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緊那羅看他著急了,倒是不緊不慢地道:“阿鳳……我好疼。” 柳靜水心里本還嚴(yán)肅得很,見他堂堂一個神教教主居然作出這種姿態(tài),不禁腹誹,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父子兩個還真是親父子,手段都那么相似。楚晏這一身撒嬌的本領(lǐng),恐怕都是跟他學(xué)的吧。 楚鳳歌眼神動了動,忍住了上前去的沖動,也強(qiáng)自壓抑住了心中的擔(dān)憂,勉強(qiáng)平靜道:“你到底怎么了……” 緊那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阿鳳……你過來。” 楚鳳歌仍是猶豫,見他一副自己不過去就打死不說話的樣子,也拿他沒辦法,終于還是走了過去。 “阿鳳,抱我?!本o那羅嘴上說著要人抱,卻是自己先伸出了手去。 他將楚鳳歌緊緊摟住,在她耳畔輕聲道:“阿鳳……我散功了……” 楚鳳歌猛地吸了一口氣,瞪大了雙眼,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心都在這一瞬間忽然揪了起來。緊那羅卻還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接著道:“這下你總不會說我練邪功,要跟我決裂了吧……” 一時之間,楚鳳歌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會怔怔地看著他。 “阿鳳……”緊那羅幽幽嘆息,“你也不用擔(dān)憂我會對中原武林做什么了……” 楚鳳歌顫著手,慢慢回?fù)碜×怂?,有些哽咽地道:“為什么……?/br> 她知道修煉邪功極易走火入魔,不想緊那羅走火入魔,之前才會那樣百般勸阻。得知緊那羅有入主中原之心,又擔(dān)憂他邪功大成之后威脅中原武林,這才與人決裂出走。 如今緊那羅功力盡毀,她的擔(dān)憂倒是不必了。一個沒了功力的人,能對中原武林造成什么威脅…… 可這也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過想要緊那羅不再練那邪功而已。緊那羅一心向武,幾十年的功力全部化為烏有,他該有多傷心……散功又對人的損傷巨大……她雖是與他決裂了,卻也還是愛著他,此刻怎能不痛心疾首。 “怎么會這樣呢……”楚鳳歌喃喃道。 緊那羅眼神一暗,眸中陰郁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又恢復(fù)如初,軟聲道:“薩那迦背叛了我,我真氣錯亂,不得不散功自保,一直被他們追殺,哪里還有心思去想其他事。碧云山莊之事,自然也不是我做的……” 他那語氣十分低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叫楚鳳歌心里又隱隱疼了幾分。 “阿鳳,跟我回去吧,我要修養(yǎng)一陣子……”緊那羅偷偷在她耳畔蹭了蹭,唇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了她的耳垂,“你不陪著我……我多難熬啊。這十幾年已經(jīng)讓我好難受了,我不想再來一次。我現(xiàn)在想通了……就算有了天下無敵的武功,某一日全部化作飛煙,又有什么意思……只是現(xiàn)在,教中出了那么多事,我必須……我向你發(fā)誓,等我收拾了遮羅和薩那迦,我就安安分分待在西域,再也不踏入中原一步。