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簡子星身子一僵。 下一秒,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他也顧不上琢磨這個電話為什么是仲辰打過來的,手撐著欄桿直接從床上蹦了下去。 人重重砸在地上,腳心震得生疼。 “等我就來!”簡子星紅著眼吼:“別讓他們靠近c4病房!” “我知道!”仲辰飛快說,“你那個金色的爸在底下跟大夫交涉事情,我沒下去。他有一個黑色的司機先上來icu的,已經(jīng)被我給捆了!快點兒來!我就一根繩子!” 第24章 星星的光 “叔叔求您快點開”。簡子星急促地問,“現(xiàn)在堵不堵?要多久?” 司機淡然看他一眼,“孩子,現(xiàn)在半夜十二點多,你說堵不堵?” 面前馬路寬闊,月影映著樹影,前后沒有一輛車。 “去醫(yī)院的都著急,碰上我算你幸運?!八緳C說著掃了一眼儀表盤,“二十分鐘?!?/br> 簡子星還沒來得及問十五分鐘行不行,就感覺后座猛一推背,差點把心臟吐出來。他一眼掃向車速,一百四。 “爽不爽?”司機抬手打開了音樂,“別緊張,放松放松?!?/br> 放的歌是藍蓮花,很巧。 “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 歌手的聲音和仲辰那晚很像,簡子星恍惚間心里稍微沉下來些,他對著車窗外颯颯而過的樓房,又想起剛才那通電話。 是仲辰。 竟然是仲辰! 雇了好幾天的臨時工,竟然雇到自己同桌室友頭上去了。這還不算完,都給他結(jié)算完了,他竟然又跑去醫(yī)院繼續(xù)站崗。 這是什么可歌可泣的同桌室友情? 手機攥在掌心,硌得虎口生疼。簡子星正要給仲辰發(fā)消息說點什么,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這次不是剛才的號碼,而是那個“拽”,頭像在屏幕上來回跳,是視頻通話。 剛剛沉寂下去的心跳又猛地慌張起來,簡子星沒帶耳機,只好開免提接起視頻。 “喂。”仲辰壓著嗓子,“你到哪兒了?” “路上,還有十八分鐘?!昂喿有强粗岷诘钠聊?,黑暗中仿佛有一團輪廓在動,但糊的讓人懷疑自己眼睛瞎了。 “你在哪里?李經(jīng)義和司機呢?”他問。 “不要著急。我為我們爭取到了一點時間。”仲辰說,“我現(xiàn)在躲在c4對面的樓梯間里,這個聲控燈壞了,所以有點黑,不過倒是很利于我隱蔽自己?!?/br> “那個司機被我綁到男廁所了,我在廁所外頭立了一塊施工牌子,一時半會沒人進去。他手機在我這,我剛用他手機給你那金色的爸發(fā)消息,說簡華剛被轉(zhuǎn)到康復中心去了,讓他去那里找人?!?/br> “……”簡子星迷茫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舌頭,啊了一聲。 仲辰在黑暗中用氣聲嘿嘿樂,“別著急啊,我怕你狂催司機再出個好歹??祻椭行碾x這個住院處死遠,我前兩天閑著沒事去溜達過,支使你那金爹去的病房在犄角旮旯里,巨難找,他沒個二十分鐘回不來?!?/br> “你怎么這么多招?”簡子星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心中困惑,“你這么能耐怎么不去當警察呢?不,你當特工也夠格了吧?” “畢竟是無敵大混混的兒子呢?!敝俪胶咝σ宦?,吹了一會口哨,又忽然輕聲說,“完蛋了老板,我是不是掉馬了???” “你說呢,拽哥?”簡子星慌亂之中竟然還有心跟他開玩笑,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但他就是忽然沒那么緊張了,仲辰這人有毒,能松弛神經(jīng)。 “你今晚吃火鍋的時候說什么?你老板是個憨憨?”簡子星問。 “啊。”仲辰頓了頓,黑咕隆咚的屏幕上那個糊影忽然靜止了,過好一會又劇烈地抖動起來。 仲辰樂得差點把手機砸了,邊樂邊嘆氣,“圓不回來了?!?/br> “你完蛋了?!焙喿有墙Y(jié)案陳詞。 