豈不是該更好騙了點?反正正常情況的話,有些事情,是根本就不會發(fā)生的。

    比方說,對方把自己腰上的同心佩解下來,放到小幾上。

    那個對鐘意來說觸手可及的小幾上。

    “小北山上,我是提前清過場的?!迸釣T感覺自己喝了兩碗好像也沒有什么大用,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現(xiàn)在還是睡過去比較好,比較安全,不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做出不該做的事、許下不該許的承諾。

    但偏偏裴濼現(xiàn)在又精神極了,那股想要沖破什么的欲望在他胸口蒸騰著左突右撞,直引得他不斷犯戒,不斷沉淪,不斷放縱:“陛下和長瀝他們都不知道,當(dāng)然,也許都看得出來,畢竟大家都不蠢……不過我沒有跟他們說,小北山上,是我親自去說的要清場?!?/br>
    裴濼確實喝多了,這一段話說的顛三倒四、語無倫次,但鐘意還是聽明白了。

    ——今天換成除了這位裴濼之外的任何一個人站在這里,鐘意都尚還有三分辯駁“偶遇”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