你就同我回去……洛薩他也很想你,很需要你,你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他字字懇切,無比真誠,楚鳳歌愈發(fā)心軟了下去,再也無法擺出一副強(qiáng)硬姿態(tài),低低道:“好……” 楚晏也暗暗放下心來,看他們兩人不再是那爭鋒相對的模樣,憂慮一瞬間盡數(shù)變作了喜悅。 第96章 一波又起 他們兩人這算是……和好如初了嗎? 楚晏大喜之下, 手都不自覺地收緊了些,柳靜水與他牽在一起的手也就跟著被緊緊一捏。 柳靜水微微轉(zhuǎn)過視線, 就見他滿面的激動與欣喜, 不由大受感染, 也是微微一笑,接著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感受到那輕柔的撫摸,便也回眸一望, 與人相視一笑。 緊那羅聽了那個“好”字,早已是滿目柔情, 那雙碧綠眼眸似乎因為這點柔和變得更加深邃。他喜極, 反倒更是平靜了。 楚鳳歌與他就這般對視著, 他那兩汪碧澗流泉直直流淌進(jìn)人心里, 看似淙淙清溪,實則大江涌浪,波濤直接將人深埋。 誰都沒有再出聲。良久, 他又低下頭,輕輕捧起楚鳳歌的手掌,在指骨上輕輕一吻。 楚鳳歌眼神一動, 便見他復(fù)又抬起頭來,笑著道:“我的公主, 你可不就是會為了我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么?” 天地間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匯聚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光再也無人能夠逃脫。 楚鳳歌愣了愣, 想起上次與他不歡而散時說的最后一句話……那時他一起氣惱, 便說自己不是會為了愛情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這人竟然拿這個調(diào)侃! 她面上竟然飛速地紅了起來,接著卻似是有些不快地輕輕甩開了他的手,而后往后退開一步,朝楚晏道:“晏晏。”心中卻在怪罪,緊那羅也不想想還有兩個小輩在這里,就這樣rou麻。 怎么又忽然要叫自己了?楚晏本是心里開心,看他們兩人看得津津有味,此刻被她一叫,只覺莫名其妙,便是疑惑地微微一歪頭。 緊那羅仍舊一臉的笑,也沒再去招惹楚鳳歌,也朝楚晏道:“別走了,過來坐吧?!?/br> 他都這樣說了,楚晏便與柳靜水走到了他身邊坐下。 老的一對少的一對,這也算是一家人團(tuán)聚,很適合這樣坐下來說說話。 緊那羅沒再那么為老不尊,總算是直起身子正坐,有了點一教之主一家之父的樣子。他給楚鳳歌倒了杯茶遞過去,又問楚晏:“都好了?” 楚晏知道他問的是什么,點點頭:“好了,藥王谷的楚神醫(yī)說,再服幾日藥便可以將蠶毒全部化去?!?/br> “嗯?!本o那羅又看向柳靜水,“沒出什么事吧?” 柳靜水低眉道:“不曾,一切順利,只是回來路上,見到了遮羅?!?/br> “遮羅……”緊那羅慢慢將這個名字念了一遍,望向楚鳳歌,“最近的事我也聽說了些……碧云山莊、揚(yáng)威鏢局、鐵劍派……可我正忙著逃命呢,實在沒空去滅這人滿門滅那人滿門的?!?/br> 楚晏這幾日都在山間行走,一心趕路,都沒有去注意什么消息,此刻不由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楚鳳歌沉聲道:“中原數(shù)個小門小派,近日接連被滅……每個人皆是周身血液被吸干而死,尸體旁只有一枝玫瑰?!?/br> 數(shù)個小門小派……僅僅幾日,便有那么多門派被滅門么?柳靜水沉吟不語,心中隱約有種感覺,中原武林怕是自此要亂了。 緊那羅聞言冷笑一聲,不屑道:“便是這般膽小如鼠了……滅門都還要借我的名頭才敢做么?!?