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京城,祁府。 祁霜白和傅五娘成親時,傅家陪嫁了一座五進的宅子,祁家都搬了進去。 后來祁霜白被剝奪功名,永不能再考,但他和傅五娘還是夫妻,現(xiàn)在依舊住在這宅子當中。 是夜,祁霜白正坐在房間聽下人的回稟:“夫人今夜沒讓人準備馬車?!?/br> “那也就是說今夜不出門了是嗎?”祁霜白坐在房中,一身寶藍的長衫,不見半分落魄。若是半分不了解他的人,還以為他是哪家貴族公子。 “是?!毕氯擞謮旱土诵┞曇簦八幰呀浄旁跍锼土诉^去,夫人現(xiàn)在應該在用了?!?/br> “我知道了?!睂⑹掷锏囊桓弊謱懲辏粗厦婺E未干的“忍”字,祁霜白又道:“你去讓人守著,下次那姓蘇的若是再出現(xiàn),直接了結了他。” “是?!毕氯藨辏钟行┆q豫,“可是那姓蘇的似乎有些來歷……”他查了這么久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誰,就這樣下手,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來歷?”祁霜白嗤笑一聲,“此人言語粗鄙,舉止無禮,就算有來歷也早該查到了些蛛絲馬跡。大不了你們到時候毀尸滅跡,完事后再叫幾個道士去鎮(zhèn)一鎮(zhèn)?!?/br> 下人知道主子的心思,沒有再勸。畢竟奪妻之仇,沒有哪個男人能一直忍得下去。 兩日后,蘇林秋提前一天就到了陽泉縣,第二天上午就到了那李家當鋪等著。 掌柜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又見這客人在自己店里買了好幾樣東西,因此也樂得他繼續(xù)坐著。 說來也巧,這當鋪一直沒人來,到了中午,才開始有人進店當東西。 在第三個人進門時,蘇林秋按捺不住,站了起來。而那人把要當?shù)臇|西往柜臺一放,果然是半塊羊脂白玉。 這樣的碎玉是賣不出什么高價,當鋪掌柜只出了幾兩銀子的低價。那人愁眉苦臉,討價還價了一番,最終只能接受這個價格。此時蘇林秋看著那人道:“這位兄臺看來也是不如意之人,掌柜的,這玉不如賣給我吧,我出十兩銀子。” 當鋪掌柜也看出這玉是一種信物之類,這種東西,運氣好就能賣個好價,運氣不好會一直壓在這。他見蘇林秋也算在他這里花了幾百兩銀子,也就松了口,“蘇公子你既然看中了,那我也就不奪人所愛。” 就這樣,蘇林秋以十兩銀子的價格拿到了這半塊玉。 在他拿到玉的那一刻,遠在青松觀的傅杳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看著落地的匕首正好在陽光中,金燦燦的光芒吞沒了匕首上的陰郁殺氣,傅杳臉沉了下來。 三娘見狀,忙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傅杳面無表情地將匕首撿起,仰頭望天道:“賊老天,你還真是不公?!?/br> …… 得到了想要的玉佩之后,孫林秋立即騎馬回往里水趕。 接下來他只需要找個機會在六安先生面前把玉佩露出來就行。 就在他進入兩縣交界處的山林時,一輛破舊的馬車從他身邊快速飛馳而過,濺了他一腿的泥點。 他回首罵了一句,卻見這時冷風一吹,那馬車的簾子被吹開了,露出后面幾張小臉。 蘇林秋愣了下。 那最外面的女孩兒可不就是方家的大女兒。 雖然只是一會兒,但那孩子嘴里塞著布團,兩只手被綁在后面,這哪里像是正常的出行。 “我這是遇上拐子了?”一想到方家那可愛的小蘿莉以后就要被人賣了當妓子,又或者是小妾,蘇林秋就無法視而不見了。 那個小蘿莉他還是挺喜歡的,雖然她對自己有些愛答不理,但這都不是他見死不救的理由。 調轉馬頭,蘇林秋朝著馬車追了上去。 前面趕車的人是個老手,估計是知道被盯上了,他頻頻回頭,趕著馬車一拐,上了條小道。 蘇林秋見對方就一個人,自己身上還帶著匕首,應該能敵得過對方,心里半點也不虛,抽著鞭子就一直往前追。 往前走,山道越來越難走,在一個拐彎后,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蘇林秋忙抽出了匕首,跳下了馬,做出防御的姿態(tài)。 