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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菟絲花上位記(重生)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綱目拾遺》上說,新蕊初成,將開未足時,每歲一朵,于清晨空心,水煎服*,可安眠、減頭痛,靜安師太春來失眠早乏,囑咐阿意上山來時采上一籃帶去,郡主可要一起來些?”

    說來倒巧,佳蕙郡主有個什么頭疼腦熱,林氏可比誰都警醒些,這籃子玉堂春名為贈與靜安師太,實也是鐘意想拿來討好近來困乏晚眠的佳蕙郡主。

    果然,縱是有潑天的鄙夷,對上鐘意這樣純?nèi)怀纬旱男θ?,就佳蕙郡主也不免打了個磕絆,一時竟不知該接什么了。

    “這可是‘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贈君’的蘭心玉質(zhì)?”裴濼見meimei臉色似有緩和,也收斂脾氣來給二人打圓場,“倒是個知恩圖報的好物,佳蕙快拿著,也正好治治你近來睡不好的‘躁悶’之氣。”

    “不對吧,”佳蕙郡主在兄長那兒得了個“躁悶”的評價,臉色一下子沉到底,干脆躁悶到底,“你一個孤苦伶仃來洛陽投親的表姑娘,哪來的通天手眼,能知道本郡主近來不好眠?”

    鐘意一怔,愣在當場,竟像是被問住了般。

    佳蕙郡主嗤笑出聲,嘲諷地掃了她身畔的駱琲一眼,一語雙關(guān)道:“你們家的人,都這么上趕著啊……”

    “郡主近來也不好眠么?”鐘意似是才反應(yīng)過來,語帶關(guān)切道,“阿意日前繡了個決明子的軟枕,郡主若是不嫌,可……”

    “我失不失眠,”佳蕙郡主冷冷打斷道,“手眼通天的表姑娘不是該早知道了么?”

    “啊,郡主誤會了,”鐘意頓了一下,似乎是忍不住般,微微笑了起來,無奈地解釋道,“年后春來雨水多,夜間不得靜,上了年紀的長輩覺淺,接連數(shù)日難以安眠,連靜安師太都不例外,阿意本是想著,王府長輩們或許也煩著這樁,這才想請郡主一道?!?/br>
    “不過若是郡主覺淺,那倒又不同了,郡主年紀輕,恐不是嘈雜驚擾的緣故,決明子安眠,當然,郡主若是不嫌,阿意或可給郡主親自細診一番。”

    作者有話要說:  女二嘴毒但也什么都猜中了,只不過阿意是有備而來啊2333

    第8章 麻煩

    “這宮里的御醫(yī)都看不過,你倒敢夸口,”佳蕙郡主不喜鐘意,也只當她信口開河,不甚在意地攏了攏臂間的綢帶,掃過鐘意身后的小團時,更是撲哧一聲笑,“你若真有本事,怎不先把你身后那癡愚給治了?”

    “帶著一個傻子出來,也是好情致,真不怕她半道發(fā)了狂,給你惹出擔不起的官司來?!?/br>
    先前佳蕙郡主幾番冷嘲熱諷,鐘意俱一笑而過,不置之心上。唯獨她不經(jīng)意講了小團這兩句,讓鐘意臉上明澈柔順的笑容一滯,險些維持不得。

    “她只是年紀小,心智未開,”鐘意眼睫微垂,淡淡道,“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倒還都是分得清的。郡主放心,絕不至半路發(fā)什么狂的。”

    小團似乎意識到了在說自己,懵懵懂懂地抬起頭來,將在場人看過,弱弱躲到鐘意身后,像心知自己在給鐘意丟臉般,還瑟瑟地縮了縮肩膀。

    她就如一頭高高的鹿,明亮而又懵懂如無知幼兒的眼,躲在鐘意身后卻縮不住的長手長腳,雖是天生癡兒,卻也看得人可憐又可愛。

    鐘意不太喜歡佳蕙郡主方才那句輕鄙嫌惡的“傻子”。

    佳蕙郡主聽罷,卻只響亮地冷笑了一聲,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鐘意眼含慍怒,卻也知多說無益,不想再上趕著被人挑刺了。