/br> 緊那羅并不是什么好人,為了與西域各派爭斗,殺人滅門的事以前做的就不少,在他看來并不算什么。不過他倒也從不濫殺無辜……不然楚鳳歌這正道出身的俠女,早跟他打得你死我活了,還能嫁給他么。 而他此刻的這話,說得好像他自己就特別敢光明正大去滅人滿門一樣,立即勾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楚鳳歌立即瞪了他一眼,他感到兩道冷光射來,忙閉住了嘴。 楚晏未注意到他們兩人那小動作,有些焦急地道:“有人做了這些事,卻要栽贓嫁禍給爸爸么?” 在尸體旁放一枝玫瑰……不就是要告訴別人,人是緊那羅殺的么。 楚鳳歌看著緊那羅道:“我本以為……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散功,自然不會是你做的。將全身血液吸干的死法,只能是中了《獻(xiàn)自首神功》中所記載的忿怒相訣,會這功法的,只有遮羅和他的徒弟,還有你……我去看過那些尸體,那樣的功力,遮羅的徒弟絕對做不到。” 既然遮羅的徒弟做不到,那不就只有遮羅了么?可遮羅不是已經(jīng)功力全失了? 柳靜水奇道:“伯母,我和晏晏曾在碧峭十二峰偶遇溫家公子帶著奇物雪琉璃回家,那時便有遮羅的人前去搶奪雪琉璃,我們便猜遮羅是入魔散功,這才需要這雪琉璃恢復(fù)功力……然而他并未得手,自然不可能恢復(fù)功力去犯下這些事,難道他其實并未功力全失么?” 楚晏也是一驚,可緊那羅先前傳回的書信,也說遮羅的確失去了功力。緊那羅親自與人交過手,還能有錯不成? 緊那羅倒是悠悠道:“他的確沒了功力……只不過,如今會《獻(xiàn)自首神功》的,恐怕不止是遮羅那幾人和我了?!?/br> 柳靜水明了,點頭道:“薩那迦蟄伏多年,暗中偷習(xí)也有可能?!?/br> 緊那羅往后一靠,嘆息道:“薩那迦啊薩那迦……我現(xiàn)在有些后悔了,當(dāng)年我奪下教主之位,是不是錯了……薩那迦到底還是恨我?!?/br> 緊那羅聲音平靜,卻難掩蓋其中低落,隨即他又是一笑,換作了輕蔑狂妄:“不過嘛,我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一切,他恨我也是應(yīng)當(dāng)……只是我沒想到,他居然還能在我面前做戲那么多年?!?/br> 楚晏曾經(jīng)聽到過些閑言碎語,說薩那迦身為上任教主獨(dú)子,這光明圣主之位本該是他的。緊那羅原本只是教中一個養(yǎng)花女的兒子,無意中與薩那迦結(jié)識,兩人之后便同習(xí)武藝,親如兄弟……誰知緊那羅天賦極高,功力日益精進(jìn),最后竟將薩那迦給比了下去。 這光明圣主之位,最后就落到了緊那羅手里。 對于這些事,緊那羅從來沒有提及過,楚晏自然也不知曉,只是從旁人的話中聽到過些,也是半信半疑。此刻聽緊那羅親口說出,這才相信了。 而楚鳳歌忽然皺眉道:“回西域,真的就安全嗎?若是那邊的人也早已擁護(hù)薩那迦了,你該如何?” 緊那羅笑道:“那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若是能讓所有人都背叛我,我也佩服?!?/br> 他出身卑微,當(dāng)年坐上教主之位,自然有人不服,可他也有的是手段讓人服。 大光明神教教主之位并非世襲,向來是能者居之。再不服又能如何,光明圣主還是他。這些年來他早已將擁護(hù)薩那迦之人一一鏟除干凈,薩那迦要真想撼動他的勢力,也不是易事…… 唯獨(dú)薩那迦本人,他沒有動過。 當(dāng)年薩那迦可是裝了一副對教主之位無意的樣子,還說緊那羅的武功才能遠(yuǎn)在他自己之上,只有緊那羅才能成為光明圣主……而他,一定會對圣主虔誠。