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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酌風(fēng)流,江山誰主在線閱讀 - 第171節(jié)

第1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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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魏國的金枝玉葉們已淪落為東胡那些軍中莽漢的玩物,命如螻蟻,受盡作踐,只怕連青樓女子都不如。

    聽得趙池言語間的惋嘆之意,韓天遙淡淡道:“你若心疼,也可以前去英雄救美?!?/br>
    趙池忙道:“又不是我心上人,我心疼什么?如今正心疼的,是陳曠!”

    他終究不敢說,若出事的是十一,縱然她已是皇帝妃嬪,他們這位侯爺也會不要命地前去英雄救美吧?

    韓天遙再不理會他的胡說八道,顧自拍馬疾行。

    兩旁的樹木村莊模糊在冷風(fēng)里,在沉沉的黑夜無聲地掠過,連馬蹄踩踏枯草的聲音都格外的蕭索。

    或許,能有胡說八道的興致也是一種幸福。至少證明這個人的心里尚有著期待和想象,而不是荒蕪如無邊沙漠。

    青城離中京不遠,何況原是大楚故土,韓天遙早先便已研究過附近的輿形圖。但目前中京附近局勢復(fù)雜,又值深夜時分,韓天遙原沒指望能那么快找到陳曠和他的隨侍。

    可尚未趕到青城,他便聽到了一聲馬嘶,然后很順利地在大運河的一處堤岸邊找到了陳曠等人。

    292 寂,冷月鐵騎(三)【實體版】

    陳曠見到韓天遙,雖有些驚惶,卻也不見慌亂,見他下馬走上前來,只迎過去行了一禮,眉眼低了低,說道:“侯爺,陳曠還有些要事要處置,不便就此離開,故而私自離開軍營,不曾回稟侯爺,望侯爺莫要見怪,也……莫要攔阻。出了軍營,我便不是軍中將領(lǐng),而只是一介草民,所言所行都由我自己一力承擔(dān),絕不會連累侯爺或大楚。攖”

    韓天遙看了眼不遠處隱約的青城輪廓,淡淡道:“陳曠,既已從軍,當知軍法如山,絕不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若不能給本侯一個理由,本侯不可能放你離去。”

    陳曠似有些意外,就著依約的月光仔細看他面容,依然只是一貫的冷峻沉凝。

    他猶豫了下,說道:“我雖從軍,但侯爺也當知我另一重身份。我是聽從于朝顏郡主的鳳衛(wèi),郡主交待的事,我必定為她辦到!若侯爺認為我犯了軍法,待我為郡主辦妥那件事后,必定向侯爺領(lǐng)罪,也算是軍法忠義兩不誤?!?/br>
    韓天遙微微瞇眼,“她交待你辦妥什么事?”

    陳曠皺眉,“郡主的吩咐,不便告訴第三人,尚祈侯爺恕罪!償”

    韓天遙盯著他,忽冷笑,“你既知自己違了軍法,又憑什么認定本侯不能先按軍法處置你,容你先去辦柳貴妃交待的事?便是貴妃在此,本侯也照樣能處置你!又或者,你認為逃離軍營后,本侯便處置不了你?”

    他搭上了腰間的龍淵劍。

    趙池等見狀,亦各自按住兵器,無聲轉(zhuǎn)換著方位,卻是將陳曠和他四名親隨的去路盡數(shù)堵住。

    覺出韓天遙不加掩飾的森冷肅殺之意,陳曠一時怔住。

    跟韓天遙征戰(zhàn)那許多日夜,他對韓天遙的身手再清楚不過。

    論起武藝,兩三個陳曠都未必是他對手,何況他還帶著趙池等身手不凡的從人。

    好一會兒,陳曠長長地吸了口氣,退后兩步,竟向韓天遙跪倒,低聲道:“侯爺,此事……算我求侯爺可好?求侯爺放我等離去,我……必須去青城!”

    韓天遙齒間冷冷迸出兩個字:“原因!”

    陳曠額上有汗水滴下,又頓了頓,才道:“郡主遣我隨侯爺出征,令我無論如何保侯爺周全。只為……她認定侯爺當世英雄,早晚能打回中京。而郡主的生父、柳相的首級,一直作為戰(zhàn)利品被收藏于魏國的獄庫??ぶ饕以诠テ浦芯┲?,無論如何找到柳相遺骨,帶回杭都,好讓柳相尸骨得全,免他泉下不安,也可全了郡主這份孝心!”