視頻兩邊人都不說話了,但沒人掛斷,簡子星舉著仲辰怪累的,就把他放自己大腿上,然后扭頭看著車窗外。 “這車里是不是放我最愛的那首歌呢?”仲辰問,“聲有點小啊,能大點聲嗎?” 司機斜著瞟手機一眼,抬手把音樂閉了。 “行,老哥有脾氣?!敝俪胶俸俸贅?,過一會笑聲停頓,他在視頻另一頭吹起口哨來。 口哨聲很小,但在過分安靜的車廂里卻十分真切。 還是那個調(diào)——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你對自由的向往。 簡子星亂七八糟狂跳不止的心終于慢慢沉下來,腦中似乎什么都沒想,他看著車窗外的街道,過了一會忽然說,“仲辰?!?/br> 口哨聲停頓。 “嗯?”仲辰問,“怎么了?” “你知道我爸在c4,隔著玻璃偷偷看過他吧?!焙喿有钦f,“看見小圓桌上的掃地機器人了嗎?” “那不是威風八面的格斗機器人嗎?”仲辰問。 “我是順著你給它起的外號說的。”簡子星語露嫌棄。 “嘿嘿,我看見了啊?!敝俪秸f,“挺帥氣呢,舉著兩個大鐵棍?!?/br> “……那是液壓鉗,哎算了?!焙喿有怯悬c好笑,“給你介紹一下,他叫小蟹?!?/br> “螃蟹的蟹嗎?”仲辰念叨了兩句,笑說,“聽起來還挺好吃的呢?!?/br> 簡子星:“……” 車上有的沒的嘮了好幾茬,下車時簡子星才覺得頭重腳輕,以為自己不慌了,但走在住院處大門口,恍惚間竟完全想不起自己剛才都跟仲辰說了什么。 他慢吞吞往里頭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是凝固的,路過導診臺時,余光里電梯門關(guān)閉,中縫處站著的人背對門口,但那身西裝十足貴氣,讓人下意識多看一眼。 渾身的血液瞬間回流,簡子星猛地往樓梯上躥,邊跑邊給仲辰發(fā)語音,“他上去了!” 仲辰秒回,“我在c4門口堵他!” 簡子星呼呼狂跑,一步四五個臺階,中間兩次絆倒,踉蹌好幾步才沒從樓梯上滾下去。 他狂喘著跑上樓,剛轉(zhuǎn)過樓梯口,就見到李經(jīng)義站在走廊另一端,身邊跟著一個大夫兩個護士。 仲辰橫在門前,李經(jīng)義皺眉問,“你不是那個……” “我是佩奇的弟弟?!敝俪秸f著,目光越過他頭頂向簡子星看過來,舉手在空中打了個響指,“快來!” “李經(jīng)義!”簡子星吼著跑過去,一把推開他,“你滾!滾遠遠的,我說沒說過不讓你來醫(yī)院?” 旁邊大夫們驚呼,李經(jīng)義西裝上被揪出幾道難看的褶子,他擰著眉頭看簡子星,“你怎么過來了?大晚上不在學校宿舍好好休息,跑出來干什么?” “你少管!”簡子星感到自己耳中輕微地轟鳴,仲辰似乎拉著他一條胳膊,但他顧不上來了,全身的血液都沖到頭頂,頭顱guntang如同一顆腫脹的火球。 “你?!彼种钢罱?jīng)義,啞聲道:“給我滾,離我爸遠遠的,他剛剛脫離危險期,要是出了個好歹,我就是死——” “說什么混賬話?!崩罱?jīng)義一把拍開他的手,聲音里窩著火,“李子星你有沒有良心,我每天都在想著以后怎么把我這一輩子積累的東西全都給你,你可好,在外面認人爹就不說了,我好心來了解了解情況……” “不用你了解?!焙喿有抢浔卣f道:“我爸是死是活跟你沒有關(guān)系,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我姓簡,我叫簡、子——” 李經(jīng)義倏然揚手揮了下來,簡子星聲音戛然而止,那一巴掌橫在眼前迅速靠近,而他卻不露半點恐懼——在那只手落下來之前狠狠攥住了對方的手臂。 正要上來幫忙攔的仲辰也是一愣。 簡子星發(fā)狠地攥著李經(jīng)義的胳膊,把他一直推到墻角,雙眼血紅,聲音劇烈地顫抖著從牙縫里擠出來,“想打我?憑什么!我要過你什么?我用過你什么?我從小到大對你唯一的請求就是離我遠點,你聽不懂話嗎?” “我是你爸!”李經(jīng)義的怒聲沉郁地回蕩在走廊里,氣得手都抖了,“幫你規(guī)劃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復讀,行。你復讀,你追求你的意義。