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撞得差點心肝脾肺腎都要裂了。

    丁荃一腳踹過去：“說！誰讓你污蔑我弟弟的！”

    “你們怎么打人！”讀書人總是圣母心一些，有些看不下去。

    秦澤面無表情的站了出來，迎向眾人的不滿：“按大靖律例，若是科舉中惡意舞弊，還污蔑他人之人，嚴重著可流放?！?/br>
    所有人都安靜如雞。

    丁衍心中動容，看著怒不可遏的丁荃，心中一陣酸澀。

    “今天的事情，到這里為止吧?！遍_口的是丁婕，她表情冷淡，語氣沉穩(wěn)，有一種特別的威儀。

    按理來說，今日受委屈的是丁家人，丁家人肯及時收手，不把書院的名聲搞臭，即便是打打那些混賬，也是可以接受的……

    容爍笑了笑，站起來大圓場：“何必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相信這里更多的人是像丁衍一樣有真才實學的人，這樣的敗類……”容爍看了一眼那三人：“不和他們一般見識也好?！?/br>
    少國公也是想息事寧人的了。

    秦澤將丁荃拉倒身邊，低聲道：“等會把他們綁出去，若是真的存在惡意陷害，給你一個人拷問。”

    丁荃一臉的“超兇”，重重點頭。

    丁衍眼眶紅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事情會讓jiejie們齊齊上陣為他討公道……

    在容爍的大圓場下，眾人很快都散了，考試在即，他們不能讓這種事情影響了自己。

    秦澤帶著命四平帶三人出去，后面跟著磨刀霍霍的丁荃，容爍將丁凝提走，剩下丁素和丁婕。

    丁素見丁婕手里還握著那玉佩，轉(zhuǎn)身準備離開，立馬就撞上了幾步之外周世昭灼灼的目光。

    她微微垂眸福身，行了一禮。

    周世昭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一直看到她離開這里。

    丁婕走到寧伯州面前，將玉墜遞給她。

    “我們姑娘家沒什么本事，平日里總也就是吃穿打扮。這玉墜下頭的百年字號刻紋，出自盛京城，這樣貴重的禮，我三妹怕是受不起，還請先生代為交還給主人?！?/br>
    寧伯州看著那玉墜，臉色發(fā)白：“我……我……”他想解釋，可是在丁婕沉靜的臉色下，所有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丁素最近的狀態(tài)不對，很少與他辯論文章。

    真正在最近頻頻與他說道文章，而他也毫無戒心的說過此次準備出的考題的人，只有一個。

    丁婕笑了，寧伯州想，她此刻即便是嘲諷譏笑他也好，至少證明她對他還是有情緒的。

    可是她的笑容太淡了，淡的看不出情緒。

    “寧公子，你身負才學，本該在屬于你的地方一展拳腳。或許現(xiàn)在那個有能力給你機會的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丁婕在此預(yù)祝寧公子步步高升，一掃往日陰霾，真正實現(xiàn)心中的抱負。”

    丁婕轉(zhuǎn)身的瞬間，寧伯州周身的氣澤瞬間凍結(jié)，他一把拉住丁婕的手，將人拽了回來，在毫厘之隔的位置逼視著她：“這算是諷刺我嗎？”

    丁婕還是笑著，可是接下來的一番話，讓寧伯州足足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她沒有因為墜子的主人追問什么，更沒有生氣，沒有憤怒。

    “伯州，古往今來，文人隱居，說得好聽是世外高人，說得難聽，何嘗不是寡不敵眾敵明我暗力量懸殊之后的服軟？你大可笑我俗不可耐不懂清高情結(jié)。我只知道，不是委曲求全，就等于沒有尊嚴沒有氣節(jié)，不是只有高位重權(quán)才能達到目的。若是真的想要去做好一件事情，就不應(yīng)該計較眼下的伸屈。你如今的逃避，只是因為你從未做到極致，真的做到的那一日，一支筆，一張紙，一篇文章，都會是你的利器?！?/br>
    “你曾笑我，總是任由母親擺弄，安排了一段自己并不喜歡的人生。你瀟灑恣意，一處不得意就四處藏匿麻痹自己，因為你空有一腔文采，卻不懂得責任與孝義。你更不懂的是，其實責任與孝義也有它的尺度。我會讓你看明白，我是如何接受了這份不喜歡的安排，迎著它走，將它走成自己所愿的人生?！?/br>
    “也請你不要讓我覺得，喜歡上你是人生最大的恥辱?！?/br>
    第119章 清醒

    書院有人舞弊被抓的事情在短暫的宣揚之后，很快就被按下來了。從書院的角度來說，傳出這樣惡意作弊的消息，總歸對書院的影響不好。

    寧伯州在書房中獨坐了很久很久，就連童子敲門請他用膳都不曾有什么回音。

    “寧先生可在里面？”姚曼蘭溫溫婉婉的聲音解救了無奈的小童子：“先生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用膳？”

