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明春道，“跟我來?！?/br>
    傻姑娘聽到她的話，身子轉(zhuǎn)向她，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趨。

    “等一下?！备阎凶∶鞔?，“你喚她什么？”

    “阿、阿成……”見主子面色有些嚴(yán)肅，明春心里忐忑，她不知道這傻子的名字，只見她對這個名字有反應(yīng)就這么叫了，難不成有什么忌諱？

    “那日廚房做事的阿成經(jīng)過，奴婢喚了他一聲，平日里根本不看奴婢的姑娘抬了頭，所以奴婢就以為她大概也叫這個名字……”

    “阿成？”甫懷之重復(fù)了一遍。

    傻姑娘回頭看了他一眼，確實(shí)是對這個名字有反應(yīng)。只不過又很快轉(zhuǎn)移注意力，拽著明春的袖子，口中“嗯嗯啊啊”的。

    作者有話要說：　　2020.2.2進(jìn)行全文修改

    第2章 阿笙 ...

    明春帶著傻姑娘如了廁再回來，剛一進(jìn)書房，甫懷之便又讓明春下去，只留傻姑娘在屋里。

    明春關(guān)上書房門，心中疑惑頗多。

    這傻姑娘被甫懷之帶回來扔到后院，除了第一天，再就沒管沒問過。

    明春否了自家大人看中那傻子的可能，可腦中設(shè)想其它的理由，也處處透著不對勁。若是大人的遠(yuǎn)房親戚或者好心救助的可憐人，總該叮囑主管幾句。不該像現(xiàn)在，府里沒一個人知道，這傻姑娘到底是為什么入府住下的。

    現(xiàn)下大人還要找她問話。那傻子，這么久了，明春只聽過她像牙牙學(xué)語的小兒一樣叫喚，似乎根本不會說話。大人又能問出什么來呢？

    書房里甫懷之并沒像明春猜的那樣問什么話。

    他剛剛拆了封密信沒看完，于是將傻姑娘晾下了，自顧自看起信來。

    看到第三頁，有大臣上稟潞王節(jié)儉，甚是宗室之表，多有美德。他感覺好笑，扔下信，終于將注意力分給底下站著的小傻子。

    小傻子維持著剛剛的姿勢，垂著頭，半側(cè)臉，安靜得很，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甫懷之撐著下巴看她，許久，混著嘆息低低吐了兩個字：“阿笙……”

    女子耳朵動了動，十分緩慢地扭過頭，視線對上座上的人。

    甫懷之沒有意外。

    剛剛聽說她對“阿成”有反應(yīng)，他就有些猜測。

    甫懷之瞇起眼睛，他左手搭上右手手腕，緩緩摩挲了兩下。

    “阿笙？”他又喚了聲。

    女子下巴微微揚(yáng)起，眼仁兒也縮了縮。

    “倒是有趣?！?/br>
    甫懷之認(rèn)定這女子是沖他來的，卻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又所為何事。這事兒雖算不得什么秘聞，但那樣經(jīng)久的舊事都能挖出來，也是頗費(fèi)心機(jī)，實(shí)屬不易。

    傻姑娘默默和他對視，半響，不知是什么觸動到了她，她手指著自己，突然開口：“阿笙?！?/br>
    竟然吐了兩個字出來，許是長久不說話，嗓子有些啞，發(fā)音也含糊不清，像是含在舌間滾出來的。

    “你叫阿笙？”

    自認(rèn)“阿笙”的小傻子木著臉，隔了一小會兒，又重復(fù)念了遍：“阿笙?！?/br>
    “是誰教你的？”甫懷之繼續(xù)問。

    阿笙又不說話了，呆愣愣的。

    與她無光的大眼睛對上，甫懷之突然覺得自己好笑，他還在指望這傻子能答話不成。等他的人探了消息回來，事情大概就會有眉目。

    小傻子阿笙再次被沒有任何交代的扔回后院，明春多方打聽，和之前一樣，還是一無所知。

    突如其來的一場問話，讓明春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對阿笙比之前多少上心了些?？蛇@樣又過了小半個月，甫懷之都沒再要明春和小傻子上前，她漸漸懈怠下來。