我問你們主任,你們主任說你狀態(tài)不太好,我用腳想都知道跟里面那人有關(guān)系,來了解了解他的情況怎么了?!” “了解之后呢?你又要怎么禍害他?”簡子星瞪著他,“我初中的時候你就去他學校搞過他一次了!卑鄙!” “了解然后看看能幫點什么!”李經(jīng)義咆哮如雷,“之前是我們之間的恩怨,現(xiàn)在是生死大事,你怎么想你爸爸?!” “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兒子!”簡子星的吼聲蓋過了李經(jīng)義,在空洞的走廊里不斷回蕩。 四周寂靜了仿佛足有十秒,寂靜之中,就連走廊深處廁所里若隱若現(xiàn)的哼哼聲都清晰入耳。 大夫忽然動了起來,“什么聲?” “好像有人在男廁所?!弊o士迷茫地回頭看,“也沒施工啊,怎么放個牌子,我去看看?!?/br> 仲辰眼看著她們從自己身邊走過,并沒有要攔的意思。他靠在c4病房門口,懶洋洋地抱著胸,有些漠然地看著對峙中的李經(jīng)義。 “你不是我兒子?”李經(jīng)義忽然重復道,眼帶譏誚。 他扒開簡子星摁在他身上的手,對上那雙倔強的眼眸,“你如果真不是我兒子,就你這不分青紅皂白沒有家教的毛小子,我早就讓人把你扔出去了。你還想穩(wěn)穩(wěn)當當上課上學,學校醫(yī)院無法無天地折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不是我兒子,你是里頭那人的兒子。里頭那人認你嗎?”李經(jīng)義朝仲辰的方向揚揚下巴,“剛才大夫跟我說他很可能醒不了了。我想問你,如果他醒了,你管他叫一聲爸,他答不答應?” 仲辰聞言愕然,下意識扭頭往門后看了一眼。 隔著探望玻璃只看到雪白的床被,躺在那里的人連五官都很模糊。 簡子星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他喘著粗氣靜止在那,過了很久才一字一字道:“與你無關(guān)。” “真的與我無關(guān)嗎?”李經(jīng)義微笑,“子星,你是個聰明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冷靜想過現(xiàn)在的局勢如何?留給你選的其實只有兩條路了。” “第一,你一口咬定認死了里面那人才是你爸。他沒什么親戚吧,你得贍養(yǎng)他。出這么大的事,所有經(jīng)濟負擔壓在你一個孩子身上,你能擔得起嗎?現(xiàn)在不向我伸手,半年之后呢?一年之后呢?你學機械做機器人,還要參加什么比賽,厲害得上天入地的,要多少年才能開始賺錢?那時候里頭的植物人還活著嗎?” 李經(jīng)義冷笑,“第二,假如你心里還認我做你爸。你養(yǎng)父要進療養(yǎng)院,你想幫他,同樣理所當然要向我求助。聽懂了嗎?無論你心里怎么認,最后能幫你的都只有我。小孩子愛清高,爸爸護著你的清高,但事情走到這一步,我也得讓你知道,什么叫世界殘酷!“ “世界殘酷,但不會比你和我媽更殘酷?!焙喿有翘ы粗靶W二年級,你們兩個就已經(jīng)聯(lián)手給我上過這人生一課了,我不會忘?!?/br> 李經(jīng)義頓了頓,“那年是我和你mama沒有處理好。我們想著你還小,趁小的時候說反而不會……你別冷笑,我好歹是你長輩,對長輩這么刻薄,簡華是這么教你的?” “清高是他教的?!焙喿有钦f,“刻薄是基因,是你給我的?!?/br> 李經(jīng)義愣了愣,而后忽然笑了。 仲辰在不遠處看著他——那是一個很“大人”的笑,帶著無數(shù)層疊加起來的復雜的含義。 “你真是我兒子。”李經(jīng)義說。 簡子星沒吭聲,半天后他一直釘在地上的腳動了動,往后退開兩步。 廁所門開了,一米八幾膀大腰圓的男人踉蹌著出來,一臉震撼,“老板,剛才……哎!就是你!” 他氣勢洶洶地往仲辰這邊跑,還沒跑兩步,腳底下又一踉蹌,往前撲倒,手撐著地才勉強沒徹底摔地上。 仲辰神情很不耐煩,“我繩子呢?” 繩子被護士拿在手里,護士臉色尷尬,“這位……同學,你不能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