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傅杳明白了他的意思，反口嗆他道：“矜持矜持，之前你怎么不知道矜持，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敗壞我名聲嘛？”

    第134章

    鐘離無視了她的話，將她往馬車?yán)镆蝗?，自己騎上了前面的馬，朝著下一站出發(fā)。

    這尋常的馬車比起樹葉馬車來就是要平穩(wěn)許多，雖然也顛簸，但不至于像之前那樣，沒個歇息的時候。

    傅杳一個人在馬車?yán)餆o聊，就坐到了前面的車轅上左右看著風(fēng)景。

    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傅杳則偶爾留意著看黃粱仙有沒有出現(xiàn)。結(jié)果這一留意，在他們馬車快到一處驛站時，果真見到了黃粱仙——只是今日的黃粱仙有些凄慘，一身樸素地倒在路邊。

    再接著，傅杳就眼睜睜看著鐘離目不斜視地從黃粱仙身邊行過，半點都沒停下的意向。

    “嘖”，傅杳彈了下舌頭，倒沒開口問鐘離為什么不救人。

    每個人都有做自己的命運，而他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是屬于陽間的人，能不插手陽間的事，最好盡量不要去沾這些因果。

    不過黃粱仙這是在做什么？試探鐘離？

    ……

    時間進(jìn)入第四天的中午，鐘離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一只鳥叼來的，內(nèi)容是讓鐘離去幫忙除一位厲鬼，地點在怨魂嶺。

    看著被鐘離閱完就消散的一干二凈的信鳥，傅杳知道，這大概是鐘離的某位朋友來的信。

    “時間提前了?！辩婋x看完信道。按照真實的時間線，他收到這封信應(yīng)該是幾個月之后的事。

    不過真要按照過去每一天的日子一天天過下去的話，等到他手刃黃粱仙，那少說得要好幾年的時間，黃粱夢撐不了那么久。

    “之前的世界消散了。”傅杳突然開口道。

    鐘離往來時的路一看，來時路上的遠(yuǎn)山村莊全都消失不見，化成空白的一片。

    而等他們的馬車走出了周圍的山林那一刻，身后的山林也全都消失，眼前怨魂嶺出現(xiàn)在倆人的視線中。

    傅杳看著怨魂嶺上正與厲鬼惡戰(zhàn)的黃粱仙，明白了，“我們這是從你們相遇直接走到了再遇？這黃粱夢的世界，我瞧著怎么就像是在重現(xiàn)黃粱仙的過去?！?/br>
    鐘離對黃粱仙的過去興趣顯然不大，到了怨魂嶺，幾百年前他就能殺的厲鬼，現(xiàn)在在他手里自然死得更快。

    厲鬼一死，怨魂嶺上其他精怪紛紛來向鐘離道謝，而黃粱仙似乎也沒想到鐘離會出現(xiàn)，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精怪們說這厲鬼平日里殘害了不少山精鬼怪，這次能除掉他，他們必須得好好感謝鐘離，想讓鐘離參加他們的慶功宴。

    鐘離表示自己只是受人所托，現(xiàn)在還有事在身，謝絕了他們的挽留。

    鐘離不拖泥帶水，走得十分干脆。

    這干脆的結(jié)果就是，第四天的午夜一過，他們又回到了第四天中午，從收到信的時間點重新來過。

    “這一回，你走你的，我留下?！备佃玫?。

    厲鬼一死，鐘離離開，傅杳發(fā)現(xiàn)她只要不說話，似乎畫里的人很容易就忽視掉她。

    于是她聽到黃粱仙詢問鐘離是誰，為何修為如此高深。

    黃粱仙這等美人的疑問，精怪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鐘離公子道場在雁歸山，什么來歷，我們不是很清楚，但據(jù)說身前是位位高權(quán)重的人物，不然死后也不會放在帝陵下葬?！?/br>
    “鐘離公子乃第一鬼修，不過他尋常行跡飄忽不定，大多數(shù)都只聞其名不見其人?！?/br>
    “這一次我們碰到了是運氣好，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才能有鐘離公子這樣的修為。”

