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寧曾經(jīng)給桃子講過一個故事：有個狐妖生的極美，就是眼神不太好使，看上了個凡人，還同這個凡人演了兩世的人世夫妻：生老病死，每一程都陪他渡過，或明或暗。

    只可惜這個凡人身子骨不好，每一世都不幸早逝。狐妖替他照顧父母，送他們?nèi)胪痢?/br>
    狐妖心有不甘，發(fā)誓下一世要替這個凡人改命，要送他一個：長命百歲、子孫滿堂的一世。

    故事到這里戛然而止，桃子問文寧：“狐妖成功了嗎？”

    文寧搖搖頭：“故事在這里剛開始，誰知道呢？”

    直到前段時間，她才知道：姝螢便是這個狐妖，龐文德便是那個凡人男子。

    她發(fā)誓要讓他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可他卻不擇手段要毀她性命，害她骨rou。

    “桃子……”高卓將懷中的玉釵拿出，放到桃子面前的桌上，“我知你有萬般的顧慮，以此釵為誓，我高卓倘若有負(fù)于你，你便將此釵刺入我胸膛?！?/br>
    桃子將玉釵拿起，在高卓的胸前比劃：“人活百年已是長壽，可妖活千年實屬平常。人與妖之間，著實不配。從此以后，我會忘了你，你也忘了我罷?！?/br>
    高卓突然渾身一激靈：“莫不是你嫌我壽命短？”

    桃子笑問：“難道你命長嗎？天色不早了，晚了山路該不好走了，松子?！?/br>
    “在！”一直放空當(dāng)自己不存在的松子猛地站起身，“要回去了嗎？”

    “回去?！碧易涌戳烁咦恳谎?，“告辭，不見?！?/br>
    松子看了高卓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怕我們妖，你很棒棒哦?！?/br>
    高卓木然的回了松子一個微笑。

    松子同情的點了點頭，趕緊小跑著跟上了桃子的步伐。

    “桃子！”高卓突然追了上去，站在樓梯拐角處對已經(jīng)走到樓梯下的桃子喊道：“七天后我在這里等你，我高卓發(fā)誓我絕不負(fù)你！”

    第23章 桃花安（二十）

    七日有多長？

    望穿秋水。

    七日有多短？

    轉(zhuǎn)瞬即逝。

    桃子在山下賣了七日的鮮桃，對面的茶樓也被她盯了七日。

    兔子在聽說桃子挑明了她身為妖的身份之后，怕出意外，也生生的跟著賣了七日的鮮桃。

    那個五十枚銀錢買了兩筐桃兒的公子，也順路買了七日的桃兒。

    今日，也不例外：“怎么？五十枚公子還不在？”

    松子道：“五十枚或許今天就該來了，到時候再收你五十枚?！?/br>
    兔子瞇縫著眼仔細(xì)打量眼前這個公子：嗯，又一個生的不錯的。尤其是眉梢至鬢間那一道淺淺的刀痕，不僅不破相，還憑白生出幾分英氣。

    她的桃子已經(jīng)被人勾去了魂兒，松子再不能被勾走了。

    “這位公子，你每天只買兩桃兒，為何不一次多買些？”

    每次都趁著買桃兒的空擋，同她的松子套熱乎，當(dāng)別人都瞎嗎？

    買桃兒公子嗤笑道：“那今天來三個?！?/br>
    “我再送你一個，四個，明日我們就不來了?！蓖米訌目鹱永锱醭鏊膫€桃兒，遞到買桃兒公子面前。

    “明日不來了？為何？”

    “這里除了你，別人都不買我們的桃兒，為何還要來？”

    每天晚上都得背半框的鮮桃回山。兔子決定：明日必須要換個地方賣。

    “那簡單，你們的桃兒都賣給我。”買桃兒公子從懷里掏出一個錢袋，遞給松子。

    兔子挑眉道：“你一個人吃的完嗎？”

    買桃兒公子笑道：“怪不得你們賣不出去。你只管收錢不就得了，你管我買回去作甚？哪怕我買回去扔著玩兒呢，你管呢？”

    “扔？”一直處于沉寂狀態(tài)的桃子，突然起身把買桃兒公子懷里的鮮桃都奪了回去，“我們不賣你，愛去哪買去哪買?！?/br>
    “你們?nèi)嗽趺茨苓@樣呢？”買桃兒公子很不開心，“我錢都給了，你們說不賣就不賣？”

    松子將錢袋子扔回買桃兒公子的懷里：“錢還你，扔什么扔??？我們這鮮桃是吃的不是扔的，憑白浪費，真是紈绔子弟不知人間疾苦?！?/br>
    “唉？”買桃兒公子接住錢袋，滿臉的不服?！盎钤撃銈冑u不出去?！?/br>
    “賣不出去怎么？賣不出去我們都吃了，你管我們呢？”

    兔子看著頗為囂張的松子，滿意的點點頭：她的松子長大了，會同別人吵架了……

    “真是……”買桃兒公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有氣勢的話，只得氣沖沖的回了“活該”兩個字就甩袖子走了。

    松子看著他負(fù)氣的背影，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大王，這人一看就不會吵架?！?/br>
    兔子走到又縮回墻角的桃子身邊，將鮮桃從她懷里拿出：“剛做好的衣服都蹭臟了。”

    桃子抬頭看兔子一眼，幽怨的喊了聲：“大王……松子……”

    “啞巴一天了，這會兒怎么了？”兔子眼看天色不早，就把兩個半框的鮮桃合到一起，“明天是萬不能在這兒賣了，得換個地兒?！?/br>
    松子幫著兔子將筐子裝好，悄聲道：“大王，我們現(xiàn)在就走嗎？天還沒黑，那個少年郎也還沒來呢？”