他精明如此,居然還念著那兄弟之情,信了。 想到此處,緊那羅冷哼一聲:“不如人還不忠不義,就是該死。容他先得意幾日,早晚會將他欠我的全部討回來。” 楚鳳歌沉默半晌,道:“他這般借著你的名興風(fēng)作浪,早晚會引起眾怒,中原武林若是召開武林大會,認(rèn)定皆是你所為,你可就……不行,我要先回中原一趟?!?/br> 緊那羅聞言雙目大睜,一聽這話就覺得楚鳳歌好像立刻就要離開一般,脫口道:“不許走!” 楚鳳歌道:“無人幫你澄清,你要一直這樣被人栽贓么?” “栽贓又如何?我問心無愧便好?!本o那羅輕哼一聲,“你剛答應(yīng)我同我回去,才過多久又要反悔?” 楚鳳歌啞口無言,瞪了他半天,才道:“緊那羅,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別耍小孩子脾氣!” 緊那羅似乎全然忘了楚晏和柳靜水的存在,全然不顧臉面,楚鳳歌也才懶得給他面子,直接就這樣斥責(zé)了。 不想緊那羅一點也不氣,倒是呵呵一笑,眼光向柳靜水一瞥:“不如,你代你伯母跑一趟?” 柳靜水是誰???隱山書院大弟子,藍(lán)溪柳氏未來家主,他說的話,還是很管用的。 只不過這樣指使他,有人要不開心了。 緊那羅目光輕移,果然見到楚晏不太開心的樣子,不禁覺得有幾分好笑。 柳靜水倒是道:“伯父所托,晚輩在所不辭?!?/br> “行了,這下你能跟我回去了吧?”緊那羅對柳靜水的回答極是滿意。 “嗯……”楚鳳歌猶豫半晌,又慢慢摸索出一顆核桃大小的珠子來。那珠子散發(fā)著光芒,卻非是普通的夜明珠,通體透明無瑕,光彩流動。 楚晏卻是見過這東西的,一下子忘了為柳靜水要回中原氣惱,當(dāng)即道:“光明圣珠?” 此物正是光明秘寶之一,光明圣珠。修煉神功最后一層,便需要此物。楚鳳歌竊走光明圣珠,便是想著沒了此物,緊那羅便練不成那邪功了……誰知緊那羅還是練了,還散了功。 她本是覺得,緊那羅如此謹(jǐn)慎,沒了光明圣珠,便不會繼續(xù)修煉……誰知他竟然還是練了! 沒有此物,走火入魔的可能就要大得多。如今弄成這樣,她都不知該愧疚自己取走光明圣珠,還是該責(zé)怪緊那羅固執(zhí)??伤舨荒米吖饷魇ブ?,讓他練那損害身體的功法……還真是,怎么做都是錯。 楚鳳歌將光明圣珠遞了過去道:“還你……對不起?!?/br> 緊那羅一愣。 楚鳳歌垂眸道:“若是有它在,你是不是也不會散功……” 怎么感覺……她誤會了什么? 緊那羅之前只是說了自己散功博取同情來著,卻沒有說為何散功的。楚鳳歌不知他是被假秘籍害了,便以為他是沒有光明圣珠卻依舊要修煉第九層,這才導(dǎo)致走火入魔,功力全失。 “不是……”緊那羅看她這般神情,忙解釋道,“阿鳳,不關(guān)你的事。是薩那迦用假秘籍害的我……與你無關(guān)!不要怪自己……你跟我回西域就好了?!?/br> 緊那羅說完超朝楚晏一看:“洛薩,回去睡覺了。” 楚晏在旁邊話也不敢說,此刻得令,趕緊拉著柳靜水溜出了帳篷。 “你真要去中原嗎?”楚晏才放下帳簾,便問道。 緊那羅這樣被栽贓陷害,若沒人去澄清事實,一直給別人背黑鍋,那也太憋屈了些。 如今楚鳳歌回來,有她陪著緊那羅回去,他其實也不用一路護(hù)送著緊那羅回西域了……那他與柳靜水一起去中原,也是可以的吧? 柳靜水溫聲道:“我都答應(yīng)伯父了。便是伯父不說,我也得回去一趟……不能任由他們這樣為所欲為。事畢之后,我來西域找你?” 楚晏搖頭:“為什么要等事畢?我跟你一起去。我倒想看看,是誰那么大膽子,竟然冒充我的爸爸?!?/br> 柳靜水笑道:“我自然也是舍不得你的……你愿意陪我,我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