    這一通天花亂墜，黃粱仙聽得眼里好奇心更甚。

    傅杳一直等到他們散了，才慢吞吞去找鐘離。

    這一回，午夜過后，他們順利進(jìn)入了第五天。

    掌握了這個規(guī)律，那接下來就容易多了。鐘離按照以前一樣繼續(xù)他的軌跡，傅杳則時不時停下來看了看出現(xiàn)的黃粱仙在做什么。

    如此過了三四個場景都是黃粱仙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鐘離后，這邊傅杳還在感嘆情不知所以起，鐘離卻不想再繼續(xù)知道這些了。

    “你不是要回長安，我送你去長安?！辩婋x道。

    “不繼續(xù)看下去嗎？”傅杳都有些好奇這故事是什么走向了，這中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會導(dǎo)致黃粱仙最后死在鐘離的手里。

    “很浪費時間，”鐘離蹙眉，“也沒有意義?！?/br>
    “怎么會沒有意義?！备佃谜Z重心長道，“你那些我沒有參與的過往，現(xiàn)在在黃粱夢中得以彌補(bǔ)，這就是最大的意義?！?/br>
    這話不知怎么就戳中了鐘離的心，讓他覺得有些他應(yīng)該拒絕傅杳，讓所有的事情都回歸正道，可是嘴里卻不受控制道：“好?！?/br>
    黃粱夢繼續(xù)往前走，黃粱仙出現(xiàn)在鐘離周圍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她看向鐘離的眼神，也漸漸由好奇醞釀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歡喜，似乎只要遠(yuǎn)遠(yuǎn)見到他一眼，她就會開心許久。

    而對于這些，鐘離一無所知，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去了解。

    他對這個世界上的新鮮事都愿意去嘗試，在酒坊學(xué)了三年釀酒之后，他又去窯坊學(xué)習(xí)制作瓷器。等將這些學(xué)到最好，他又會轉(zhuǎn)去其他的行業(yè)，一切從頭嘗試。

    而在他一心好好活著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黃粱仙始終如影隨形。

    鐘離釀酒，黃粱仙便偷偷送到最好的葡萄；鐘離要造紙，她會送上上好的木頭；鐘離搜集書籍，她則會悄悄讓那些古籍出現(xiàn)在他觸手可得的地方。

    只可惜，鐘離從沒有觸碰過任何與她有關(guān)的東西。他的酒，是自己種的葡萄；紙是老友桃仙的枯枝；至于古籍，對別人來說價值千金的東西，一半是他從前的藏書，一半是他的子民們所書的，他沒必要再搜集。

    鐘離的世界里沒有多余的人，但是其他人卻不這樣。

    黃粱仙是神明，容貌與才情都令人心折，她從誕生便被人捧在手里，所過之處，收盡一片仰慕。

    而現(xiàn)在被人捧著的黃粱仙這么掏心掏肺地對一個人好，其他人羨慕也好，嫉妒也罷，最后在黃粱仙溫柔的眉眼中，全都化為了祝福。

    于是，在鐘離不知道的情況下，黃粱仙心屬鐘離的事越傳越廣。而在知道鐘離還未接納黃粱仙后，黃粱仙的各路親朋好友紛紛支招，力求促成這一對良緣，一時熱鬧絕無僅有。

    幾乎所有人都在期盼著他們兩人的好事——沒有誰覺得鐘離會拒絕黃粱仙。黃粱仙那是神明，鐘離是第一鬼修，倆人簡直般配到天賜良緣。

    而事實上，鐘離在把書搜集了不少后，便成日沉浸在書海中閉門不出。

    這一待，就是一年。

    這一年里，他和黃粱仙的“天賜佳緣”也因為他這遲遲不出現(xiàn)，變成了黃粱仙癡心錯付卻無怨無悔等他發(fā)現(xiàn)真心。

    黃粱夢境走到這，傅杳瞠目結(jié)舌。

    她看向鐘離，鐘離本來在看手里的薄胎瓷碗，察覺到她的視線，也側(cè)首望她，“怎么？”

    見著他那令人心迷的俊顏，傅杳搖頭，“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話?！?/br>
    美人的美，是無數(shù)尸山血海堆起來的。她只需一個眼神，便會讓人奮不顧身。