    因著阿笙住在客房，廚房按照招待客人的菜式規(guī)制上的三餐。阿笙所謂的自己會吃飯，不過是抱著飯碗扒拉，明春之前都是給她夾在碗中一些菜品，等她吃完，再將她沒動過的菜式撤下來自己偷偷吃。

    慢慢她也不給阿笙夾菜了，反正這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會說。明春給阿笙盛上一碗飯讓她在角落吃，叫來自己做灑掃的小姐妹小紅一起在桌上吃。

    小紅一會兒夾一筷子菜，一會兒瞅瞅默默扒飯的阿笙。

    “她真是個傻子？”

    “這還能有假，多明顯。”明春道。

    “那大人為什么讓她住進(jìn)府里??？”

    “我哪里知道?！?/br>
    “可是……”

    “丸子都堵不住你嘴?！?/br>
    明春給小紅填進(jìn)口中了一筷子rou丸子，口齒間都是rou香，小紅立刻不說話了。

    小紅是個大嘴巴，雖然府里來了個傻子這事兒早是人人皆知的事兒了，但在小紅到處去說之前，府里下人對著從來不出屋的阿笙，也并無太多好奇。小紅在外面描繪了一番阿笙呆愣的樣子后，倒是讓些下人起了興趣。

    明春應(yīng)著眾人要求，拉著阿笙站到小院當(dāng)中，幾個下人像是圍觀什么逗樂子的玩意兒一樣?xùn)|看看西看看。

    “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她流口水嗎？”

    “不流。”明春道，“也不鬧?！?/br>
    “這傻子倒是省心，我們村兒里的那個傻子，惹急了會打人的?！?/br>
    “喂！”一小廝朝阿笙吼了聲，看她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覺得十分有趣，他上前推了她一把，瘦小的傻姑娘踉蹌?wù)痉€(wěn)，半張著嘴，還是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甫懷之到后院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幾個下人圍著阿笙，哄笑著，一邊拿小石子兒打她，一邊推搡她。阿笙雖然是個傻的，但也知道疼，她像個沒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怎么也躲不過這些人的捉弄。

    甫懷之背著手立在門口，他面上沒什么表情，神情淡漠地掃過這些下人。

    “去叫一下劉風(fēng)。”甫懷之吩咐二林。

    院子里一片死寂的安靜。

    阿笙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以前她也受過不少這樣的圍攻，總是要等人散了才能停下的。但剛剛欺負(fù)她的人現(xiàn)在還在她身邊跪著，危險(xiǎn)還沒解除，她繼續(xù)縮著肩膀瑟瑟發(fā)抖。

    “過來。”甫懷之朝阿笙招了招手。

    話出口，他反應(yīng)過來這個阿笙是聽不懂話的，皺了皺眉，往她的方向上前走了幾步。

    傻姑娘踉蹌倒退，發(fā)出尖銳短促的一聲“啊”。

    “別叫?！备阎谒缟咸撎摂r了下，“我不打你?！?/br>
    話音落下，他意識到自己又說了句廢話，小傻子非但沒平靜下來，反而因?yàn)樗目拷职l(fā)出幾聲短促的尖叫，雙手胡亂對著他揮動。

    剛剛這么一出受欺負(fù)，她臉急得紅了，眼睛也紅了，整個人看上去減了幾分傻氣，便更是像甫懷之記憶中的“阿笙”了。

    甫懷之沉了氣，他眼睛落到小傻子細(xì)細(xì)的手腕上，因著襖子短小而露了一大截在外面。他上前拉住傻姑娘細(xì)小的手腕，扯著大步往外走。小姑娘瘦的很，一把握下去全是骨頭，人此刻還在細(xì)細(xì)的打顫。

    二林領(lǐng)著劉風(fēng)急急趕過來，劉風(fēng)是甫懷之府上的老管事了，在路上問了二林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就知道要壞事。

    果然，還沒等他開口問安，甫懷之便道：“自罰半月份例，下不為例?！?/br>
    甫懷之馭人，最是講權(quán)責(zé)。劉風(fēng)是專管采買下人和教導(dǎo)規(guī)矩的，這次下人出這樣的事，他難逃其咎。