    氣氛一時膠著,裴濼皺了皺眉,正欲開口打個圓場,卻先聽得一句平靜的反問。

    “好笑么?”卻是一直冷眼旁觀的宣宗皇帝裴度開了口,話是對佳蕙郡主說的,眼神卻在鐘意身上淡淡掃了一下。

    那目光極靜,只是那靜里仿佛帶了某種沉甸甸的東西,鐘意形容不出,只恍惚感覺自己似立在冬天雪地里過了道涼水般。

    鐘意被那掃得不自覺垂頭斂裾,心頭微微一震,兩輩子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帝王之威”。

    佳蕙郡主顯然也感受到了來自帝王的威懾,但仍不愿跌份,梗著脖子倔強回道:“見可笑之人,遇可笑之事,聽可笑人言可笑事,自然好笑?!?/br>
    裴度平靜地點了點頭,復又問她:“笑完了么?”

    佳蕙郡主咬著唇不敢答了。

    “若是沒笑完,你就站在這里慢慢笑,笑夠了再上去,”裴度也不再看她,轉(zhuǎn)過身,徑自向上行去,語調(diào)從始至終一般的平淡,半點情緒起伏也無,“若是笑完了,就跟上來,繼續(xù)爬。”

    佳蕙郡主頓時也顧不得鐘意了,三步并兩步朝宣宗皇帝追了過去。

    遙遙的,借著風聲,鐘意斷斷續(xù)續(xù)地聽到佳蕙郡主正撒嬌賣癡地抱怨著:“‘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贈君’,這詩她也配?沒的辱沒了那玉堂春……什么玉蘭花是給府里長輩的,誰信啊……真以為背上兩句《綱目拾遺》就可以糊弄人了???鄉(xiāng)野赤腳大夫……”

    對此,裴度只回了兩句。

    “別吵?!?/br>
    “也是閑的?!?/br>
    佳蕙郡主抱怨的話一頓,既而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嘻嘻附和道:“對啊,我也是閑的,閑的沒事做才去搭理她……不過二哥,這也不能全怪我啊,還不是某些人啊,說了不讓來偏還來,一點羞恥心都不要了……”

    鐘意下意識看向側(cè)前方的駱琲,對方神色如常,正與燕平王世子有來有往地客套著,也不知聽沒聽見,反正面上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

    只是鐘意收回目光前的最后一瞬,無心瞥到了對方背在身后緊握成拳的左手,其上青筋暴起,根根鮮明。

    鐘意心頭一窒,側(cè)了側(cè)身,借著方位替對方遮擋一二。

    但是二人還是免不了清楚聽到了宣宗皇帝的回復。

    “你是第一天認識駱家人么?”

    先前佳蕙郡主無論說什么,駱琲都尚能維持住他君子如玉的端方姿態(tài),不帶任何情緒地與燕平王世子寒暄,但宣宗皇帝這句話一出來,鐘意清楚看見,駱琲從始至終平靜無波的上色空白了那么一剎。

    有那么一瞬間,灰白的頹色以摧枯拉朽之勢淹沒了他的整張臉。

    即使自己還深陷泥沼、過江難保,但此情此景,鐘意還是免不了地,心頭掠起了一陣幾乎算是感同身受的壓抑沉悶。

    也許是駱琲臉上的痛苦太過清晰明烈,很容易便能帶人共情。

    這便是皇權(quán)么,鐘意想,如此的輕描淡寫,這般的漫不經(jīng)心……只消一句話,便能讓人如墜無間地獄,再無生機。

    談笑間,定人生,定人死。

    鐘意心里沉甸甸的,往常還只是聽人說,這一回,倒是再清晰不過地看到駱家形勢究竟有多差了。

    鐘意想到自己過來帶著的任務(wù),用眼角余光細細去瞧了燕平王世子的面色,裴濼敏銳地追了過來,見是鐘意,和煦笑笑,帶著三分恰到好處的歉疚,輕柔道:“鐘姑娘可是覺著累了么?”