馬車上趕車的漢子此時也跟著跳了下來,道:“這位兄臺,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的好?!?/br> “什么少管閑事,你拐我家孩子,我能讓你這么走?”蘇林秋厭惡道,“你們這些人販子最可惡,這一車帶走,你知道你會讓多少人妻離子散?” 那漢子無所謂一笑,“被賣的又不是我的孩子,我cao這份心做什么。我看你也是個有錢人,既然你如此有善心,不如把他們都買回去?!?/br> 蘇林秋在心里盤算了下,花錢確實要安全很多。 “多少錢?” “一百兩?!睗h子道。 “成交,你先放人?!碧K林秋爽快道。 漢子眼里閃過一絲異色,當著他的面就撩開了車簾子,給最外面的方家丫頭解著背后的繩子。 就在蘇林求心神稍有放松時,變故發(fā)生了,突然從他的身后跳出個人來,一下將他撲倒在地,而原先解繩子的漢子也飛快去摁住了蘇林秋的脖子。 兩個對一個,蘇林秋又是個文弱書生,半分勝算都沒。好在掙扎間他手里的匕首似乎插到了其中一人的大腿上,他的桎梏瞬間減輕了不少。 蘇林秋知道,一直耗下去他遲早得死在這里,若是能逃離這里去有人的地方,他還有一線生機。 于是在掙脫那兩個男人后,他飛快的朝著馬車那跑去??蛇€沒等他跳上車,他背上就被人插了一刀。 “啊——”從未受過這種皮rou之苦的蘇林秋慘叫到一半,嘴巴就被捂住了。 感受到死亡的陰影越來越近,蘇林秋眼里閃過一絲絕望。他的手此時摸到了放在旁邊的馬鞭,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他用盡全力對著馬屁股一抽,馬兒受驚,帶著后面的車子飛快地朝著前面奔去。 后面男人見狀,忙要去追,但是蘇林秋卻在這時轉身死死抱住了他們,用鞭子纏住了他們的腰。 眼見著馬車越跑越遠,男子惱羞成怒,用匕首發(fā)瘋一般在蘇林秋身上捅了起來,“你給我松開!” 一刀又一刀,血水將蘇林秋那身風sao的棉袍漸漸染透,他卻始終咬著牙不肯松開半分,“你們休想!爺今天大不了被你們送回老家!” “真是晦氣!”兩個拐子忍無可忍,一刀割斷了他的脖子,將他的尸體踹去了一邊。 第56章 蘇林秋看著漂浮在半空的自己,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身體,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他就這么死了?他還沒來得及在這個世界好好發(fā)光發(fā)熱呢,就這樣死了? 開什么玩笑! 他想往地上的身體里鉆,然而卻怎么也回不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害了他的拐子將他的錢袋子摸走,又將他踢進了旁邊的泥溝里,匆匆逃走。 他的魂魄跟著那個拐子往前走去,最后在一處農田里見到了掉進田里的馬車,而車上的孩子已經被附近的村民們救了下來。 拐子見人是找不回來了,當即鉆進了山林里。蘇林秋沒有跟過去,他看孩子們把村民們帶去了他的尸體那,突然覺得沒什么意思。 人死都死了,就算被人感激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魂魄隨處亂飄,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青松觀。 一見到青松觀,蘇林秋一個激靈,對啊,觀主那么厲害,說不定能有救活他的辦法呢。 等他匆匆飄蕩進青松觀,就見傅杳正躺在躺椅上把玩著那把匕首,周圍冒著寒意。 “觀主救我!”蘇林秋求救道,但下一刻,卻感覺一把匕首朝著他射來,下一瞬,他被釘在了道觀的大門上。 “觀主你……”蘇林秋看著自己渾身不能動彈的魂魄,一時驚駭莫名。 傅杳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捏著他的下巴冷笑道:“你還真是有大運氣。” “什么大運氣,我要有大運氣現(xiàn)在也不會死了。”蘇林秋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觀主你果然能看得到我,救命??!只要你能救活我,我愿意為你做什么事?!?