    劉風(fēng)磕了頭便溜溜下去了。那幾個下人的處置還要他來忙，罰半個月例錢，想來主子也沒真當(dāng)回事，打幾個板子就成了。

    阿笙呆呆地看著甫懷之的背影，眨了眨眼睛。甫懷之一來，那些人便不再打她了。阿笙別的事不懂，跟疼有關(guān)的事她很懂。

    老奶奶和高個子也是這樣，他們一來，那些人便不再打她了。等到她找不到他們了，挨打的比以前多更多，還總會挨餓。

    甫懷之不知道身后這個小傻子姑娘，這會兒在默默將他與不挨打畫上等號。前幾日他派出去的人來信，說查到津府遠(yuǎn)郊的一戶人家，那人家里有個傻子兒媳，叫阿笙，便是巴掌臉大眼睛的長相，前些時候走丟了。

    甫懷之這番來找阿笙，便是要帶著她親自去確認(rèn)一下。

    對這件事，甫懷之不欲太多人知道，他讓輕便馬車在后門等著，隨行的只有二林一人。

    二林原是車夫出身，駕車技術(shù)一向不錯，馬車跑的飛快，不過多時便出了城。

    沒有挨打威脅的阿笙又恢復(fù)了原本的呆愣愣的樣子，坐在馬車的一角一動不動。甫懷之偶爾視線掃過去，見她半張側(cè)臉，看不出癡樣，倒有幾分恬靜。

    那戶人家所在的村子，離著靜寺所在的鹽山，有四十里地的光景。

    等到了地兒，甫懷之沒有下馬車，他讓二林牽著阿笙在房前與那戶人家交涉。

    那人家的房子坐落在村外沿，破落非常，院子連個籬笆都沒有，房門更是爛的幾乎不擋風(fēng)。出來說話的是個佝僂的老漢，帶著他矮小的兒子。他兒子臉看著并非稚童，身材竟是連一般人的腰高都沒有。

    甫懷之將馬車簾子掀開些，觀察這對兒父子的言行。

    那老爹看到身著細(xì)布的二林，便腆著臉湊上前笑，一口一個“老爺”“郎君”，他言及傻姑娘是他買的兒媳婦，之前與兒子一起上山拾柴，自己走丟了，此番多謝郎君將人送回來。

    那異于常人的兒子一直沒說話，眼神落到傻姑娘身上，更多還是驚訝。驚訝過后神色就有些復(fù)雜了，半是憐憫半是埋怨。

    二林狀似無意與老頭閑扯：“老爹是在哪兒買的兒媳？”

    “一戶逃荒的人家，從恩州來的。買她的時候生著病，她家里怕是嫌拖累，三張大餅就賣給小人家了……”

    這些都是先前底下的人已經(jīng)探過的消息，但親耳聽到那老頭說起人是恩州來的，還是讓甫懷之心底有些異動。

    二林誘哄著老頭多說些，聽他對細(xì)節(jié)描述的十分篤定，見他其余行事也就是個普通莊稼漢，確實(shí)不像假話。打聽到這兒，二林借口回車拿東西，要向甫懷之請示下步。

    不料正在此時，一直安安靜靜立在一旁的阿笙，在二林轉(zhuǎn)身的瞬間突然暴起，她沒什么聲響，悶頭直直地沖向馬車?yán)铩?/br>
    阿笙知道甫懷之就在車?yán)?，眼前的老頭是會打人的，她多喝一口湯都要挨巴掌，甫懷之在，便不會挨打，她須得跟緊了他。

    二林沒反應(yīng)過來去攔，眼見著小傻子一陣風(fēng)似的爬上了馬車，一下子抱住甫懷之的手臂。

    “??！”她張嘴蹦出一個字音，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甫懷之。

    第3章 撥浪鼓 ...

    小傻子的動作很突然，甫懷之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他有些怔愣地和那雙大眼睛對視了幾瞬。又看了眼挑開簾子的二林，才在貼身小廝擔(dān)憂的目光中緩過神來。

    甫懷之往回抽手臂，小傻子人雖瘦弱，勁兒卻不小，她下手不知輕重，隔著春衫死死掐著甫懷之的皮rou，一時竟讓人掙不開。

    “你且放開。”甫懷之去掰她的腕子。

    阿笙見他要脫離，嘴里“嗚嗚”兩聲，抱得更緊了。明春照顧的不走心，她指甲頗長也沒給打理過，掙扎間刮在甫懷之手背上，瞬間撓起了幾道紅痕冒了血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