    “還好,”鐘意垂下眼睫,乖巧柔順道,“只是腿上有些許酸痛,不妨事的?!?/br>
    心卻陡然涼了大半。

    鐘意并不是貨真價實的十四五歲小姑娘,多經(jīng)歷過一世人事的她自然看得出來:燕平王世子春風和煦的俊臉下化不開的敷衍疲憊。

    除了方才初見時的驚艷外,對方看上去……對自己并沒有太多男女之意。

    不僅如此,明明裴濼才是突然開口嚇到人的那個,但這一路爬上來,從對方與她說話時那刻意保持的距離里,鐘意察覺到了其隱約的懊悔。

    ——他似乎后悔了方才的孟浪之舉,或者更直白地說,后悔了因自己的一時興起,招惹來了兩個多余的麻煩,現(xiàn)在甩也甩不下去了。

    鐘意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并非第一回碰上對自己無動于衷的人,但若這個人是自己一心想要攀附的對象……事情就有些不太妙了。

    鐘意瞧得不錯,裴濼心里確實是后悔,今日他們本就是微服出游,又有宣宗皇帝在場,不適宜有外人摻和,他甚至為此提前清了小北山所有的香客,不成想,還是與人撞著了。

    裴濼不欲過多猜測來人的深意,但總也不會是真有那么“巧”了。

    其實倘若換個時間、地點,裴濼未必會因這對表兄妹的到來有什么不滿,相反,駱琲滿腹經(jīng)綸,裴濼對他的才華頗有幾分欣賞,否則也不會一開始聽到駱琲的聲音就想著上前招呼了。

    至于那位鐘姑娘……裴濼默然片刻,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很美的。

    就是那種所有男人都會喜歡的,夢中神女的美。

    裴濼不敢說自己一見之下就有多迷戀了,但方才驚鴻一瞥時……確實是無法拒絕的。

    但怎么就偏偏是今天。

    裴濼揉了揉額角,是真覺得有些麻煩了。

    第9章 繡香囊

    佳蕙郡主自幼愛慕宣宗皇帝,眼看也到了及笄的年紀,一心想嫁到宮里去,作為兄長,裴濼卻不太不贊同:佳蕙性情驕縱,在家中被寵得沒了規(guī)矩,真要是入了宮,有的是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時候。

    但也確實是被養(yǎng)得太驕縱了,縱然家中長輩都反對,縱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宣宗皇帝對她根本沒有男女之意,她卻仍死心不改,非要尋個時機面對面把話說開才算完。

    不過這樣也好,左右從小到大,宣宗皇帝其人,都是不知“委婉”二字為何物的。

    裴濼阻攔不得,也就只有陪她胡鬧一回,反正等著鬧夠了、被人拒絕狠了,自然也就消停了。

    佳蕙為何對那鐘姑娘一見面便有如此大的敵意,裴濼不知,但后來越說越火大,其中很有一部分,是因自己的緣故。

    因為裴濼出門前給佳蕙潑的那些冷水。

    但那位鐘姑娘太無辜了,佳蕙的言語也確實太過火,方才的有些話,簡直不像一個大家閨秀能說出來的,裴濼自覺歉疚,未免尷尬便屢屢圓場,但這一路走著走著……裴濼就后悔了。

    倒不是為別的,只是心知佳蕙今日必要丟臉,丟給自己人看也就罷了,他和傅長瀝都不是多話的人,康敏公主更是佳蕙自己請來的,但要是讓丟臉的對象里再加上這對表兄妹……怕是佳蕙到時一口氣梗在那里下不來,一個不好,會記恨上這兩人。

    那可真是自己做的孽了。

    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一時興起、遺患無窮的的世子殿下如何能不后悔呢?