/br> 傅杳卻是無視他的哀求,手一點點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今天就算不死,明天你去京城也一樣會沒命?!?/br> “什、什么意思?” “你的那位傅姑娘實際上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正在京城拿著刀等你呢。我本想著,你若是死在祁霜白手里,你們兩個狗賊也算是報應。到時候我完全能拘了你的魂慢慢折磨,再讓六安先生把祁霜白送進死牢,讓你們在陰間團聚。沒想到老天這么偏愛你,讓你臨死時還遇上這么一樁救贖。”說到這里,傅杳眼里戾氣橫生,蘇林秋被她掐得整個魂魄都扭曲了。 “你算計我!”蘇林秋蹬著腿恨道,“可是為什么,我和你無冤無仇,還給了你這么多好東西,你卻為什么要我死?!?/br> “為什么?”傅杳的手越來越緊,這時一道金光亮起,她的手被斷成兩半,蘇林秋也順勢逃出了她的掌心。 看著那道金光,傅杳眼中嘲諷愈深,“就你這種人,竟然也配有功德金光?!?/br> 蘇林秋大概知道她這會兒是沒法對付自己,他縮成一團道:“我現(xiàn)在死都死了,那也該讓我死個明白吧。我知道我自己貪財好色,但是我絕對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你這樣對我,老天當然會站在我這邊?!?/br> “是嗎?” 傅杳話音落下,蘇林秋就見周圍的景物漸漸變了,周圍的道觀變成了無盡的戰(zhàn)場,滿目瘡痍之中,尸堆成山,血流成河。 這時,他見到了自己——雖然年紀看上去有三十來歲,神色十分陰郁,但他絕不會認錯自己的臉。 他見到自己騎在馬上,周圍全是匈奴戰(zhàn)士。而他的對面,是站滿漢軍的城池。 隨著他一聲令下,匈奴推著火炮,數(shù)百道火球落到城墻上炸開,無數(shù)漢軍將士前赴后繼,還是沒能抵擋住熱武器的進攻,最終城破人亡,只余夕陽下一柄斷掉的戰(zhàn)旗。 匈奴破開城門之后,一路南下,燒殺搶掠。戰(zhàn)火在中原大地點燃,由北至南,炮火連天,百姓死傷無數(shù),江山徹底淪陷。 “那個是我?”蘇林秋搖頭,“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br> 傅杳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冷笑道:“這些火藥不正是你換給我的秘方?在你出現(xiàn)之前,可沒有這個東西。你是漢人,卻伙同外賊將屠刀對準供養(yǎng)你的百姓們,你說你該不該殺,該不該死!” “不!”蘇林秋半點都不相信,“我不可能會當漢jian!你預知是未來?可是未來還沒有到,這一切都還沒有發(fā)生,你不能隨便就定我的罪!” 說完,他一陣風地沖出道觀,不肯接受這些罪名。 到山下,他見到了六安先生。 這位滿腹經綸的老者背后出現(xiàn)一幅畫面:長安城外,老人提著劍站在城門外,背脊如松,以區(qū)區(qū)rou身阻攔他領軍進城。 “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有把你教好,讓你于國不忠,于家不孝,于百姓不仁,于天下不義。我自裁謝罪,理所應當。不過從今往后,你蘇林秋亦與我蘇家再無干系!” 說完,他拔劍自刎,血灑當場。 蘇林秋看完這一幕,無法接受地轉身,卻見黎逢年正朝著這邊走來。 黎逢年的背后也有一副景象:一身血跡的黎逢年跪在刑場上,朝著他的臉呸了一聲,冷嘲道:“判臣國賊也配讓我黎逢年俯首稱臣?” 嘲諷完,劊子手手起刀落,血濺了他一臉。 “都是假的……這不可能……”蘇林秋逃一樣的離開了這里。 然而他所到之處,良田紛紛變成焦土,房屋化為廢墟,無數(shù)的陰靈在上空盤旋,孩童的哀慟聲聲入耳。 他見到里水城塌,見到城兵絕望地丟盔棄甲,見到杜縣令站在城墻上,讓人開城投降,自己卻吊死在城墻之上,用他的血告訴世人,這世間仍有打不斷的脊梁。 “為什么……”蘇林秋失魂落魄朝著山林里飄去,卻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 他抬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