    小童子將書院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其實不用小童子說，姚曼蘭也是很清楚的。她來這里也是為了這件事情。

    姚曼蘭身邊的婢女給小童子打賞一番，小童子歡天喜地的道謝離開，姚曼蘭對婢女使了眼色，婢女上前敲門：“寧先生，我家姚姑娘來了?！?/br>
    半晌，里面?zhèn)鱽硪魂嚫O窣的響動，是寧伯州親自來開的門。

    姚曼蘭看到寧伯州，臉色有些微紅：“寧先生。”

    寧伯州看她的眼神淡淡的，微微側(cè)過身讓她們主仆二人進門。

    婢女不是第一次來，駕輕就熟的將帶來的食物從食盒里面拿出來，一邊拿一邊笑道：“寧先生，這可是我們家姑娘親自做的，知道您在盛京城呆的時間多，好多石材都是專程從盛京城帶來的，您可要好好地嘗一嘗?！?/br>
    每次婢女代她說話的時候，姚曼蘭都要悄悄的打量他一眼。

    然而寧伯州今天的表情，讓姚曼蘭心里有些拿不準。

    “伯州，是不是因為書院學生舞弊的事情，讓你覺得失望了？”

    寧伯州抬眼看了她一眼：“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br>
    姚曼蘭覺得這話的語氣怪怪的，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里奇怪，她淡淡一笑：“和你有關(guān)的事情，我就不能多留心嗎？”

    姚曼蘭雖然是書香世家的千金，但是在追求寧伯州的這條路上已經(jīng)奔放的沒有了自己的底線，言辭間總是會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情誼。

    以往寧伯州聽到這些話，都會尷尬的岔開話題移開目光，姚曼蘭情人眼里出西施，漸漸地迷上了這樣挑逗他的做法。

    但是今日，他表現(xiàn)的格外的冷漠。

    見他還沉默著，姚曼蘭咬咬牙，進一步道：“伯州，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寧伯州波瀾不驚的垂下目光，“你講便是?！?/br>
    姚曼蘭穩(wěn)定心神，娓娓道來：“伯州，寄希望在別人的身上，結(jié)果卻被這些人辜負的感覺如何？”

    寧伯州眼神一動，再次望向她。只是這一次的眼神里面，多了見分不易察覺的審視。

    姚曼蘭彎唇一笑，“你做教書先生，是想將自己的本事傳授給你的學生，讓他們成為你的支脈，他們就是你，你就是他們?？墒悄阄疵馓吹闷鹚麄?，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承擔得起你的這份才學。書院考試尚且舞弊，入了朝堂，那就是貪官一個。這樣的人，你何苦悉心教導？”

    寧伯州十指交握，食指輕輕地點著手背：“你在我這里也耗了些時日，明人不說暗話，姚姑娘到想做什么，不妨直說?！?/br>
    姚曼蘭深吸一口氣：“伯州，只要你愿意，我一家會傾盡全力推薦你入朝為官，如今是太平盛世，武將落寞，你這樣的有才之士正是大熱之時，我知你當初離開盛京城，心中滿是不甘與憤怒，可那是因為你勢單力薄，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只要你想，一切都會變成你所愿的樣子?！?/br>
    姚曼蘭十分動情的勸說，換來只是寧伯州平淡的反應(yīng)。

    說不失望是假的。

    可是姚曼蘭也很清楚，這尊大佛不是那么好搬動的，有挑戰(zhàn)的男人，才有意思。

    她垂眸一笑：“抱歉，我方才太過激動，但是我知道我的意思你都明白。”姚曼蘭覺得有點無力，今日的寧伯州好像格外的冷漠。從前她知道他的心結(jié)，說話總往那個上頭戳，即便他掩飾的再好，她也看得出來他是有所動容的，可是今日的寧伯州，實在是叫人摸不著頭腦的古怪。

    一直到寧伯州將一對玉墜子拿出來的時候，姚曼蘭的臉色終于變了。

    她不確定的看了寧伯州一眼，沒急著為自己辯解什么。

    寧伯州輕輕地將玉墜子放在桌上，語氣平淡如水：“丁家姑娘有喜，姚姑娘有心賀喜本事好事，只是這東西實在是太貴重，可能并不適合丁三姑娘?！?/br>
    姚曼蘭面色沉靜：“你這是什么意思??？”她饒有興趣的把玩了一下玉墜：“這東西的確是好東西，嗯——看的出來是出自盛京城的東西，可是你剛才的話，怎么像是說這東西就是我送的？寧先生可不能污蔑我?！?/br>
    寧伯州垂眸一笑。

    “送東西本是好意，即便真的是姚姑娘所贈，被人知道之后，又怎么能算是污蔑？”

    姚曼蘭臉色一白，終于察覺到自己心虛時候漏出了一個多大的破綻。

    寧伯州：“這玉墜子是賀成親之喜準備的，舞弊的那幾個學生平日里雖然不學無術(shù)，但是并沒有和丁衍交惡。今日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有太明顯的針對性。仿佛有人為丁衍設(shè)了一個局，來讓他跳進去?！?/br>
    姚曼蘭藏在袖子里的手緊握起來。