    韓天遙掌心一陣熱,一陣涼,呼吸亦有些不穩(wěn),但目光冷冽依舊,“她命你在攻破中京后再找柳相頭顱,有命你離開軍營孤身留在敵境,冒死尋她父親遺骨?何況,柳相遺骨在中京的府庫中,你跑青城來做什么?”

    陳曠向青城看了一眼,啞聲道:“已經(jīng)被他們帶青城來了!”

    “嗯?”

    “柳相尸骸不全,一直是郡主心病??ぶ鞒税才盼腋S侯爺?shù)群驒C會,也在中京安插了不少眼線。如今得到的消息,東胡人將部分府庫財寶和魏帝宗室子弟作為戰(zhàn)利品,分批押回東胡的和都?!?/br>
    “柳相的遺骨,并不是什么財寶?!?/br>
    “是!可東胡的主帥束循已經(jīng)趕到青城,下令將押送宗室子弟的同時,特地傳下令去,讓把這些年魏國和楚國交往的國書以及相關(guān)文書典籍收拾好,一并送往青城交他閱覽……也不知是不是魏國那些府吏嚇破了膽,唯恐有什么不周不到,竟當日作為求和條件的柳相首級也一起送過去了!”

    韓天遙低眸,竟有好一會兒不曾說話。

    趙池卻已驚怒道:“束循要魏、楚兩國交往信息做什么?他們明著要和大楚聯(lián)手滅魏,暗中……暗中其實也覬覦著大楚江山?想從透過這些信息,了解更多大楚的訊息,希望提前找出大楚的弱點?”

    陳曠嘆道:“若魏國覆滅,中原便是東胡與大楚各據(jù)半邊。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早晚必有戰(zhàn)事。束循把財寶封存交給胡主,把美人賞給部下,他自己卻只索要那些材料,可見其手段和野心……如今最要命的是,柳相遺骨也被帶來了青城。其實柳相遺骨對束循完全沒有用處?!?/br>
    束循可能會留著那些文書翻閱,也可能將它們送回和都。但柳翰舟的首級對于魏國是炫耀自己成功、打壓震嚇楚國的戰(zhàn)利品,對東胡卻什么都不是,很可能會隨手丟棄,也可能夾在戰(zhàn)利品中一起運往東胡都城。

    也就是說,要么就此損毀、遺失,要么被送往比中京還有遙遠的千里之外的和都,——指不定到了和都,誰也記不得這首級是怎么回事,還是逃不過被丟棄的命運,再也找不回來。

    趙池遙眺向青城,已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于是,你們打算去青城將柳相遺骨搶回?就憑……你們這幾個人?”

    如今東胡的主力軍部分駐于中京城內(nèi)維持秩序,部分駐于青城以東的開闊處,隨時準備移師攻打別處。束循將俘虜們押到青城,只是打算用魏國那些高貴女子犒勞自己最忠心的部屬,所駐兵馬不會太多,但少說也有幾百上千的驍勇之徒,何況距離大軍營帳也近。憑陳曠他們幾人實力,說是去奪柳相遺骨,不如說是去送死更合適。

    陳曠也有些惶恐,卻道:“總要……試一試。聽聞郡主病勢屢有反復(fù),太醫(yī)不敢在外人前透露,但私下早已說過,這病支持不了多久,若非貴妃身有武藝,為著小皇子年幼也在著意調(diào)養(yǎng),只怕早已……”

    韓天遙定定地站著,一時竟如石雕般動彈不得。眼底反反復(fù)復(fù),都是伊人身影。

    笑意懶散,容色傾城,執(zhí)著酒壺倨傲冷淡地看他。

    其實那樣也不妨,他更不愿去想太子陵前那面色如雪早生華發(fā)的憔悴女子。

    若她能在夫婿的寵愛下慢慢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在維兒的哭哭笑笑間覓得她的一世安樂,他當然該放手。

    可如今,他聽到了什么?

    趙池在旁已耐不住,問道:“這時候你該為你們郡主尋訪天下名醫(yī)為她治病才是,柳相遺骨便能救回她性命?”

    陳曠嘶啞著嗓子叫道:“尋訪天下名醫(yī)……皇上愛她入骨,怎會不替她尋訪天下名醫(yī)?柳相遺骨或許在旁人看算不得什么,只是你們可知郡主心底已為此事痛苦為難多久?當年害死柳相之人,除了施相,其實還有云后。只是郡主斷斷不能為生父之仇傷害養(yǎng)母,于是更覺對不起柳相,甚至都不敢到柳相墳前祭拜……”

    趙池怔了怔,“她想得太多了!”