    “誰說那少年郎一定會來？萬一不來呢？”兔子扭頭去看桃子的神色，小心的道：“桃子，我們回去嗎？”

    “大王，我想著既然來了就等到底吧，你和松子先回吧?！碧易诱f罷走向?qū)γ娴牟铇?，“我還想等等，你們不都說我不見棺材不落淚嘛，反正也不差這幾個時辰?！?/br>
    “那我們陪你?！蓖米颖鹂鹱?，打算隨著桃子進(jìn)入茶樓。

    “不用?！碧易踊仡^道：“我想一個人靜靜，再者以我的身手你還怕什么？”

    “可……”

    “放心，我不喝酒?！?/br>
    “好，大王放心?！蓖米訉⑹址旁谔易蛹缟?，“無論怎樣，都要記得回家。”

    桃子點點頭：“大王放心?！?/br>
    松子將懷里的銀錢都塞到桃子的手里：“桃子姐，你看要買什么就買什么，千萬不能再折什么桃枝了?！?/br>
    “傻松子，這銀錢你們拿著去買點吃的，朱莎不是貪嘴嗎？你們就多買點?！碧易訉y錢又塞回松子的手中。

    “好啦，一人一半?！蓖米訉y錢一分為二，“松子，走了?！?/br>
    “桃子姐，再見?！彼勺記_桃子揮揮手，“要記得回家哦?！?/br>
    “嗯。”桃子點點頭，目送二人離去。

    轉(zhuǎn)身正好撞上買桃兒公子一雙意味深長的眼睛：“姑娘，你們這就收攤了？”

    桃子不想理他，只點了點頭便走進(jìn)了茶樓。

    依舊是七日前的那個座位，依舊空曠的二樓。

    這一等便是日落西山，亥時過半。

    桃子望著手中杯子里已經(jīng)放涼的茶，緩緩道：“小二，結(jié)賬。”然后，頭也不回的走出茶樓。

    終究還是道不同……

    許是心思煩悶，桃子并沒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一直跟著一個黑影，迅捷隱秘。

    兔子站在山頭看到桃子回來時，緊鎖的眉頭才有所緩和，她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桃子縮回原身，然后不再出來。

    朱莎抱著初一出現(xiàn)在兔子身后：“這不回來了？還擔(dān)心什么？”

    兔子接過初一抱在懷里：“只怕她又要睡上一陣了。”

    “能睡還是好的，當(dāng)年我跟向齊吵架都是氣的直咬山壁，結(jié)果讓自己牙疼了好幾年?！敝焐f起來這些事還是眉眼帶笑的，想來這些過往在她心里都是甜蜜的回憶。

    兔子笑道：“初一怕不是要繼承你的潑辣性子?！?/br>
    “潑辣才好呢，就如同桃子這個性子，斷不會委曲求全，我才放心。”朱砂想起小時候的玩伴，唏噓道：“我有個姐妹同你們山上那個紫荊差不多的性子，聽話溫柔，萬事都是先委屈自己，可結(jié)果呢？還是被那個狼崽子給拋棄了，去年還同我哭訴：說要去找那個狼崽子報仇呢?，F(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紫荊……”兔子喃喃道：“朱莎，你說我要不要提醒一下紫荊？或者警告一下青柳？”

    “別！”朱莎忙道：“桃子說的少嗎？她自己看不出嗎？你喊不醒一個裝傻的人，只有當(dāng)她自己摔個跟頭才知道有多疼?！?/br>
    “道理我都懂……”兔子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但都是我一手養(yǎng)大的妖精，就這么看著他們摔跟頭，有些于心不忍?！?/br>
    “不忍又能如何？你將那青柳關(guān)了面壁，現(xiàn)在二人不還是如膠似漆的嗎？”朱莎拉著兔子回到山洞：“小輩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怕什么？妖的命那么長，不摔幾個跟頭怎么讓自己變的強(qiáng)大？”

    “朱莎?！蓖米酉竦谝淮握J(rèn)識朱莎一般，靠在她肩膀上。

    “怎么？覺得我說的不對？”

    兔子搖搖頭：“不，你說的很對。我原本是不想讓他們下山的，因為山下的世界對我們妖來說并不友好，我怕他們受傷害。

    可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小妖越長越大，心思也越來越多。你越不讓他們下山，他們就越想下山，甚至有偷跑下去的。我只得隨他們?nèi)?，只是在回來的路上設(shè)了窮途，這樣一旦有修道者對他們不利，他們完全可以毫無顧忌的逃回來，而修道者會被困在窮途里。

    但是今天我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我發(fā)現(xiàn)倘若他們真的出什么事，窮途根本救不了他們。就像桃子，她的心被別人拿了去，我又拿什么給她再做一顆心？”

    “兔子?！敝焐瘜⒊跻环诺酱采希拔业谝淮斡X得你這么婆婆mama?！?/br>
    “是嗎？”兔子直起身笑道：“我一直以為我孑然一身，兔姿颯爽。”

    “不過你這種婆婆mama我并不討厭?！敝焐p輕捏了下兔子的鼻子，“倘若在未成妖以前，遇到你這只肥美的兔子，我一定吞了你。”

    兔子哈哈大笑道：“沒機(jī)會的，我天賦異稟自出生便是妖?！?/br>
    “是嗎？還真沒看出來。”朱莎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這么晚了，我先去睡了，你也趕緊睡吧?！?/br>
    “好，明天見?！?/br>
    朱莎走后，兔子坐在床邊發(fā)呆：以前的天夷山她覺得太過安靜，而如今的天夷山她又覺得太過熱鬧。

    不由的長嘆口氣：“我真是只難說話的兔子?！?/br>
    忽的念起那卷還未找回的卷軸，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更熱鬧。

    兔子來到放卷軸的木架前，一卷一卷的拂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