    寧伯州看都沒看她：“姚姑娘，為了寧某做這些事情，并不值得。”

    姚曼蘭的眼神一動，漸漸地沒了剛才的心虛。像是事情已經(jīng)被揭穿之后的坦然，更像是從心底里認定自己并未做錯的堅定。

    “是，墜子是我給那幾個學生的?！?/br>
    寧伯州一點表情都沒有。

    “我知道你在那個叫丁衍的學生身上傾注了很多的心思，可是伯州，你捫心自問，那個丁衍真的足夠聰穎，足夠有能力嗎??？你到底是因為他真的才學出眾才這樣的栽培他，還是另有原因，只是想用丁衍這個借口來討好誰??？”

    “討好？”寧伯州皺起眉頭，用一種奇怪的笑對著姚曼蘭。

    姚曼蘭覺得自己的用詞已經(jīng)十分尖銳了：“不錯，討好！伯州，我認識的你，是一個赤誠清高之人，你應(yīng)當是看出來了，我對你有好感，心中傾慕你，可是我從未真正的想要你給出什么承諾，因為我知道你胸懷大志，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甚至不敢讓自己的俗不可耐沾染到你身上?？墒悄隳亍币βm捂住心口，眼眶泛紅。

    在文壇年少成名的寧伯州，因為那一身的傲骨和輕狂，如同曇花一現(xiàn)般的傳說在日新月異的盛京城中沒能留下一絲痕跡。姚曼蘭替他不甘心，也一直等著他重新拾起往日的姿態(tài)。

    “你可知道你看著那丁家姑娘時候的眼神，有多么的卑微??？這怎么會是你！”姚曼蘭的聲音低沉，像是痛到了骨子里，“你的手，應(yīng)當握著最好的筆寫出最好的文章，而不是踟躕于該不該牽起一個低賤又卑微的女人的手！”

    “姚姑娘，請你慎言?！睂幉莸难凵褚幌伦永湎聛?，也成功的刺痛了姚曼蘭。

    姚曼蘭站起來：“你現(xiàn)在果真是為了那個女人，要將一切都放棄了嗎！寧伯州，你對的起你義父多年來的教導和期待嗎?。磕銓Φ钠鹉晟贂r候許下雄心壯志的自己嗎！”

    這番劈頭蓋臉的呵斥，更像是一根大大的棒槌，將寧伯州從前混沌迂腐的腦子給狠狠地撬開，讓那些渾濁不清的思緒全都蒸發(fā)消失，將心底真正最渴望，最想要得到的珍寶顯露了出來。

    他垂首，看向自己的一雙手。

    這一雙手，若是真的能寫出世間最好的文章，那同樣也能為喜歡的女人描出最美的丹青和修眉，更能緊緊地握著她，一生一世都不會在逆行的流波中被沖散。

    姚曼蘭沒有再說下去，寧伯州的沉默，還有那看不清情緒的笑，都像是一個個拳頭打在她的身上，令她心力交瘁。

    “我言盡于此，你自己好自為之?！币βm收起了自己的眼淚，默然的轉(zhuǎn)身離開。

    剛剛走了兩步，她又微微回首：“你的試題是我泄露的，那三人也是我教唆的，若是你想來治我的罪，隨時恭候大駕?！?/br>
    ……

    丁素的婚事，好像成了丁家心照不宣的一個大事，沒人去問之前丁婕和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多嘴說一句，只會給二姑娘添堵鬧尷尬，再加上高長鳴和高孔的配合，婚事進展的很快。

    高孔在和丁家定下親事的第二天，已經(jīng)自家人一般的上門來找丁永雋商量何時入京，入京之后又要如何擴大他們的生意。為此，丁永雋破天荒的找丁素聊了聊。

    這幾個女兒中，丁素應(yīng)該是丁永雋接觸最少的女兒了。

    記憶力，她還是被華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喜歡笑喜歡鬧的小姑娘，一轉(zhuǎn)眼，小姑娘變成大姑娘，竟然已經(jīng)不再愛笑，變得令他覺得陌生。

    “素素，與高家聯(lián)姻，并非是最必要的。雖說高家公子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選，但若是你……”

    “素素沒有異議。”丁素直接打斷了丁永雋的話：“正如母親所說，女兒家本就不是考狀元的料子，與其繼續(xù)胡鬧下去，素素實在是不該再繼續(xù)胡鬧下去了?！?/br>
    丁永雋皺眉：“你喜歡讀書？若是你喜歡，成婚后也可繼續(xù)讀書，高家那邊……”

    “父親請不用擔心?！倍∷靥痤^，眼神堅定卻淡漠的看著丁永雋：“素素很清楚成親之后，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讀書可怡情，卻不是用來避世的工具。父親真的不用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