    鐘離，還真符合這句話。

    第135章

    黃粱夢還在繼續(xù)，不過鐘離自己已經(jīng)不愿意再去做這枯燥的事，直接幻化了個另外的“他”去重復(fù)這些往事。

    雁歸山，鐘離閉關(guān)出來時，已經(jīng)過去了十四個月。

    他一出現(xiàn)，就有人打上了門來，說是報仇。

    鐘離在雁歸山這么多年，不說與人為善，但也會斬草除根不給人留下把柄。而且這尋上門來的仇人還不止一個，明里暗里對付他，哪怕他道行高，出手也狠辣，收拾完這些麻煩也花了一段時間。

    把麻煩處理完，鐘離也知道了究竟是什么原因——這些所謂仇人，全都是黃粱仙招惹的。

    黃粱仙在給他準(zhǔn)備一份禮物，需要海妖的骨頭、精怪的筋以及山靈的心臟，為了湊齊這些，她得殺了不少山精鬼怪。一般精怪知道黃粱仙背后有他，只能忍氣吞聲，但是實力強(qiáng)橫的大妖卻直接找上了門。

    在知道這些后，正好趕上他的生辰，寂靜了許久的雁歸山來了不少不請自到的客人，而黃粱仙此時也將她精心準(zhǔn)備的禮物送了來。

    那禮物是一把非常精美的折扇，單單只看表面，也知道那是一把難得的利器。折扇的扇面非常干凈，黃粱仙滿面情意的讓鐘離來題字。

    鐘離冷眼看著她，道：“你是誰？”

    黃粱仙怔住，周圍前來撐場子的精怪們皆是一靜。

    有人見氣氛尷尬，忙出面打圓場，“鐘離公子您又何必說笑，黃粱仙子可是仰慕你很久了，今日這禮也是她特意為您準(zhǔn)備的，您就收下吧?！?/br>
    “就是就是?！?/br>
    面對這一眾和事老，鐘離誰的情面都不愿意給，他直接放話道：“限你們十息內(nèi)離開雁歸山，否則別怪我翻臉。以及黃粱仙，事不過三，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讓雁歸山多一具神明的尸體?！?/br>
    鐘離說完，消失在原地。

    其他人面面相覷，這一回看著黃粱仙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古怪起來。黃粱仙子美則美已，但在場的人更多的是看中實力。他們亂舞，有一部分是為了能借這個機(jī)會拉攏一下與雁歸山的關(guān)系，日后有事也好求助。

    可誰知道，雁歸山山主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這樣一個美人都折服不了他。

    “走吧走吧。”陸陸續(xù)續(xù)地，所有人都離開了雁歸山。

    而作為事件中心的黃粱仙卻看著手里的扇子，窘迫到無地自容，恨不得就此徹底消失。

    ……

    傅杳在旁邊看熱鬧，當(dāng)看到黃粱仙手里的扇子時，不由“咦”了一聲，“這扇子可是個好東西?！?/br>
    她隱隱感覺，這有可能也是一把神兵。只是黃粱夢中她沒法觸摸，不然還真要好好鑒定一番。

    “這扇子最后去哪了？”傅杳問鐘離道。

    “沒關(guān)注過?！?/br>
    傅杳攤手。

    ……

    夢境繼續(xù)。

    雁歸山所發(fā)生的事很快就傳開了，不同于之前的祝福，大多數(shù)精怪看黃粱仙眼神都發(fā)生了改變。

    越是從前捧她的，現(xiàn)在在背后就越詆毀她。

    幾乎是一夜之間，黃粱仙失去了從前的地位，她的朋友也遠(yuǎn)離了她。她不再一呼百應(yīng)，甚至連身上的信仰都開始在潰散——黃粱仙是完美的夢，不完美的黃粱仙自然會漸漸消失。

    也是在這一刻，黃粱仙才明白過來。

    精怪也和人一樣，并不優(yōu)越于人。從前他們覺得她能靠近鐘離，所以才對她百般遷就；而現(xiàn)在鐘離對她的態(tài)度是嫌惡，那些精怪無利可圖，自然也都紛紛遠(yuǎn)去。

    可是明白了這些，黃粱仙只覺得更加痛苦。她不想消失，她想回到從前，而且她也不相信鐘離會如此無情。

    于是她做了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