    好在大家都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到了小北山頂,拜過公主廟,各人便散開回了各自的廂房,一直到午膳的素齋擺出來,承恩侯府的人都沒再出來。

    裴濼沒有敢提這一茬,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來一直將他們當擺設(shè)的宣宗皇帝反主動問了句,聽廟里的小尼說是恐驚擾貴客,已各自在廂房用過了,便沒再繼續(xù)。

    煎熬了一上午,連個廟都沒拜出個滋味來,一用完膳裴濼就開始催佳蕙準備下山,佳蕙郡主推脫晌午沒歇好頭疼,想再睡半個時辰,裴濼看日頭還早,也只好皺眉應(yīng)了。

    佳蕙郡主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躺在廂房里一會兒要茶水一會兒要點心,半個時辰后還想來半個時辰,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說走,來回折騰近一個時辰后,看天色漸陰,廟里的小尼都來問了兩趟,而佳蕙郡主還沒有動身下山的意思,裴濼終于惱了。

    裴濼板起臉,毫不留情地訓斥她道:“佳蕙,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出門前你是怎么與母妃說的,來拜公主廟里最后一次了?”

    “如今廟也拜過了,府里再不會縱容你胡鬧了,再不收拾東西下山,你今晚就一個人在山上住吧!”

    “你吼什么呀,”佳蕙郡主看兄長是鐵了心要攆她了,終于收起了撒潑念癡那套,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知道來拜公主廟是最后一次和太子哥哥一起出門了呀,可我這不是還沒找著機會和太子哥哥好好說句話嘛。再說了,這廟我也沒拜完呢啊。”

    “那如今已是陛下了!”裴濼沉著臉修正佳蕙郡主的口誤。

    “那又如何,”佳蕙郡主昂起頭,憤憤地瞪著兄長,小聲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自然知道他如今是陛下了,可……可不論到什么時候,他總是我心中的太子哥哥?!?/br>
    話到最后,佳蕙郡主的臉上浮起了幾□□為少女的赧然,紅著臉扭過頭,垂著眼不去看裴濼,嘴巴卻是撅著的,哼哼唧唧道:“反正哥哥你這個粗人是不懂的?!?/br>
    裴濼看著meimei那五迷三道的模樣,深深擰起了眉頭。

    “再說了,哥,我這也是幫你??!”佳蕙郡主眼珠子骨碌碌一轉(zhuǎn),突然想起自己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那個“小秘密”,笑著站了起來,覺得自己今日絕對能絕處逢生,贏得兄長的倒戈支持了。

    “諾,你自己看吧,”佳蕙郡主把先前藏在身上的繡花香囊拿出來,遞到裴濼眼前,自得道,“你不好奇傅家為何突然起了毀婚之意么?說心里話,傅斂洢我是不喜歡的,但奈何哥哥你喜歡的很,那這個嫂子,我也不是不能認……”

    說著說著,像是說到了實在嫌棄得受不了的東西,佳蕙郡主皺著臉強調(diào)道:“但真是很勉強了!……不過,現(xiàn)在的話,我們倒是能合作同盟了?!?/br>
    裴濼的眼神落在佳蕙郡主手里的繡花香囊上,定定的,像是被黏住了一般。

    好半晌,他都沒有伸手去接,只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可惜佳蕙郡主忙著抒發(fā)自己的“同盟大計”,沒去留意這些。

    裴濼緩緩吸了口氣,從侃侃而談的佳蕙郡主手中接了香囊來,只用了兩根手指拎著,隨意看了下其上的圖案,還好,只是普通的花草……裴濼抿了抿唇角,自嘲地想:是不是還該感激她至少還知道給自己留兩分臉面,沒有直接繡鴛鴦戲水、比翼齊飛。

    裴濼面無表情道:“你是怎么想的?”

    佳蕙郡主這才意識到裴濼的臉黑得有些不同尋常,被嚇了一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哥,傅斂洢喜歡太子哥哥,你……你該是早就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