    陳曠便忍不住站起身,指著他高聲叫道:“你不是她,你怎知她想得太多?換你養(yǎng)父母殺了生父母,你又會如何抉擇?你可知她避無可避,不得不逃得遠遠的,日日借酒消愁!你可知她復(fù)出后不顧一切想要振興大楚、收復(fù)中原,也是想告慰含恨九泉的生父?你可知……你可知……”

    他的眼底終于迸出淚珠,“你可知郡主連受打擊,在生產(chǎn)之際吐血連連,甚至心萌死志,喚我等吩咐遺命,要我等代她尋回柳相遺骨?她說……找不回父親遺骨,死后也無顏見他,墓碑上不準寫父姓,也不必寫夫姓,只寫朝顏二字即可……我怎能讓郡主生前不寧,死后難安,甚至墓碑上連個姓氏都沒有?便是死,我等也要為她將柳相遺骨找回!”

    韓天遙握著龍淵劍的手捏出青筋浮起,嗓音干涸卻平靜,“她既病勢沉重,為何又跟皇上來到邊疆?”

    “聽聞郡主已察覺自己病勢難愈,更想在自己死前覓回柳相遺骨,所以執(zhí)意前來?;噬蟿癫蛔。植环判?,便帶了小皇子陪她一起來了北方?!?/br>
    “小皇子……也來了?”

    “是,小皇子有心疾,聽聞先前發(fā)作了兩次,但救治及時,一時倒還不妨,只是越發(fā)挑人,乳.母根本帶不了。皇上、貴妃出門,自然得把他帶上。聽聞這幾日貴妃勞累發(fā)病,小皇子也著了涼,偏偏宮外不比宮中方便,皇上也著急,這才催著侯爺和孟將軍出兵中京,希望能找到機會盡快完成貴妃心愿,貴妃便可以安心回宮養(yǎng)病,還能多支持一陣子……”

    293 血,寒夜斷刃(一)【實體版】

    陳曠拿袖子抹了把淚,眼睛才恢復(fù)了幾分神采,只沙啞地向韓天遙說道:“侯爺,若你有一分念當日郡主救你之情,若你有一分念陳曠這半年來鞍前馬后奔走之情,萬祈成全陳曠心愿,成全郡主心愿!攖”

    韓天遙轉(zhuǎn)過頭,看向南方,看向杭都的方向。

    月色已隱,唯余水寒風(fēng)烈。冷冽冬夜里,再不能看到半點江南的輪廓。

    他的耳邊也沒有西子湖畔的水聲和琴聲,更沒有女子溫淡的笑聲。大運河的水嘩啦啦地奔流著,震耳欲聾,仿佛永無停歇之時。

    數(shù)百年前,那位亡國的煬帝下旨開鑿大運河,南起杭都,北至涿郡。此處的水正往東南方向奔流,將會流到杭都,流到那個銘刻了他們這一世幾乎所有悲歡的地方。

    趙池已十分惶恐,見韓天遙久久沉默,忍不住低問道:“侯爺,這……怎么辦?償”

    韓天遙回過神來,唇角彎了彎,居然是一個淺淡的微笑,“趙池,你先回營,明日一早率領(lǐng)大家按原計劃撤軍,前往許州跟孟許國他們會合。”

    “??!侯爺,你呢?”

    “我也去青城走一遭吧!”

    韓天遙言畢,從懷中摸出一只荷包,嗅了嗅。

    隔了那么長的時間,隔了那么多的人或事,甚至隔了那么多的死亡和戰(zhàn)火,他居然聞到了陽光下芍藥花的清香。

    那年那月,他是她的大遙,她是他的十一。

    她展臂擁他,仰面親他,在燦金的陽光下明媚而笑,絕色傾城。

    微偏的鬢髻間,一朵芍藥跌落,如一枚絕美的蝴蝶,翩然棲于他寬大的指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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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城并非城池,而是一處小丘陵,可登高望遠,占據(jù)地利之便,故而當年靺鞨人攻打中京時,曾駐扎此處;后來懷帝和三千宗親被擄,也曾先囚于此處,然后分批發(fā)押回魏國都城。如今魏都已被東胡人占據(jù),魏帝金瑛被迫遷都于此,卻只換來當年情形重現(xiàn)。

    如今,青城同樣成了東胡攻占魏都的據(jù)點,魏國的宗室同樣被押在青城,被斬殺,被蹂.躪,被踐踏。存活下來的人,將會被分批押往東胡都城,幸運的可以成為東胡君臣的婢妾,僥幸偷生;不幸的或許就成了東胡人交換牛羊的貨物,連營妓都不如,那便很可能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魏國比當時敗亡的楚國要慶幸些,總算魏帝得以逃生,留了東山再起的機會。只可惜了那些留在中京的宗室子弟,被東胡人一網(wǎng)全兜了,只作押往和都,稍稍安撫了那些尚忠于魏室的臣民,便拖到青城被盡數(shù)斬首,——竟比當年的魏國兵馬更加兇殘狠毒。

    如今,青城只剩了手無縛雞之力的魏國貴女,正被那群餓狼似的莽漢蹂.躪欺辱,能逃出一條性命都不容易,再無半點反抗之力。

    而青城原也不是什么軍事要塞,攻占中京后,留在附近的守軍不能參與城內(nèi)那場殺戮和搶掠的狂歡,如今好容易有機會放縱一回,自然肆意妄為,防衛(wèi)松馳。

    雖然從未曾和東胡人正面對敵過,但韓天遙出身將門世家,對于局勢的判斷極為敏銳,早對東胡兵馬的習(xí)性有所了解,仗著一身武藝潛入青城,很快找到數(shù)名躲懶喝酒的巡邏兵,迅速出手制住,逼問了青城大致情形,便與陳曠等人都換了東胡人的服飾,只作巡邏,大搖大擺地從營寨間穿過,雖也遇到幾撥東胡兵卒,竟無人理會。

    那些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于帳內(nèi)笑鬧喧嘩里。若仔細傾聽,方能聽到女子斷續(xù)的哭泣和呻.吟,大多已十分無力。

    第一批運回的財物,在他們眼里只怕比魏國曾經(jīng)的金枝玉葉們還要珍貴。韓天遙雖逼問過巡邏兵,卻知之不詳。

    陳曠焦躁道:“侯爺,既然你會說東胡話,不如找大些的帳篷挨個查探查探?”

    韓天遙皺眉,“不可。我只是與東胡人有過接觸,胡亂學(xué)了幾句,稍有不慎便會露出破綻。”

    何況陳曠等人完全語言不通,若走到明處,身材模樣和東胡人也有明顯差異,一旦人察覺,裹在千軍萬馬里絕無脫身機會。

    他們要做的,是盜回柳相首級,而不是枉送自己性命。

    陳曠卻越發(fā)焦灼,吐著被夜風(fēng)卷到嘴里的沙塵,低低道:“若今夜找不到,天明后他們拔寨而起,沿路必定戒備森嚴,更沒有機會了!而且……”

    而且他們未必會將柳相首級帶走。它對于東胡人來說毫無意義,也不會有人愿意去研究,為何財物中會多出這么一顆不祥的頭顱。

    可偌大營寨黑漆漆的,無處不是敵兵,想找出它來談何容易?

    身畔的鳳衛(wèi)安慰道:“看這天氣,等會可能會下雨。若是能來一場大雨,他們天明后未必會走。不過……”

    天已很冷,若是下雨,他們更是行動不便。但此刻陳曠抬頭看著天,倒有幾分期盼下雨的模樣。

    十一的部屬,對她赤膽忠心,果然名不虛傳。

    韓天遙掃過他們,提氣躍上一株高槐,將各處營帳的燈光細細分辨片刻,許久才低聲道:“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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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韓天遙走近那處營帳時,陳曠便知韓天遙的判斷很準確。

    臨近丘陵邊緣的那頂大帳篷黑漆漆的,并不見燈光,卻有兩名兵丁持長戟守著。只是周圍合抱那帳篷的幾頂帳篷卻正熱鬧,男人的笑聲和女人的哭泣混合在一起,便讓陰冷的深夜意外地跌蕩起野火撩動般的邪惡氣息。

    兩名守兵便有些不安分,不時拖著長戟向左近的帳篷里張望。

    那邊便有人笑罵:“剛睡了魏帝的兩個妃嬪,還不知足?”

    守兵笑道:“聽聞這里面是魏帝的九公主?她姨媽把自己女兒都獻出來了,只為保全九公主的清白?”

    “對,叫什么金從蓉,的確生得極好,聽聽叫的這聲音!”

    “嘖嘖,果然……”

    “且再等一等,待里面的兄弟完事了,換你們進去!”

    “叫他們悠著些兒,別弄死了……”

    其中之一的帳篷里,正傳出尚有幾分稚.嫩的少女慘叫,卻是一聲比一聲凄惻,一聲比一聲痛苦。忽似有什么東西塞住她的嘴,那慘叫便轉(zhuǎn)作了欲嘔不能的哀號,蘊了生不如死的絕望。